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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的結局2

  如果沒有君易,他們或許都會死。如果沒有夏米,君易便不再完整。 夏米希爾、君易,你們是不周山的英雄,你應該獲得所有人的尊敬,我們,欠你們一條命。這是一個憂鬱的雨夜,沒有璀璨的繁星隻有雷電交錯,天上烏雲密布看不到一絲光亮,可他們卻覺得,沒有人能比夏米希爾更加耀眼。夜已深深,心已沉沉,睡著的人們啊,你可看見。他的歸魂。夏米最後一掬土填完,他也失去了意識,虛弱的倒在地上,高熱、酷寒交替在他的皮膚上進行,墨淵伸手要抱起他,先摸到了上臂露出皮膚表麵的白骨,他不敢去想象夏米經曆了什麽,隻有緊緊的握住那兩隻小手,才止住心裏的不安,可那雙手越見冰涼,老七走了沒人懂得醫術,墨淵隻有背著他下了山腳。 索性找到了大夫,保住一條小命,隊座得到消息急急趕回來知道了這次事件非常吃驚,在祭拜完老七的墓之後做了個破天荒的決定,破例將夏米希爾收為第十四代伏羲單傳弟子。 不僅是不周山的弟子,是天官,更是伏羲弟子中唯一一個不是伏羲直係血脈的弟子。 這是所有人眾望所歸的英雄,他們為他感到驕傲與欣慰,他值得這樣的榮幸。 當然,這是一廂情願,夏米還沒有答應,他認人,隻認一個人。隊座對這孩子自從另眼相看之後喜歡的不得了,拜不拜師什麽的都無所謂,留在不周山上就好。老七走了這孩子算他一個念想,何況這孩子也不想離開老七。 另外隊座知道老八下山之後立刻派了三眼蒼鷹去尋,這蒼鷹不止會送信跑的快還會認人,鼻子比如花還靈,黎暮後來才知道它的名字叫似玉,和如花是一對名,不得不感歎隊座取名能力之廢之餘,心裏總算安定了一些,至少有隊座壓著楊寧,楊寧就不會亂來,他就還會在這,找回來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黎暮自從那日過後,就一個人悶在百鳥閣的禁閉室,這是他轉變的起點,他在這裏待了十日,將一腔熱血冷卻,他明白了許多事,像楊寧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一樣:自不量力。 他永遠都在犯這個錯誤,覺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天衣無縫,可實際上漏洞百出,說得好聽叫天真,說的難聽叫幼稚。他想,現在的他真是幸福的恬不知恥,所有的一切都在縱容他,從不周山腳下到麒麟閣,一路走來每一步都有人在幫他,他的順風順水他的安寧是多少人用命換來的,他還怎麽可以這麽弱小?永遠不自覺的被別人所保護。他不配做楊寧的弟子,甚至沒有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那一場變故中,連一個孩子都能身形立足的做出堅定抉擇,每一個人都在發揮自己的作用,他卻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嗬、在一旁看。 都怪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楊寧不得不走,都怪他。 “梨子,你吃點東西吧。”包子星在門外叫他,黎暮自從那日回來後就一直在看上次求才大會呈上來的折子,不眠不休不食的,和入了魔一樣,房門外給他堆的飯菜盒子都快一人高了,愣是沒吃一口,看樣子連門都沒開過。 門板吱呀一下動了,反而嚇了包子星一跳,就看黎暮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他邊上。“包子,我要是下山了你驚訝嗎?” “啊,連你都要下山?” 黎暮點點頭,包子連忙追問。“下山幹嘛去?” “我要下山曆練,我師父不在不能總在這這麽幹耗著,總得在他回來之前有所作為。” “……那你是達不成這個心願了,老八現在就在隊座房裏。” 回來了?黎暮心下一跳,狂喜又吃驚,“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隊座下山尋他不知怎麽的,身上帶著傷回來了,老八把他送回來的,結果隊座就一直沒醒過。” 包子見黎暮竟然沒有抬腳往外衝,按照以往來看,黎暮與老八之間一向最為關切,他很疑惑的問。“你不去見見他?” “不去,我現在沒臉見。” “可你現在不去他一會又走了怎麽辦?” “不會,現在隊座帶著傷不周山沒人把持,老八走不掉。”黎暮想了想,“而且隊座不會讓他走。”老八怎麽看都是隊座最得意的門生,不周山日常運作基本靠他,因為是武將,所以守在山腳,現在老七不在,老四被放在上半段,下半段是個空巢。再說了放他下山起兵打仗,讓隊座有幾率再失去一個天官,這是莫大的損失,不周山承受不起,況且屍身都找回來了,多少平了點眾怒,能壓下楊寧幾天算幾天。 看起來隊座也是這麽想的,他這一病就病了數十天,到了後來病的纏綿悱惻不知真假,黎暮想,應該是不用擔心老八短時間內會走了,隊座這是故意在拖住他,下半年有真正的求才大會舉辦,年底的最後一日,司儀每年輪轉,這一會恰好挨到楊寧,他躲也躲不掉,恰好他還私下打聽到,那一日還是他的生日。 黎暮放下了懸在半邊的心後,就請辭下山了,他沒敢和楊寧說,可楊寧一定知道,因為他看見楊寧那日騎走的黑馬正在山腳下等他,無聲的在為他送行。 很像楊寧的風格,他從不會強留人,也不會強迫人去做事,他永遠都是睿智的在一旁支持著你,支持著你所做的決定,用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引導著你走向正確的路。 現在,黎暮要放手了,他不能總是蒙著眼睛被人牽著走路,一味的相信地上是平坦的,他要腳踏實地的自己學會走路,他需要那些坑坑窪窪。所以,他不得不去經曆真實的腥風血雨,不是不周山上的試煉,是真實的生存。他要學著在世間生存,一步一個腳印的將自己的天真磨掉,像楊寧對他們的“除鏽”行動一樣,他要把自己磨成最利的刀刃,然後,保護所有人。 再回來敬他一杯師父茶。 楊寧正埋首處理著之前的請賢折子,將他們閱畢歸檔,他剛去好老七的墓前,心情一片陰鬱。 老五在打他的下手,瞧了眼他緊皺的眉頭問他,“你不去勸勸梨子留下?” “不去,那廝自尊心強,上次出手打了他他氣跑了我有什麽辦法。” “你明知道他不是因為這點小事走的。”  老八放下折子看向他,“他現在的情況沒人能救的了他,除了他自己,心病還須心藥醫。”  老五瞧著他,不知該怎麽評論他的表情,就像是養大了的閨女要嫁人的老爹,臉色陰沉的和烏雲壓頂一樣。“那你呢,你的心病怎麽辦?” “我,我有什麽心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攔得住嗎我。” “隊座不是照樣把你攔住了。”  老八無可奈何歎了口氣,“隊座頂多拖我半年,他這病要半年還不好,那幹脆自殺得了。” “你還是要起兵?” “我楊寧出了名的有仇必報,你覺得我健忘?” 老五沉默的抿了抿唇,老七這仇,對每個人來說都太根深蒂固了,所以他無話可勸,也不想勸。 自從黎暮走了之後,不周山就像是陷入了沉寂。所有的歡聲笑語都隨著那個愛笑愛鬧的書生一起了無蹤跡,包子星從來沒覺得不周山的雪原來這麽冷,冷的讓人懷疑世界上是否真的還有四季。 他的手恢複了一些知覺,拜了老五為師,墨淵則拜了隊座,每一天都是枯燥的訓練,日子將他們壓的喘不過氣來,他住在百鳥閣邊上的文苑裏,老五的住所,邊上一棟是和院,老八的住處,他白天在山下,晚上會回來,老四的鷹苑則在老八的邊上。 夏米自從那一日開始一直沒有踏出過百鳥閣一步,整整三個月,他都把自己關在老七的房間裏,誰勸也不出來,誰和他說話也不理,看著他們的眼神冷冰冰的像看著一個陌生人。沒有人再能進到他的心裏。 這一日包子星看到老八站在一棵臘梅樹下發怔,他放下手中的書經走向他。“八師父,找我師父有事兒?”“沒。”楊寧看了看他,“我就是來隨便兜兜。”包子星眨眨眼表示了解他這份想出來透氣的心情,這些日子以來,大夥吃個飯都沒人說一句話,有時候包子星看著四處富麗堂皇的裝飾,卻深刻的懷念起他們在豬圈的時候,那時候就算條件再艱苦再累,總有聊不完的天打不盡的趣,一會看看黎暮被老八欺負的嗷嗷叫,一會又看他憤恨不平的磨著牙拿老八打趣,日子不說轟烈,可至少讓人覺得時間是在流逝的,不是靜止不動的,包子星覺得,黎暮走了之後,這裏的所有就和被雪凍住,和世界上的人在一個世界又不在一個空間似的,孤獨的讓人恐懼。“子星。”身後傳來老五溫潤的叫喊,包子星回過頭,是他的師父在叫他。隨即對著老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老八了然,點點頭道,“去吧。” 包子星點點頭,小跑回去。 楊寧站在漫天飛雪中,繼續看著那隻臘梅樹上的枝椏,在白雪的不堪重負下彎下了腰,這些天他總想起九宮陣前那一日,黎暮掰開他的手掌,在他的手掌中一字一劃的寫下他的名字,黎暮,黎明過後夕暮,黑夜過後一定會天亮。 那時候他笑嘻嘻的對他說,一切的困難都是暫時的。 那是一個總是樂觀的笑嘻嘻的青年,一個有血性的書生,就像這支梅樹,明明纖細弱小卻能在暴雪中傲然挺立,覺得自己能撐起一切風雨,明明梅花在他的枝頭開的嬌豔,足以讓人賞心悅目,可他卻總想做一棵參天大樹。保護樹下的人不受苦難,可大樹哪是一兩天能長成的,他太急了。他是謙卑的,總是隻向人訴說著自己的平凡,即使家世顯赫也不顯擺,即使學識淵博足以使他驕傲,他也不自滿,可你若說書生不行,他能跳起來上房揭瓦和你纏鬥三日三夜不休,他的刻意放低姿態讓他很聰明的融合在人群之中,化為一片,於是楊寧也忘記了,他原來是不平凡的。不周山曆來很少有書生上的來,老五是有功夫底子的,而黎暮,什麽也沒有,軍事訓練很殘酷,沒有強健的素質基礎的人根本就爬不上來。他和夏米希爾最後的步伐一樣,純粹靠著堅忍不拔的意誌力一步步走到天路的底,光這一點他就是不平凡的,他的頭腦反應總是所有人中最快的,總是最早發現問題的。他同時也是個極具親和力的人,總能不自覺的把人都聚集到他身邊,然後把大夥都哄的樂嗬嗬,一個人如果能用上親和力三個字,說明他本身地位就高於一般人。黎暮是個很溫潤的存在,像冬日裏的暖陽,初春的細雨,他能默默的使一切更加美好融洽,誰也察覺不到他的功勞,可都在享受著他的恩澤,就是這麽一個人,把所有人的心都串了起來,牽在一起,他這一走,一切都散了。太陽沒有了溫度,白雪更加寒冷,春風沒有笑意,土地仿若幹裂,一切都土崩瓦解。楊寧想,他就是在這麽個冷冰冰的地方待了大半生嗎?為什麽從來沒覺得這麽冷過。 “小八爺?”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楊寧一下回過頭,“黎暮?”黎暮總在和他杠上的時候這麽叫他,他急急回頭,卻看見包子星尷尬的站在一旁。“師父說讓您進屋去,外麵要下雨了。”楊寧抬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怎麽可能是你呢?你已經走了。帶著不周山所有的歡聲笑語走了。時間緩慢


  的往前推進,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 求才大會當日,這是辭舊迎新的最後一天,雖然還不到春節,可歡慶的氣息還是特別濃厚。隊座答應楊寧,隻要過了今日,就同意他下山,他也拗不過他的脾氣。 還沒破曉,楊寧按照慣例卯時準備開門,走到山腳已經聽到熙熙攘攘的說話聲,這一次又不知來了多少人,恐怕又得廢上不少精力,他用力振臂推開銅門,不周山門大開,突然人聲鼎沸不約而同歸於沉寂,楊寧的目光怔在最前方的人身上。半年來不見蹤影音訊全無的人正在他的麵前。“黎……暮……” 騎著他當日為他送行的黑馬,一身華貴錦衣,他的頭上帶著象征帝王的珠簾,身後是數以萬計金兵,在看到楊寧的一瞬間,突然,跪下平伏,動作整齊劃一,兵甲上的鱗片沉悶的撞擊地麵像一片浪潮,他們的戎甲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將光亮全數映照在不周山的銅門之上,晃了楊寧的眼,讓他想到了一個詞。 百官朝跪。 黎暮看著他,楊寧也看著他,記憶裏黎暮那雙清亮的目光如今冷靜深沉,不變的是那份聰明勁兒,黎暮翻身下馬,緩緩走近楊寧,他的氣度變了,楊寧記憶裏的他就像是他的名字,黎明與夕沉,總是充滿著無限的活力,衝動又義氣,總是有事沒事圍著他轉的書生不見了,眼前這個威風凜凜,沉穩內斂帶著強烈的壓迫感的人是一個九五之尊,處處透著帝王的尊貴與至高無上。他隻是在他麵前站著,都讓楊寧覺得他是屈尊紆貴奢來的注視。 他竟然已是一方帝王。楊寧看著他,肚子裏千言萬語到喉嚨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一直看著他。陽光暖化樹枝上的積雪,悄然落了地,一切都靜謐的像一副畫。每個人都看著他,就在眾人的注視裏,九五之尊出乎意料之外地,膝蓋彎曲慢慢蹲下,然後,與身後的金兵一起,跪在他的腳前。“當日二萬九千三十九名金兵逼你下跪,今日我將贏來的金國所有踏於你腳下,包括他們至高的九五之尊之地位,也要向你低頭。”黎暮看著他朗聲道。他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金國所有士兵加起來有六十多萬,看這排場整座山腳幾乎全被占了,不知道蜿蜒到了何處,恐怕方圓一千裏內都是他的兵,楊寧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黎暮直起上半身,打開放在邊上的錦盒推前一步好讓他看清,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是他們每個人都恨之入骨的金國狗皇帝! 楊寧眼眶有些發紅,這個世界總有那麽幾個奇跡,讓看到的人為之動容,一個名叫夏米希爾,一個,名之黎暮。一個人,走的時候除了衣裳毫無身外之物,再回來時金玉滿堂。靠一雙手,半年裏,顛覆了整個金朝。他想起老七曾經說過:後生可畏,是啊,年少總是出英雄! 黎暮瞧著他,悠悠一笑,“不高興麽?” 楊寧低沉的說了句:“過來。” 黎暮像在打量他的真意似的瞧著他,當年怎麽說也算是不辭而別,刻意沒跟他打招呼肯定是生氣了,不會要在這麽多人麵前打他吧?!他現在都是一方帝君了,不是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多少也給他留點麵子吧!不是不讓他打,大不了回去關上門讓他揍,他絕對不帶吭聲,就是現在人多……隨即黎暮看到楊寧一直低著的臉上像在強忍著什麽,然後他意識到,他的師父,眼圈早已紅透,在拚命的忍著眼淚不落下來,他高興的想,這些日子來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 就是看到楊寧如今的模樣。 他連忙起身,楊寧搶先張開雙臂摟住了他。鼻尖聞到久違的青草香,溫熱的懷抱,他想象了無數次今日的情景,練習了無數次再看見這個人的時候自己一定要表現的鎮定自若成熟穩重,絕對不會哭,可當楊寧抱住他的那一瞬間,那些在金朝中血雨腥風的明爭暗鬥,那些委屈那些擔驚受怕一瞬間還是決堤而出,蓋過了意誌,原來隻要一個擁抱,一個擁抱就能將所有日子堆砌出的堅強屏障輕易打破,天知道他等了這個擁抱多久!“黎暮。”楊寧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黎暮實在克製不住想哭的衝動,他等了多少個日夜,才等到楊寧這一句呼喚,代表著承認,代表著他們——已然成為地位相同的同袍。他總算,獲得了楊寧的青睞,獲得了他的讚揚!“梨子,你……”包子星在楊寧背後上下瞧著他,一雙大眼睛寫滿震驚和重逢的喜悅。 黎暮將頭埋在楊寧的肩窩,眼睛紅的像兔子,他實在舍不得放開這久違的溫暖擁抱。聽到叫喚稍稍抬起臉正對著包子星,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紅著眼睛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包子星放下了一點心,雖然他現在錦衣華服身份尊貴,可底下還是那身布衣沒變,他還是黎暮。 楊寧撒開他,情緒已經平複,黎暮搶先把眼淚往他衣領上一抹沒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看著楊寧笑盈盈,頰邊梨渦輕輕印在臉上,襯著他清亮的眼眸,“我總算能叫你一聲師父了。” 他總算有資格叫他一聲師父了。 楊寧眼眶還紅著,見他這麽耍寶勾起一笑。“兔崽子得寸進尺!” 一如既往的語氣,讓黎暮懷念了無數次的囂張跋扈,很想念,很高興,高興能再次被他這麽叫喚。 黎暮嘿嘿一笑,包子星這才敢抱過來,對著他哭成一團,墨淵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紅了眼眶,黎暮抬眼瞄他,笑的十分不正經,“墨將軍這是要寡人屈尊紆貴來迎嗎?” 墨淵靠前一步一把摟過他脖頸,鐵血豪情化為繞指柔,“好小子!” “夏米呢?”黎暮


  笑著四處張望,沒找到那個一頭金發的少年。 楊寧欲言又止,墨淵的眼神瞬間暗淡下去,“他在百鳥閣。” “……”黎暮瞬間就明白了,夏米不願意下來,恐怕他自從老七走後都沒再出過百鳥閣。想著他輕聲問了問楊寧,“還在生氣?” 楊寧點點頭。 黎暮想起他走之前看見夏米的最後一麵,見誰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一雙異色瞳孔冰冷的像一把利刃,無聲的在責備著眾人:都是你們害死了他。黎暮想著,是,那一日君易為了大家挺身而出,每一個人在場的都有責任,誰都沒資格去出聲勸誡。 包子星看大夥一致沉默,開口化了尷尬,鬆手指了指他身後,“梨子,不是我說你,你的兵把人的路都給堵著了,你這樣後麵的人都沒法上來,你得先讓他們解散。” 黎暮很快散了士兵,讓隨行來的丞相帶兵回朝,丞相一開始不同意,在黎暮的堅定下無可奈何施施然回了朝,他是新登的帝君,謀權篡位手段狠辣,他絕對不會去招惹一個有能力在半年內竄上皇位的人。  軍隊開始鬆動,轉身往回一點點走著,突然,“包子、墨將軍,小八爺!”一聲叫喚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隻見黑壓壓的軍隊之中逆向策馬而出一個威風凜凜的小將,狗蛋笑的一臉燦爛翻身下馬。“狗蛋!”包子星吃驚的叫出聲。墨淵也是既驚又喜,他怎麽忘了,狗蛋也是金國人呢?狗蛋嘿嘿一笑,走近他們身邊。楊寧上下打量著他,墨淵開口道,“你怎麽……”“多虧了梨子,我現在,可是少尉了!”狗蛋張開雙手在他們麵前轉了個圈,臉上寫著:趕緊來誇讚我,幾個大字,樂不思蜀的臭著美。包子星笑了,看起來黎暮這皇帝在金國確實混的如日中天。“真威風!可我記得你的夢想不是要做文官嗎?”狗蛋嫌棄地揮了揮手,“當了兵才知道文臣有多麽酸,算了吧,這文官,也就梨子可以當的穩當。”黎暮咳了一聲,狗蛋這才反應過來,他現在可是國君,老是忘記!一瞬間正經臉色,“皇上恕罪,微臣一時口不擇言。” 黎暮有些尷尬,他與狗蛋私下怎麽著都是無所謂的,可現在他身份地位不一樣,這麽多人呢,多少得給他留點麵子。 包子星墨淵幾個見他們如今君恭臣敬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別扭,包子星對著黎暮豎起大拇指,“厲害,不愧是一國之君!” 黎暮對著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去你丫的。 “米達少尉!”身後的軍官轉身叫著掉隊的人。 狗蛋回頭一看撓了撓頭,對著不周山的人們一笑,“我現在軍職在身,皇帝下了軍令撤離,我不便久留,晚上等空閑時再來相聚,一定得等著我啊!” 他話說完翻身上馬,火急火燎往軍隊跑。楊寧看著他又看了看黎暮,“你是怎麽做到的?”狗蛋還沒走遠,聽到這話,回頭笑道,“他可厲害了!在金國都成了傳說了!” 黎暮聽到稱讚並未像正常反應那般高興,而是皺眉,沒做聲。狗蛋還想再說什麽,“他……”黎暮低吼,“回去!” 狗蛋被他這麽一吼,所有要出口的話都吞回肚子裏,不知所措地看了身邊的老八一眼,委屈地扭頭向軍隊跑去。 楊寧沉默地注視著黎暮,黎暮在金國的經曆能夠讓他三緘其口並且發怒的地步,看起來,這當中的曲折決不簡單。一定,非常艱辛或是痛苦。 黎暮不願意提。 楊寧沉下眼睫整理思緒,再抬起時的眼睛一片明亮,“走吧,先進門再說。”黎暮一直緊握的拳頭這才鬆了些,他點點頭,隨楊寧走近大門。 黎暮重歸不周山,楊寧暫且留在山下處理著今日的事物,黎暮陪了一個下午,然後隨包子星上山歇腳,他一路走來看著不周山一點點聚集起人氣,山腳下求才的人陸陸續續上了山,隨即天路兩旁架起無數帳營,冰冷的白雪被一架架篝火映照的有了一絲暖意,他想,原來不周山也能如此熱鬧。 上一次探親日不少人送來的折子,今日會按照順序在天路正中棲龍閣一個個召見,然後再見那些沒有折子的,黎暮踏上天路,君王的冕服厚重疊複,翹頭履踩在石頭上有些咯腳,多麽熟悉的感覺,他忽然覺得,生活是一個圓,兜兜轉轉總會回到起點,又因為是一個圓,所以哪裏都是起點,不過所憑心念而定,黎暮想,這土地一定就是他的圓,所以兜兜轉轉離不開。不周山是個神奇的地方,所有來不周山的人都會下跪,連天子也會匍匐在他們麵前,隻為求一賢士,以前當黎暮剛來不周山的時候還在想,他們這群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一副高高在上了不起的樣子,憑什麽見了他們都要下跪。可如今見識過夏米希爾的堅毅義勇,見識過楊寧的能伸能屈,見識過君易的舍生忘死仁慈厚德,他想,沒有什麽人不該在他們麵前下跪,就算是天神。 他想著,風中傳來臘梅的清新,他隱約聽見風向裏飄來一陣悠揚樂聲,神聖又純淨,黎暮心下一跳,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如錘鼓的心跳聲,他抬腳飛快的往前邁步,翹頭履礙著跨步他就幹脆腳一蹬脫下,心急如火的向前跑著,越是往前那樂聲就越清晰,那……是西塔爾琴的聲音! 是夏米希爾! 那個金發的少年,正曲起一腿坐在百鳥閣屋頂黑色的瓦片上彈著比他還高的西塔爾琴,晴朗的太陽將他的金發映襯的更加明亮,寒風吹來帶起他的發尾,曲卷的前額碎發在風中飛舞,遮住他的一雙異色瞳孔,陽光將他的白紗衣勾勒出金色的光暈,神聖的彷如從天而降代表太陽的東

  皇天君,黎暮看不清他的眼睛,可他看見夏米希爾唇角勾起的弧度,然後風停止了,碎發平靜的躺在額側,他看清那雙異色的鴛鴦瞳。 那雙眼睛凝重又溫柔、清淺又深刻、喜悅又悲哀。 他們的目光相交於二人之間空曠的地帶,陽光從縫隙裏撒下的光束之中,夏米希爾像一頭站在高處俯視的雄獅,他的眼睛訴說了三個字:我寬恕。 這是他半年來第一次走出百鳥閣。 此刻,所有往日恩仇都在他的笑容之中土崩瓦解,隨著這明亮的暖陽消逝風中。黎暮再一次,融合了所有人,將他們疏離的心,緊緊的,串在了一起。 時隔半年,再回到熟悉的和院,黎暮卻發現,自己的房間依舊纖塵不染。 楊寧每一日都在幫他打掃。 他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到底,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黎暮笑著,卻沒有進房而是去了樓下和院大廳,坐著,等楊寧歸來。 楊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了,所有人都已熟睡,唯獨和院的燈還亮著,黎暮正倚著門檻看著他。“怎麽還不睡?”楊寧踏進房門。“師父。”黎暮拉住他,從背後抽出手,他的手上有一杯茶,那茶早已涼透,也不知道黎暮在這等了多久,他端到楊寧的麵前,笑意盈盈,“這是你欠我的。” 這是楊寧一直沒有機會喝下的師父茶,黎暮盼了無數個日夜,總算等到了可以堂堂正正敬茶的機會,不再是當年無能為力的書生,現在的不周山,總算名正言順的有了他一席之地。 楊寧挑唇一笑,很幹淨利落地仰頭喝下。 這確實是他欠他的。 不周山的另一個英雄。 楊寧看著他,忽然問,“那一日九宮陣前,你是刻意讓夏米放棄的吧?”黎暮沉默。不周山甄選至今,從來沒有真正的鬧出過人命,隊座那一日要他們四個活一個,就是為了看誰去爭這個生機誰就不合格,而他們選擇放棄爭奪的才是最無恥的人,因為會使留下來的人為難,而如果全部放棄,那麽就會使主動爭奪的那一個看上去與眾不同,因為他是英勇就義,犧牲自己,可以凸顯出他的品格。 雖然隊座當時說他最討厭貪生怕死的人,可依舊沒有趕夏米下山,而是等他痊愈,這是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在此期間,隊座是在等他去解釋清楚自己的動機,夏米成功的挑起了他的興趣。 黎暮並沒有否認,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我隻對他說過一句話:九宮陣前,無論隊座讓我們做什麽決定,你一定要跟大家反著來。”他知道隊座一定不會這麽輕易讓他們過關,會出諸如此類的難題,他也掐準了他們三個的性格,一定都會放棄顧全別人犧牲自己,而夏米很特別,他的硬條件不達標,如果不能鶴立雞群尤其突出,就會沒有機會得到認可,這是一個很好的突出他的機會,可以給隊座留下強烈的印象,他需要這個機會,來證明自己,所以黎暮不爭不搶,讓給他。“你也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陣,是個死局,從第一步,我看到你的臉色就不對了,你掐指算了這麽久,是因為你已經算到了第一百步,發現沒有可以走的路,所以你出的那些錯,不過都是做戲給大家看,苦肉計,很讓人動容。”一個能在半年內顛覆金朝的人,智謀絕不會低,黎暮的腦子一向很聰明,這也是楊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為什麽這麽聰明的一個人,卻會在當日九宮格毫無作為,他明明看到黎暮從一開始掐算後的目光,一格一格落在正確的道路上,可卻沒有按照正確的去走,而是刻意的,讓大家覺得愚蠢的,一點一點好似去摸索般繞著路走,讓自己吃盡本不該吃的苦頭,這樣一說,他也是為了能夠讓夏米在最後關頭掀動全部機關,突出他的身手和意識?“我隻是不能明白,難道你早就算到了老七會死?所以你不怕夏米當時惹怒隊座,而真的被淘汰。因為你算準了夏米會在之後再出彩一次?” 黎暮清亮的眼睛透著幽深,“不……我確實知道金國會來圍山導致變故,可我隻算到會衝著你來,我敢讓他那麽做,是因為我知道這是不周山,隊座是不周山的最高權威,他不可能看不透我的意思。”從楊寧就可以看出不周山的台階有多麽高,這裏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蠢的,所以要讓他們接受一個人,隻有用聰明的方式去爭取。 恰巧他全算準了。 僅此而已。 “黎暮。”楊寧出乎意料之外的摸了摸他的頭,像摸小狗一般的歎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  想起第一日不周山甄選,黎暮一眼就看破了人販子的棋局,他也早就看穿了他們的所有,這個書生,從來都是所有人中最聰明的那一個,而聰明的人往往恃才傲物,很少能有像他這般親和又善良的,不爭不搶,卻又在關鍵時刻發揮出頂梁柱的作用。  做大事的人總是默不吭聲的成功,因為他知道言辭的堆砌比起行為,蒼白無力。 黎暮抿了抿唇,鼻頭有些酸,說不出話來,明明他什麽都沒說,刻意表現的平庸,楊寧還是從萬千人中發現了他。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楊寧一直都知道他,最懂得他,那個人,就是他。 “謝謝你為我打掃房間,師父。”謝謝你,一直對我抱存著一分期望。 楊寧但笑不語,“你從今天起,可是我的徒弟了,我可不能讓我徒弟住狗窩不是?” 黎暮笑笑,隨著他走近和院大門的門檻。 總算,有機會能共同生活。 總算,成了不周山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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