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變故1
楊寧那邊還在僵持,金國皇帝擺明了不會善罷甘休,他越是柔順,他就越猖狂。“哈哈哈哈,狗雜種,你們瞧瞧他那低賤的樣子!還自語清高呢,呸!!”金國皇帝攤開手向兩邊抬高了些,意思是,該笑的時候大家都得作態啊。 眾人哄笑,楊寧很配合的賠笑,“那是,您開心,我開心,大家都開心。” 一高興,就他媽趕緊走吧,別在這耀武揚威,看著辣眼睛。 金國皇帝見他這麽配合反而不是滋味起來,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反而是被看輕的哪一個,半晌覺得特別不是滋味。對著老八勾了勾手指,“我要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楊寧神色頓了頓,老五老七在邊上憂心忡忡,沒等他們阻止,老八已經起身,對他們道,“放心。”這皇帝現在就是塗爽快,沒折辱夠他是不會對他下手的,過去也不過是對他說些更難聽的話罷了,他要真聽進去了才是愚蠢。士兵們身著戎甲站在他的對麵,將地麵反射出一道道粼粼波光,像無數個螢火蟲落在地上一般,楊寧一步步走在萬人注視的目光之下,粼光將他的衣衫染上斑駁,他的每一步都讓不周山的同袍們心思更加凝重,猶如親眼目睹他走向斷頭台一般。老五老七眼看他走到皇帝身邊,皇帝臉色一變,突然笑意盈盈,對著楊寧耳語了幾句,本來一直罵不還口的老八一瞬間將他推開,一把拽住皇帝的衣領,一臉怒意衝衝。瞬間所有弓弩對準了他。“放手!豈敢對萬歲無禮!”身旁的大將舉起戰旗,所有士兵一級戰鬥戒備,大炮在下一刻全部向他瞄準。如今隻需要他一聲令下,他會被瞬間轟的連衣服都七零八碎。萬箭穿心或許還有存活幾率,可是幾枚炮彈吃下來,必死無疑,會死成渣屑!楊寧不甘心地鬆了手,皇帝剛才驚慌失色差點被他的力道扯落馬,慌張地直起身子對錢孫道,“他對朕不敬,朕要罰他。”錢孫聞言抽出腰間軍棍,一棍打在楊寧的右臂上,直直讓他吃痛垂下手臂,橈動脈隨之震顫不止,錢孫又幾棍子向他身體抽來,抽的楊寧咬牙悶哼,想必身上落下不少印子。行軍之人的手腳沒一個輕的,一百軍棍在軍中是重罰,往往能讓人挨到昏厥。他舊傷還未痊愈,經不得他這麽蹂躪,第十五棍下去,楊寧手撐著半跪在地上,口唇咳血,可以感到他背上的傷口崩裂,他的肋骨還沒接好,這下又被打的仿佛再度斷裂一般,骨錐的尖刺刺的他痛徹心扉。“老八!”老五老七焦急喚道。“哼。”皇帝見狀抬手,阻止錢孫的行動,冷冷地鄙視地上的人一眼,道了一句“不識抬舉”。楊寧聞言用力握拳克服著不斷心中竄起的火苗,再度艱難揚起笑臉,將視線從染血的黃土地上抬起,仰視著馬上的帝王。“剛才那條件真不行,金帝要不咱們換一個?”金帝瞟他一眼,語調不屑地道,“滾。”他不喜歡太過柔順的人,相處沒有樂趣,也不喜歡會反抗的人,挑戰他皇家的權威,楊寧恰巧占全這兩樣,挑釁一時間變的索然無趣,倒是對他身邊那個冷冰冰的天官起了興趣。“錢孫,幫我把他邊上那個抓來。”這帝王,出爾反爾。 “是。”那將領一應就要上前,楊寧的笑僵在嘴邊,抬頭看金帝一眼頓了頓,都已經賤到這了,不能在這破功,隨即艱難的揚起笑臉,“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撤兵的嗎?金帝您這就沒意思了啊。”“既然剛才的條件不答應,現在就沒你說話的份!再者,我是天子,規則是我來定的,你算什麽東西!”老七聞言皺起眉頭,毫無懼怕之意往前走著,楊寧看了眼老七,又看了眼金帝,不一會老七已經到他身後,他連忙回身去按住老七的胸膛,阻止他再往前走。“老七,別再往前走了!!”老七被他止住腳步,看著他的目光像一塊透徹的冰淩,“你能為了我們跪,我就能為了你們去。”他的語氣堅定,像他給人的感覺一般堅硬如冰。老八抿了抿唇,有一個不得不說的事要告訴他,可這個事情太隱晦,沒法光明正大的說,會折了麵子,於是他靠近他耳邊輕語,“這個金國的皇帝出了名的好龍陽,手段殘忍弄死好幾個宦官,剛才他對我說要我做他的男寵,對你明顯也抱著同樣的心思,你這一去,不知道要經曆什麽啊……”他的話語重心長,讓老七的神色大變,仿若寒霜的眉眼透著一絲驚慌,他從沒想過有一日屈服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對於他來講,這無異於生不如死的痛苦。就這麽一瞬間的動搖,天上下起箭雨,金國的弓箭兵萬箭齊發,他們反應迅速向後退了幾步,老八連忙抽出腰間佩刀護住他,根根長箭紮進泥土一寸,可見若是射到人身上得有多疼。 金帝:“我沒有時間看你們磨蹭!” 老八真是忍不下去,膝蓋一抬準備上陣,老七一看這架勢連忙攔住他,“我們沒有勝算。”楊寧揮開他,打定主意要上陣,都爬到頭上了還不作響真當他是啞巴!老八的性子真怒了可以和他們血拚到死,他怎麽能阻止的了!可他們帶著重型武器,實在沒有勝算!想著老七對著楊寧說了幾句話後,一把甩開楊寧,老八一時驚愣,就見老七下定決心跨上皇帝的戰馬後座。老七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若我能護你們周全,那不管怎樣都值。老八沒拉住他,老七不知道他要麵對的,或許,真的是人間地獄,金帝的風流與病態折磨人的事跡,全國的百姓都心知肚明。真的會死的,被一點點折磨致死。“老七!”老八老五不約而同叫出聲,老七這脾氣!怎麽這麽拗! 馬背上一顫,身後貼了個白衣飄飄的天官,這色欲熏心的皇帝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泄了憤,像變了個人似的瞬間眉開眼笑,倒也信守承諾,揚起一手向後大喊。“退兵!” 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後撤離,地麵再一次震蕩起來。 老八看到不遠處黎暮幾個竟然不知什麽時候跑了回來,從另一側包抄到大軍前麵,蟄伏在一邊,連忙暗道不妙,從不周山裏繞著路去找他們。 他們綁了五六十個火炮,等了一會看金兵總算要到眼前,正要點火折子,黎暮被人從後一腳踩上背,疼的呲牙咧嘴,回頭一看是楊寧。 “老八!”大夥驚呼。 楊寧粗暴的從地上拉起黎暮,黎暮從來沒看見過他這樣怒火攻心,劍眉星目裏像燃著劈啪作響的篝火燒出火星,沒等他說一個字,楊寧就掐住他的下顎,惡狠狠道,“你覺得你這點火藥能炸死兩萬多人?”“不能,可至少能減少他們一部分戰力。”黎暮被掐的生疼,艱難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然後呢?讓他們反過來圍剿我們?你知道他們有多少台迫擊炮與重武器嗎?你知道迫擊炮的射程有多遠,角度是多少怎麽避開攻擊嗎?你覺得你能打得贏?!”“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們不會懼戰!我們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嗬,你們不怕,可我怕!”楊寧把他的臉板向黑壓壓的大軍,語調冰冷,他總是這樣,物極必反,在怒焰燒的最旺的時候看起來最為冰冷,“你看清楚,他們現在走的方向,是老七用命換來的!你盡管炸,大不了他們調頭,大家陪你一起挫骨揚灰!” 楊寧想:對,沒錯,他們是不怕死,黎暮更不怕,黎暮不畏懼戰爭是因為他沒有見識過什麽是真正的戰爭,可他見識過,他不怕死,可他懼戰!但凡在戰場上經曆過腥風血雨的人,都不會希望開戰,那絕對不是用血流成河可以形容的慘烈。墨淵也怔住,黎暮這
話,說的太不恰當了,是在挑釁老八的尊嚴,指著鼻子罵他孬。 可,老八,可能孬嗎?“我告訴你書生,這是現實,不是像上次的演戲!這一次所有的炮彈都是真的!所有的箭都是尖的,萬千箭雨齊發之中,你隻要中上一箭幾乎等於被宣判了一半死亡,隻是箭雨還好,可我們拗不過他們的大炮懂嗎?!他們的攻城器械與炮台光看著就有三千左右,他們連準心都不用瞄,盲射都能把這塊地給轟平!更別提我們幾個人!!你給我清醒點!” 聞言,墨淵知道老八是在用盡一切去保護人,踏在攔著他們去送死,想著他攔住黎暮,“我們錯了。” 黎暮怒火攻心,甩開他們,“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老七去送死!”黎暮是個有血性的男兒,雖然是個書生,可武生的鐵血一點都沒有少給他,憤怒燃燒了一切,包括他的理智,說著他就要跳下山坡,衝進大軍。楊寧一把撈住他,反手一個巴掌把他扇在地上半天沒回神,“不自量力!”事態急轉,沒人意料的到如今的情況,以往老八對他們嚴厲歸嚴厲,可從來沒有出手打過他們,別說沒打過,從來沒有這麽單刀直入的去罵過他們,老八這次是真的怒了。 光天化日下,不周山腳卻烏雲密布,這些烏雲都跑到了地上,化成了一個個金兵的戎甲,他們蟄伏的很隱蔽,可還是讓隨軍路過的老七認了出來,老七不動聲色地看他們一眼,對著老八點了點頭,像在對他說:做的對。然後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什麽,可礙於眼線繁多,怕他們被發現,他吞了回去。 墨淵跟著看了老八一眼,想必依照老八的性子,不會置老七於不管的,他或許,有後招……不對,他肯定,有後招!他相信老八!一路以來,他們足以認識老八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會錯的!他們一直目送著老七,直到大軍退出山腳,黎暮才被眾人合力綁了回去,說是綁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包子星和墨淵兩個人合力抱著他一路把他推回去他才肯善罷甘休。黎暮恨不得拆了那狗皇帝的皮,抽出他的筋!誰也攔不住他!老八關了黎暮禁閉,斷水斷糧,關在一間隻有高窗的黑屋子裏,這是第三日。 “老四,我沒想到你會和他們一起胡鬧!”楊寧背著身子對坐在百鳥閣看守的老四道。 老四沉默良久,“那時候我也沒法坐以待斃。” “所以你就和他們這群血氣方剛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小子一起衝動?!” 老四被說的徹底沒聲音了。“……” 楊寧看說的有些過了便住了嘴,問他要了四樓的鑰匙“我去看看他的情況。” 老四嗯了一聲看他往四樓走。“老八……”老四還是叫住了他。“嗯?”老八腳步一頓轉頭。“你有法子救他的是不是?”這個他,值得是誰都心知肚明“嗯。”老八不出所望回答他,“老七……”他頓了頓,“老七那天臨走的時候,我本是要跟著他一起去的,可他對我說給他三天時間,他在軍隊中看到了一件感興趣的事,讓我別插手,之後他會回山。”老七的能耐大夥都心裏有數,如果那變態皇帝身邊沒人,肯定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日,是第三日,他們隻需要等,他一定會回來。老四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對他點了點頭,這才放心。 老八扭回頭,抬腳走上台階,打開夏米的房門看到床上一個金色的腦袋,夏米若有所感抬起視線看向他,他現在好不容易清醒了,可身子有時候還是會處於莫名其妙的失力中,老七不在了沒人盯著他吃藥,這三天一直瞞著夏米,說老七下山探親,可這小子現在對他的話越來越難以相信,一雙異色瞳裏溢滿了懷疑,估計,再瞞不了幾天。 老七最喜歡的一個
孩子,每次看到他們在一起,就覺得空氣中充滿溫馨,夏米希爾給人的感覺和老七很像,像是個縮小版的他,每次靠近他,都能感到和老七一樣如同冰淩的透徹和冷冽,也難怪老七喜歡他,可就因為深刻知道他們之間的羈絆知道他們對彼此的關心,讓楊寧更加難以開口陳述。 楊寧剛推開門,就見那雙漂亮的異色瞳轉了過來,對上那雙透徹的眼,果然,如鯁在喉。 “是不是我該走了?”夏米問他。 這孩子總是這麽敏感細膩,他盡量裝的和平常一樣,揚起笑臉,“不是不是,我就是來看看你吃藥了沒?” “七哥哥還沒回來?” “他下山探親嘛,看到爹娘親近,想多待兩天很正常。”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夏米起疑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老八!”忽然老四的聲音從下麵傳來,聽音調十分慌張,楊寧眉頭一跳,不好的預感。 “你現在能動麽?” “不能。”又陷入短暫性的麻痹之中,老七說過這是正常想象,因為肝功能受損沒完全恢複造成的技能混亂,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不能動代表著他不會亂跑,想著他放心的道,“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一趟。”便推門走了出去,他不想夏米再出什麽意外情況,這幾天變故已經讓他夠頭疼的了,實在沒有心思再去照顧他。 楊寧下樓,老四麵目激動地遞給他一張紙,是蒼鷹從山腳下帶來的消息,楊寧一看,神色大變,側身上馬和老四狂奔下山。 老五今天守山腳,傳來的字條八個字:老七歸來,速至山腳。 回來了!他就知道他小子大難不死! 楊寧在看到山腳下的一具屍體之前,是這樣想的。 那具屍體臉部完全被燙爛,身著不周山的白衣,不周山特有的麒麟玉佩上寫著七,隻回來了上半身,下半身被攔腰斬斷,沒有蹤跡。腸肚外露,血跡彌漫,上半身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如果說人的意誌力是一根弦,那麽弦斷掉的時候會聽到錚的一聲,整個弓幹都會震動,就如同楊寧此刻的內心,心髒在無聲顫抖,疼到連呼吸都是痛的,他無法想象老七這幾日經曆了什麽,這是一個人所能承受的傷害嗎?這是一個人能對人做出的事嗎? 老七怎麽會讓自己走到這種地步?! “我他媽要殺了他!!!”楊寧握緊拳頭,掐出血來,抬腳便往外衝。 “老八!你要去哪兒!?”老五連忙叫住他,老八已經過了被挑釁就會衝動的年紀,他是沉穩的,不該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陽光從枯樹間的縫隙照射下來,印在他的身上撒下光暈,他沒有轉身,隻是微微偏過頭,他明明氣急,可老五卻覺得他渾身的氣氛是氤氳的,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是剛剛出山的璞玉第一次照到日光,晶瑩透徹閃閃發亮。“晏國,我去借兵。”之前魏煙雲曾經來求過他,他沒答應,可現在,是這狗皇帝逼得他握起長劍!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金兵從他手下逃脫,他要他一個國家的人為他陪葬!!別和他說什麽君子之道,他生來就是個武將,他生來就是個殺戮利器!!!他要他付出碰他兄弟應該付出的代價! 媽的,他絕對要讓那狗玩意兒斷子絕孫! 老五身子一動要攔他,老四按住他,“如果你咽的下這口氣,你就攔。”老五緩緩的收回手,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那個狗皇帝,今天老八不去,他也會去,他不去,難道你不會去嗎? 總得有個人去做這件事。 楊寧很默契的沒有再回頭,一人一馬消失在山下。 他是個武將,比起老五的文弱,老四的沉穩,更適合去打這一場仗,去要回這個債,所以,他必須去,隻能他去。就算這一去,針落大海,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