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前夕

  等黎暮睜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了。 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人,這是個他沒來過的地方,陽光很好,透著窗戶撒下一片溫暖,窗前的枝椏上梅花齊開,有鳥雀在他的窗沿正歪著脖子看他。 他動了動,鳥被驚動撲閃翅膀飛走了,黎暮發現渾身的肌肉像是停止了運作,接受不到他大腦的信號,除了把酸痛反應回來以外,感受不到任何感觸,現下除了眼珠子還算靈活以外,什麽都抬不起。 剛剛他做了個夢,夢到這些天有人一直在他身邊細心照顧,身上的味道像雨後的青草清新怡人,看不清模樣,可就覺得那一定就是他夢中情人,那人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想親親她摟摟她抱抱她,想和她親近,不知怎地,待在她身邊就夠讓他心潮澎湃,黎暮想,那一定是個絕世美人。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他的耳邊,他抬眼看著背對著窗戶的人,金色的光線將他的輪廓染出毛邊,勾勒出堅毅英挺的輪廓線,彷如從天而降的東日神君。 “楊寧。”黎暮一張口,聽到自己支離破碎的嗓音嚇了一跳。 老八端著藥碗的手細微一顫,看那重傷病患神采奕奕的目光凝視自己,沒說話。 “我想起那天夜裏你說什麽了,楊寧,你說你叫楊寧。”黎暮看他沒反應,又仔細的陳述了一遍,一個字一個字好像在數自己家裏的寶貝有幾個。他清淺地笑了。“你和我自小崇敬的人重名,真巧。” 楊家將的威風誰都知道,很多百姓會給自己的小孩冠上寧字,以示對楊家將的敬重之心。 恰巧,這個人長的也非常像楊寧將軍,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巧合。 老八的不平常隻是一瞬,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臭小子不就是個名字嗎,值得你這麽如數家珍的。” “值得啊!”黎暮想如果他現在身體健康,一定會激動的跳起來。“怎麽就值得了?難不成你來這真是來做戶口調查的?”老八說著坐在他床榻邊上,為他豎起枕頭,給他調整好喂藥的位置。 黎暮忽然正色起來,一把抓住他喂藥的手腕,“我……” 想了想自己要說什麽?說他那一日九宮陣上最後一刻想著的不是天下大義不是親爹親娘,是他還不知道老八的名字就死了覺得非常遺憾的事?當時為什麽會那樣想,他自己都不知道,本來以為彌留之際一定會想起許多往事,跑馬燈一樣的把一生重放一遍,可真正經曆的時候,他發現,那些畫麵全被老八給替代了,就記得二人一路是怎麽熱血沸騰的針鋒相對的了,真是莫名其妙啊…… 難不成是最近受虐受上癮?黎暮十九年的生涯裏從沒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精神疾病,這下人果然是不能全信自己的……他抬眼看著老八英挺的眉目,那雙劍眉真是好看,勾足了他的男子氣概,剛才老八離他遠,現下一靠近鼻尖忽然聞到一陣青草香,和夢裏的人不謀而合,黎暮一下子紅起臉。 “嘿,你這大眼睛出神的魂飄哪兒去了嘿??”老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黎暮窘迫的看了眼他,這人……這人是個男的,難不成做個春夢老天還不放過他,讓老八來夢裏虐他……老天還有沒有一點人性啊!“你們……你們不周山上有女的嗎?” 老八瞥他一眼,“還給您找幾個西施來伺候?”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看起來還真全是公的……黎暮再一細想,夢裏的人身形是不纖弱,沒有女子的楊柳細腰,看上去也不軟,他媽的不會真是他吧?!這下再細盤算下來,得出一個結論,男人憋久了是會對同性產生錯覺的……他最近接觸的就這麽幾個人,整座山頭翻遍天都找不到半個女的,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可為什麽偏偏是老八?說溫柔他不及墨淵,論可愛不及夏米,磨嘴皮子不如包子星,看臉得挑……看臉還真得挑老八……他的俊美勾心攝魄,隻要一眼就能讓人寤寐思狂,無論男女,都會被他驚豔……老八撐著下顎看戲似的看著他一會紅一會白的臉,津津有味,這小子一個人指不定能唱一整出戲。“這位黎大學士,您老的藥再不喝就得涼了。” 黎暮如夢初醒的把目光調好焦距落回他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蒙上一層迷茫的霧氣,臉一紅抓著藥碗仰脖就喝,喝完擦了擦嘴,一動作起來疼的呲牙咧嘴。“我、我就是高興你總算承認我了,以前你看我的眼神都像在和我說,書生百無一用,還和我說我沒資格知道你的名字,這下我知道了,我贏了。” 老八樂的勾起唇角,“你老爹沒說你倔的像頭驢?” 黎暮恢複原先的活絡,一笑露出頰邊梨渦,黑眼睛晶晶亮亮的,調笑道,“打敗偶像,我的宿命,我倔我驕傲!” 老八一掌撐在他臉上把他壓進枕頭裏,弄的黎暮嗷嗷直叫。“兔崽子給點顏色開染坊,肋骨都斷兩根了還有力氣貧。” “我有力氣叫你才不擔心。” 他的話讓老八跟著一愣。黎暮笑嘻嘻扒開他的手掌,一雙清秀的眼睛賊溜溜的給他拋了個眼色,意思是:你要不是擔心我你才不會來看我,是吧!我懂~ 老八被他笑的渾身惡寒,丟下藥碗起身就跑,“果然我照顧不來傷患,還是讓老七來給你紮兩針吧。”“別呀!別!”一聽要紮針,黎暮趕緊老實。“誒,小八爺,那天坐在正中的那個人,你們一直叫隊座的,到底是誰呀?” 老八整了整衣領準備要走,被他叫喚的回過頭,沉思一會,“是伏羲帝君的第十三代單傳大弟子。” 黎暮目瞪口呆,“那個開創了華夏文明的伏羲上尊!的!徒弟!!!” “你們第一日在空廟的時候拜過伏羲像吧,伏羲上尊是第一個從不周山走出去的人,也是不周山的開創人,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炎黃子孫,民間奉他為神,你們那日宣誓,是隔著他的大弟子向他宣誓,向我們的血脈起源宣誓,所以,從今往後,千萬不要做叛祖離宗的事,你要對得起炎黃子孫的血脈,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八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黎暮的方向,目色深沉。意思是:遵循本心,道不離偏。那日對著伏羲血脈的宣誓。 “趕緊好起來,四月十日有歸師儀式。”老八說完就要往外走。黎暮想了想,竟然發現已是想不起今朝是何夕,好像他們來這裏的生活已經緊張地讓他們隻知道今天與明天——熬過今天的訓練才有明天的太陽,這樣的想法,已是完全忘卻了他們其實還身在人間啊……時間……還是在不斷往前走的。“今日是幾月幾日?”黎暮對著他的背影問。“三月一。”老八腳步依舊未停。他們是一月一日來這裏的,從頭算起,三個月,一切都如平常又大不如常,經曆過生死浩劫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世事真的難料……黎暮見他越走越遠,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問,“等等!夏米,包子和墨淵呢?” 黎暮剛問出口,再一抬頭,屋子裏已經空空蕩蕩,徒留兩扇不斷吱呀搖晃的門板,再無他人,老八腳步很輕,像一陣風來去無蹤,黎暮看著窗外吹來的寒風帶著落梅,忽然,感慨萬千。一路,從最底下初來乍到,跑到了中上段,經曆千辛萬苦,有苦有笑有淚,現下通過所有的試煉,一切都結束了,那些跌宕起伏的日子在與他們揮手告別。 他突然,很想哭。 高興的哭。多麽漫長而又艱辛的一條路啊,他們總算走過來了! 黎暮五日後才可以下床走動,第一時間不忘探病,包子星的手神奇的被接了回去,就是還沒恢複知覺,這個手術難度太大幾乎沒人可以成功,能痊愈的幾率幾乎是零,可有也比沒有要強,指不準奇跡就會降臨呢?畢竟世事無常嘛。另外他坐了輪椅,墨淵也是一台木製輪椅來去受阻,就黎暮腿上傷比較輕拄著拐杖,看著他倆一人蓋著條毛毯一臉嚴肅推著木輪坎坷往前,黎暮笑的彎腰捂肚,“看著你們倆,我怎麽覺得這裏就是個老年人出遊中心呢。”包子星一臉嫌棄,“去去去,我們老年團體不接受傻子隨行,您啊,去隔壁特殊團體。”包子下巴挑向一旁趴在雪地裏扭伐扭伐玩雪的如花。黎暮笑的傷口快要裂線,聲音都笑抖了,“我才不和它呢,它咬人!”一朝被如花咬,十年怕如花!墨淵心事凝重的推著木輪前行一

  言不發,黎暮看他臉色,笑意逐漸收了回去,“墨淵呐,別擔心拉,夏米這小子賊精賊精的,老天都喜歡他,肯定沒事的。”他們住在百鳥閣,老七的地方,方便看護,夏米住在最頂層五樓,可他們被限製了探視權,這些天裏夏米一直都沒有醒,不知生死,樓道裏老四看著,他們三個殘廢從外頭突襲也爬不上這麽高,這事就這麽被耽擱了下來。 現下四人沿著兩旁的梅樹在天路上走著,石子有節律的壓的木輪嘎吱作響,不周山終年積雪,可天路每一天都光潔如新,露出漂亮的鵝卵石,每天都有人在掃。他們想去盡頭看看,仔細的看看那個讓他們一敗塗地的九宮陣。 到了盡頭,路變的平坦,地質變成大理石方格,前方高座上沒有了那五把椅子,他們仨這才看清後頭原來有一個飛簷峭壁金碧輝煌的屋子。 “聽說那就是麒麟閣。”黎暮看著金光閃閃的房頂有些晃神,曾經的魏王、靳麒、伏羲待過的地方。 包子星深吸了口氣吐出去,“還有一個月,歸師儀式就在那裏舉行,隻有被認可的人才能踏上那座高殿。” 黎暮的目光變的凝重,這座屋子是神聖的,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利與對實力的認可。 他想:多少人就是為了看它一眼,而在這座山中喪命呢? 他看著墨淵包子星和自己一身繃帶,慘兮兮的模樣,成功的代價,有時候沉重而可怕,可不付出,必定沒有收獲,如今要問他,值得嗎?黎暮想,他還是覺得值得。 那代表著他不止有機會可以回蜀國,也代表著他有機會可以完全地施展自己的抱負,他若回國,必定會被重用。他若不回,自令為帝,也會有數以萬計的人追隨。 這座房子,代表的是全世界的認可。 “九宮八卦陣又稱奇門遁甲陣,它還有一個別名,老百姓稱它為帝王之術,你知道這陣是誰設計的嗎?”墨淵問他們。 為什麽說這陣是帝王之術,因為他就像天下大局,變數繁多,踏錯一步挫骨揚灰。包子:“我記得是匯集天下能工巧匠製作的,可不知是誰設計。”黎暮一口道破玄機,“是伏羲。”包子很震驚,墨淵很了然,“我後來聽天官談笑,說這陣,是選帝陣,隻有天定的天子能活著踏出去,古往今來隻有一例,你們猜,是誰?”包子和黎暮對視一眼,這題目考六歲小孩都知道,很默契的脫口而出。“魏王!”墨淵點點頭,包子好奇心強,連忙問,“怎麽破的陣?”黎暮也很好奇,“對啊,這陣不是個死局麽?”墨淵搖頭,“隻聽說到這,再深的我也不知道。”他看向地下的格子,曾經每一步都讓他們膽戰心驚,每一步都是用血踏出來的,他實在想象不到除了神,誰能安好無損的走出這個迷局。隨即問他們,“你們想好走哪條路了嗎?”那些想當第二個魏王的壯誌淩雲被這番摧殘瓦解,自然就明白他們不是做帝王的材料,他們沒法做到一個帝王應具有的才智,從這選帝陣就能明確的告訴他,像老五當日說的一樣,帝王的每一個決定都牽扯著數以千萬的百姓,他們錯誤太多,沒有能力抓住這根沉重的弦,如果做了帝王,天下會民不聊生。那就剩兩個選擇:以後是走文官的路還是走武將。 包子星很疑惑,黎暮比他利索的點頭道,“我不是個做帝王的料,看起來也不是個文材,我若是做了謀士,天下還能安生嘛?” 包子瞪大眼睛。“不做帝王也不做謀士,就剩下武了,你現在想棄文從武,太晚了吧?” 黎暮踢他木輪一腳,“不做謀士可以做個小文官嘛!就算我去練武,你怎麽就肯定我練不起來呢!” 包子星被踹的車輪往前一步,差點又衝到陣裏去,他連忙穩住木輪,死也不願意再踏上這鬼陣。“哎,書生,我警告你啊,不要欺負一個雙腿殘廢的老人家!老人的憤怒是很可怕的!” 墨淵催問他的抉擇:“所以?” 黎暮臉一紅,“我也沒想好。” 拜了祖師以後,由底下的天官負責教育,做他們的師父,他們可以雙向選擇。墨淵也納悶。“我也沒想好。”包子星嘴一撇,“搞半天你


  們都沒想好,我以為就我一個人沒做好思想準備工作呢。” 黎暮白他一眼,“這是個關乎前程的重大決定!咱們之前那麽拚命為了什麽呀?就為了現在!當然要多加思慮。” 這麽一說,決定變的更加沉重起來。 代表著後半生的日子,你們說沉不沉重?於是三個人都沒了聲音,陷入沉思。 一個多月過去,重傷患的日子過的三人清湯寡水的,一點油腥都不讓沾,黎暮抬頭看看四周,生活條件是好了,可日子卻越過越寡淡,房裏沒一點人煙氣兒,想下山溜溜也不行,看他們就和看犯人一樣,老八很少有上山的時候,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山下待著,似乎這裏的上下層分的很清楚,各自都有規章製度。 黎暮百無聊賴的坐在窗台邊,看著窗外的寒風凜冽的往臉上招呼,手上書本的紙張被風吹的唰唰快速翻過,楊寧……忽然想起這兩個字,想起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人。不周山上的人不該是一些無名小卒,他怎麽翻遍近來所有的鄉村野史與史記都找不到關於這兩個字的人名。以往鳳毛麟角的看見過他出拳腳,依照老八的身手和頭腦,當了軍官不可能沒有名氣,加上他那張讓人驚豔的俊美麵容,再怎麽著也不至於落的個青史無名的地步啊……他到底是誰呢……聽到輕輕的嘶嘶兩聲,黎暮順著聲音回頭一看,包子星正鬼頭鬼腦的在門邊上向他招手,什麽鬼?黎暮莫名其妙的走過去。包子壓下他的腦袋輕聲說,“今天是四月五日。”清明節啊……黎暮想著調笑道,“是啊,怎麽了?誰娶新娘子還是誰家老娘要下葬啊?這麽神秘兮兮……” 包子星比了個噓的姿勢,“傻子!不周山今天開門!”“啊?不是隻有十年才會開一次門嗎?”包子一掌拍上自己額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黎大學士,你真是對此毫無知識就跑來甄選了啊!”“怎麽?不準人有知識偏門啊?”包子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轉,“你看啊,不周山今天開門是吧,那底下肯定會有很多人來,你長那麽大沒聽說過求才大會?” 黎暮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噢!就是每年一度不周山天官下山探親日,山上跪滿各國王侯的傳言啊!” “嗯!”包子用力的嗯了一聲,“咱們下去看看?” 黎暮瞥了眼正趴在桌上睡覺的老四,老七在照顧夏米還沒下來,輕點跑應該不會被抓到。“去去去!” 倆缺心眼的瘸子這下一人拄拐一人坐車翻窗出了百鳥閣,好在黎暮住一樓,黎暮腿腳好先翻過去,然後包子把拐杖丟給他,包子再手腳並用爬出來,黎暮再彎腰把他輪椅拽出來,好,越獄行動十分成功。兩個人跟個偷了包子的賊一樣一路貓低身子左躲右藏出了百鳥閣地界,還沒到天路呢,就聽天路那頭傳來沸沸揚揚的嘈雜聲,黎暮順拐過去一看,我滴親娘來……天路這麽膈人的石子路上跪滿了各國各地的人,連擠都擠不進去啊!比他們那天甄選來的人都多,這裏是天路上半段都擠成這個德行,那就別說下半段是什麽鬼樣子了! 包子驚呼一聲,“哇塞,百鳥朝鳳啊!” “去你大爺的,朝龍!哪來的鳳,這方圓一百裏連隻耗子都是母的,真朝鳳我得開心死!” “黎大學士,注意言辭啊,你是個書生。” 黎暮一激動,根本壓製不住內心的野性,他有時候真覺得他爹把他送去念書是錯的,他放在沙場上指不定已經是一方威將了!麵對黎暮越來越不文雅的談吐,包子星一直笑他說是本性暴露,黎暮倒不以為然,剛開始那是大家都不熟,彼此之間客套客套,禮貌禮貌,現在都熟成這德行了,就差沒穿一開襠褲,誰還有那心思去裝高尚裝文雅,怎麽相處舒坦怎麽來唄,又不是在早朝對著皇帝,不過該有的禮節他還是會遵守,那是人與人之間必要的尊重與禮貌,至少在禮節之外,他活的恣意灑脫。 其實從小到大黎暮最討厭的,便是條條框框了。黎暮:“今天不是探親日嗎,天官都跑了這些人怎麽辦?” “跪著唄,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指不定有誰能感動上蒼請出兩個來了呢。” 黎暮看了看


  他,隨即看到老八正坐在天路入口門邊上,被人圍的水泄不通。包子:“咦,小八爺又被堵住了。”“他守不周山底,自然大夥第一個接觸的都是他,咱們下去看看?”包子點點頭。 黎暮一下去就有些後悔,這人群的密度幾乎要將人擠得窒息,包子覺得他都快被擠成上一道工序了:麵餅! “怎麽還有這麽多女的啊。”黎暮剛走過去才看清,老八身邊圍了一大群妙齡少女,女的也來求才? 包子肘擊他肚子輕碰了一下,“你真沒發現假沒發現,這幾個天官各個豐神俊朗和神仙似的,圍點小姑娘太正常了!”半晌他眨了眨眼,“我都嫉妒!”想他包小侯爺一方貴胄,也從沒見過這陣仗,要有人一年一度不要命的擠上山就為了看他一眼他能高興的十天睡不著。楊寧確實特別顯眼,就像是個神祗站在人群中似的,處處透著不凡,他五官立體,堅毅英挺,鼻梁挺直,劍眉工整不濃不淡,眉下那一雙幽深的眼睛像藏了無數個秘密似的引人向往。 黎暮又想起了畫像上的楊將軍,想必當年楊將軍出城回城也是這般空前盛況吧。想著,黎暮看他身邊的女子各個胭脂粉黛,搔首弄姿的朝他拋媚眼,就差沒貼他身上去了!頓時覺得特別不爽,“楊……老八!!”一急開口喊他,真名差點脫口而出,連忙更正。 楊寧順著叫喊的方向望去,可惜人牆太厚,什麽都看不到。 包子拉住他,“你要硬擠啊?” 黎暮隻覺得自己特別狂躁,像有人在他身上點了把火,答應一聲“啊!”就使勁往人堆裏插,擠的拐杖都掉了一隻也不管。 “八公子,這是奴家特意為你做的香囊。” “八公子,你喜歡聽曲子嗎,有空來翠香閣我隨時候您。”“八公子……” 黎暮好不容易擠過來,就聽到一群嬌弱嫵媚的女音挨個討好的叫喚,他一把拉住楊寧的手臂,“老八,你幹嘛呢,老七到處找你!” 楊寧明白他是來解圍的,隨即一笑,跟著起身,“這就來。”眾女失望的低眉垂目看著他離席,心中一片唏噓。 等黎暮把他拽出來,不自覺的步子加大拉的他踉蹌差點栽倒,他才回神不好意思衝他一笑。 老八看他一眼,穩住腳步整了整衣領,嗬斥一聲,“慌張!” 黎暮被罵的更加笑意盎然,和老八說話,臉皮得厚,不然三兩句就被打發了,特別沒麵子。“你今天沒出去?” “老四老五老七一會出去,我得守著。” 黎暮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緊張的想抬手摸摸鼻子,不動不知道,一動嚇一跳,“我拐杖呢!”就剩一隻了,他兩隻腿受傷都站不住力!剛才慌亂之下沒注意,這下一注意,整個人身體瞬間不平衡直往邊上栽,楊寧眼疾手快,連忙胳膊一伸扶住他,黎暮稍高一些恰好勾住他脖頸,穩住身子鬆了口氣,他的溫度順著脖頸傳來,黎暮想起那日的春夢,瞬間臉紅透,要抽回手,楊寧疑惑瞧著他,“臉怎麽一下這麽紅,你發燒了?”伸手在他額上量了量。 “沒,沒有。” 黎暮扒下他那隻手臂。 “外麵風大,我送你回去,免得傷沒好又發起熱。”“好。”黎暮眨眨眼,乖順的一瘸一拐跟著他回去。“梨子!”身後傳來熟悉的叫喊。黎暮像看到救兵一樣看著包子星快速推著老年人輪椅往這飛馳,“你腿都不要拉?”“要要!”黎暮趕緊接過他甩來的拐杖,觸電似的縮回摟著他脖子的手,“小八爺你去忙吧,我和包子偷偷溜回去,不然一會老四問起來解釋麻煩。” 楊寧瞧他片刻,一雙漂亮的劍眉挑了挑,黎暮忽然覺得劍眉星目這個詞天生就是用來形容他的,眉目深邃,目若朗星,大而明亮,炯炯有神,這種麵目的人書裏經常用來形容沙場上的戰將,麵相學上則說是行事磊落、威信十足的性格,可不就是他麽。 太像了,實在是讓他無時無刻不想起書中那人!一想起來就無法安心精神,滿是心慌意亂! 楊寧的聲音低沉好聽,帶著磁,“去吧,慢點。” “好好。”黎暮飛也似的拄著拐跑了,留下包子星一頭霧水,對老八作了個揖也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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