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

  老八把黎暮帶回豬圈的時候,兩人一前一後一語不發,氣氛依舊劍弩拔張,黎暮看著老八修長出挑的背影,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寬肩窄腰比例完美的輪廓勾出淡淡的白邊,老八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側過頭看著他,“您這目光我可擔待不起啊書生,一副想撲上來決一死戰的模樣,我可害怕。” 黎暮趕緊移開目光,看向一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這裏有很多梅樹,正常的梅樹,枝葉繁茂盛開著。鼻間是梅花淡雅的香氣,黎暮覺得它散發出來的清香不在花蕊,也不在花萼,而是從骨子裏飄蕩出來的,清香透徹。一時間仿佛占盡了從小溪吹來的輕風,留住了小溪中的明日,使那紅得似血的山桃花也羞慚得減損了自己的容顏。地上的白雪映照著樹上的斑駁花影,鼻間清香淡淡,另有一種非其他媚俗之花可與之相比的情致。 有幾朵梅花被風吹落,花瓣紛如落雨,灑在老八的肩膀。黎暮的心神全被吸引到了那個人的身上,他看著他扭頭看著自己肩膀上的落花沉下眼睫,纖密的眼睫在眼窩處投下淡淡的影子,拂開落花的他笑的純淨如同天上神祗,一個揚眉好似看到惡作劇的小孩一般溫柔無限,那一刻讓所有美景黯然失色,他忽然覺得。這個人,真美。他的美不是女子的美麗,老八很英俊,從不會讓人想到修飾女子的詞匯,那是一種俊朗的雅致,優雅而高尚的感覺。他麵如冠玉劍眉星目,目光堅毅,怎麽看都是一英姿颯爽的將軍風範,他有軍人的氣度以及風範,嚴謹以及自律,明明是一絲不苟的氣質,可卻被他刻意表現的猶如兵痞,隻要他不動不說話,哪怕是放鬆的狀態,黎暮都能看出他良好的素養以及美好,可他偏偏就像是刻意抹黑自己似的,但凡一動便是粗魯,但凡說話便是刻意激怒,完全的掩蓋以及推翻了他本來真實的麵目。而那雙桃花型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非常勾魂,明明是很堅毅的目光,可矛盾的多情以及深情,他就像是一個矛盾的調合體,奇妙的將這些衝突的特質融合在一起,綻放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奇特,更讓黎暮覺得奇怪。他到底,刻意表露出來的麵具底下是什麽樣子?是混蛋還是聖人?是兵痞還是將軍?是多情還是深情?一點都讓人搞不明白。“你很像我自小就很崇敬的一位將軍。”黎暮看著他有些出神。“哦?哪一位?”老八依舊走在他的前方頭也不回接著他的話。“魏帝的兵馬大元帥,戰無不克的一位長勝之將,楊寧。” 楊寧,魏帝的殿前司統帥大將軍。 當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名號,踏十國平九州,收複西北分裂七十二民族,為魏帝打下整個江山版圖,大小九百八十一戰全勝,驍勇善戰,兵不刃血拿下西域整個板塊,後開通邊塞貿易,贏得了一百多年無戰爭的平安時代。他因為容貌俊美,四肢修長,善用兵法帷幄千裏,被世人戲稱武曲天君。傳聞後期戰場上敵兵隻要看見揚著楊字的旗幟,紛紛聞風喪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當時在魏國,但凡他歸來的日子,城門上必定擠滿了妙齡女子,隻為等他到城門前能紛紛拋下自己的手絹以作信物,隻盼君顧,因此有一個“出城落絹”之詞流轉後世,說的就是楊寧將軍。他比當時的潘安與蘭陵王還要轟動四野,連西域都派使節來提過數次和親。他,在自己年幼時的印象裏,就是個天神。 如果老八不說話,不刻意做那些討人厭的暴力舉動,隻是站在那看著你,你便能感覺到他的形象氣質,像極了畫像上的楊寧將軍,活脫脫就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甚至比畫像上還要英俊靈氣幾分,站在身邊便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強大的肅穆以及威儀,那是一種久經風霜的氣度,平穩而深沉,威嚴而凝重,讓人不得不被折服。 所以當時看到他的每一個人都會吃驚,被他的天人之姿所震懾。 聽到這話,老八腳步一頓,“他都死一百多年了誒大兄弟。”“嗯,你,很像他。”黎暮不置可否,跟著他繼續抬腳的腳步。老八“你一個讀書郎,偶像怎麽是個武將?”黎暮:“因為,筆不比刀鋒利,筆能做到的事很少,可有些事,隻有刀能做到,能最徹底的做到,例如——保家衛國。”老八挑了挑一邊眉毛瞅著他,“喲,一書生還想保家衛國呢?”黎暮看著他的目光仿佛在無聲的說:弱不禁風四個字。肚子裏又是堵著一包子氣。“男兒生於世,當為國之脊柱頂天立地,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小八爺你別忘了我除了書生以外,也是一個男兒。”他說著一瘸一拐的走過他的身邊。倒叫老八心下一愣。 黎暮想起小時候,說起楊寧楊將軍,每個孩子每個男人都崇敬不已,他自小就是他的偶像,要不是他爹逼著他學文,他一定會跟著楊寧的腳步從戎,小時候那些關於他的鄉村野史,戰記詳解每一本自己都沒落下過,像藏寶貝似的壓在枕頭底下睡覺,倒背如流。他自小的願望就能是能跟隨楊寧將軍鐵馬兵戈,為那不用再你死我活的天下太平出一份薄利。可惜了,他們卻生在兩個時代。被時空捉弄得錯肩而過。 如今的天下四分五裂,硝煙四起紛爭不斷,卻沒有一個將軍有能力能像楊將軍那般,給這亂世一個了結,給這紛爭一個止息。於是黎暮放下了這個理想,老老實實地執起了筆。 雖然他們的時代無幸得到像楊寧那樣強大的將軍,做不到天下大同盛世太平。但他也不能自暴自棄,他是個書生,能力微弱,但可以以墨汁來一點點從內部鞏固他的國家,至少能守住自己的國家在這亂世裏不被別國所侵害,也算,以另一種方式盡己之力保家衛國吧。 老八本來以為他一讀書郎肯定是想成為文臣的頂峰匡扶國家之類的,沒想到是這麽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理想,保家衛國?很少有書生能本事通天做到的吧?那需要足夠淵博的學識以及聰明的頭腦,和手段,才能讓一個國家固若金湯,很難。“誒,瘸子,你倒是,抱負挺大啊。” 黎暮不理他,這個人,不說話英俊如畫,一說話讓人氣的腦袋瓜疼。 偏偏,自己還每次都說不過他,你說,是不是很氣人! 所以,說不過他跑的過啊!等黎暮回了豬圈,那幫子人還在跑步沒回來,他估摸著他們跑步的時間,應該再過一會兒就會來了,果不其然黎暮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雜遝不齊的腳步聲叫著整齊的“一二三四”向著豬圈跑來,老四看到老八將名單交給他,兩人勾肩搭背地在做著交接。 墨淵和狗蛋趕緊迎過來上下打量著他。“幹嘛呀?”黎暮被他們像搜身一樣的目光看的腦袋上直冒問號。 包子星擦了擦訓練時熱的一腦門的汗走近他,“你小子,昨夜一日未歸,我們都以為你走了,就差沒給你舉辦一場隆重的追悼會,掉兩行鱷魚淚,結果你丫倒好,一個人開後門兒去了!”他指了指黎暮的“床鋪”,黎暮一看上頭還真躺著兩顆大石頭,感情真是在悼念他!這不和墓碑一個性質麽! “不是,你們誤會我了。”黎暮笑著擺手。 墨淵靠近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踩到他腳了,黎暮連忙收回左腳,墨淵挑眉道,“動作這麽快,腳都好了,還說不是?” 黎暮看著他們幾個酸唧唧的模樣,樂了,“我昨個兒沒站住,昏過去了也不能怪我啊。” 墨淵聞言一改麵色,正色問道,“他們救的?”“嗯。”黎暮說著對著圍過來的朱隼道,“看吧,他們沒這麽壞。”朱隼麵色一紅,想起之前他想放棄的事兒有些羞愧。 本來就不多的人群裏忽然齊刷刷將視線投向那兩個白衣如雪的天官身上,老八若有所感看向他們,很不讓他們失望的吼道,“看什麽看?力氣足是吧,全體俯臥撐,兩百個!” 這作風,就是老八啊,如假包換的。 怎麽剛剛一瞬間竟然覺得他很溫柔呢?!! 大夥很失望地回頭又看向黎暮,黎暮訕笑,沒這麽壞,可也有點小壞,一點點吧。在老八威嚴的注視下,大家認命的紛紛趴在地麵上做起俯臥撐,黎暮做著做著,做到一百五十個以後每一次下去都恨不得貼到地麵再也不起來,所有人都做完了就黎暮還趴著。 這又引起了小八爺的“關愛”,老八走到他身邊蹲下,“誒,你平常練過啊,體力挺好啊,這幾天這麽跑也沒見你掉隊。” “如果,你是準備來給我施加壓力的話,我就不回答了。”黎暮做的快累死了,汗珠一點點從下巴尖流向地麵,將眼前的一片小小土地染成深褐色。多說一句話都在耗他的體能,偏偏這小八爺講話又這麽毒,體力和精神力是掛鉤的,他得先蓄足體力才能有力氣和他鬥嘴,可現在,他連鬥嘴的力氣都想省下來,因為他實在是氣竭了。“跟考官說話用這種口氣?”老八瞧著他, “我沒聽錯吧?” 黎暮幹脆不回答了。不說還不成麽?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回考官的話,再罰兩百。”“……”對於這樣的境地,黎暮早有所料,他歎了口氣,繼續加快起伏的動作,兩百是吧,做給你看!墨淵看著他手臂都開始打擺,顯然已是氣力不足,就是在那死扛,轉眼又看向老八,這天官和黎暮,搞不好是上輩子的冤家。黎暮好不容易起來了,“一百五十一。”老八為他數著。他用盡全力撐著自己保持平衡,然後俯身貼近地麵,感覺手臂和肚子上的腹肌都在隱隱作痛,好不容易又完成了一個。“一百五十一。”老八還是數著老數字。黎暮憋著氣又做了一個。“一百五十一。”得,存心在耍他。周遭有人看不下去了,他們……都走了!!!黎暮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四散開坐下休息,用手扇著風解熱一副看戲的模樣。老八一笑,“你兄弟們真義氣。”黎暮咬牙切齒,從齒縫裏吐出幾個字,“還不都是你們害的。”要治療他就在這兒治唄,給抬這麽老遠去享受特殊待遇,要說他們之間沒啥貓膩換自個兒都不信!!而且他還錯過昨天一整天加今天一早上的嚴酷訓練,這群孫子跑的這麽累,就他一個一滴汗都沒流,擱誰心裏能平衡?再說昨天他一聲不吭的消失,墨淵狗蛋包子星朱隼,一定擔心了一整夜,黎暮心裏都明白,他們這是在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但難免也會有一些人看到他享福真的心裏不平衡,就例如上一次那拐彎抹角罵他們牲口的貴公子。老八是在將他的訓練強度補上,拉平他們之間的待遇。這個天官,很公平。所以黎暮不吭聲不反抗。等到他做完附加的“兩百個”,直接脫力趴在地上,合計一下遠遠不止這個數,大概又多做了一倍的量,至少有四百個,他渾身都在散熱氣,太累了,他覺得自己腦子在發懵,熱的什麽都感受不到,地麵上的雪早被他化成一片汪洋,黎暮幹脆不避諱衣袖浸濕,像一條死狗一樣一動不動放肆地躺著乘涼。 這邊他的操練剛完事,老四已經推來了飯菜,當然不是給他們吃的。 黎暮看著那飯菜被分發到手上,香噴噴地誘人,他真的,身心遭受煎熬。 可沒辦法,天知道他們是有多麽想證明自己呢!尤其是黎暮,他必須得到小八爺的認可,這代表他獲得起跑資格的第一步不是?就是這小八爺,太凶,溫柔點就好了,指不定他們還能成為好朋友。 針鋒相對另一方麵不就代表著旗鼓相當嗎?這個小八爺,相當的聰明,黎暮喜歡聰明的人,他們其實是一種人。“趕緊去喂豬!”老八像趕豬一樣的趕著他們,看到倒在地上的黎暮,踢了他腳後跟一下,黎暮這才磨磨蹭蹭爬起來走了。時也命也,天……不助我也! 和這麽凶殘的小八爺杠上,真是倒了血黴了!黎暮剛剛做好運動,一蹲下大腦缺氧,深呼吸一口氣吧,又差點沒被豬圈這氣味熏吐咯,七咽八咽才把這往上逆的一股氣壓回肚子裏,憋著一口上不上下不下的氣伺候祖宗吃完一盒飯,連忙堵搶眼似的衝出大門去呼吸外頭比較正常的“新鮮空氣”。這地方,連乞丐都住不下去,他真佩服自己竟然在這裏待了五天。他們喂好豬還得把豬抱河裏去洗,洗完了才有自己的時間休息,基本不夠打個盹兒的,可他們也得抓緊時間眯,不然沒法應對一天大強度的訓練,尤其是沒飯吃餓成柴的情況下,猝死都有可能。於是他們手腳更麻利了,洗好豬之後,黎暮挨著墨淵和包子星狗蛋夏米他們睡成一團,也不管這天氣多麽寒冷,周遭環境多麽惡劣,三個人睡的好像在世外桃源裏一樣溫暖,老八看著他們睡的歪七扭八疊在一起的姿勢笑了。真像一群玩累了睡著的小孩子。於是一切現實的殘酷都被他們的溫情化成了溫馨,寒風凜冽成了春風怡人,冰天雪地成了白雲飄飄的九天瑤池幻境,連時光都變的柔和不少,減緩它匆匆的腳步,駐足在這一副溫馨的畫裏不肯離去。老八看著手上的機關計時器,其實午休已經到時間了,可這陣子他們的疲累他都看在眼裏,這群小子都是些能吃苦耐勞的,他很喜歡,所以,就給他們一點獎勵吧。他掐住計時機關,與老四交代了幾句之後坐在他的身邊。“老八?”老八隻是輕勾唇角一笑,“我累了,歇會兒。”老四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這點訓練對你來說,會累?”老八但笑不語。他們心有默契的延長了黎暮他們的休息時間。等他們醒過來,天上正在飄雪,黎暮一看天色,再看看身邊空無一人的慘狀,連忙搖醒身邊的狗蛋,“狗蛋,咱們睡遲了,趕緊起來!太陽曬屁股了!!!!”狗蛋被他驚慌的呼喚給嚇的兩腳一蹬醒過來,頭發睡的翹起幾挫也顧不得理,紅著眼睛慌張一看天,這他娘哪是曬屁股了!都快下山了!晚了兩個時辰多,要被趕回老家了啊!他連忙搖醒身邊的包子星,“包子趕緊起來,太陽要下山了!!!”包子星揉了揉眼睛,一看他倆驚慌失措的表情,再跟著看天,目瞪口呆晃醒身邊的夏米希爾,可他沒說話,他指了指天,長大嘴巴神色大變,然後捧著臉做了個驚慌失措的姿勢,又做了個跑步擺臂的姿勢,最後雙手叉腰學老八威風凜凜做了個點人出局的姿勢,最後又做了個抬袖擦眼淚還牌子的姿勢。夏米無語的看著他。“……我聽得懂漢語……” 包子星一拍大腿,他娘的給急忘了!見夏米已經醒了,包子星又去晃墨淵,“墨將軍!我們要回家拉!!!!” 黎暮看著他們一個個話傳的越來越匪夷所思,想起他一開始隻是對他們說太陽曬屁股要趕不上訓練了,現在都成要回家了,止不住跟著揪起一邊眉頭,小時候玩傳話不走樣這個遊戲……總是這樣的。 墨淵才剛睜眼睛,就聽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朗聲大笑,老八正坐在老四邊上的板凳上交疊雙腿看著他們,一副看戲的模樣,修長的雙腿加上挺拔的身姿,這不雅的姿勢被他坐的優雅又漂亮,讓人移不開視線。 幾個人連忙站起來立正。 老八笑看著他們,放下交疊的雙腿走向他們身邊,一一打量著,“羊崽子們睡醒了?” 狗蛋墊在墨淵的墨甲上睡著的,臉上幾道盔甲的印子還在,他第一個回答,“睡醒了!”然而他的眼睛是最紅的,頭發是最亂的,衣衫也被睡的皺皺巴巴。 老八聽到這叫喚,本來走過狗蛋的腳步又退了回來,上下打量狗蛋一番,笑意更深,“你躺棺材裏多久了?”黎暮一聽心下就樂了,狗蛋這睡姿太放肆,可不就像是躺棺材裏幾百年沒翻過身被隨葬物品壓的麽?狗蛋剛睡醒氣色好,臉上的紅暈一下湧的很明顯,他隻有嘿嘿笑兩下緩解尷尬。老八又走到黎暮身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餓嗎?”黎暮一聽這他娘肯定又是陷阱啊,指不定還在記恨他之前在人群裏挑著要他給休息給食物的事,連忙回答,“不餓!”“哦?”老八挑了挑單邊眉毛,“真不餓?”“真不餓!!”黎暮回答的堅定,心裏在淌血,一隻小惡魔不斷地在心裏叫囂著:餓,餓死了!!可不爭饅頭爭口氣不是!老八倍感遺憾地負手轉身走遠,“那就可惜了,別人都去飯堂吃飯了,你們既然不餓,就在這杵著吧。”黎暮目瞪口呆,哇靠!!原來大夥不是去訓練,都是去吃飯了!這小八爺今天一定是心情好!竟然請他們吃飯了!!!!感情這問話又是個圈套!他怎麽總被反將一軍呢!!!“餓!”墨淵連忙瞪了眼黎暮,改口道。“餓的前胸貼後背!”包子星附和道!“餓的不省人事!”狗蛋指了指自己的發型,義正言辭道。“二四了!”夏米高聲喊道。嗯??站的整齊的四個人連忙扭頭看向夏米,餓成二十四歲??意思餓老十歲?夏米不好意思地紅了紅漂亮小臉,尷尬道,“餓死了……”他的漢語……在激動的時候容易走音……老八沒回過頭,聽到這走調的聲音心下一樂,輕輕勾起嘴角,問著背後的人,“書生,你呢?!”黎暮看著他微微側過頭的背影,笑道,“不餓!” 墨淵站在他邊上連忙拍了拍他的手臂,使眼色給他,老八都大發慈悲讓他們吃飯了!這時候還不服軟?不是找死呢嘛! 聞言老八總算轉過身子,看向他,還想說他一番嘴硬,卻見黎暮…… 恭敬地彎下腰,對著他深深地鞠著躬。 “我曾說你鐵石心腸,我道歉。”黎暮說著站直身體,“說不餓,是我騙你的,對不起。”道歉,這個詞,意思是為不適當或有危害的言行,承認不是的主要方式,承認使人委屈或對人無禮,同時表示遺憾,給予補償。以禮節或者行動征得對方的理解和原諒。 他需要老八轉過身來,麵對麵的行這個禮儀。 來鄭重表達他的歉意。 老八想起那一日黎暮拉著他要他救那兩個昏倒的人,著急地說他就算鐵石心腸也希望能喚回一點人性,其實黎暮當時的語氣語氣說是責罵,更像是信任與關切,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自己是那樣的人,可還是故意這樣出惡口去試探,怕他不救故意這麽去激他,老八是知道的,所以刻意沒去管,反正身後安排了老七。黎暮如今是在表達他不該去試探老八,不管怎麽樣都不該口出惡言,他表示慚愧。老八對於這個禮貌又聰明還有骨氣的書生,他沒法不去喜歡。老七說的對,或許,不周山缺他的一席之位。隨即他揚了揚手,毫不在意轉身道,“目標飯廳,跟著我,跑步,走!” 五個人興高采烈地跑著,能、吃、飯、了、啊!!!!!!餓了十二天,總算能吃飯了!!生死邊緣啊!!!他們跑著跑著就差沒蹦起來!當然,黎暮是個意外,他腳傷還沒好透徹,為了跟上這幫發狂覓食的野狼隻好連蹦帶跑地走著,可這一次,絲毫沒感到腳上的疼痛,因為,喜悅已經蓋過所有。 他好高興,這個天官其實,很體貼,他猜的沒錯。 還沒到飯堂,一股米飯的香味先飄了過來,狗蛋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來,老八帶著他們跑到在一幢門前,“立定。” 五個人齊刷刷站定腳跟,自動標齊,這是他們這幾日軍訓出來的老毛病,老八對他們簡直就是部隊化訓練以及管理,大夥從不習慣到習慣,然後就成了根深蒂固,自然而然一舉一動都整齊起來,何況這裏除了黎暮以外是書生,其他大多都練過武,還有一大部分是軍隊直屬分配過來的名額,是皇帝親選來這參加甄選的,自然各個軍姿標準,好在黎暮從小也沒少接觸軍人。 老八滿意地看著他們,現下誰的身體素質好,誰的意誌力強,誰的腦子聰明,已經摸的七七八八了,這五個,是最有希望能成功爬上來的,所以他等著他們醒,因為他還有別的事要他們幹。 黎暮抬頭看著樓閣上掛著的“集萃樓”三個字,裏頭朱隼正吃的那叫一個歡,嘴上叼著個饅頭,手上還拿著倆,一看到黎暮他們立刻對著他們招招手,嚼著滿嘴食物對他們招了招手。 老八看著黎暮的眼睛一瞬間亮了不少,笑道,“老五給你們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飯,想吃嗎?” 老五?看起來是另一個沒見過麵的天官,眾人有些好奇地引頸側目,但還是沒看到半個白色的人影,不過不要緊啊,進去不就能看到了麽?想著大夥一致整齊劃一回答,“想!”豈止是想,想死了都!這幾日做夢都是燒雞燒鴨!肚子裏沒一點油水的日子太可怕了!連草在肚子餓的時候都能嚼出滋味,他們都害怕自己哪一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其實是一隻山羊!“那好啊。”老八眸色更加幽深,笑的也讓人捉摸不透起來,“全體都有!站軍姿,兩個時辰!” “……”所有人本來興奮的神色一瞬間變的慘白……為什麽他總是這樣……在他們覺得他或許,是一挺好的人的時候,又一鞭子抽的他們爹媽都不認識。 這人,實在太奇怪了! 門裏的朱隼聽到這話也不由得一愣,手上的饅頭差點掉地,裏頭本來吃的熱火朝天,想著聽到這麽一句冷槍誰都食不下咽起來。 老八仿佛沒看到兩隊人馬的注視禮一般,負手跨立,對著他們朗聲道,“吃飯有吃飯的規矩,你們睡過了飯點,就要接受不準時的懲罰,多睡了一個時辰,那麽就在這給我站雙倍回來!!” 包子星從牙縫裏頂出一句話,“我就說他怎麽突然大發慈悲,感情這是一場鴻門宴,殺咱們給身後的猴兒看呢!” 墨淵咬牙答,“別說了,依他的性子被他聽見又要多站了!” 黎暮和狗蛋握緊拳頭,一個個咬牙切齒心中憤恨不平,黎暮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真是冤家!” 恰好,老八聽到了最後兩個字,回頭笑笑接他的話,“路窄。” 黎暮如果是一支河豚的話,現在已經鼓炸了,氣


  到死亡! 老八滿意的看著他氣的煞白的俊臉。 老四老七這時候正好也趕來吃飯,見他們這麽一副又掐起來的樣子,老七對著老八點了點下巴,“無不無聊?”總逮著一個往死裏練,誰都知道他尤其偏愛這書生,老這麽嗆著也不是一回事,這幾個都是這一屆裏比較翹楚的,不周山曆來能通過甄選的就少,這幾個都是萬裏挑一的好苗子,萬一真給氣跑了,他們不就得不償失了麽? 老八依舊端著四平八穩的態度不冷不熱回答,“他們無聊,我不無聊就成了。” 老四歎了口氣,拉著老七往裏走,老八這手段,太辣,多待一會他都看不下去。 黎暮眼睜睜看著他們跨進大門,突然對老八道,“考官,我有一個建議,你不聽我也要說了。” 老八有趣的挑了挑眉,“哦?這麽氣勢洶洶?” 黎暮點頭,“這兩位天官也晚了飯點!所以我們罰,他們也得跟著罰!” 墨淵連忙拍他一下。黎暮沒反應,老八倒是有了不一樣的反應,那眼睛,瞬間變的和刀一樣銳,直戳的他們心驚膽戰。墨淵拍他第二下。黎暮依舊和個愣頭青一樣直挺挺再出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老四老七跨門檻的腳步一愣,紛紛神色一變回頭看他們,墨淵包子星夏米狗蛋四個人真想哭啊…… 老八看不出心思地幾步走近他,幾乎又是那般麵對麵地直視他,這氣氛讓在一旁的墨淵仿佛能聽到他們暗自次火花的聲音,心中大叫:完了完了,這一下又不知道得多加什麽罰,搞不好連這難得求來的晚飯也得泡湯。這天還在下雪,多站幾個時辰他們肯定得凍成冰棍兒! 老八黑亮如同黑曜石的一雙眼睛緊盯著他,脅迫的意味十分明顯,黎暮依舊將腰板挺的筆直,沒有絲毫害怕的樣子,隻是黎暮不太習慣和人靠的這麽近,不符合禮節,讓他有一瞬間的想後退。老八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阻止他往後退的腳步,“繼續說啊,你不是挺伶牙俐齒的麽?” 黎暮對於他粗魯的行為微微皺起眉頭表示不滿,隨後依他所言,站的更加堅定,“我自小聽聞一個詞,叫法不責眾,可我最恨這個詞,為何明明是錯的舉動,做的人多了就成了對的?律例的出現難道不是為了阻止人們錯誤的行為,從而維護世間和平嗎?還是,難道有特權就可以橫行霸道藐視王法了嗎?你們是不周山上的弟子,人人都說你們品德高尚,是神仙,人人也都說這是個傳言,可我想相信這個傳言,不止我,來這裏的都是傻的相信這個傳言的人!考官說的對,我們都是被門板夾過的傻子,跑這來受這麽大的罪!那是因為我們知道你們絕對不是給我們如今刻意看到的樣子!!!” 這話說的老八心下一愣。 黎暮他們是帶著極大的熱情以及抱負,以崇拜以及崇敬的心情來這裏想成為他們的一員,跟老八相處的這段日子,他雖然弄不懂他的心思,可他卻明確的知道,他決不是一個低俗的人,不止老八,老四老七都一樣,他們很有人情味,甚至仁慈,每一個都有獨特的君子之風。可卻刻意表現的冷若冰霜,他不明白,為何不肯直白地鼓勵他們,哪怕對他們說一句:你做的很好。也足以讓他們不喪失信心,也不會一下走這麽多人,他們會剩的更多!黎暮清亮的眼睛印出他的身影,繼續道,“你們是要挫我們的銳氣,我都知道!可也有人不知道,該說有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不服!我不想你們繼續被人誤解!這是我為你們說的第一句話,我希望你們能站出來,用你們真實的自己來讓我們信服,讓我們相信你們就是我們夢中想成為的人!給我們一點鼓勵!讓我們有信心、有勇氣繼續接受你們嚴酷的試煉!我希望你們用行動告訴我們,真實的桃源鄉是存在的,落在人間的神仙也存在;告訴我們,你們和伏羲、魏王、靳麒沒有任何區別,你們與他們一樣偉大,值得讓我們當成目標所信賴,值得讓我們拚命!” 老八什麽話也說不出了,不止老八,老四老七也紛紛心下一沉,這個書生說的很對,法不責眾這四個字,本來就是錯的,老八是特地要挫他們的銳氣,他們本來也是要配合他演這一場戲特意來晚,特意耀武揚威從他們麵前走過,書生什麽都看穿了,可他不允許。 他允許他挫他們的銳氣,可不允許他們用這種藐視人權以及法律的方式,他要求公平,不管身處多麽惡劣的環境裏,人與人之間都該是平等的,毫無差別之分。 他真的,很正義。 黎暮的視線緩緩落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一字一句堅定開口道,“如果你們不站出來,這也將是我為你們說的最後一句話,唯一一句話,我會下山。”如果他們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即使品德被誇讚的再高尚,也不值得他崇敬,更不值得他為此拚命成為他們的同袍——他絕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老八冷冷地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給你一息時間收回剛才說的話!”說著他眼中的脅迫更加熾烈。黎暮的視線依舊不畏不懼凝視著他,下巴被他掐的酸痛唇齒也跟著受限,他艱難地一字一句說的清晰,“覆、水、難、收!”老八掐他下頜的手更加用力,“書生,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的力度讓黎暮吃痛的皺起眉頭,可依舊沒有一點要退讓的意思,倒是迎難而上更加倔強,“對和錯很重要!如果人沒有是非對錯觀念,那這世界會成什麽樣子!如果有強權就能泯滅黑白,那這世界還不永遠都會停留在奴隸製度之下,隻不過套了個時間在流動的外殼,和茹毛飲血弱肉強食的原始社會又有什麽區別!所以,做對了,很重要!”老八凝視著他那雙清亮的眼眸,像在打量他眼中的真意,片刻之中,黎暮一次視線都沒移走,說明他的決心很堅定。老八沉下眼睫,纖密的睫毛在他深邃的眼窩處投下陰影,黎暮離得近,那一瞬間,好像看到了他那層不講道理又嚴厲的外殼下的一抹溫柔。老八磁性的聲音隨著他的視線一同再度揚起,他看著黎暮道,“我怎麽,就碰著你這麽個小冤家了呢?嗯?”老八說完便鬆了手,向前一步站近人群裏,站定腳跟利落地轉身,繃緊軍姿。 墨淵幾個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見到老八站進隊伍,知道他是要和他們一起罰,猶如吞了個白煮蛋,卡在嗓子眼裏,這才沒讓比往常還活蹦亂跳的心髒跳出嗓子眼。 黎暮總算一改嚴肅麵容,輕勾唇角,他一直以來想的對,他們很高尚。恐怕,這個局麵是老八特意安排的,料到會有人不服,故意挫他們的銳氣,可從老八剛才的反應來看,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麽直麵的與他對上。 老七和老四互相對視一眼,隨即歎了口氣站到老八身邊。 白雪飄飄蕩蕩從天空垂落到門口站的齊整的人的身上,帶著冰涼的寒意鑽進他們的肩膀、衣領、被露出衣衫的皮膚溫度化成寒水,一點點浸染著他們幹燥的衣袍,每個人都站的挺直,昂首挺胸,在四周白皚的景色中像一把挺立的標槍,又彷如站崗執勤的士兵,肅穆威嚴。坐在板凳上吃飯的朱隼眼睛都要掉下來了,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書生上不周山,不止走到這一步,還讓所有天官一起陪著罰站的“光榮”事跡了。 老七站在老八邊上,迎著一幫新人的目光頓感丟臉,輕聲對老八道,“你看中的這個書生,到現在還是這麽銳,銳氣和傲氣一點沒平。”與理想中的服帖大相徑庭,倒是越來越威風了。老八目視著前方端著飯碗一個個噤若寒蟬地菜鳥們感到很頭疼,“這個玩意兒,我是挫不了他的銳氣了……他倒是把咱們給挫了。”這個玩意兒指的誰大家都心裏有數,老八頓時語氣也跟著挫敗。老四感到很心累,“都和你說差不多得了,隊座一會過來看到咱們這幅丟臉的德行回去都得挨罰信不信。”老八歎了口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見鬼!”濕鞋那是小事,這他媽的今天算見到一個鬼了,冤魂索命!!黎暮站的離老八最近,聽到這對話心下跟著樂開花。其實,這樣挺好的,對於他們來說,老八他們就猶如一直高高在上的頂頭上司,忽然,有了些親近感,讓他們了解了他們真實的一點樣子。這很好,他喜歡真實。 老八見他目帶笑意,連忙輕咳兩聲,吼道,“再笑把你腦袋擰下來信不信?” “不信。”黎暮頭也沒轉,早就想找機會也試他們一番了,現下,總算找到機會,他們確實和老百姓口中,是一樣的。所以自此以後,他全權信賴於他。 這個天官,很好。他的試煉獨具匠心,但凡反應過來都不得不暗自感歎他的用心。黎暮第一次覺得自己詞乏,越是理解老八,就越覺得他很好,除了好這個字以外,他想不出別的詞,似乎所有的美好都包裹在了一起,沉成了這個好字。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奇特的人,嚴厲又溫柔,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將每個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又從不按常理出牌,讓人一頭霧水地跟著他走,走到最後才發現他的好,可又說不出他哪裏好,你說奇特不奇特? 或許,黎暮一輩子也弄不懂這個人。 “閉嘴。”老八低聲吼道,還敢和考官打趣了,這書生,他娘的哪裏像個書生? 黎暮被他一嗬斥反而笑的更歡了。 朱隼本來拿著兩個饅頭想給黎暮塞一個的,這下剛走到門口,就被老八給瞪回去了。老八:“你們吃好了就趕緊給我滾回豬圈去!” 朱隼見這顯然不肯通融的樣子隻好低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又被老八給一把拉住,“走可以,食物留下!隻準你們吃一頓,誰說你們可以吃不完兜著走了?!”他說著開始搜起朱隼的身。 朱隼見瞞不過去歎了口氣,將饅頭放回桌子,這下那些想偷雞摸狗帶著走的人通通被這一聲威嚇給逼的放了回去,朱隼以為他夠膽大包天的了,沒想到看柳淮景脫下外褂,裏麵掉出一整隻燒雞不說,還有不少張餅……怪不得他說剛上菜的時候看見一隻烤雞轉眼就沒了呢……丫太缺德了! 黎暮幾個在外頭看的下巴都快掉了,這廝……以前是小偷出身的吧!這麽多東西是怎麽藏得下去的! 柳淮景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拉著目瞪口呆的朱隼就往外跑。臨走時給了黎暮他們一個:加油!的動作,果不其然又受到了老八眼神的“良好問候。”柳淮景吐了吐舌頭,這才轉身走了。 屋外雪越下越大,每個人頭上都積起白雪,黎暮站著站著感覺自己雙腳都被凍的沒有知覺了,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雙手指尖開始發紅,估計……回去就得生凍瘡了吧? 眾人硬著頭皮站了半個時辰左右,哪一方都沒有動一下,好像站成了兩隊水火之勢,老八這裏被他們扯下水想當然不甘心,黎暮他們踩著道理呢,當然不肯退讓!隊座來吃飯,見到門口一排


  人柱整齊的將視線投向他,他一愣,皺著眉頭沉聲喝道,“怎麽回事?”“報告隊座!” 老八出步,“我們正在訓練。”“你把你自己也訓進去了嗎?”老八臉色為難,“這不是,體驗生活呢嗎……”黎暮和墨淵心下堆笑,麵上不動聲色得互相對著對方使了個眼色,這一次真就是,對他們不好意思了。隊座又看向老七和老四,“你們倆怎麽也給我中招了?嗯?”老七和老四低頭不語。隊座一看這三個手下愛將一副認錯模樣,再大的氣也瞬間消下去幾分,擺了擺手準備息事寧人,“全體解散,吃飯,吃完所有天官給我跑二十公裏!”“是!”四七八說著整齊道。聽到這話,黎暮他們心下叫好之餘不由也有點心疼了,大晚上,二十公裏不是鬧著玩的,晚上路可不像白天這麽好走,而且老八剛跟著他們跑完二十公裏訓練,這下又被罰跑,加起來又是四十公裏,他們都跑過,知道那是什麽滋味。隊長都下命令了,他們本來吊著一口氣站著的手腳頓感酸痛,老八對他們朗聲道,“就地解散,吃飯呐!杵上癮了是吧?!”黎暮幾個這才敢動,連忙歡天喜地往集萃樓大門衝,狗蛋這時候發揮出他粗獷的男兒本色,直直跑了個第一,不要命般往桌上撲,黎暮依舊被堵在了最後,看著那一個個猶如餓狼撲食一般的身影苦笑著,這群小子,真他娘的不是人!本性暴露了都!集萃樓是長排桌椅,麵對麵兩把椅子,一條長桌,和軍營一模一樣,黎暮他們雖然人是先衝進來了,可礙於天官嘴裏的隊座還沒落座,於是沒人敢動筷。這人怎麽看都是不周山管事的最高權威,他們連不周山的人都不算是,這角色他們可得罪不起!黎暮對麵坐著老八,墨淵對麵坐著老四,夏米對麵坐著老七,包子星對麵坐著隊座,狗蛋對麵是空的,包子星一看對麵的人,連忙要和狗蛋換座,狗蛋死也不換。這天官,出場自帶威嚴,走近三尺之內,氣氛就和下一刻要淩遲處死似的,太可怕了,坐對麵怎麽讓他好好吃飯嘛?桌上已經被朱隼他們風卷殘雲掃的差不多快幹淨了,這時候後門那有一從沒見過的天官端著兩盤菜走上來,老七老八連忙起立鞠躬,整齊喚道,“五師兄。”黎暮他們連忙將視線投向那個一身雪白的身影,這個天官,眉目溫雅,衣擺一株墨蘭恰如其人,點綴出他不凡的氣質,連眉目都是賞心悅目的,他身上的書卷氣很濃,和黎暮一樣,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學生,隻不過比黎暮要稍顯年長成熟一些。黎暮想起剛剛老八提過老五,這就是那個一直沒見到的第五位天官,竟然與自己一樣還是個書生,黎暮不自覺對老五有一絲親切感,老五亦對黎暮投以讚賞目光。老五走近將菜放在桌上,對著隊座恭敬作揖,“隊座。”隊座頷首,“辛苦了,坐下吧。”老五點點頭,在狗蛋對麵落座,狗蛋這下眉飛色舞的很,連忙對著一旁包子星挑了挑眉,這個好,這個沒壓迫力,看著還能讓人多吃兩碗米飯,比他對麵那個可怕的隊長要好多了!包子星回他一個“你去死”的表情,不想多搭理他。夏米仔細地端詳著老七的模樣,一直冷冰冰的小臉忽然笑開了。老七見他小臉笑得漂亮討喜,問他,“你笑什麽?”夏米笑得眸色更深,“很早就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模樣了,你真好看!”他們一直離的很遠,夏米從沒看清過他的麵容,但老七一直以來,都非常吸引他,他很好奇。老七對著小孩難得的麵目柔和一些,抿了抿唇沒講話。老八和黎暮就沒這麽融洽了,兩個人好死不死坐對麵,視線一對上就能打起火來,經曆剛剛那麽一場製衡,現下誰也不讓誰,好像在玩一個誰先移開目光就輸了的遊戲。讓坐在邊上的墨淵和老四不由頻頻對著他倆側目。隊座看他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模樣,開口道,“動筷。”眾人這才敢動,狗蛋最先上手,拿著一個饅頭就開始啃,好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一樣,低頭看到什麽都和山珍海味似的,老五斯文人,剛拿起筷子,見著對麵這樣一副吃的眼球都往外凸的模樣,忍俊不禁勾起笑意道,“別急,後廚還有很多,你們可以慢慢吃。”狗蛋吃的臉鼓成青蛙,含糊不清的回了句“蟹蟹啊!”手上也不忘掰了個雞腿往嘴裏送。夏米剛抬起筷子,還沒往碗裏夾東西,老七先一步為他夾了兩塊紅燒肉,夏米連忙抬頭看著他,老七對著他做了個噓的姿勢。小孩子嘛,長身體,多照顧一些是應該的。老四悶不吭聲的看著對麵的墨淵,兩個人客客氣氣地端碗吃飯。包子星……包子星吃的真的好沉重……他覺得自個兒就和剛做好什麽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回來被人當眾捉奸一樣,一雙威嚴的眼睛一瞄到他,他嚇的筷子都忍不住要抖地上去,這隊座……說真的,怎麽看怎麽不像人,倒像是一條活生生的大龍,反正就類似於那種有鱗片又霸氣威武的生物,眼睛……眼睛一對上就被震懾的心神亂顫,他根本……沒法好好吃完這一場飯啊……嗚嗚……包子星艱難地咽下米飯,從沒發現連吃飯都這麽艱辛,他真的好想哭啊!黎暮和老八那邊就慘了,黎暮要夾一筷青菜,剛好老八也落筷,黎暮想想,他是天官啊,還是自個兒考官,現在的頂頭上司,連忙收回筷子,老八也尷尬地收回筷子。彼此相覷一眼,默契的換了盤菜,這次黎暮換了一塊紅燒豬蹄夾,沒想到兩個人的筷子又同一時間觸碰到了一起,黎暮也跟著尷尬了,再次收回筷子,好,總要針鋒相對是吧?那他不吃還不成了麽?!兩人共同想著。老八看著滿桌子菜忍不住了,筷子一放,開了一壇邊上的女兒紅。恰巧黎暮也正要將手中的酒杯入喉,一看老八手上這麽大一壇,自己手上就這麽小一杯子,更是不服氣了,提起墨淵邊上的酒壺就開始灌自個兒。老八一看他一書生敢這麽和他喝,自己也不能示弱不是?連忙拿起酒壇往喉嚨裏灌。酒水順著壺嘴往下流淌,黎暮喝的姿態灑脫。老八那邊抱著壇子灌的快,酒水倒一點沒從嘴邊漏,與黎暮同時放下空杯,一摸袖子。二人皆是一驚,老八沒想到黎暮一書生敢這麽喝,黎暮也沒想到老八酒量能這麽好,黎暮想:快酒最容易醉人,何況老八一下喝了一壇,雖然壇子不大,一隻手就能握住的量,可那好歹也比自個兒酒壺要大吧!他竟然喝完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厲害啊!墨淵扭頭看著黎暮一副專注凝視對麵的樣子,老四也看著老八一副心無旁騖緊盯黎暮的樣子。好嘛,這倆人,又慪上氣了,走哪都能碰一起,真不知道該說他們是棋逢對手好還是冤親債主好。“書生,你這麽能喝,要不和我比一比?”“比贏有什麽好處嗎?”“你想要什麽好處?”黎暮想了想,隨即認真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老八想起之前帶他們跑完步回來的時候,就黎暮一個人沒走,對著他笑,說想知道他的名字,當時自個兒回了一句沒資格知道,這廝,還記恨上了,在這等他呢!想著他回答,“好,你要是能贏,我就告訴你。”隊座沉默地吃著飯,老五憂心忡忡看著他倆,他倆一個管訓練,一個要訓練,要是喝醉了明個兒起來都得頭疼,想著他準備起身去說兩句,隊座攔住他,悄聲對他道,“你讓他去,他很久沒見過這麽好的苗子了,心裏激動,喝兩杯慶祝慶祝不礙事。”他剛剛其實一直站在大門口,將之前一場鬧劇盡收眼底,看到黎暮是怎麽義正言辭的頂撞他們,能走到這一步的書生不多,何況脾氣還是這樣的,自然與眾不同,他不由對這個書生有些期待。聞言,老五皺了皺眉坐穩凳子,狗蛋邊扒飯便看著他們,老七和夏米也停下吃飯的動作投以注目,包子星忍著腸胃隱隱作痛的壓力亦將視線轉向他們,墨淵和老四坐的離他們近,見他們這麽折騰早就心有預料歎了口氣。老八從集萃樓後院提了兩大壇酒來,比剛才的體積少大一些,大概兩隻手掌可以握住,他掀開大紅的封頂,“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啊書生。”黎暮連忙壓住他的手,“你還沒說你贏了該怎麽辦呢?”“我?”老八挑了挑眉,“贏了你就給我閉嘴三天怎麽樣?這幾天睡下都是你小子的聲音,話太多,吵的我頭疼。”黎暮心下一樂,他竟然沒要求自己下山,這讓他有點喜出望外,這從側麵說明,老八其實很看好他。當然,他一次次挑戰權威也夠讓老八受氣的了,他心裏有數,不過他以後,不會再和老八對著幹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他們是怎樣的人,他想交老八這個朋友。“一言為定!”“廢話少說,來,幹!”老八說著為黎暮的酒杯斟酒。 黎暮搖了搖頭,老八以為他到這檔口後悔了,卻見黎暮一把將酒杯丟向身後,拆開另一壇酒封,抓著邊緣對著老八道,“幹!”謔,感情這小酒杯盛不住他的豪情壯誌!老八見他抬頭喝的豪爽,一點沒有書生的嬌柔做作,不得不佩服他一書生行事竟然能如此幹淨利落,一點也不文弱,與普通的書呆子相比大相徑庭,讓人大跌眼鏡,不過,反而更加討喜!於是他也不客套,抓起邊緣仰脖喝著。不一會,兩人又是同一時間一飲而盡,抬袖抹唇互相凝視,一副今天我不死就你死的樣子,恨不得用眼神打到天昏地暗。一邊老五看他們喝的興頭正烈誰也沒有要收手的意思,連賭都打上了,隻好頭疼地為他們又拿來兩壇酒,老八接過對他一笑,還是五師兄知道疼人,多溫柔啊!這賭局一下,似乎成了他們與天官施力的權利拉鋸戰,包子星幹脆丟下筷子飯也不吃了跑黎暮邊上鼓氣加油,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狗蛋夾了幾筷子菜也跟著圍了過去,夏米也要跑,老七扶著他的碗對他搖搖頭,小孩子吃飯要緊,都餓十二天了,身體機能會跟不上生長速度的,他是大夫,見不慣孩子這麽虐自個兒。夏米隻好被無形的關心給壓在板凳上,老實地坐著看著他倆的戰局。“加油!”包子星殷勤得就差沒為黎暮揉肩捏腿了!狗蛋邊啃著雞腿邊道,“黎暮你把你那願望改一改,快改成贏了咱們天天有飯吃!” 黎暮好笑地看著他,他們能不能待的下去還不一定呢,指不定下一場甄選就被迫回老家了,這娃,剛吃了一口不周山的飯菜,已經自動把自個兒給劃進天官的範圍裏去了,這飯裏頭啊,怕不是有迷魂藥吧!那邊老八又拆開一壇酒,仰脖灌著,酒水順著他欣長的脖子蜿蜒而下,他喝酒的樣子恣意瀟灑,隨著喉頭起伏,壇子裏的酒越來越少,他一飲而盡,抬袖一抹唇,對著黎暮眼睛一彎,“空了。”黎暮見狀亦抬起手中的酒壇,往前推了一些,示意敬酒之意,隨後利落入口,再放下又是一壇空壇。兩人依舊麵不改色,一點紅暈也沒沾。老四瞥了老八一眼,將他們桌

  上的兩壇酒也移了過去,“你要連這麽小的崽子都喝不過,我得對你另眼相看了。”老八回了句放心,再度打開酒封。 包子星這回真給黎暮捏上肩了,“梨子,你丫絕對不能輸啊!讓他們也看看咱們的厲害!”黎暮對著他狡黠地眨眨眼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兩個人就和要上場打角鬥賽一般,你來我往之間誰也不讓誰,轉眼又喝了四壇,還是誰也沒有醉意。“不錯啊,書生。”老八對著他碰杯。酒杯與酒杯對碰的一瞬間,黎暮撇了撇嘴,“我有名字。”“哦?”老八毫不在意地仰脖喝下。 黎暮對他這漫不經心的態度不知該怎麽張口,這擺明了就是對他說,現在他還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們還不是不周山的人。黎暮想著握緊酒壇跟著他仰脖喝下。 遲早他會叫的!又喝了四壇,兩個人總算臉上有點反應了,依舊誰也不服輸。 老四老七他們一看這倆人不知道要喝到什麽時候去,隊座一看天色,都快到睡覺時間了,連忙吼他倆,“你們趕緊去給我跑,還想喝到天昏地暗不成!”老四老七老八一聽到隊座發號施令,連忙站起身,老八看著黎暮,“誒,書生,可惜了,咱們下次再比。” 黎暮對著他笑道,“沒問題!”說完就隨著他們一起往外跑去。老八一看他跟著自個兒,疑惑抬眉,“你幹嘛?”黎暮邊甩臂邊跟著他保持勻速,“這路是我害你們跑的,我賠罪唄,附贈免費陪跑。”“趕緊給我滾回去!”老八揪眉看著他,一副胡鬧的目光。黎暮隻是笑笑,腳上動作一點要停的意思也沒。外頭還在下雪,越下越大,他倆剛幾壇子酒水下肚,要說一點反應都沒那是假的,往常體格一向強健的老八這一次被遠遠甩在老四老七後麵,天色黑暗,好在還有月光照耀,隱約可見山路的大致路況,集萃樓裏開了地暖,與屋裏相比,外頭這風雪就顯得格外寒冷。老八和黎暮正好需要這樣的溫度來醒酒,寒風撲麵帶去一絲酒氣。他們走的是下山的路,一路借著微弱的月光辨別方向,黎暮踩著厚厚的積雪,眼睛滑向老八,“小八爺,我覺得,你其實,挺好的。”“那是你瞎。”“真的真的,我覺得你很溫柔。”“……”老八看到鬼一般看向他,“我怎麽沒發現,你可能是個傻的?”黎暮對他的調笑報以一笑,看著地上厚厚的積雪,“不周山管事的應該是你們嘴裏的隊座吧?這飯,要不是你去求情,恐怕咱們是吃不上的吧?還有之前你總對我們這麽嚴厲,可一回頭,我才發現,每一次訓練,不管刮風下雨,你都在邊上陪著我們。”老八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別套近乎,柔情牌對我沒用。”“我就是想說……”黎暮清亮的眼睛滑向他,又看向正前方,“我喜歡你真實的樣子,總讓我想起楊寧將軍。”“……”老八沉默片刻,“說的你好像見過他似的。”“啊!”黎暮用語氣附和著,“見過!”老八將疑惑的視線投向他,“你倆可差了一百八九十年,你怎麽見過?”聞言黎暮凝視著他,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積累的一個水坑,“去那裏,你也能見到他。”楊寧嘶了一聲,“你到底,是有多崇敬他?”“嗯,他是我自三歲起最高的憧憬,無人可以比擬。”提起楊寧,黎暮完全沒有否認,笑的眉眼彎彎。“他到底有什麽好,死了一百多年還值得你這麽牽腸掛肚?”“他為魏帝死生不計打下整個華夏版圖,阻止西域各個民族分裂,給予宗教平等以及自由,他在世時大小九百多仗從未敗陣,以戰止戮,與魏帝共同創造了一個沒有紛爭彷如童話的盛世,並且在魏帝駕崩的同一日一同離世……所有史書都說他死了,可我卻更相信,他是不願意再侍奉除了魏王以外的任何君主,選擇了離開。”老八安靜的聽著他的話。“臣子貴在忠誠不二,將軍貴在勇猛而正直,楊將軍他曾經差一點隨藏地活佛出家,他不願意殺人,他是個很善良的將軍,可為了天下,握起了刀,一點點把當時那四分五裂的華夏土地粘合在了一起,救下了無數的人,刀是用來殺人的,在他手上卻成了拯救蒼生的標誌。他與史書上所有為戰爭而戰爭的將軍不同,他很偉大,更像是個天神,完美無缺,所以我崇敬他!”老八聽完隻是低沉著一把好聽的嗓音回答他,“完美無缺的人是不存在的。”“或許吧。”黎暮看著今夜圓亮的月亮,“所以老天收回了他的命,我想,他是屬於天上的。”月亮清亮的光束之中,老八扭頭注視著他,想開口說些什麽,可卻一字都沒出口,他選擇了沉默,沉默的揮臂跑動。有時候,人呐,還是有個念想的好,年輕人需要一個目標,才有動力,即使這目標不完美,在他心中足夠好就成了。兩個人越跑越偏,跑到上次老八帶他們過的那個迷宮陣邊上,他們走的是回旋的下山路,黎暮突然聽到什麽東西裂開的聲音,老八眉頭一皺。這聲音更響了,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沉悶崩裂聲,隨即大地跟著晃蕩起來,這下黎暮也意識到不妙了,與老八連忙對視一眼。他差點忘了,這裏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雪山!雪崩要來了!雪崩的發生是有規律可尋的。大多數的雪崩都發生在冬天或者春天降雪非常大的時候。尤其是暴風雪爆發前後。這時的雪非常鬆軟,粘合力比較小,一旦一小塊被破壞了,剩下的部分就會像一盤散沙或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產生連鎖反應而飛速下滑。雪崩發生的多少跟氣候和地形也很有關係,想到這一點,黎暮瞬間意識到,之前那個迷宮困境的低穀,再怎麽積雪也不會積這麽厚,這麽一想,那裏之前肯定發生過雪崩啊!黎暮連忙在腦內思索著關於雪崩的知識。和洪水一樣,雪崩也是可重複發生的現象,也就是說,如果在某地發生了雪崩,完全有可能不久後它又卷土重來。雪崩的嚴重性取決於雪的體積、溫度、山坡走向,尤其重要的是坡度。最可怕的雪崩往往產生於傾斜度為二十五度至五十度的山坡。之前那地方,是低穀,又與山體成最大危險角度,總結就是——他娘的,在劫難逃!眼見他們正上方伴隨著轟隆聲斜衝而下的白皚猶如一條活著的巨龍氣勢洶洶衝湧而下,上層堆積的白雪往往夾帶被卷起的樹木以及建築,他們正站在下放,砸下來生命危在旦夕,黎暮有一瞬間的驚愣,“跑!”老八見狀大吼著,黎暮這才回神,老八連忙拉起他的手往前跑著,他們離山腳還有一圈高度,如果能跑開,就不會被砸住!黎暮邊跑腦子邊飛速轉著,腳下已有塊狀的大雪塊砸下,好幾次差點迎頭砸在他們身上,他對著老八大吼道,“這估計是濕雪崩!”濕雪崩是最危險的,一般發生於一場降水以後數天,因表麵雪層融化又滲入下層雪中並重新凍結,形成了“濕雪層”。 在冬天或春天,下雪後溫度會持續快帶升高,這使新的濕雪層不可能很容易就吸附於密度更小的原有的冰雪上,於是便向下滑動,產生了雪崩。濕雪崩都是塊狀,速度較慢,重量大,質地密,在雪坡上像墨漬似的,愈變愈大。因此摧毀力也更強。這種塊雪崩的形成區通常在坡度稍緩的雪坡上。因為陡坡上鬆散的雪幾乎崩完了,才會輪到相對的緩坡,發生塊雪崩,這說明上麵已經被這白皚的巨龍掃蕩過了!該輪到他們了!濕雪崩沿途會帶起樹木和岩石,產生更大的雪礫。人一旦卷入塊狀的雪崩體中,停止下來會立即凝固,碰到濕雪崩的人,大多十死一生!這是最糟的情況了!老八顧不得瞧他,這小子在危機狀態下,一隻腦袋瓜還能想這麽多,現在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撒丫子跑才要緊!不然兩人都得玩完兒!!!黎暮真是使出吃奶的勁兒在跑,老八比他更快,他們兩人的體能在根本上有差距,眼見還差幾步就能脫離崩塌範圍,黎暮竟然,跌倒了!被埋在雪裏的大石絆倒,加上老八一直用力帶著他跑的勁道,讓他一下摔出一大步距離,狠狠地砸在地上。黎暮第一時間要爬起來,可膝蓋隻是一彎,就聽那邊傳來叫喚。“喂,書生!”老八睜大眼睛看著他頭頂上方突出山壁的歪曲大樹被騰飛而下的迅疾白雪砸出斷裂聲,夾雜著上坡各種斷枝殘骸一同向他的方向襲來,隻來得及喚他最後一聲,黎暮抬頭看向白皚離自己越來越近,猶如死亡的腳步,聲勢浩大地鋪張至眼前,雪很輕不容易致命,但堆積到一起的大雪塊卻很堅硬,足以砸死人,加上雪裏各種衝散的樹木,砸在身上,必死無疑。可……避無可避!轉眼,黎暮的視線被白皚所占據,意想之中的疼痛與冰冷並未觸及到他,他緩緩睜開眼睛,與他所想的白相反,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微弱的月光被四周瞬間凝固起來的濕雪牆給遮蔽的密不透風,有什麽濕熱的東西從上向下滴到他的眼眶旁,順著臉龐的輪廓劃至嘴邊,黎暮聞到一股濃稠的腥味,那是血。他慌了,動了動手指,發現還有知覺,並且有活動的空間,他連忙伸手向上尋找來援,他觸碰到了一個溫暖的身體。老八熟悉的聲音響在耳側,“都說了書生身體這麽弱,還要逞強來這種地方……”他略帶低沉的好聽聲線比起往常的明朗有些沙啞,這絲沙啞之中又帶著一絲脆弱。這讓黎暮心下一跳,眼睛適應黑暗之後,隱約可以看到老八的臉就在他的臉上方三寸距離,那雙黑亮的眼睛近看依舊攝魂奪魄,在黑夜之中閃著明燦的光,他正撐著手趴在自己身上,更準確的說——他擋在了自己身前。老八的身後,是兩棵交錯的大樹,正殷實地壓在他的背後,他為他擋住了這股衝擊!若是黎暮自己迎麵接受這重創,會被直接砸碎,而背部的受壓能力比正麵要強很多,尤其是身體強健的人,會比普通人更加耐打擊,可老八終究也是個人,雪崩的速度衝擊加上重力以及雪塊凝結的重量足以讓再強大的人也去掉半條命。血,一滴兩滴從老八的額頭流下來,滴落到黎暮的臉上,黎暮眼眶濕潤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頰,什麽時候看到一直威風凜凜訓他們的小八爺這樣狼狽過?好像從來沒有什麽可以擊倒他的事一樣,他永遠都是這麽英挺地笑著,猶如一柄標槍般漂亮的站姿,幾句話把他們逗的牙癢癢恨不得撲上去將他拆吃入腹又舍不得下手,針鋒相對時眼中又期待又挑釁地亮光,以往的一切曆曆在目,如今,卻為了護住自己落得滿臉鮮血的地步。“為什麽要救我!你剛才明明可以走的!”“閉嘴,嘰嘰喳喳的吵死了。”老八隻是沉靜的看著他沉聲喝道。黎暮看著他撐在自己臉側的兩隻手不斷地在發抖,顯然背部的壓力很重,砸下來起碼去掉半條命。這人,明明受著這麽重的傷為什麽還能強裝惡人?他明明,是這麽溫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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