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
跑的看不見豬圈,老八這才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一股屎臭味實在難聞,那地兒可以把人給熏傻咯!“老七,你這不是讓我難堪嗎!” 他指的是在空廟裏,他維護那個金發少年,將他硬是塞進三百號人裏的事。“什麽?”對於他的秋後算賬,老七很自然的選擇裝聾作啞。小八爺磨了磨一口白牙,露出上麵兩顆小虎牙,“那個孩子!他隻有十四歲,不滿足咱們甄選的條件!”“噢,你說他啊。”老七好像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衝他一笑,老八被他笑的渾身一抖,這冰塊要麽不笑,笑起來準沒好事,果然就聽他很明朗的說,“我記得今天是你給隊座送資料報告,再不去就得遲到了吧?” 老八氣的牙癢癢,那書生和武將就算了,畢竟頭腦活絡也算真本事之一,這小孩,他該怎麽說?說他能跑?說他機靈?本事通天也歸根究底就是個孩子!這又不是過家家的地方,看上頭不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老七這貨明知道今兒是他打報告,刻意把這麽一玩意兒塞過來,太陰險了!叫他怎麽開口!可木已成舟,這麽多人麵前下的決定改不得,氣的小八爺一跺腳,臨走前一怒,“這麽喜歡小孩就自己生一個!疼別人家的孩子你有意思沒意思。”老七麵上表情不變,“不用跑趕得上例報時間。”“老子是去看看白天丟出去的那兩個人有沒有被老虎吃咯!”老七想著一笑,跟著小八爺的腳步。“你跟著我幹什麽?”“你都說了我是大夫,我能幹什麽。”當然是以防萬一,救人去咯。老八笑笑沒說話,兩人消失在冬日的皚皚白雪之中。這邊兩人剛走,大夥就吵翻了天,私底下罵爹罵娘罵什麽的都有,要是言語可以殺死人,那兩個天官估計已經死了不下千百次了。 墨淵一刀砍斷草垛上的繩子,將稻草鋪在地上,黎暮一看他這架勢,真準備睡啊!隨即用腳踢了踢他腳跟,“墨將軍,咱們可以搬到圈外去睡。” 墨淵停下動作抬頭逆著光看他,眼睛眯著,“怎麽,嫌這味兒大?” 黎暮老臉一紅,別的他都不管,沒磚沒瓦他都認了,就是這味道真是衝鼻待一會都覺得反胃,要不是強行忍著,他可能已經吐了好幾回了。“現下他們走了,我們大可不必把他的話當真。”墨淵眨眨眼,“你說的沒錯,我也嫌這味兒大,也想離這遠遠的找個地睡,可他們也沒這麽蠢。”他的瞳仁向邊上滑去,臉卻沒動,悄聲說,“西北方向,有人看著。”黎暮沒有習武之人對環境的敏銳,順著方向看了半天才看到一個白色的衣角,忍不住罵了句髒話,“真他娘缺德!”這不是逼著他們循規蹈矩麽?要是不想走,這豬圈就睡定了!還有沒有人權?還有沒有律法?哦對了,他忘了,這裏沒皇帝,不歸任何一方管理,申訴無門。黎暮看著天,蒼天還有沒有眼睛!墨淵瞧著他一副悠悠蒼天何薄於我的模樣樂了,“對了,你腳沒事吧?”黎暮被關心的心裏暖洋洋的,“沒事,真就是崴了一下,現在還有點疼,不過能走路了。”說著他踩著地走了兩圈,墨淵這才放下心。現下這惡劣的條件,沒傷到骨頭就已經讓人萬幸了,也沒有別的辦法,若隻是崴著了,隻有等時日痊愈,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他們累了整整三日三夜,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在跑步,眾人趕緊一陣折騰睡下,天氣很冷,渾身濕透,被寒風吹的又變成了一身硬邦邦的石頭,讓黎暮被凍的不斷打顫,身子怎麽蜷縮也保不住熱量,他枕著稻草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就聽到陸陸續續聽到有人起床走遠的聲音,一個、一個、又一個人退出了,他想著來不周山的人哪一個不是有心天下的有誌之仕,可一路走來他們完全不把人當人,退出的都是氣節高的,受不得這般羞辱。 深夜時分,下雪了。白雪徐徐落下,在每個人的身上積起白皚,黎暮躺著仰望天上垂直落下的雪點由遠及近,由小變大,與瞳孔不斷縮近距離,最終,落入眼眶之中,一篇冰涼,他抬袖揉了揉眼睛。天氣,更冷了。不知道誰哭了起來,在漫天飛雪之中邊哭邊抽氣,好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我娘要是知道我在冰天雪地之中三天沒吃飯還睡在豬圈裏,一定會哭的……” 邊上的人原本想安慰他,一聽他這麽說,想起自己家中老母,溫馨的家與床,與此情此景一對比,意誌力瞬間決堤,“我也受不了了,又餓又累,我想走。” 說著那兩人起身抹黑走了。“墨將軍、墨將軍!”黎暮小聲的叫著身旁躺著的人,墨淵閉著眼睛沒睡,這環境壓根也睡不著,聽到叫喚抬起半隻眼睛瞧他一眼。“墨將軍是因為什麽來不周山的?”“怎麽,睡前講個故事你才睡得著嗎?”黎暮老臉一紅,“不是,我就是問問,因為墨將軍已經是一國之將,名望地位都很高了。”“來不周山的,都是有野心有抱負的人,一山總比一山高,我想試試我能不能再登的高一些。”“比將軍還大的官,那就是皇帝了,難道……你想當魏王?”統一了十國與收複所有民族的魏王就是唯一從不周山上下去的三個弟子之一,人人都向往的君主,墨淵沒有回答,隻是問他。“你呢?”“將軍看過我那本《政論》吧,當時幾乎所有大臣都反對其中的改革政策,我性子拗又直,一下沒轉好彎半路給人擠出去了,我就是不甘心,想著如果有什麽能證明我是對的,就能讓所有反對我的人對我道歉,不周山上出了三個奇才,我要是能做第四個,或者能做不周山的弟子,那就是一種實力的肯定,就沒人會對我有爭議了!我要讓他們乖乖排隊來向我道歉,請我下山!” 墨淵笑了,“就為了一句對不起?”“啊!”黎暮語氣肯定,“就為了一句對不起!”墨淵不得不承認,文人的骨氣啊……有時候比軍人還要堅韌幾分,以前看不上書生,覺得弱不禁風,經過這幾番波折下來,他的才智次次化險為夷,當然,是以他的骨氣為鋪墊才顯得更難能可貴,他忽然覺得以後還是少得罪書生的好,平常這些小白臉們一個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指不定裏頭就藏著黎暮這樣的狠角色。黎暮尋思著語氣又一轉,“可我忽然覺得不值得了。” 墨淵剛剛抬起的敬意聽他這麽說又放下幾分,“怎麽?”“大夥都傳聞不周山是個仙山,稱他們的弟子是天官,可你看看如今我們身處的地方,一個豬圈!在想想我們至今為止經曆過的事,這群人除了蠻不講理暴力以外我真看不出哪裏有半點高尚的影子,這樣的地方即使我們過關斬將撐過去了又有什麽用?就為了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嗎?” 黎暮越說越激昂,到了最後幾字更是咬牙切齒,墨淵看他心情激蕩一副要跟著那群人下山的模樣,連忙跟著他起身坐起,一掌按上他心口,安撫他的躁動,“你見過打仗嗎?書生。” 黎暮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好好的怎麽扯這麽遠。“沒親眼見過,怎麽?” “行軍打仗到末端,資源供給不足的時候,除了將領,其他的士兵往往不知道碗裏吃的是什麽,今晚能不能睡?還是繼續守夜?對於他們來說,有東西吃有地方睡就是最大的幸福,從來沒有人去思考過為什麽他們必須要吃著草皮,睡在泥坑裏,過著非一般人的生活,因為他們滿心的隻想打贏眼前的這場仗,保衛國家。”墨淵頓了頓,“當你們文人在溫暖的屋子裏揮毫寫作的時候,士兵在拚命保護你們的城門不被撞倒,保住你們的家門不被炮火震塌。” 墨淵見黎暮一臉懵的樣子,吸了口氣,“我就是要告訴你,再小的一個成功背後都藏著你想象不到的付出,將軍靠體力取勝,謀士用才智,可最終離不開堅忍不拔的意誌,少了這個要素,不管再強大的軀體也會倒下,再聰明的人也會不堪一擊,我想他們是在訓練我們的意誌力,麵對困境時不放棄的意誌力,你懂嗎?” 黎暮目瞪口呆,被他的話震驚的喉頭發緊,這種非人的折磨如果真有這麽深遠的意義,那他剛才的抱怨都成了不知好歹,想著墨淵是怎麽這麽快速的理解他們反常的所作所為,忽然想起聽聞他十五歲是以一個百姓兵的身份參戰,自然從基層到高層,什麽苦都經曆了個變,這是從經驗裏得出的結論,怪不得他總是一副了然於心寵辱不驚的淡然模樣。 “那他們第一關就是要刷掉那些意誌力不堅定,身體素質和才智不行的人。”黎暮飛快的思索著目前為之的一切,在雪山求生已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何況山腳下處處古怪,哪裏都是有毒的,要是看不破這一點,就上不來這個地界,並且還要他們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內找到空廟並且到達,這是展現才智與體魄的難題,而後的迷宮困境也是同理,他們是在用問題來淘汰問題。 像是用篩子篩選麵粉一般,將粗枝大葉的麵團摒棄在外,隻留下一些精良的、優質的麵粉,他們也是用各種刁鑽的問題,來篩選一些不達標的問題人士。 或軟弱、或不機靈、或體魄欠佳、或理想不堅定的人。 墨淵點點頭,“聽過一句話嗎?不周山無弱者。”“聽過。”黎暮心下想尋思著,三個奇才出來的地方怎麽可能有弱小的人,傳聞這裏的每個人都有通天之能,當然沒這麽誇張,但肯定真本事是有一點的。墨淵見他平靜,隨即鬆開壓住他胸膛的手,“所以,睡吧,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麽難關,得蓄足體力,不然下一個走的就是你我了。” 黎暮想,這一關要不是墨淵背著他回來,他早就掉隊不知道幾百米淘汰了,也就無緣睡在這豬圈,這麽一想,豬圈還成了個香餑餑,是第一步認可他們的門檻,瞬間覺得這裏簡直是個鑲滿黃金的小天地!天堂!再臭他都可以忍!恐怕現在讓他吃豬糞他都!……他都不太肯,嗬、嗬……如果有必要才……君子還是要懂得分寸。 黎暮利落地重新躺回稻草上,看著今夜陰沉沉的夜幕,比起往日的滿天星燦,現下隻能用愁雲慘淡萬裏凝來形容,可他卻覺得今夜的天空很特別,因為他心裏放下了重擔,那是一直憋著一口氣的重量,一口不服的怨氣。恍然間才發現,這些怨都是不必要的,也就不必再去爭個是非對錯。 他隻需要,用盡全力去證明自己,那些天官一定也會對他和顏悅色的。 “謝謝你,墨將軍。” 睡前最後一句低語墨淵很義氣的沒聽到,翻了個身繼續會他的周公,正巧碰上對麵一臉心事的金發少年,夏米希爾正用一雙異色的漂亮瞳孔注視著他,這下想閉眼也不行了。 “小子,你在看什麽?” 夏米希爾眨了眨眼睛,濃密的淡色眼睫毛,上下輕觸像蜻蜓點水很快分開,“你很強,可你過不了第二道坎兒。”墨淵一怔,還想說什麽,看那小孩已經閉上眼睛安穩的睡著了,感歎小孩子就是睡得快之餘,隻好跟著閉上眼睛。 到了半夜,他們三個還是被哭聲吵醒了。 大雪紛飛之中,哭泣的情緒像瘟疫一般四散在人群裏,想到這三個日夜的艱辛,每個人都坐起身子,看著沒屋沒瓦的天空,任憑雪水打濕衣衫,目色呆滯,喪失鬥誌。 他們哪一個,在家不是被爹娘寵著捧著的小輩,有些家事好的連活的豬都沒見過,現在落的和牲口待在一起的地步,叫他們怎能咽得下氣去? 黎暮側躺著睜開眼睛,身上早已被雪打的濕透,身體仿佛被凍僵的樹木一般,關節僵化,一時之間屈伸困難,口唇失去原有的知覺,他想張口,卻發現唇瓣之間的粘膜已被低溫凍住,這才發現,連睫毛上都結了一層細碎的薄冰,他想,他若是現在沒醒過來,或許早上再睜眼時就會發現自己已經死了,被凍死在冰裏。 邊上有幾個人越哭聲音越傷心,“為什麽我們得來這裏受這種苦?我隻是想成為不周山的弟子,在這學習過後能光宗耀祖,匡扶自己的國家罷了!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們?” 另一邊挨著說話那人坐著的男子握緊拳頭,抬袖一擦屈辱的淚水,“他們根本就瞧不起我們!” 這聲音一出,再次挑起大夥沒被完全壓下的銳氣與氣節,紛紛咬牙怒罵道,“這個考官簡直就是個變態,根本不顧人死活,怎麽折磨人怎麽來,連新兵入伍都不會受這麽憋屈的罪!”遠處一個小兵氣的一捶地,“是啊!俺在新兵營裏都沒受到過這樣的欺負!” 黎暮一直不動聲色的聽著,聽到那幾個說話的人聲音越來越大,他們的怒意與悲愴讓他們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也讓周遭聽到的人更加傷心,紛紛一個個從地上爬起身來,沉默地流淚。 一旁趴著看守的人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一身雪白的人,“老八,你來做什麽?”“來看看。”老八隨即跟著他趴在雪地之中,隱蔽氣息打量著豬圈裏那群哀嚎遍地的人。 看守的人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那雙眼睛睫毛纖長,長在一個男人身上猶如生錯性別,不過完全不失他的英氣,他的五官挺立,連那雙略顯陰柔的眼睛也毫不柔弱的冷冷酷酷,與老七的冷漠相似的高傲。他不動聲色瞧了老八一眼,“新人哭鼻子有什麽好看的?十年不都得這麽來一次麽?” 老八仔細的打量著人群中的眾人,磁性的好嗓音帶著讚賞的笑意,“有一個沒哭。” 空圈裏哭聲越來越多,黎暮小時候因機緣巧合在部隊大院裏住過一段時間,見過新兵被罰站軍姿一個晚上站到哭的,也見過他們在又餓又困的時候無一例外會想起爹娘而思念傷感,這下,他們的情況可不就像是新兵入伍嗎?而且比那更苛刻,更淒慘,受到的待遇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兵所受能承受的,何況他們大多數都隻是個人,沒經曆過嚴厲的軍事訓練,自小也沒受過這樣大的屈辱與艱辛。 黎暮被這此起彼伏的哭聲給煩的一下坐起身,他抬手活動著凍僵的手指,然後抹了抹沒有知覺的唇瓣,慢慢張口活動唇齒,到能夠卷舌的地步說明能夠順暢說話,他沒回頭看他們,隻是低聲大吼道,“哭什麽?!咱們都是鐵血錚錚的好男兒,想想大夥兒來這的初衷!要這點挫折都受不住就認熊,還不讓那幾個天官笑掉大牙!都給我把這鬼哭狼嚎咽回去!” 墨淵被他的豪言壯語給驚的一收心神,也跟著坐起身來,這話,怎麽也像是剛強的老兵或者將軍說的話,而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來說吧? 夏米揉著沒睡醒的眼睛爬起來看著他們。 身後的人被這書生的低吼震驚了,紛紛停止自哀自怨看著他,一時間,空氣仿佛凝結。 黎暮站起來正對他們,凍僵的關節在動作中嘎吱作響,他毫不在意地拂開眉目上落到的白雪,即使冷到打顫,依舊沒表現出一絲脆弱,他咬牙將腮幫子蹦出一條直線,來壓下身體不斷叫囂得饑寒交迫,視線緩緩掃視一圈垂頭喪氣的人們,大聲道,“別哭了!來!咱們來唱歌!” 墨淵靜靜地看著那個雪中矗立的身影,聽他開口朗聲唱道。“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 是大角歌,一首在殘酷戰爭中被傳唱四方的軍歌,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中,但凡戰士思家或是厭戰時隻要一聽到軍歌,立刻會振作起來,重拾信念。白雪仿佛天神的飄帶一般縈繞在黎暮的身側,將他那一身樸素無華的布衣映襯的散出淡淡光暈,其實黎暮在發抖,可以看得出他很冷,即使聲調被刻意控製的平靜無波,可他的手不斷地在輕微震顫,墨淵看著一笑,知道他是看不下去大夥這麽放棄自己下去,站出來為他們打氣,隨即附和他的聲線唱著。 黎暮邊唱著邊將瞳孔移向墨淵,感激一笑。 有了將軍助陣,男兒朗朗的歌聲將他們的信心一點點填補回來,低沉的嗓音疊複唱出的歌聲莊嚴而肅穆,鐵血而柔情,勾起他們一度放下的豪情壯誌,心中隻填充著一個共同的信念。連一個書生都能撐得下去,他們還有什麽可以抱怨的?他們可以的!一定可以!!一旁看守的人和老八就這麽定定看著那個在人群中獨自站著的布衣身影,像一把筆直的槍,一頭孤傲的頭狼,整個深夜,不周山都回蕩著這整齊的歌聲。 無人再離去。 看守的人扭頭看向老八,“他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老八笑而不語。 老七被這震天的雄壯歌聲給吸引過來,站在他們身後默契地走上來趴在老八邊上,與看守的人對視一眼,眉眼寒霜的眼睛微微彎了彎,眼中是不明而喻的讚賞,“他像老五。”老八又惆悵又欣慰地輕笑著,“咱們的五師兄啊,山上唯一一書生,看起來要有第二個了。” 當年在群雄逐鹿的年代,千軍萬馬之中,也有一個人從不氣餒,一次次帶著軍隊走出重重絕境,在所有人想要放棄的時候拉回他們的信念,一首軍歌嘹亮,燃起雄雄鬥誌,氣勢洶洶反噬敵軍士氣,那個人——就是他們還未曾見過的老五。老八笑道,“他是個好苗子,頭腦靈活,傲骨不屈,鐵血錚錚是個漢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後了。” 老七亦扭回頭注視著那個布衣書生,“不周山缺他一個位置,我喜歡他。” 看守的天官亦抿了抿唇。“我也喜歡他。” 這樣的書生,很難不教人欽佩。 第二日一大早,太陽才剛露出點金邊,所有人剛放下重重心事睡下沒多久就被響亮的口哨聲吵醒,老八從樹林裏竄出身。“全部給我起來!小爺帶你們去樂樂!” 這次老七沒來,一個天官從一旁一塊什麽都沒有的空地上出現,就像是憑空從地裏鑽出來的一樣,他的身上是一層厚厚的像地毯一樣的土地偽裝,他撣了撣身上落下的黃土,這個人臉上抹了泥,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要不是他動了一下,根本就沒人發現那裏趴著個人,乍看上去他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實在是太高明的偽裝技術了!昨個兒就是這個人看守了他們一夜。‘“昨晚上走了五十一個。” 老八點點頭,用眼睛點著人數,低聲對著他說,“去吧豬圈裏的豬都稱稱分量去。”“……”那個天官橫他一眼。小八爺立刻覺得不對勁了,好言好語的輕聲靠近他道,“老四,你這不是看到了麽,我現在在做他們的考官,得威嚴!稱豬這事兒……你給我點麵子,回頭我請你吃大餐,啊!” 老四到底是明白人,沉穩大氣,手一揮利索跑豬圈去了。 黎暮邊上一個圓臉青年笑眯眯的看著豬圈,黎暮問,“你笑什麽?” “到底天官還是有人情味的!咱們餓了三天,你看,給咱去稱肉去哩!一會肯定有大餐!”那小圓臉說著就差沒摩拳擦掌起來生火了。 黎暮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他一眼,真當他們這麽好心送我們來野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狗蛋,並州雲中郡,金國人。” 草原啊,怪不得看上去像是少數名族,“這是真名兒?”狗蛋撓了撓頭,“乳名,真名叫庫瓦拉緹.摩爾提拉.米……”黎暮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得,我還是叫你乳名吧。”這麽長……考驗他的記憶能力,一會叫錯了得多尷尬。黎暮禮尚往來介紹了下自己,然後又介紹了墨淵,在那小圓臉驚訝之中笑了笑,黎暮道,“我說,你別打這麽滿的如意算盤,這跑去稱豬絕對不是給咱們吃的,肯定……” 老八看著他倆悉悉索索的嘶了一聲,“誒!那書生,就說你呢,小嘴巴巴的開閉不停的那個!你倆談情說愛呢?!” 墨淵看了黎暮一眼,咬牙用舌頭悄悄吐出幾字,“話真多!”這人都來了皮也不繃緊,書生一嘮嗑,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黎暮左右瞧了瞧,他的四周裏似乎就他一個身著布衣,其他都五大三粗強壯的很,很明顯是在說他,於是明智閉了嘴。 不一會老四從豬圈裏捏著鼻子出來,交給老八一張寫滿數字的紙,老八道了句辛苦,隨後向他們吼道,“本來是想今個兒帶你們上天路的,看你們話多,不滿意是吧?那就在這裏多住十天吧!” 這下所有人的視線都像刀子一樣落在黎暮和狗蛋身上,黎暮又氣又羞一張白臉煞的紅彤彤,狗蛋一張小圓臉埋的更低幾分。 黎暮踏出人群一步,“話是我一個人說的,你幹嘛罰大家!” 老八瞧他一眼,“我高興,我樂意,你再多說一句就罰二十天!” 這人,是土匪嗎?!黎暮氣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克製不住自己往前衝,墨淵一把按住他胸膛把他按回去,輕聲道,“別講理,講不通,他就是在刻意激我們。” 這麽一想瞬間冷靜下來,對啊,咱才不上他這個套呢! 老八看著人群中個個慷慨激昂握緊拳頭的模樣,問,“還有誰不服,站出來我親自送他下山!” 人群中呼吸聲變的粗重,可沒人敢再說話,大家都在按捺住暴躁的心,來一趟不容易,再來一趟更難,權衡利弊他們隻能閉嘴。“很好。”老八巡視一眼,揚起手中的紙張,“想必昨天大家已經和豬兄們很熟了,現在我就讓你們更熟一點,每個人去豬圈搶一頭豬,把自己的號碼牌綁在豬腳上,這以後就是你們的家人,你要負責他的日常洗護,喂養!從現在起,豬要是少一斤,你們就給我少十斤!豬要是少十斤,你們就給我滾蛋!” 人群中炸開了花,他們來這是來求得抱負,不是來養豬的!要養豬何必費勁千辛萬苦來這裏!憤恨的心情在人群中蔓延,可有些下了決心的根本不顧他如何刁難,撒開丫子就往豬圈衝,剩下的人愣了愣才跟上去。 黎暮和墨淵還有狗蛋好在手腳快搶到一頭,狗蛋一抱那豬身上立刻神色一變,“我這是母豬!” 黎暮看他一眼,這時候是該挑肥揀瘦的時候嗎?!“母豬怎麽了,是豬就行!” 狗蛋尷尬的回
視他,“她有身孕,最多七八天就得生。” 狗蛋是大草原上的人,畜牧的事他比誰都清楚,剛抱到肚子看那奶水漲的都往外溢就知道不好,這下黎暮的伶牙俐齒瞬間生鏽,身孕意味著產仔,產仔意味著體重會驟減,驟減意味著要落選……他們四下看了一番,根本沒有多餘的選擇,全部都有主了,還有不少人兩手空空的呆站著。 老八跟著走進豬圈,揚手揮了揮鼻間難聞的氣味,笑道,“喲,這麽多人連頭豬都搶不到啊,來來到我這來,號碼牌給我。沒關係,回家豬仔多得是隨便抱,不急這一個兩個的啊!” 這意思是沒搶到豬的全部名落孫山,人群開始鬆動,一個個從腰間取下牌子交還,許多人心有不甘,可遊戲規則定死了,不像前兩次可以拉幫結夥集體作戰,這一次輸了就是輸了,隻能怪他們運氣不好。 小八爺捏著鼻子招呼著門口的人,不一會老四推著一車香噴噴的飯菜進來,可大夥已經有所警戒,誰也沒敢眉開眼笑,都緊張的盯著他們。 “你們都傻拉?餓這麽多天飯也不吃……來拿啊!”老八見鬼似的看著他們一張張驚恐的臉,出言好心提醒。 得到許可話音剛落,所有人瘋了一樣餓虎撲食上來取飯盒,頃刻車上所有的飯盒子被掃蕩一空,本來以為可能會多會少,可黎暮一看每個人都領到了飯,顯然是先前記好數的。老八笑盈盈:“一百五十頭豬,一百五十盒飯,正正好好。” 黎暮餓的眼冒金星,剛拿起筷子準備扒,就聽老八下一句話語調峰回路轉,急速下沉。“誰說這飯是給你們吃的?!你們吃了豬吃什麽!?全部把手裏的飯喂豬,它吃剩下的,你們再吃!” 所有人瞠目結舌,老八嫌群眾心裏的火燒的不夠旺,添油加醋的道,“誰還發愣就把號碼牌交上來!” 這下所有人嘩啦啦把飯盒子放下,豬玀看到米飯呼呼的叫,連忙彎下頭伸出舌頭舔,不一會風卷殘雲消滅的一幹二淨,就剩飯盒子邊上幾粒米。 太欺負人了,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就算是訓練意誌力也不能太過格!這簡直可以說是侮辱!昨晚上剛咽下的一口氣又提回來了!黎暮氣的眼眶發紅,這輩子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果然人群裏有人受不住哭了出來,他理解他們的感受,這是屈辱,是身為一個人的尊嚴被踐踏的不甘! 有人無聲的站了起來,將牌子交到老八手中,總共四十九個人,為了尊嚴選擇了放棄。老八點著黎暮,笑他,“那個書生,吃不下別硬撐,趕緊回家讓你娘好吃好喝的伺候伺候去吧!” 墨淵以為黎暮會放棄,可沒想到黎暮看了看麵色凝重的他,又看了看滿臉淚痕的狗蛋,反而咬牙忍了下去。 他這人性子拗,他越這麽逼他,反而越能激發他的鬥誌,瞧不起書生是吧?他偏要撐下去給你看!不講道理是把?那他也不和他講道理!用行為壓製他的暴行還不成嗎?!!! 想著他徒手抓起殘餘的飯粒往嘴裏塞,皺著眉頭道,“你錯了,我吃的下去!”老八一怔,隨即看到瘋子一樣捧腹大笑。墨淵驚了一驚,連書生都吃了,他一個武將還有什麽理由吃不下?隨即也沉默地吃起殘羹剩飯。黎暮其實是怕,他萬一當眾泄氣了,豈不是更讓人灰心喪意?昨晚上好不容易提回來的士氣以及本來就不高的鬥誌容不得他們有一步退讓,有了一步就第二步,總有粉身碎骨的懸崖在身後,所以當你想後退的時候,就已經輸了。他們來一趟不容易,十年的修為不能毀於一旦,可黎暮沒法挨個給他們去打氣,隻有以身作則挺起腰板為他們豎立一道骨氣!不後退的決心! 老八輕靠在豬圈的籬笆上雙手交叉抱臂,見著這一幕輕聲的對身邊的人說,“瞧那書生的眼神,我都覺得我在虐待小動物。” 老四漂亮的眼睛一動,看了眼他,“難道不是?” 小八爺這回耳朵都要垂下來了,“老四,我以為咱倆是一個戰線,太傷我心了。” 老四抿了抿唇,“我覺得今天有點過了。”老八目光深沉,語重心長的道,“來這裏的都是些有誌向的好男兒,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們要是這點屈辱和委屈都受不得,出了山去扶持天下遲早會因為衝動送命,不如在這給他們上一課,要是沒有當年的胯下之辱,就沒有之後的韓信。”老四瞧了眼豬圈裏一張張或憤怒或悲哀或平靜的臉,歎了口氣,“韓信是萬裏挑一的。”一個可造之材的幾率太小了。老八:“是啊,就是不知道這幫兔崽子裏能不能熬出個韓信了。”他頓了頓,指了指人群裏一個方向,“唷你看那書生,眼睛都氣紅了,還在那瞪我,看來我真是挺招人恨的。”老四:“你可以去解釋解釋。”畢竟是為他們好。老八笑的聲音帶抖,“我才不去呢,我要當不住這惡人就鎮不住他們這群狼,誤會就誤會唄。” 他想起那個夜晚黎暮在他邊上學狼叫,引的身後一群狼跟著叫的情景一樂。可不是狼嗎?還沒成熟的小狼崽們,嗷嗷地扯著嗓子耀武揚威。老四一向話不多,不知該怎麽安慰他,隻好落了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們慢慢會懂的。”“但願吧。”小八爺思考了會,後來覺得思考不太像他的風格,想通之後拍了拍手上扶籬笆沾到的灰,站了起來,準備將惡人形象貫穿到底。深吸口氣大喊,“吃個飯這麽慢,你們是沒有牙嗎?!趕緊來這集合,出發,跑步!” 狗蛋還沒把沾著豬玀口水的飯咽下喉嚨就聽這麽一句,幹脆飯也不吃了,反正也吃不下,整了整衣領往外跑,免得像剛才一樣又來個速度慢的回老家政策。他千山萬水跑到這裏,無論怎樣也不能兩手空空的回去!“十八號。”楊寧開始對著手上的名單輕點人數。“到!”“四十五號。”“到!!” “兩百號。” 黎暮出門沒擠上第一波,被壓在了最後,沒等他跑到隊伍裏就聽到叫自己號的聲音,連忙老遠回道,“到!!!”“兩百號上下蹲一百個,等他做完我們去跑步。”“……”黎暮跑進隊伍之中很無語,並且生氣,“為什麽罰我!?”老八看也沒看他,“你速度慢,拖慢整個隊伍時間。”黎暮據理力爭,“可你讓我做上下蹲,他們站著一樣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啊!”老八挑唇一笑,“你說的有道理,那所有人就都陪他一起做吧,響應一下兩百號的熱烈要求。”“我……”黎暮語塞,他不是這個意思,他……那啥……這人……到底……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又是一堆如刀的目光紮在他身上,黎暮隻好認栽,認命地開始抱頭做起上下深蹲。做過運動的人都知道,這點運動量不至於讓人乏累,但絕對會讓人大腿酸痛,在人群中上上下下此起彼伏地做完第九十個的時候黎暮覺得自己的大腿已經在發抖癱瘓了。墨淵到底體格強健,已經早早做完了在邊上看著他吃力的一點點起來,再蹲下就起不來的模樣。“加油。”他悄悄地為他打氣。“九十……一……”黎暮恨不得拄著拐杖把自己撐起來。老八看著他一腦門的汗笑道,“一百個就把您累成這樣,你說你一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書生跑這來挨罪受幹什麽呀?”黎暮選擇漠視他,加快了蹲下起立的動作,他吃力不是因為累,是因為腳很疼,他找不到往常的身體重心,所以他吃力,可若護住傷腳不著力,站起來的時候就很容易倒,他想著,幹脆不管不顧將力道放回一半壓在傷了的左腿上,果然,動作快了很多,但同時,痛楚也更加猛烈。老八打量的目光看著他疼的臉色煞白牙關緊閉,沒再做聲刁難。 等黎暮完成指標,大夥跟著老八又下了山,一路跑著步回到山腳下,黎暮因為腳傷一直跑在隊伍的最後邊,拚盡全力跑著才沒掉隊,可即使帶著傷員老八也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給他們,一路都在問他們問題,例如:“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哪一部名家經典?” 眾人一致回答:“道德經。” 老八又問:“道德經第幾章?” 人群中大多數人回答,“第二十七章!” 本來人在劇烈運動的時候氧氣就不怎麽夠,他們已經不停歇跑了兩個時辰,腦子熱的一片糊不說,都感覺自己呼氣多入氣少,加上思考負擔就更重,有些人跑著跑著大腦已經跟不上思維,憋在那裏回答不出,老八一路跟著他們跑,保持在最中間的距離,看到有誰閉著嘴回答不出的就叫號讓他出列交牌。 “這一句的下一句是什麽!”黎暮一時想不起來,就聽邊上陪他跑保持勻速的墨淵道,“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嘴上馬上跟上去讀,另外對墨淵高看了不止一倍,這小子不止武藝高強,沒想到還文武雙全!墨淵餘光瞟到他讚賞的目光,隻是狡黠的眨了下眼回敬。 狗蛋也早做好準備,對於這樣的應試顯得鎮定,大家本來的猜測都以為不周山的甄選應該是文試筆勢,在這上頭做足了功課,要不是現在跑著步,他能答的更快更好! 黎暮越跑越覺得奇怪,問邊上齊步的狗蛋,“你說他連本書都沒帶,怎麽知道咱們回答的對不對呢?問的問題這麽廣,難不成四書五經他都給背下來了?” 狗蛋跑的臉紅脖子粗,見鬼似的瞧了眼他,“你看看咱們來的時候多少人,現在多少人,想做不周山的弟子哪有這麽簡單,光四書五經算什麽,那隻是基礎,這幫人,騎射文武都是萬裏挑一的,兵家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精通奇門遁甲岐黃之術,每一年各國皇帝要派多少人來山上請賢他們都不肯低頭將就你知道麽?現下這點問題,對他們來講太簡單了,簡直是在考小孩啊!” “有、有這麽厲害嗎?”黎暮駭然的看他一眼,老八的麵目很深邃,劍眉星目非常英俊,像黎暮之前所想的那般,這人定是參過軍當過高級軍官的,可這幾天相處下來將軍的威儀和氣度沒看到,怎麽看他都像個吊兒郎當的兵痞,拳腳厲害可野蠻極了!一句不聽人解釋,從頭到尾就知道虐待他們。想著他調侃道,“我怎麽瞧著他就一練過拳腳的野蠻人呢。” 狗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聽他調侃的口氣以為他是不信,連忙解釋道,“不周山有多少年曆史,一千多年曆史!你看看天官幾個?就這麽幾個人,可說是千萬人裏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中的精英,刀鋒中的利刃,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跑來這,太不尊重不周山的曆史了吧!”他確實對不周山知之甚少,當時就是拗著一口氣跑來這想搏名的,他隻知道不周山上的弟子都是人中龍鳳,可沒想到今日所見和市井傳聞相比落差太大,他們厲害歸厲害,可冷漠也很冷漠,而且不講情理,甄選手段
極其讓人不服,甚至於侮辱,一時讓他很難信服他們在老百姓口中的模樣,即使他們的心真的是白的,可現在看來,每個人外表都是黑的,用墨汁染過的黑!這小八爺要是不穿他們那身天官的白衣服,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騙到假不周山來了!“我……”黎暮還想說什麽被身旁一直跟著跑的老八大聲打斷。 “你們是老太太嗎?老太太都比你們跑的快!”一動腦腳下的速度不自覺的就會慢。 壓力,精神壓力,黎暮想著,他這是不斷的在給人負壓,讓那些意誌力薄弱的人自動淘汰,他明白老八的話裏話。“那個書生!想什麽呢?累了可以停下來,別跑死了!” 黎暮看他一眼,老八的眼神總是在告訴他一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跑死拉倒!”他吼回去,腳下更加加快步伐,連跑帶跳往前衝,想拿他殺雞儆猴,門兒都沒有!老八對他回敬一個欠揍的微笑。 又過了兩個時辰,人群中的人越跑越累,越跑越少,老八掃了一眼,看到那個金發的小子很吃驚,一個波斯人,能對漢人的文學如此了解,次次都跟著答上來,很不容易,何況這小子驚人的體力他們都已經領教過,就是這廝要了命的不到年齡,怎麽也得在這刷掉,不然他不好和隊長解釋。想到這,老八打定主意,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生僻,可夏米希爾偏偏有能耐跟完全程。 奇了。 這下一手遮天遮地的小八爺也無奈了,隻好帶隊回去。老八帶他們跑的是下山的路,繞著不周山的底盤旋了一圈又一圈,下山的時候沒什麽太大感覺,可上山的時候腿腳酸痛簡直要了老命。黎暮跑著跑著眼見又要掉隊,老八一個眼光看過來,他又卯足了力氣往前趕,一瘸一拐跑到後來一蹦一跳,十足十像個活蹦亂跳的兔子。 可黎暮自己才知道自己左腳有多疼,熱、痛、脹、腫,一刻比一刻更加不好,他現在跑著步,那天官挑釁他兩下他心思也就分散了,隻記得怒,多少忘記點傷痛,恐怕他現在要是停下來,這痛處一定會像洪水一樣襲來淹沒他,可他不能敗在這裏啊! 得為廣大讀書人爭一口氣不是!所有人都跑的大汗淋漓,超低溫的環境裏,站在跑步的隊伍裏竟然能讓人感覺到春天般的溫暖,可見他們這段路長的有多麽喪心病狂,而他們跑的時間有多麽漫長難熬。等黎暮他們到了豬圈門口,墨淵回頭一看,隊伍裏麵加上他就剩下了五十來個,近一百人悄然不見了一半! 這樣的篩選率實在讓人提心吊膽,他們猶如走在萬丈懸崖上的一根鋼索上,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掉下去粉身碎骨。 平常軍隊訓練也就五公裏越野,他們這下足足跑了有三十公裏!!!是軍人六倍的訓練量,正常人撐不住那說明他們正常,剩下的都是素質過硬的,要麽從小就是當兵的,要麽就是有功夫底子的,墨淵看著黎暮揮汗如雨跑在最後麵,很稀奇得放慢腳步等著他,等黎暮到身邊的時候問他, “嘿,書生,你怎麽這麽能跑?” “小時候機緣巧合在部隊大院裏待過一段時間,跟士兵們寢室同居,訓練同步,要不是我爹當時攔著,我可能就參軍了。” “怪不得啊!”墨淵揮動雙臂跑著,怪不得這小子唱起軍歌來一點都不生疏,氣勢澎湃地,體格也一點都不像個文弱書生,硬氣的很。 “你們兩個,怎麽又黏在一起了?洞房花燭是不是?!”小八爺的聲音不留情麵地鞭策過來。 墨淵和黎暮臉上一紅,被這麽一調侃紛紛彼此讓開一點距離,墨淵對著黎暮豎起大拇指,示意好樣的,加油,黎暮頷首領會。墨淵再度加速回歸大部隊最前頭。 黎暮扭頭看向一邊耀武揚威的小八爺,對著他磨了磨一口小白牙,這人真是,講話半點情麵都不留,一天到晚不是談情說愛就是洞房花燭,這都他娘的一堆大男人,他倒是想,和誰能??? 老八看著他憤恨不平的表情無聲輕笑著加快跑步的速度往前衝去。 黎暮看他跑了,更加不甘心,亦加快腳步往前衝鋒,和敢死隊打仗似的不要命。 跑完全程後,大夥一個個癱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大口喘氣,陣仗簡直可以用屍橫遍野來形容,他們身體熱的將身下的雪地瞬間化成一片水地,白雪都承不住他們散出的熱度。老八抬袖擦了擦滿頭大汗,看向他們用眼神點了點數,然後對他們道,“小羊羔們,歡迎安全到家,豬圈北麵有條河,岸上給你們放了皂角,與漱口鹽巴,你們可以去洗漱,水沒凍住也沒毒,你們洗完之後開飯,隻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現在,去吧!” 說完一直守在豬圈的老四端出一盞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的香爐,點燃一隻細細的香。 我的天,這香這麽細就比縫衣服的線粗了幾圈,還這麽短!連食指的長度都沒有!沒等他們洗完估計都到底咯!大夥一看這架勢,連忙一哄而散,抓緊時間向北麵衝去,這一身的豬臭味,再不洗他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變成一頭豬! 老八看這群人拔腿飛奔的樣子,暗道了句兔崽子,抬腳要走的腳步被一道視線硬生生停了下來,黎暮沒有走,正在原地看著他,清亮的眼睛撲閃著微光。 “你幹什麽,不去洗?” 黎暮開了口,“天官,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黎暮對他起了興趣,到這裏為之,看到四個天官,可他們之間隻以數字相稱,從不叫真名,為什麽? 老八一頓,聲音一沉,“你現在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 黎暮眨了眨眼睛,知道再問下去也沒轍,這小八爺一向囂張跋扈不講道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剛才跑步的時候聽他問那些問題,表露出他明顯是一個學識豐富的人,而且一路跟著他們在跑,從沒聽見粗重的喘氣聲,顯然也是一個身體素質極好的人,他一介書生自小跟著軍人訓練,現在不說體力非人,好歹也不算差,可跟他一比自己就算是個鳥。加上之前那個迷宮困境如果是他設計的,說明他很會拿捏人心,非常聰明,智力超群。很明顯如同狗蛋說的,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人精中的人精。而一個既有學識又有武力的人,不會這樣的粗俗不近人情,除非這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黎暮很好奇。 老八見他還不動,吼道,“還要我用轎子抬你去是嗎?” 黎暮這才回神跑了。 大夥洗完澡饑腸轆轆的領到飯,在老四威嚴的注視下統統自覺拿去喂豬,好不容易洗幹淨又回了豬窩,要說不嫌棄心裏是假的,這臭味在他們洗完澡後進來更加清晰刺鼻,可他們也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往裏走。墨淵待了一會總算習慣了環境與氣味,正常呼吸著,看著那豬吃的一個塞一個的高興,吃飽了還搖頭晃腦的,自己則饑腸轆轆表示很不高興,可還是被逗的樂了幾分,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你吃飽了,我就好受。” 黎暮好笑的看著他,“弄的和你媳婦兒似的。” “啊!”墨淵故作正經的睜大眼睛,“就是我媳婦兒,咱倆現在是命運共同體,我餓都不能讓它餓著!比媳婦兒還親!” 黎暮一想是啊,它掉一斤咱們就得受盡折磨少十斤,它少十斤咱們就得滾蛋,可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麽?隨即跟著沒正行開起玩笑,沒辦法,生活太苦苦中作樂唄。“咱們墨大嫂都沒同意呢,你這土匪,強搶啊!” 墨淵笑笑,對著他用口型做了個:我樂意。黎暮嘿嘿一笑以作回應。 狗蛋愁眉苦臉的望著他的大母豬,憂心忡忡的像它肚子裏娃的爹愁著怎麽養活他們,黎暮看著一邊歡天喜地,一邊愁眉苦臉,他夾在當中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在練寒冰掌,一個肘擊碰上狗蛋,“嗨,你和小八爺說說去唄,現在豬有空餘了,指不定能幫你換一頭。” 狗蛋臉色更加鐵青,“剛領飯的時候說了,他就光笑不說話,我一看他笑頭皮都發麻,這擺明了是不同意。” 黎暮唔了一聲, 看著自己的大公豬吃的直哼哼,再低頭一看,就剩了兩粒米,想和它分口飯吃都挨不著啊!黎暮氣急攻心,揪起它的大耳朵左右搖晃,“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幸福呢!”真羨慕!恨不得把碗搶過來!可就像墨淵說的,咱倆現在是命運共同體,捆綁銷售! 恰巧老八進門看見,“我怎麽瞧著有人在虐待動物呢?” 黎暮連忙收回手,尷尬地笑了兩聲,“沒有,沒有,我們正在交流感情。” 老八挑了挑眉,“都吃完了沒有,把豬抱河裏去洗啊!還讓我來催你們!墨跡!” “啊?”狗蛋情不自禁的一聲啊被老八銳利的目光頂了回去。這河不止給人洗啊!那讓他們以後洗澡該怎麽直視自己…… “還不快去!” 大夥又一哄而散,他們的生活就像一頭拉車的驢不斷被鞭子鞭打著,前進著,緊湊而充實,容不得半點停歇,隻有不斷往前,往前再往前才能看到一絲曙光,所以為了看到光芒,眾人隻有往前衝! 這樣的日子別說是十日,三日就已經讓人意誌崩潰了,四日過後,他們精疲力竭,餓的前胸貼後背,豬比他們活的好,比他們有尊嚴,在這裏他們什麽都不是,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不是天下霸主,不是皇親國戚,他們隻是一個數字,一個沒有身份地位的奴仆,甚至連人的奴仆都不是!是豬的! 人群裏人人麵帶菜色,每天都會有人來稱豬的分量,少一斤就會被罰跑十裏。“兩百號!你祖宗掉分量了啊,給我繞著山腳跑十圈去!”小八爺瀟灑的聲音從豬圈裏吼來。被點到名的黎暮咻地一下站起身,在眾人的注視下歎了口氣,習慣了習慣了,誰讓豬圈裏的都是祖宗,就當鍛煉身體了!想著拔腿就跑。這麽幾次下來,黎暮感覺自己瘦的連底褲都要往下掉,可還是不敢和豬搶飯吃,他想起那日的玩笑話——畢竟那是比媳婦兒還親的存在。 老四每天晚上會來監視他們,順帶來稱豬的重量,今天依舊如此,他稱完其中一隻豬後麵色微變,黎暮和狗蛋鬼鬼祟祟的腦袋疊著腦袋在門邊偷窺,就怕又叫到自己的號,一看他回頭,趕緊跑回邊上的空圈假裝睡覺。不周山中段,文苑一樓 一份報告呈在老八桌上,老八揪起眉頭,“你說這個豬最近每天重個一兩斤?不可能啊,給他們的夥食哪裏好到可以這樣養膘的地步,幾號的豬?” 老四:“二百七十八號,許易。” “看著他,有什麽異動隨時回報給我。”“嗯。”老四說完刮了刮手中的茶蓋,茶太燙還沒法入口。老八在案前看著看著抓耳撓腮起來,老七氣定神閑的坐在他身邊喝茶。老八:“我說這一屆怎麽盡來一些倔蹄子。”老七:“你是說那書生?”老八看著手上的資料,“黎暮,蜀國名家之後,家中世
代書香,他爹是大學士,娘是蜀國郡主,這小子八歲能詩十二歲倒背四書五經,十五歲中舉,十八歲上任禮部侍郎,家底兒好,成名早,卻沒什麽架子,和什麽階級的都能打成一片一點也不驕傲,這幾天這麽挫他們,他竟然次次能透過現象看出我要測的本質,次次化險為夷,腦袋瓜真叫一個聰明。”老七:“他不怎麽像個書生。” “是啊,體格也也不弱,從沒見過一書生這麽能跑的,怎麽操練他都受的下去,學識涵養也高,本來想著拿他殺雞儆猴嚇唬嚇唬他們,結果硬是刷不下來,真是奇了。”老七點點頭,“書生裏頭這麽有血性的是很少見。” “我也覺著不錯。”說著老八瞄了他一眼,語重心長的道,“老七啊,咱們講道理,夏米希爾這孩子我知道你喜歡,不過他真的不達標啊!你想想隊長他老人家看到一個半大的孩子,能怎麽辦?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他同意了,可師尊那邊怎麽辦!我費盡心思要刷掉他,你怎麽老和我對著幹!” “就因為他年齡在十五以下?” 老八嚴肅,“他才十四,毛都沒長全,世界觀道德觀一切都沒有成型,現在他是這個樣子,可以後呢?他以後也會是這個樣子嗎?” “按你的意思,成年以後的人就不會變了麽?” 老八被哽的差點說不出話,“我懶得和你爭辯,不說別的,第一階段試煉,他就違規,他根本不再番號裏頭!規矩定下來可不是為了讓他次次摔破的。” “我覺得就是。” “你!”老八無奈了,“老七,看不出你骨子裏這麽出格,桀驁不馴呐……” “我不敢。” 老八就等著他這一句,連忙接住話茬,“你不敢他敢呐!你想啊,他現在還沒踏進不周山就敢破壞規矩,以後要是進了呢?不周山上清規戒律我覺著簡直和修仙差不多,他能待得住?” “我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他要真有心,十年後可以再來,我們不差這麽一時半會的,啊!明兒就以他強迫參加甄選,違規為由送下山去吧。” 老七皺了皺眉,一向俊俏的麵容不動顏色的時候就已經蒙上層霜,這下一皺更是讓人肅然起敬,“老八,你知道他是哪一個國家的嗎?” “波斯啊!這麽明顯的標誌我怎麽認不出來。”老八想起那一日香爐上插著的小旗,那是赤裸裸的挑釁,能不記得? “你知道波斯已經滅國了嗎?”老七看著他,平靜的說。 “啊?!”老八睜大眼睛,看著他。 “這些日子你在閉關策劃試煉的事,西域那邊已經底朝天了,波斯內亂,分成三波,皇室一脈,宗親兩脈,宗親兩脈起義滅了皇室一族,而後瓜分不均起了糾葛,虞國乘火打劫整個波斯一夜之間化為焦土,一個活人都沒了。” “我……真不知道。”老八想起第一日那奶娃娃說他想做大將軍,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直直的一點沒有怨天尤人的模樣,見著人一句不提悲慘境遇,不要求特殊寬待,不由的暗自咋舌,這孩子得是經過了多少風浪才能不哭不鬧的在人前傲氣的站著,又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從屍堆中踏到這裏。 老七問,“所以,你讓他回哪兒去?” “我……”老八長長的歎了口氣,抒發心中的抑鬱,“行行,你這麽喜歡他,我就破例一次,隊長那我會壓下來,至於師尊那……哎我盡量吧!” “好,那我走了。”老七得到滿意答複放下茶盞,準備起身。 老八連忙叫住他,“誒!我是有條件的,除非他能挨到我的初級試煉,到第二階段勇氣試煉,意誌力夠了沒勇氣什麽事也辦不成,我可不喜歡孬種。” 老七一笑,“你覺得他不能?別忘了那麵國旗。” 老八想著:他支身一人敢踏遍千山萬水來這不周山,不止如此,怎麽對待他他都不吭聲,一雙鴛鴦瞳清清亮亮的,好像什麽都明白。那一日一麵小小的國旗在香爐裏隨風飄蕩著像是宣告天下似的,告訴大家:他很好,他來自波斯,波斯沒有滅國,不信你們看,他在,旗在。 這是一個人對國家的熱愛與忠誠,老八明白了他那句想當大將軍,他是來這求師,強大自己,然後準備為自己的國家豎起國旗,可能,他會踏平虞國。 老八想著不寒而栗,這麽小的孩子會有這麽重的殺戮心嗎?他寧願相信是他多想。第五日,在跑步的途中昏倒了兩個,五日大強度跑步加上之前三日不眠不休的消耗身體,除了水以外他們什麽也沒吃,饑寒交迫之餘還在揮霍虛弱的體力,能撐到今日已經算是個小小的奇跡了。黎暮依舊在隊尾,看著從隊伍正中倒下的兩個人險些被人踏到,最後被大隊拉出距離,他連忙要停下來去救。老八見他回頭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連忙喝道,“二百號,掉隊二十米外自動棄權!”黎暮有些急,“不救的話他們會死的!”老八挑眉,“那不是你們要關心的事!”“可我們都不管他們了,誰還會管?!”黎暮氣憤地握拳吼道。老八放慢步伐走到他身邊,黎暮絲毫不懼,老八對他道,“好,我放你回去,可我放你回去有什麽用嗎?你會醫術?你能救?”“……不能。”“既然無能為力,就不要給我事事強出頭,收起你那無聊的正義感,你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想做神,先他媽的給我做好人!!”老八說著皺起眉頭,加大音量對著他的耳朵低吼道。這聲音引的前麵的人統統回頭看他,視線讓黎暮一時羞愧,心亂如麻。眼見老八就要加快腳速從他身邊超過,他連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老八一愣回頭看他,黎暮道,“我猜你不是那樣不近人情的人,你一定會救他們的。”他說是猜,可語氣是肯定的在陳述一件事,完全沒有半點疑問的音調,這讓老八揚了揚眉,“你拿什麽肯定?”“什麽證據也沒有,如果你不是我想的那樣高尚的人,就算你鐵石心腸,我也希望,這句話能喚回你的良心。”黎暮說完就鬆了手。 這倒是讓老八跟著不知該如何回話起來,思索再三,覺得這時候還是什麽話都不必挑明的好,於是他加快速度跑回隊伍正中。 直到這一圈山路的盡頭,黎暮再一回頭,眼前好像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地上昏迷的兩個人,不見了。 黎暮一笑,他猜對了,老八不是那樣不近人情的人,他確實有派人在救,他其實,是個挺好的人吧?“救命啊!”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個聲音,是一看起來就很高貴的公子哥兒,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噗通一聲膝蓋著地跪了下去,好像心肺衰竭一般大口喘著氣,汗如雨下滴落在麵前的山路上,他手撐著地麵,費力吸氣,“我……我不行了,我要求休息!” 老八跑在隊伍最前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見大夥紛紛回頭,他喝道,“主動認熊的就都給我滾!” 黎暮剛對他有點抬看又被他一句話打回原型,“我認為,我們也該勞逸結合,暫時休息一下,人的心肺功能是有極限的,何況是不吃飯的前提下,已經跑暈過去兩個,我們不想跑到最後統統猝死!”這話也在無聲提醒他們,是否該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不然真有可能會導致死亡的,不,不是有可能,是一定會!老八放慢腳步,大吼道,“全體都有,立定!”所有人仿佛看到救星一樣對著黎暮豎起大拇指,還是這書生講道理管用,總算說動這匹狼了,可以休息一會也是好的啊!老八看著人群中紛紛支撐不住坐倒下來大口喘氣的樣子,走到癱倒在地的狗蛋邊上,一腳踹上他的腹部,踹的狗蛋一時之間哀嚎出聲,整個身體彈成一隻煮沸的蝦子,老八踏著他的腹部道,“羊崽子們,誰讓你們坐在地上的?嗯?”黎暮一驚,他竟然不是要大家休息的意思!“都給我站好咯!你們這群歪七扭八的東西看上去哪裏像是個人?啊?!” 墨淵最先站了起來,站出來為大夥說話,“我們是來甄選成為不周山弟子的,不是來參軍的!你這練法,再強的軍人也受不了啊!何況大夥大多都來自於百姓!” 黎暮還準備張口附和,老八先一個目光掃了過來,看的黎暮心神一愣,老八對著黎暮問道,“喂,書生,你還撐得住嗎?”黎暮一看又是要挑他,怎麽可能認輸?咬牙切齒站直道,“撐得住!”老八一拍手,手掌再往兩邊攤開,一副你們看的樣子,“一書生都能撐得住,你們嚎什麽?!啊?難不成你們就是要告訴我,你們連一個文弱的書生都不如??”黎暮臉色一沉,竟然在這等著他!話裏全是套,太陰險了!大夥被這一頓嗆的連話都說不出了,人群中一個挨一個站的筆筆直,以沉默與骨氣來回答他們不是孬種!!隻有公子哥兒依舊半跪在地上喘著氣,他一王公貴胄從小養尊處優,能堅持到這已經算是不嬌氣的了,可體力實在是透支的厲害,他想起也沒能起來。黎暮跑在最後,剛才老八帶隊還跑了幾十步,恰巧把他甩在了最後黎暮正好與他平行,黎暮見狀連忙要將他拉起來。老八撿了個石子飛過來,準確地打中黎暮剛伸出手的手腕,震的手腕發麻疼的厲害,眼眶都不經泛起淚來,連忙收回手握住手腕怒氣衝衝看向他,攙一下人都不準!老八看著地上那公子哥兒,“三十九號,瞧你那點出息,從小家世不錯吧?要不要再顧幾個人來抬著您走?”公子哥兒一咬牙,“吾乃尊貴之軀,來此甄選是奉父皇天命,你說話放尊重些!”老八一挑眉,“喲,尊貴,您可別忘了,這裏是不周山,皇帝來了也必須得下跪的地方,我給你數到三的機會,你要還奶聲奶氣地在這哀嚎,老子立刻就送你下山回家喝奶去!!一。”黎暮一想,確實第一天一皇帝老子還被他和丟垃圾似的給趕了出去,一點情麵不留。公子哥兒憤恨不平站了起來,老八一看就樂了,“這不是能站得起來嗎?” 公子哥兒依舊大口喘著氣,心想:還不是被逼的! 老八繼續落井下石,“說不行,那是因為我逼的不夠狠,看起來我還是對你們太仁慈了是吧?小羊崽子們繼續加跑十公裏!!!”說完他漂亮的轉身,站定腳跟抬步跑起來。身後大隊無語地拖動自己疲憊的身體跟上去。本來現在每天都要跑二十公裏,現在又加十公裏!軍隊日常練兵最多也就十公裏!這是練兵的三倍量!他是要他們跑死不成!人群中看著最前方挺拔的背影更加沉默,這他娘,到底還有沒有天理了?!?!這一次老八邊跑邊笑,“算你們倒黴,這一屆主考官是我,奉勸你們一句,暫時別把這當什麽仙山,上去了那才是桃源鄉,在下麵啊……那就是地獄!” 黎暮被他踢了一下的手還在發熱發疼,聽他耀武揚威的口氣歎了口氣,這個人,脾氣真是陰晴不定,上一刻還覺得他似乎是個溫柔的人,下一刻麵目可憎,一點也讓人搞不清楚,理不出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