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
“比起這個。”老七指了指山路下方不斷跑來的幾個人影,“先處理這些要緊。” 山底下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兩個天官忙著登記番號,忙得不可開交,一時之間把屋頂上的那隻波斯貓給忘的一幹二淨,等到再想起來的時候,香已經快燒到底了。 “三百零一個,比十年前那次人多了一倍。”老八咬著筆杆統計著紙張上的人數,到達的人們四仰八叉的躺在廟宇裏不住的喘氣,麵紅耳赤早已精疲力竭,三日三夜連續的奔波與饑餓讓他們的大腦已經停止運作,除了空氣以外感知不到任何事物,老七正在按照順序給他們發放寫著數字的腰牌。 有很多人是上次來過的,知道第一道坎是跑步,特意練過,也有不少人毫不知情,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避開了致死的種種環境,以及孤立無援的境地,用過人的體力在野外熬下三日三夜,曆經辛苦長途跋涉真材實料地跑來,一萬人裏隻保留了三百出頭,這個數字足以讓他們驕傲,無論怎麽說,這裏留下的既不是蠢蛋也不是弱不禁風的花瓶。 空廟裏有三大缸水,此刻已變成了三個大缸,因為水都被喝盡了。 這是天官為他們特意準備的,好讓他們從生死邊緣活過來,他們住在山上怎麽會不知道山下情況的惡劣,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們經曆了何等殘酷的考驗。 黎暮想,他們還算有良心。 老八又核對了一遍數目,確認無誤後放下筆杆走向廟門口,“想必大家長途跋涉的都辛苦了吧!” 大家沒力氣回答他,三日眼也不閉趕路的疲勞與饑餓讓他們一點氣力都提不起,隻想癱著,休息到有力氣、有心情去動彈,好幾個人屁股剛沾地就累的睡著了,醒著的聞言心中大叫:不辛苦,命苦! 老八一笑,關上廟門,兩方隔絕,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老七點燃火燭,室內總算燃起可見度,也代表著第一輪甄選已經結束,房子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我想大家一定不知道不周山有個不成文的愛好,就例如小爺我,尤其熱愛整數,你們到了三百零一個,我就取他個三百個怎麽樣?!” 聞言最後一個到達的年輕人像被雷劈中,驀地站了起來,“你這是強詞奪理!毫無章法!” 老八一腳踏上門後的高坎,很土匪的放聲道,“你們別忘了,現在是我們挑你們,你們沒有選擇權!什麽是章法,在不周山小爺我就是!” 那人一腦門大寫的不服,氣勢洶洶往前衝,到了老八身邊一個橫踢用盡全力,很明顯練過,可老八顯然也不是個吃素的人,還沒等那人一腳踹上,先一腳橫踢將他踹翻在地,同樣的招式,速度、力量都在對方之上!那人疼的捂著肚子卷縮在地上。“哎喲喂,說不贏就動手,我好怕啊!”老八做了個自己環抱自己的動作,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揍趴下的人,受了天大的委屈樣。 那人疼的開始痙攣抽搐,不一會竟然吐起白沫,可見他這一腳下去的力量之大。 這一下,人群中有人倒吸冷氣,本來對老八偷偷懷有愛慕之意的人統統膽寒地放棄了這個想法,他的麵容俊美到讓不少人在初見之後一直心心念念想著念著,盼著再見,即便同為男子還是感到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就像個落入凡間的天神,讓人挖盡心思的想要親近,有些武功高的則認為他可以被駕馭,隻是脾氣差了些,可見過這一腳之後,沒人敢再輕視他,也沒人敢在打他那張臉的主意。 因為他太強了,他的身手敏捷的像一隻花斑豹,動作利落迅速毫無半點不必要的動作,換言之就是——沒有空隙,沒有能夠還手克製的空隙。 黎暮一直緊盯戰局,看著老八悄聲對著墨淵道,“他應該從前當過兵,是很高階的軍官。” 墨淵瞧黎暮一眼,“你怎麽看出來的?”黎暮的視線一直沒離開老八,好像尺子一樣一寸寸地在他身上丈量著,“手、腿、腰、肩膀,渾身上下都很精煉,沒有多餘的贅肉,並且他在站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繃緊腿部提肩收腰抬頭挺立,他的腿很直很漂亮,這意味著,他曾受過很嚴密的軍事訓練,並且非常多的年數都在軍中,所以現在已經養成了習慣站立時就是軍姿,何況依他的身手,不會混不到高階軍職,所以他一定是中將以上的軍階。” 墨淵聽完心下對這書生的才智又高看一眼,確實,當兵的都有這個毛病,他閑立的時候也放鬆不下來,挺的像一杆長槍,這就是軍中受訓太久的毛病。 墨淵點了點頭同意他的推斷,“他這般的身手與容貌按理該名揚四海的,我卻沒聽聞過關於他的一星半點,哪個國哪個師哪個軍?我有點好奇了。”黎暮的目色更深了一些,“我也好奇。”可這謎團目前還沒法解,這小八爺脾氣衝的很,他們現在沒有與他私下接觸的機會,他也不會給他們。這個人和人說話的時候都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裏,都有一種讓人忽視不得的距離感,那是與他仿佛熱火燃燒的火爆脾氣相反的——冰冷的寒意。 黎暮看了眼身後噤若寒蟬的眾人,明白他們的所思所想,確實如他們所想,這,絕對不是個好惹的主。老七見那人倒地不起,半晌也沒反應,怕是昏死過去了。見出了事老七第一個反應看始作俑者老八一眼,一雙眼睛寫著:不知輕重!四個大字,小八爺這下真的委屈,“你瞪我也沒用,他先出的手,我這是正當防衛。” 老七不理他,拽起那人的領口打開門要往外甩,好像丟一個垃圾那樣輕鬆簡單,霎時黎暮想起門外還爬著那隻大白虎,沒拴,也沒走。這人出去肯定沒有活路,隨即他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舉手道,“三百零一號沒錯,你們有你們的規矩,他超號了落選可以,可你們也不能將我們的性命視如草芥!他要是出去了,外麵有猛獸必死無疑,我希望,你們能夠善待一個生命,就算他不高貴,可也決不下賤!”他一說話周遭安靜無聲,紛紛將視線投向他,剛剛那一腳踢的人這樣,下馬威讓所有人都住了嘴,連會武功的都經不起人一腳,何況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這幫子人就是不講道理的,他有正義感自然是好,可這麽公然反抗必定得吃苦頭。 墨淵連忙扯他衣角,低聲湊近他對他道,“你坐下!這不是你強出頭的時候,一會挨揍事小,他們一個不高興讓你跟著一起被丟出去也死咯就事大了!”那虎,是這麽容易幹的過的嗎?他和那老虎纏鬥的時候好幾次險些喪命,隻是他沒和黎暮說明罷了,可這不代表輕鬆。黎暮聞言依舊挺直腰杆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我希望,你們能讓他好好下山,讓他醒著,自己下,而不是以這種耀武揚威仿佛丟垃圾的方式來彰顯你們欺人的能耐。”墨淵一把捂上額頭,得,這真的是得罪光了,與最高權威杠的死死的現在。老七要將他丟出去的手在聽到這話後一愣,老八眉頭一挑,穿過地上橫七豎八坐著的人群走向他,近到一步距離仔仔細細上下左右打量著他,黎暮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雙桃花形的眼睛裏透著審視的意味,老八確實很俊美,英俊的讓人聯想到所有能夠形容的美好詞匯,可他給人的壓迫力也很強,強到他隻是站在身邊都能感到他身上肅穆的莊嚴,猶如一個小兵在戰場上見到了敵方的主帥,生死隻需一刻落幕。很顯然,此刻那雙眸子裏是在刻意的釋放這種騰升的敵對殺意,可黎暮卻絲毫不讓,迎難而上對上那雙目光,卻還是被那對黑色的寶石一瞬間勾去了魂魄,顯出了一絲慌亂,他垂下眼睫定了定神,再度堅定地迎上他的目光,這一次,沒有退讓。“書生,你很有正義感是吧?”黎暮看著他,言辭鋒利語調堅定道,“並非我有正義感,是你們太缺乏人情味。”老八笑了,看了看他的號碼牌,“兩百號。”隨即對著他拍了拍手掌心,好像在恭喜他走到這一步獲得了成功,拿到了三百以內的號碼,可卻沒讓人感覺到半點讚賞的意思,隻有嘲諷,“你有人情味咱們沒有是吧,那就請你,親自送他下山吧。”這句話等同於在懲罰他,一同出去送死。“你!”黎暮氣紅了眼眶。墨淵連忙跟著站了起來,“他不會武功,這麽出去會死的!”那虎是他馴服的,可不代表老虎能夠被人所馴養,一次可以,那是因為它剛吃過苦頭不久,還記得身上那疼痛,可現在他們一度分開,明明沒牽沒拴,那虎卻一直在外徘徊,顯然是想等他們出來報仇雪恨飽腹一頓,剛剛是人多,它不敢靠過來,可現在要是他倆一同出去等同於落了單,吃一個昏迷不醒與連武器都沒有的書生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了。老八挑了挑眉連視線都沒轉向墨淵,依舊與黎暮盯的熱烈,話卻是對墨淵說的,“他出言為別人鳴不平的時候就要有鳴不平的能力,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說出口的話收不回嘴裏!他既然敢說,有什麽原因不能做?還是你們說話都是因為嘴上沒嚼草所以閑的發慌嗎?”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黎暮,這是赤裸裸麵對麵的挑釁。 可這話竟然叫人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確實,敢打抱不平就要有平息事端的能力,他這點說的很對,但嚼草的都是牲口,他這已經不是拐著彎的在罵人了,他是明目張膽的在侮辱人!黎暮氣的握緊了拳頭,墨淵還要再勸,黎暮先一步抬起腳步走到門口,老七見他過來一愣,以為他被老八氣的要棄權走,平靜語調對他道,“棄權的話,把牌子交還給我。”黎暮隻是沉靜地看了他一眼,一點摘牌的意思也沒有,而是將手搭在那個昏迷吐白沫的人身上,搭著他的肩膀將他背在背上,出了大門,他的腳還跛著,走路一高一低的厲害,自己走路都成問題何況現下身上壓了個人決不輕鬆。可他卻連半句求救都沒有,一步,也沒有再回頭,腳步堅定得向前走著,身姿卻如同勁鬆,直挺的漂亮,好像他寧折勿彎的性格,正義凜然而神聖不可侵犯。每個人都看著他,夕陽在他身後落下殘影,大家都對這個書生有了一個深刻的印象,或許有人覺得他很傻,但更多的人卻覺得他很勇敢,他說出了他們不敢說出口的話,即使能力低微還是選擇了去維護正確的道義,這很崇高也很偉大。老八看著他倆剛步出大門沒多遠,門口就傳來一聲威懾人心的虎嘯,震天徹底,讓人聞之喪膽,他漫不經心地道,“倒是個倔脾氣的書生,就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你的命硬了。”墨淵見狀思索片刻,準備抬步跟上去,剛到門口就被老七按住肩膀用力推了回去,大門隨後緊閉,遮擋住所有人或好奇或擔憂的視線。老七看著他,“你要幹什麽?”墨淵很著急,“我要去救人。”老七冷漠的語調依舊毫無起伏,“我說了你有救人的資格了嗎?”“我……”墨淵沒想到不周山上竟然沒有一個能講道理的,一時語塞。老八這時候出了聲,“你。”他看著墨淵胸前掛著的銀飾,那是楓葉,辛國的軍銜製度是校尉都尉將軍都分少中上,而隻有將軍才能別楓葉,少中上將的楓葉大小稍稍有些不同,其他軍職皆是用杠來表示,辛國在最北方,楓葉是辛的國花,他的胸章不是很大,所以他的軍職是少將軍。“你是少將,當過兵該知道什麽叫集體榮譽感吧?現在你們這群甄選的羊羔,就是一個集體,他不甘願和你們同流合汙想標新立異表現自己那就讓他表現,有能耐我等著他回來耀武揚威!沒能耐他就自己承擔後果!而你,現在是這集體中的一部分,我告訴你,如果你今天出了這個門,所有人都跟著你一起滾,誰都不用再回來了!” 這段話將所有人的仇恨都拉到了頂峰,並且用這共同的利益捆綁了所有不甘願並且想再伸張正義出頭的心,墨淵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脊梁骨上戳來的兩百多對沉默又銳利的目光,可沒人敢出聲阻止,敢說話的除了黎暮與他外,一個人都沒。什麽叫殺雞儆猴,他現下不隻把雞殺了,還把所有猴都一棒子打成了啞巴。太狠了! 墨淵在他身邊沉默不語,心裏雖有不滿,可他畢竟上過戰場,比黎暮更早的認識到世界的殘酷,弱肉強食是世界的遊戲規則,他們隻能遵循,無力反抗,既然來參加了不周山的甄選,那就像天官說的一樣,要遵循他們的遊戲規則,不然就會被淘汰,帶著所有人被不公平的淘汰,淘汰他們的理想,扼殺他們的抱負,很多人一輩子都等著這麽一次機會,費勁心力的準備,若連開始都沒有就被他所結束就是他的過錯,於是他沉默的走了回來,為了大家。他隻能忍。 墨淵坐回原位,可他還是止不住的生氣,一時之間人群裏變的更為死寂了。老七走到人群正中,在人海裏點了個人,“你,也出去。”他的話仿佛落在森林裏的野火才剛被狂風驟雨剿滅,這時候又來了另一道落雷,將邊上的樹幹也劈的起了火—— 一個武夫模樣滿身肌肉的人站了起來,低頭看了眼腰牌上的番號,粗聲粗氣的吼,“我是第三百號,為什麽要我出去!不是說好了取整數的嗎?” “我看你不順眼,出去。”一向冰冷的老七要麽不說話,一說話比小八爺還直接,老八瞟了眼他,真敢說啊……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剛才這麽唱一出不講道理的戲,他們都跟著憤恨不平,可看戲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一個忍一忍就過去了,這個,忍不了!這下想不淌這趟渾水泥巴還跟著人跑了?還有王法可循嗎?三百號武夫氣的吹胡子瞪眼,抽出腰間長刀就向老七砍去,這塊頭,平常人都退讓三分,明眼人絕對不會硬抗!何況那天官看上去溫文爾雅的!老八一句阻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人已經直挺挺倒了下去,邊上的人莫名其妙連忙靠近一看,那武夫身上不知什麽時候竟插了幾根針灸用的長針,其中一個會點醫術的看出來入針的那幾個位置全是讓人瞬間暈厥的穴位,心驚膽戰道,“全是致人暈厥的穴道……”老七甩的很準。 小八爺不忍直視的捂住眼睛,“誒!我好心勸你們一句,惹誰都不要惹老七,他是個大夫,別的沒有,就針多!紮哪都是看心情,今個兒這人運氣好,趕上他心情不錯,不然一針甩過去紮死穴上直接完蛋!” 兩段跌宕起伏歸於沉寂,讓眾人更是鴉雀無聲,空氣裏安靜的落針可聞,自然聽得到有人害怕的咽了口口水。墨淵看準了這個茬,站起來問,“三百零一減二,二百九九,剛剛聽到小八爺說要取整數,那麽現在呢?”那武夫退的冤枉,他看不下去,要麽給他恢複資格,要麽再得罪九十九個!是個聰明人絕對不會選擇後者去犯眾怒!那麽,把他還給他們!老八剛反應過來,老七這不存心拆他台呢嘛!滿心不高興的看著墨淵,“又是你們這兩個刺兒頭!走了一個還不消停!話很多嘛?”麵對質疑老七不置可否,指了指人群中一個陰暗的角落,“他是第三百個。”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房間的角落裏貓著一個異族少年,金色的發,異色的瞳,正曲卷著雙腿坐著,大眼睛晶晶亮亮的看著老七,一眨不眨,按照道理他的存在感應該極高的,因為處處與眾不同,可廟門關上已經這麽久了,誰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又是什麽時候坐在那的,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沒有,就像一條與周圍景色混合在一起的變色龍。 老八吃驚地微微張大嘴,這小子什麽時候睡醒翻下來的?門沒有再開過,說明是關門之前進來的,可竟然連他都沒有發現!墨淵望了他一眼,心中想著:小鬼睡醒,來討債了。這一屆,倒是有很多能人異士。 這麽一圓,三百個不多不少,沒人能再挑的出毛病,最主要,沒膽挑。 老八見人群中無人敢再吭聲,對著他們拍拍手吸引所有視線再度發號施令,“所有人跟我來,帶你們休息一日,明日啟程上天路!” 愁雲慘淡的人群逐漸開始恢複神色,經曆了剛剛兩場紛爭將他們的銳氣給磨碎一半,誰也不敢再反抗,壓抑著各種不甘心與憤恨的情緒紛紛爬起身跟著大部隊走出廟門。走了一刻鍾,人群中除了雜遝不齊的腳步聲外落針可聞,路是越走越偏,越走越髒,可他們絲毫不在意,想到能休息,有床!有被!這幾日來的疲憊可以得到緩解,對他們來說足以是天堂! 不得不說人是很賤的,平常日日都能得到的東西他們視而不見,放在困境之中連一條被子都猶如皇天厚愛,怎麽以前就沒覺得有床有被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兒呢? 隻有墨淵一路低著頭依舊不改擔心。不知道,黎暮的情況如何?他們精疲力竭地跟著老七老八跑著散亂的步子,過了半個時辰,日頭完全的落下山坡,一點光亮都看不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要不是能聽到身邊踩踏的腳步聲,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沒有在隊裏,是不是跑岔道,每個人即使累還是沒敢停下來休息,紛紛跟著長龍跑著,不知目的的跑著。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黎暮在半個時辰之後摸著黑跟上了隊,沒人發現他,甚至墨淵也差一點沒看見他,要不是他無意之中向隊尾瞄了一眼的話。墨淵既開心又很疑惑,按理送一個人下山沒有這麽快,何況是一個坡了腳的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從山腳底下到空廟那段路他們是親身走過的,誰都知道有多漫長,要不是墨淵弄了那老虎過來根本不可能三天內到達,可黎暮卻半個時辰就回來了,難道他隻是說的漂亮,後來又覺得不值得丟下那人自個兒返回了?黎暮跟著隊尾跑在隊伍最後,墨淵放慢步子讓人群一個個從他身邊超速而過,慢慢地挨到黎暮身邊,“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人呢?送回去了嗎?”不周山寒冷的夜風在這山道上呼呼作響,吹的他們一個個都打起了噴嚏,黎暮也不例外,他本來穿的就不是很多,他哆嗦了一下道,“不知道誒,但願吧。” 墨淵挑了挑眉,之前累積的對這書生的抬看有些不是滋味起來,他先前不畏死不畏強權的義正言辭真的隻是裝腔作勢嗎?那些曾經說的慷慨激昂讓他們也跟著鳴不平的話,真的隻是漂亮話嗎?“你怎麽會不知道的,他是不是死了?所以你把他丟下了?”語氣還是沒控製住有些逼問的意味。 黎暮一雙清亮的眼睛在這時看向他,“墨將軍,我認為你該為懷疑我而道歉。”墨淵的想法顯然已被一眼看穿,於是他也不藏著掖著,這本來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他直白的道,“那就給我道歉的理由。” 黎暮邊跑邊沉下聲線道,“記得咱們第一個晚上看到的黑子嗎?”“山雀?記得,怎麽了?”那事和這事有什麽相關的嗎?黎暮:“老虎的皮毛沾到山雀的糞便會起反應,逐漸腐爛得皮膚病。”墨淵:“這不是一個謠言嗎?”黎暮眨了眨眼睛,露出標誌性狡黠的笑容,“對,也不對。貓科動物都愛幹淨,平常沒事都舔幾口梳理一番,山雀一天飛來飛去的,你說屎掉身上了,老虎怎麽辦,總不能用舌頭吧?隻好用鋒利的爪子嫌棄的撓阿撓,撓破了也不好用口水消毒吧,然後就皮膚潰爛了。所以這謠言,半真半假吧。”今晚實在是不怎麽明亮,月亮的光輝被烏雲壓的暗暗的,墨淵仔細打量才看到黎暮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估摸著這就是臭氣熏天的罪魁禍首。“你拿鳥糞抹自己?!怪不得我說你身上一股怪味呢!”一靠近就聞到了,騷不拉幾又臭烘烘的味道,和爛掉的臭雞蛋差不多的強烈刺激。他不由嫌棄地吸了吸鼻子,“你哪找來的鳥糞啊,出門的時候沒有這玩意兒你怎麽避開的老虎?”“我那天晚上在看到鳥巢掉下來的時候就在尋思,指不定會有這種情況,雪山怎麽能不防著老虎!我在你睡著之後偷偷去四周撿了一點,包在……”黎暮說著臉一紅,欲言又止。“包哪兒了?”墨淵邊保持著勻速邊跑邊問他。黎暮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來,臉色更紅了幾分,“包這兒了。”黎暮來這裏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行李很少,唯獨這麽一本書還當寶貝似的隨身揣著,本來以為定是一本什麽珍貴的先人典籍,很有可能是唯獨一本的手抄本,可讓墨淵沒想到那書隻是一本詩經,一本寫著詩詞歌賦的文字爛大街的書籍。黎暮走到窮途末路也帶著本書,說明他心中有聖賢,以他們的道義為己道,將他們美好的品質與思想當成信念,可見十分崇敬與尊敬,但他帶的是詩經而不是什麽孔孟大義三百篇之類的更說明他是個極其愛好風雅而又不死讀書的人。墨淵心下一樂,倒是,有點意思。一個讀書人用書本包鳥糞,是個知書達理都會說這是對賢士先人的大不敬,有辱聖賢,可黎暮認為,保命更要緊!鳥糞這玩意兒沒東西裝啊,當時四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半片葉子。也不見得直接摸身上吧,他倒是不怕髒不怕臭,可怕氣味揮發的快,等到時候碰上老虎早已失味失效了。那就很尷尬。書裏的東西教人為人之道,為人之道也就是生存之道,既然是生存之道,首先得生存不是!生命都受威脅了,他還拿什麽去讀書,拿什麽去敬奉孔子孟子墨子荀子等等他們老人家!為此,也隻能請他們幾位老人家“忍辱負重”一會了。墨淵還有一點很疑惑,“那那個人呢?” 黎暮笑的更尷尬了,“我出門給他摸山雀糞的時候,他一下被熏醒了,老虎聞到這氣味條件反射不敢過來,我看老虎既然不敢靠近,那咱們幹脆就大膽地一拍兩
散了唄。” 墨淵一下什麽都想透了,怪不得,黎暮敢出聲阻止,和小八爺挑釁他時說的一樣,他既然敢出言鳴不平就早已做好了平息風浪的準備。這小子,真的很聰明。墨淵揉了揉他的頭發,朗聲大笑,“你小子真是臭死了!”有時候男人之間吧,不說對不起,尷尬化沒化解自己心裏清楚,那就是一種氣氛,現在這種和諧的氣氛回來了,黎暮當然也不會死較真兒讓他低頭,那樣的刻意就顯得很得理不饒人了。 重要的不是形勢,而是心意不是?黎暮嘿嘿一笑,灑脫地笑道,“不要緊,馬上就到休息的地方了,到時候就好好洗個澡,美美地睡上一覺!”墨淵但笑不語。跑在中間的老八看到最後兩個人眉頭一皺,“兩百號!”“到!”黎暮被他的聲音一驚,高聲回答。“你是活人還是死人?”“活人!!”“是活人為什麽跑這麽慢?!你已經七老八十了嗎?!”黎暮咬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沒擰過他現在主動找事兒來了這是!他挑他,好,那他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想著他對著墨淵點了點頭,示意他要加速了。 墨淵了解的頷首回應,眼中滿是憤恨,超啊!跑啊!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總是小看咱們,讓他說話這麽毒! 黎暮提拳忍著腳痛開始全力加速,卻沒有往人堆裏跑,而是跑到了老八的身邊,然後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邊。老八挑眉看著這坡腳,見他氣勢洶洶一副要來討公道的樣子,隨即老八眼裏泛起敵意,“警告你,與主考官動手是會被送下山的,而且我手腳重,不能保證你有百分之百的幾率存活。”黎暮隻是頭也不回地向前看著,看著黑抹抹的山道,一雙清亮如同琥珀的眼瞳卻劃向了他,在黑夜裏仿佛泛著亮光,黎暮什麽也沒說,隻是叫了一聲,用誰都可以聽見的清亮的音量。模仿狼的叫聲。你別搞錯了,能配得上不周山以禮相待的人才是客,不說別的,首先你們得登上不周山,你們現在隻不過在山腳,連天路都沒摸到在哪,有什麽資格說你們是客?不過就是一群愚蠢的山羊!他出言為別人鳴不平的時候就要有鳴不平的能力,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說出口的話收不回嘴裏!他既然敢說,有什麽原因不能做?還是你們說話都是因為嘴上沒嚼草所以閑的發慌嗎?羊,溫順,弱小,仿佛沒有還手能力,可以任打任罵。羊入虎口沒有生機,就像他帶著那個昏迷的人踏出房門對上白虎,可他卻存活了下來,用他的腦子。他想他需要給這個刁鑽刻薄的小八爺一個下馬威,用文明的、直麵的方式告訴他:你想錯了,咱們是狼,不是羊!他們不好欺負!書生也沒這麽柔弱!!一個挑釁不攻自破,另一個在如今的情景下也要被踏成粉末,他們就要摸到天路的邊了!所以,他們贏了,他們即將成為客,也所以,天官該把他們缺失的尊重以及道理收拾好,完整無缺地……還給他們!一時間,人群中炸開了花,紛紛跟著黎暮學起狼叫來,突然間這種凶獸的叫喊被他們轉變成了某種狂歡,讓他們每個人心中又暖又讚歎,一個個跟著起哄湊熱鬧。紛紛對這書生又高看了一眼!老八嚴厲的對他們吼道,“誰再喊一句,都給我滾回去!!”這個威脅很有威懾力,讓人群中總算恢複安靜。可止不住他們心下依舊欣喜若狂仿佛打了勝仗一般的浪潮。老八再看了黎暮一眼,皺眉沉聲喝道,“滾回隊伍裏去!”黎暮笑意盈盈地退了回去,剛到隊伍裏,已經有幾個人一副幹得好的模樣對著他錘了錘肩膀。於是黎暮笑意更深了。老八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在漆黑的夜幕下也跟著輕勾唇角。這個小子,有意思。 過了一個時辰後,老八帶著他們七彎八繞又往高度上跑了幾分。奇妙的是,一路上黎暮竟然看到了幾顆鬆樹,綠的,雖然植被一樣少的可憐,幾乎依舊是寸草不生的地步,但至少證明了他們從頭至尾的猜想,上頭的景色肯定會越來越美!可他們無暇欣賞美景,因為他們很忙……他們一路跑來經過了好幾次暗道,怎麽說呢,都是一些放在平常正常人絕對不會走的那種路,就拿眼前的說,眼前這一條道,他們起初以為平坦整潔,乍看上去除了白茫茫的雪什麽都沒有,可當第一個人跑進去的時候,卻陷的連人都看不到了,整個人像陷進了一片深淵沼澤,讓他們很驚愣,黎暮立馬就意識到,這空曠的路之所以這麽平坦除了白雪一無所有,是因為白雪的高度已經蓋過了大樹!這是一個地勢低窪的低穀! 他們站在距離白雪覆蓋的最上層大概一米左右的小高坡上,黎暮向下看了看對墨淵道,“這地方起碼有三米深。” 墨淵點點頭,補了一句,“你覺得下麵是地麵嗎?”黎暮:“按推斷,地勢低窪的地方容易積攢水流,咱們一路都沒看到水,可山上不可能不下雨,這應該是個小湖泊之類的,但被凍死了,所以雪才能積的這麽厚。”聞言一時之間無人敢再魯莽行動,人群鴉雀無聲,麵色俱白。這下去不淹死也得被凍死。 “不,不對。”突然,黎暮看見之前跳下去的那個陷下去的深坑開始蜿蜒出一道痕跡,說明那個人沒有沉下去,他在撥開積雪走路,“這下麵應該是地麵。”黎暮一瞬間想透了。“他們是要我們……穿越這片雪穀。”他打量著這片白茫茫的山穀道,身邊呼嘯而來的冷風將他的布衣吹的向後飄蕩,徒然有一絲高處不勝寒的聖人意味。對麵的山隻有東北方向有一條可以上去的路,很窄,大概隻有一個人能勉強走上去,兩座山當中是一片什麽都沒有的白雪低穀,大約兩點五公裏地,他們是要他們自己找到方向,然後登上這條路。所有人一瞬間看向老七老八,老八輕勾唇角很好的證實了黎暮的話。這……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雪堆的這麽厚,現在他們在高處還能看到第一個人走路的痕跡以及對岸的方向,能知道他走的方向對還是不對,那是因為視角高度差,能夠看清全局。等他們都跳下去了,他們就和迷失在沙漠裏的行人一般,沒了高度,也沒了參照物,雪比他們人還高,到時候入眼隻有一片白,怎麽找到東北方那一條狹窄的小路?沙漠暫且還有幾塊石頭以及植物能辨別,可這裏,隻有白,一模一樣的白。完全喪失方向感。黎暮看著第一個跳下去的人逐漸撥開的道路肯定了他剛才的猜想。“這一定是地麵沒錯,如果是湖水,這麽多人下去最上層的冰層肯定會承受不住而斷裂,到時候咱們全沉下去了,隻要熬過水下低溫,就能換來清晰開闊的視野,水中不像地麵沒有辨別方向的辦法,地勢麵貌會不一樣,很容易看清楚東南西北。他們不會給我們這麽簡單的方式通過。”這是他們要黎暮他們克服的難題,最難的難題,恰巧,今夜還是個陰天,烏雲密布,連月亮在哪都看不見,於是他們失去了方向最後的參照物。 黎暮的情勢分析很到位,這讓墨淵沉默,屋漏偏逢連夜雨,壞事摩肩接踵而來。老八聽完黎暮的話笑意更深,對,他們現在氣候條件非常惡劣,天氣也很不湊巧,這就是這一關的難題:“穿越這片低穀,到對麵見,沒有捷徑,每個人跳下去的間隔不能超過三次呼吸,半個時辰後掉隊的自動棄權。若發現有一個人沒跳,所有人跟著回家!”說完這話他們便轉身走了。這說明,還有其他的路到對麵,沒有捷徑,但是有別的路走,他們準備繞路……可他們不能啊!因為他們不知道怎麽繞到對麵,顯然老七老八也不會讓他們輕鬆地跟在屁股後麵走,現下什麽對策都還沒出台,還要在半個時辰之內急行穿越阻擋視線什麽也看不見的雪穀摸到對岸高坡!規矩就這麽不講理給定死了,隻好硬著頭皮來。大夥大眼瞪小眼一陣發現沒辦法規避,要繼續往上走這個坎兒肯定得邁。“怎麽辦?”人群在他們一轉身時就炸開了,紛紛交頭接耳慌亂起來,這是個十足十的困境,準備的時間又很少,容不得半點冤枉路,實在讓人沒有半點把握。墨淵扭頭看向黎暮,“我覺得這時候沉默不太像你的風格啊書生。”黎暮依舊站在高坡上沉靜地看著底下,他在思索。等老七老八繞路到了對麵,他們還沒開始跳,這讓老八開始怒吼,“大姑娘們!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啊!我說了不準超過三息間隔,一個個扭扭捏捏的還是不是男人了?!我現在數三下,要是沒人跳下來,你們就都給我滾回家去!!一!”人群麵麵相覷。“二!”忽然,情勢急轉直下,高坡上第一個人就和英勇就義的烈士似的一閉眼從高處跳了下去。跳下去,向剛剛心裏算好的東北方走,可沒走多久他便歪了方向,高坡上有人對著他大喊,“歪拉!!不對!!你走到西邊去拉!!!”老八眉頭緊皺,對著那個說話的人道,“剛剛那個說話提醒的人,給我滾下山去,立刻!!!”意思是他落選了,理由是違反遊戲規則。不允許指路。那個人眼圈發紅倍感委屈,他呆站了一會,老八繼續對他吼道,“你再給我杵在這,你就一輩子也別想來了!還有你現在身邊的這群哥們兒,都別想再來了!”那人這才一咬牙跑了,總是用這一招綁定的方法來壓眾怒,可誰也沒辦法破解,那是眾人的心血和心願,他沒辦法拖累。黎暮皺著眉頭聽著他邊哭邊跑遠,心下有些唏噓,一個大男人能在人麵前哭的那麽淒慘,說明他是真的很想來不周山,為此做足了準備,人呐,越用力攀登高度,掉下來的時候摔的就更疼……老八繼續給他們本來就不多的獲勝概率繼續減分,“跳下去以後,不許說話!”這意味著完全的與世隔絕,斷絕所有聯係。黎暮有些生氣,眉頭越皺越緊,看著之下平整的皚皚白雪,猶如風雨欲來時的風平浪靜。“有辦法了。”他把人群都集結到自己身邊,說了些什麽。人群一下子恍然大悟散開,然後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一下子跳了三個人,奇怪的是明明說了不準間隙三息時間,過了四息第四個人也沒跳下去,老八卻沒說話。這是刻意的,黎暮心知肚明,老八也想看看他們到底商量出了什麽對策。黎暮蹲下身與高坡上的大家一同看著底下的人艱難地向前行徑著,心中為他們祈禱著,沒人再出聲提點,沉默地看著他們將高牆一般的白雪蜿蜒出了三道軌跡,起初是這樣的,可後來老七見他們越走越不對,眼見三條軌跡的橫向間距越來越窄,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三條軌跡漸漸就要匯集成一條,一條通向正北方的道路。偏了。他們待的對岸高坡是東北方,他們走歪了。老八挑唇一笑,看著對岸心無旁騖緊盯三人猶如在下棋一般的布衣書生,已是
心如明鏡。“又是那個小子出的主意。”老七:“怎麽?”老八解釋:“這三個起初落地的位置是東南西正位三個方向。”老七立馬會意。雪和這個深夜一般,一個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一個是白的周遭什麽也分辨不出,他們刻意離的很遠,跳到東南西三個正位的位置,跳下來之後高坡上的人不能出聲,彼此也不能互相叫喚,等於被隔絕了所有正確信息來源,那時候三個人除了能清楚的自己所處的方位外彼此看不到對方,麵對滿目沒有參照物的白雪隻能憑念想推測除了自己位置以外的其他方向,猜測其他人的位置。找到其他人,就能知道剩下正確的兩個方位了,也就能夠正確的推斷出東北方向是在哪裏。可怎麽找到彼此?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落了地等於被包裹在白雪鑄成的牆裏,沒有任何能夠幫助他們的因素,而且每個人落地的地方也不一樣,如果西邊的那個人往南走去找南邊的人,那個南邊的人萬一往東走,去找了東邊的人,那他們三個永遠也碰不到的,隻會把這個雪地穿成一片橫七豎八的地道。半個時辰絕對走不回坡上,也走不到對岸。但其實,是有破解的方法的,他們可以找到彼此。隻要他們一直往北走。北在東的左上方,北在南的正對方,北在西的右前方,北對於不同的方位來說有不同到達的方向路徑,而不管怎麽走,正確的北邊隻有一個方向。而怎麽證明他們找的北是對的呢?隻要他們能在往北的方向碰到彼此,說明,找對了!突然,從西邊出發的那道蜿蜒忽然停止了,就在三個人相距大概各十米左右的距離。墨淵很擔憂的看著底下三道踏雪而出的大道,要撥開厚重的積雪其實是挺累的一件事,尤其是積累了這麽深厚的雪,要在底下不斷的用手刨,無疑手會被凍的發疼,甚至凍傷長瘡,歇息一下情有可原。可這停歇若是代表著另一種寓意,則讓他們很害怕,他們害怕的是——停下的人是在改變主意。人的方向感是有偏差的,視力也有偏差,往常在參照物齊全視野開闊的情況下也有人找不對東南西北,說明人的判斷力也有偏差,他們三個,能找到一條共同大道的方法很難,不怎麽高的幾率,尤其是不讓下麵的人出聲不讓上麵的人通氣的情況下就更難,於是這不怎麽高的幾率就被打壓成了微小。微小便容易消散,他們已經走了一刻時間了,可還是沒有碰到彼此,當沒有強大證據來支持你做的事是對還是錯的時候,人會懷疑自己,懷疑,會使人喪失原本的堅持,他們都害怕他是想要改變方向。人群中接二連三的傳來為他打氣的話,“千萬別改道啊!差一點了,加油!!!”他說的不響,即使再想吼出來也怕被對岸的老八聽見。墨淵跟著那道停止的痕跡心下揪緊,“他好像,是要改道。”黎暮一直蹲在高坡上,琥珀色清亮的眼睛緊盯著底下“戰局”,聞言道,“不會的。”墨淵懷疑的挑了挑劍眉,“你拿什麽用陳述句肯定?”“因為……”黎暮悠然一笑。“因為這小子,是個路癡。”從西方蜿蜒而出的那條大道上的人是——夏米希爾。墨淵心下嘎登跳了一下,“你怎麽知道他是路癡?”黎暮:“下午開門放老虎的時候,我看見他從房頂上跳下來,他就問了我一句話,他說:請問這邊是東方嗎?”“……”墨淵聞言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看起來那金發小子是在第二次老七開門的時候溜進來的,可誰也沒看到他怎麽進來的,身手非一般的矯健,不談這個,就談他到了南方的空廟還不知道是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這一點,都讓人驚呆下巴。 說明他根本沒有測算,就是憑著直覺一路狂奔到達廟裏,到了廟之後他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又正巧關門,他隻見到黎暮,沒看到天官,估計是以為他走錯地兒了,這才想起來辨別一下東西南北,想迷途知返。黎暮:“這小子,是野生的貓,天生靠直覺來辨別方向,山腳下到空廟這麽遠的距離他都找到了,這點距離對他來說沒有挑戰,他隻是休息一下罷了,畢竟是小孩子,這雪堆對於成人來說三米多,對他來說就是近四米的雪壓在身上,他會累的。”墨淵迎著黑夜俯視著黎暮俊挺的側臉,“明知道他是路癡你還放他下去,這是你的賭博?”“不是。”黎暮看著西方那一道蜿蜒,寒風將他頭上的白紗帶吹的飄揚,夜很黑,可他皮膚很白,麵如冠玉,在微乎其微的月光下泛著瑩白,徒增一分聖潔感,好像底下千軍萬馬坡上運籌帷幄的軍師,黎暮輕巧笑道,“有輸的風險才叫賭博,這是必勝的,所以隻是觀賞罷了。”話音剛落,西邊蜿蜒而出的痕跡開始有了動作,白雪紛紛往下塌陷著,是夏米希爾開始活動了,大夥心都懸在了喉嚨口,就見那一道痕跡慢慢往前,然後——沒有改變方向。如同黎暮所料,找到北對於夏米這個奇特的路癡來說,沒有難度。大夥這才放下了心,不久後見到底下三個蜿蜒出的道路總算匯聚成了一條,他們三個碰到的那一刻,高坡上響起了一片歡呼。確實,三個人在未匯合前的每一步都走的心驚膽戰唯恐自己找的北是錯的,每一個人走對的幾率很小很小。但如果能把三個不確定的、微小的幾率集合在一起,就變成了高概率的答案,一個準確的答案。 勝利,迫在眉睫。 黎暮看著對岸兩個迎風站立猶如謫仙的天官挑了挑眉。 咱們,不久後,再見。黎暮在他們跳下去前簡單的開了個小會議,麵對兩百多張不知所措的臉他顯得非常鎮定自若。他選了兩個人群中號稱方向感最好的人,然後單獨點了夏米希爾下去,當然,夏米希爾一臉疑惑,聽著黎暮對他們說完了這一計策之後覺得可行便一言不發挑了大梁。如果當時要是有人知道他是路癡,一定會強製把他換下來的,可他沒說,黎暮也沒點破,因為黎暮非他不可。這是他在三個人之中最高正確的幾率,如果另外兩個偏了方向,還有夏米的路可以為後人指引,他決不會錯,就算隻剩下一個人,也會正確的走到對岸,他對夏米有很高的自信,這種自信來源於他的觀察,他知道這個孩子是與眾不同的,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一種強大的氣息——即使他年紀還小。顯然,像夏米這樣的人並非普通百姓人家裏可以養育的出來的,而且他會說漢語代表他的家庭讓他接受著非常良好的教育,學識絕不會低。他對這個孩子有把握,他不會讓他失望的。所以他不能將夏米換下來,那代表著必勝的最大可能性。老八看到這裏對著他們吼道,“給你們閑賦的時間夠多了,現在趕緊給我跳下來!”這水,也放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動,就要讓底下那三個走完全程了,到時候後麵的人挨著再走一遍就行了,這個局設的可就失去意義,所以該鞭策還是得鞭策。聞言黎暮對著身後的人道,“嘿,他請咱們過去了,那咱們趕緊走吧!”身後的人紛紛對著黎暮豎起大拇指,這小子的大腿他們可抱定了,厲害啊!兩次都化險為夷,腦子真不是蓋的!黎暮看著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要大幹一番的樣子道:“跳東邊的路,千萬別忘記了。”人群中一個包子臉大眼睛的公子哥兒跟著大部隊往東邊走的時候調笑著對大夥道“諸葛軍師發話拉!咱們得趕緊踏平對岸的敵軍咯~~~~~”他的聲音清脆,聽上去就是個愛聽小曲兒風雅的公子哥兒,黎暮看了他一眼,長的也白白淨淨的,那大眼睛比姑娘還要靈動幾分,倒是,聲音和人還挺符合的。讓他們都往東邊那路走,是怕他們萬一之後迷失方向,還能找到東,人群挨著人群,就能互相傳遞消息,老八是說過他們彼此間不許說話,可那是對於相隔遠來說,他們要傳遞什麽信息隻能大叫,可如果一個人接著一個人站著,說幾句悄悄話,誰能聽得到?何況這低穀雪積這麽厚,人跳下去啥都看不見,和個坑似的,天官視角高歸高,也就能看到個腦袋頂,其他還不是照樣什麽都不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在死規矩裏守死規則,這沒道理啊?就像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那他娘看書的時候真能蹦出一娘子一黃金來?那隻是得到目的的基石,得不得的到,得看自個兒。看自個兒腦子。黎暮想著,準備跟著跳下去。墨淵看著他們一個個歡呼著跳下去,與黎暮並肩走著,問他,“萬一他們不讓咱們放水,就讓咱們挨個不停無腦地往下跳怎麽辦?你這局,不是就白設了嗎?”黎暮:“迷宮困境。”墨淵:“什麽玩意兒?”黎暮笑道,“這裏是雪地,與沙漠不同,雪與沙也不同,沙踏上去留下腳印,腳印會被之後的風沙覆蓋,於是人就找不到回去的軌跡找不到方向迷失在了風沙之中。乍看上去,雪地裏找路比較容易,積雪踩上去會留腳印,隻要天上不下雪,氣溫不改變,這腳印就不會消退,今天咱們沒下雪也沒下雨,滿足這個條件,可挨上這麽深的積雪,就完全不一樣了。它會變成一個迷宮,比沙漠更可怕的迷宮。”“迷宮?”黎暮解釋道,“嗯,人要是跳下去了,會在這雪地顯出一個坑,走路便會將高堆的積雪變成左右高聳擋住視線的雪牆,就好像迷宮一樣,人們看到自己走出的路有了痕跡,變成了道,就會覺得心裏踏實,這樣就算之後走偏了方向,看著自己來時的軌跡,也能重新辨別。這是依賴心裏,有了這一層退路與保障,人在迷失方向的情況下,會選擇胡亂分散方向去碰運氣,可恰巧,走的錯路越多,迷宮就越龐大,最後你會發現,你被困在裏麵了,每一條路都像是來時的退路,而因為分岔已經夠多,你就不敢再挖新的前路,於是,就被困在了自己走出來的迷宮之中。”墨淵聽的心下沉悶,確實,如果讓他們按照老八的規矩跳下去,就會亂成這麽一鍋粥,然後人碰人被困在裏頭。“那兩個天官要我們過去,便隻有這一種方法可行,要麽破他規矩,要麽全軍覆沒,天下哪有不負如來不負卿的事,他們自己也知道的,破點規矩換來的是活路,守死規矩得來的是死路,我們選擇了活路,那他也得給咱們活的機會不是?”墨淵有些懷疑了,“你真隻是一個禮部侍郎嗎?”黎暮自豪的拍了拍胸膛,“真的,純正小官,毫無水分。”墨淵一笑,“那蜀國的皇帝可太虧了。”這樣聰明的人放在朝堂,竟然隻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還被奸臣給殘害到流放他國的境界,蜀國的皇帝啊……沒有識人之能,太可惜了。黎暮知道他是在為自己惋惜,剛張口想回應,那邊老八又吼了過來,“那邊兩位大姑娘!要不要送你們上轎子抬過來啊?”好,
討命鬼來催債。他們奉陪到底!黎暮和墨淵紛紛對視一眼,從高坡上跳了下去。可他們剛跳下去發現,雪裏頭,有水。冰層一承到他們的重量便劈啪在耳邊碎裂,黎暮和墨淵一同劃了下去,碰到底下冰涼的液體,他們低頭一看,到半腰的高度全是水,怪不得這雪能積的這麽高,底下雖然不是湖泊,但都是積水啊!再想想之前夏米停頓的腳步,估計不是累了,那小子,是跌跤嗆水了,畢竟是個少年,沒有成人高,這水到他們半腰,在他那就得到胸膛甚至脖子。加上今晚上烏雲壓頂可見度小的可憐,四下雪牆又堆的這麽厚,走兩步都哆嗦,太冷了,冰的透徹心扉,黎暮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打完之後唇齒不自覺跟著打擺,熱度在急速流逝,他連忙搓了搓手掌。那金發小子身體也是好,竟然能挨著凍一聲不吭走這麽久,放誰家小孩子能受得了這折磨?挺能吃苦耐勞的,一點都不嬌氣,好孩子啊這個娃!前麵的人已經走了一大段路了,他們就快落隊,黎暮想著想抬步走,可心裏的恐懼讓他臉色燦白,他小時候溺斃過,畏水,這水雖然不深,可也足以讓他想起童年瀕死的恐懼。以前他但凡能不沾水決不會下水的。墨淵見他臉色不對,“你腳疼?”“嗯。”黎暮隱瞞了這個心理狀況,麵色凝重,小小地撒了個謊。墨淵淌水走近他身邊,“要我背你嗎?”“不用,我還能走。”黎暮緊抿雙唇,倔強地淌水抬步走著,可沒走幾步就要跌,腳傷倒不是騙人的,真的疼。墨淵連忙要來攙他,黎暮先一步擺了擺手,試著轉動傷腳的腳踝,一陣灼熱的疼痛從腳踝蔓延上來,應該是腫了,轉動的範圍有些受限,能動便沒有傷到骨頭,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黎暮想著繼續坡著腳走著。心理問題非一時半刻能夠克服,可不能因為很難克服就不去麵對,他需要的不是將問題丟給他人來代自己解決,他需要的是經驗的累積以及時間。所以,他必須自己走。不一會功夫,老八跟老七看著一群被底下雪和水凍的臉色發白一個個濕漉漉往下淌水猶如僵屍的人們,點了點數,倒一個不少,連第一二個誤入歧途的黎暮都把他們給救了回來。老八看著一個個凍成冰棍兒的人道,“冷吧?”他的話說的比這寒冬天氣還要涼快幾分,大有一種隔山觀虎鬥我還特開心的意味。於是大夥兒更氣憤了,他們對這天官的喪心病狂感到很生氣,疲憊了三日三夜連軸轉,大晚上說帶他們去休息,結果帶他們來“遊泳”!還是冬泳,這簡直不能忍!於是大夥都負著氣沒人願意回答他。小八爺被冷落,見他們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也不生氣,走到剛上岸沒多久坐著休息的黎暮麵前,老八踢了踢他的傷腳,這一腳讓黎暮一陣疼痛,他握緊拳頭咬牙熬著,疼勁兒還沒過去就聽他戲謔的道,“誒,瘸子,疼不疼?”故意的!黎暮疼的恨不得捶地撒氣,聽到這話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皺眉將腳收回自己幾分,用沉默無聲代表他的抗議。老八揚了揚眉,“喲,書生脾氣挺大啊。”黎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脾氣再大也沒這人大吧?老八在他身邊蹲下來,與他平視,仿佛要與他秉燭夜談一般的口氣惆悵道,“誒,書生,你能耐挺大的,本來起碼得走一半人,你硬是全給留下了,不過你破壞了規矩,我得找你算賬。”黎暮麵不改色心不跳,看著眼前的人,說真的,這個人要是不說話,就是天下美景,可一說話,仿佛天崩地裂。“賬是你漏的,我隻不過鑽了這個空子,要說算賬,咱倆就得一起被抓起來交差,你真要找我算?”水是老八放的,如果他真不想要他們通過甄選,在他們特派的三個跳下去後第四個沒有連跳就足以讓他們以違規的道理全數滾蛋了,而老八沒說話,他選擇了知情而無視,給黎暮打破規矩求存的機會,足以說明了他是想要他們通過的。可他也不想被破壞規矩。黎暮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他,“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設這種兩難的苛刻局麵給我們,規矩之所以能夠被打破,說明局設計的不夠合理。賭場裏有兩種局麵,一種是輸,一種是贏,沒人喜歡輸,既然要贏,隻有一條路贏的前提下的話,我們就都會踏著你這條規矩的路往上走,因為我們必須要贏得我們自己的抱負,和你這種隻知道苛求別人責怪別人而不自省的人不同,我們有理想!”老八挑了挑眉,“哦?”黎暮:“還有,你若真的這麽討厭被打破規矩,那就定出一個完美的局麵,才有來找我算賬的資格,所以現在,我不接受你的追責。”老八盯著這書生看了半晌,目色忽然漸變深沉,“你說的很對,看起來,是我對你們太鬆了。”他說完便走了。墨淵一直坐在邊上聽著他們兩人你爭我往,聽到這不由的麵色一黑,連忙對黎暮小聲道,“你明知道他給咱們放水,你還這麽頂他!以後他對咱們更嚴了就連往上走的機會都小了你知不知道?”黎暮盯著老八離開的背影,淺色的眸子裏泛著透亮的水光,“我知道,可我也要告訴他,這成功是咱們辛苦用腦力體力賺回來的,不是他施舍給我們的!所以我不低頭!”墨淵聽到他的回答不由歎了口氣,這書生,太他娘的倔了,不過倔的無懈可擊,沒人能說出他半點不好來,這才是他的厲害之處——那叫骨氣。不得不承認,文人的風骨像一杆竹,看似柔弱,實則處處有節,寧折勿彎。黎暮身上本來潮濕的衣服已經被不周山的低氣溫凍的發僵,高坡上寒風呼呼的吹,將布料吹的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更添幾分寒意,剛才被老八踢的傷腳還在疼,現下被這麽一凍,更是錐心刺骨,好像有小冰錐在不斷往腳踝紮似的,讓他疼得忍不住捂住腳踝倒吸口氣。墨淵關切地問道,“你要緊嗎?”“沒事,好在現在可以休息片刻,一會就不痛了。”黎暮話音剛落,那邊就響起一道聲音。“全體都有!起步,跑!掉隊二十米外自動棄權!”老八的聲音像噩夢一樣鑽進黎暮的耳朵裏。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是故意的!精疲力竭的人群歪歪扭扭不情不願地站起來,黎暮心下恨不得把他抓過來揉成一團再踢兩腳,太可恨了這個人!這已經不是什麽考核了,這他娘是赤裸裸的刻意針對啊!墨淵看著他一臉愁眉苦臉,撐著手好幾次要起身沒起來,顯然這一位傷患的腳開始向他自個兒的身體鬧脾氣了,滿滿地在叫囂著走不動。隨即墨淵像拎小雞一樣一把將黎暮從地上拉起來,“看吧,這就是您傲骨錚錚受到的待遇,哪一個書生像你這樣連句軟話都不會說的,不是自討苦吃呢嗎?”黎暮將牙咬得腮幫子繃出一條橫向直線,“太欺負人了,我看出來了,這裏真的就沒有王法。”墨淵幹脆駕著他的手,一步步帶著他跑,“這裏連皇帝都沒有,哪來的王法,您怕不是發燒了吧!”黎暮氣憤,“他們不講道理!”墨淵看把他氣的恨不得上去和他們開個爭辯賽,說到天昏地暗的那種,連忙安撫他,“不一開始就知道了嗎?沒辦法,這裏他們最大,咱投訴也無門。”沒想到黎暮說了句讓墨淵完全意料不到,驚呆下巴的話,他說,“既然講道理沒用,從明天開始,我也不講道理了!看看咱們倆誰橫!”“你們……”墨淵忍不住笑了,“真有意思。”能把一書生氣的要丟下書本學潑婦罵街,這小八爺也是一種無人可敵的本事了。半斤對上八兩,一物降一物,這倆人,就是互相克住了。黎暮這邊氣越燒越旺,坡著腳還使勁往大部隊裏跑,恨不得再衝上去和他打一番,比墨淵一個沒傷的跑的還快幾分,連蹦帶跳和隻兔子似的,墨淵被他蹦的心煩,幹脆一把拉回他。“墨將軍?”黎暮被他拉的腳步一頓,不解地回頭看著他。墨淵拽著他的胳膊將他甩到身後,然後,背起了他。“墨……墨將軍……”長這麽大就小時候被人背過,黎暮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這腳,到了休息的地方得想想辦法,不然真得出大問題,現在,就當我代替那剩下兩百多個通過這關的人感激感激你這小諸葛軍師吧。”黎暮臉更紅了。老八帶隊和老七跑在最前方,夜色沉沉下,老七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問他,“你這是怎麽了?”“我被倔驢子踢了!”老八很不滿。老七回頭看了眼浩浩蕩蕩的隊尾尾端,準確得找到了那個被人背著的布衣書生,連路都走不了,說明真疼的他不行,不然依那書生的性子決不會讓人背的,“你不是去給那書生送藥了嗎?”老八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拋給他,“人家不屑和我算賬,我也沒辦法。”瓶子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拋物線,老七準確接到手,挑眉看他,“你怕是,沒好好和他說吧。”“哇,你不知道這書生脾氣多大,我剛說一句話,十句後頭頂著!我害怕,我要回家找爹娘。”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老七的眼睛來回看了看他倆,意味深長的收回目光,安靜跑步。這個書生,不得不說剛強的像一柄鋼槍,與眾不同。這一次,他們總算沒帶他們再去走什麽亂七八糟的暗道,跑了半個時辰後,老八吹了聲口哨,“各位大爺,你們的家到了。” 人群浩浩蕩蕩停止了腳步,身上跑的全是汗水,剛剛凍成石頭的衣衫被身上的熱氣一蒸軟化成水,粘膩的熱汗浸染著衣衫,此刻被寒風一吹更加蕭瑟,好多人打起了冷顫,極冷極熱,最容易生病的條件,他們都占齊了。現在在他們的麵前是一個簡陋的豬棚,左邊矮籬笆有護欄,有頂盆,右邊那個圈裏除了籬笆什麽都沒有,像是個露天倉庫,堆著一疊又一疊的稻草。 人還沒進去,一股子豬臊味先溢了出來。這是個豬圈。“今兒你們就在這休息。”老八對著他們文質彬彬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說什麽!”人群中傳來暴喝,“這他媽是豬圈!” 老八很不意外,“喲,嫌棄豬?豬還嫌棄你們這群羊呢!你們這麽一說我還寶貝我那些小豬呢,跟你們在一起得遭多大罪呀!他們在的那個圈你們不準睡啊,都睡邊上那個空圈去!” 眾人看了眼豬圈邊上的空圈,和豬圈就隔著一個柵欄,幾捆稻草,沒屋沒瓦,一股惡臭。 墨淵放下黎暮,黎暮捏住鼻子,忍不住轉過身,“這味兒比隔夜飯還難聞!” 見慣風雨的墨淵跟著皺了皺鼻子,“是不好聞。”說著他瞄了黎暮一眼,之前那股子鳥糞味兒被剛剛那寒水一泡倒是沒了。 最主要,這裏已經臭的他們什麽都聞不到了。 老八顯然也受不了這個氣味,嗆得的直咳嗽,“明日清晨,我來帶隊,要休息的趕緊休息,想下山的趁早下山,天黑了路可不好走!”說完腳底抹油的拉著老七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