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選

  夏米希爾是第一萬零一號在不周山腳下報道的人,等他來了正好騷動已過,夏米的出現還是讓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他的身上,兩隻異色瞳一隻金一隻藍,波斯族裏罕見的象征,更加罕見的是一頭晃眼的金發,透著太陽周邊的光暈,這還不算什麽,更加讓人驚訝的,是他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這裏幹什麽?“名字?” 一個穿著白衣的人走來問他,他想,這應該就是老百姓們說的天官,不周山上的弟子,在民間被傳的神乎其神,本以為應該是道士模樣的人,可眼前這人身姿挺拔毫不纖弱更像是個武將,寬肩窄腰四肢修長身材比例非常出挑,再細細打量他,膚白瑩潤,唇紅齒白,一雙劍眉英武不凡,眉毛工整濃淡得宜,襯得那雙堅毅幽深的星目像極了他見過的最深的黑夜,他的眉目真美!美到筆墨形容失色,那雙眼睛,看著人的時候像兩顆透亮的黑曜石,攝魂奪魄,多情而又深情讓人見之難忘,他是個極度能讓人產生敬慕感的俊美的人,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俊美無儔,猶如謫仙,不由的讓夏米想起他曾經見過的武曲天君畫像,一時失神。“名字?”那個人又問了一次。夏米這才晃回神回答, “夏米希爾。”“幾歲了?”“十四。”“你一小孩子來這幹什麽?知道這是幹什麽的地方嗎?”“知道,被這裏的大人選上了就能做大將軍。”夏米希爾是那種第一眼看上去就與眾不同的孩子,身上的高貴感、臉上的靈秀即便年紀尚幼眉眼還沒長開已經能看出七七八八,外加西域的孩子五官總比漢人深邃不少,大老遠看過去如同鶴立雞群。那人在喉間笑了笑,一把嗓音磁的非常好聽吧,“我沒聽錯吧,你一小奶娃娃要做大將軍,那這天下還能不能要了!” 夏米希爾顛了顛身後的大包裹調整成對肩膀負重小一點的位置,抬頭看他一眼選擇不爭論,他的事不需要向別人一一說明,他知道他是認真的就好,想著他抬腳要跨會客廳高出地麵的門檻。“等等!”他的胸膛被那人按住,止住他的腳步,“這裏隻能放一萬人,你是第一萬零一個,不巧,滿了,回去吧。”小孩兒急了,“給我個雞尾!!”“雞、雞尾???”夏米希爾小臉一紅,“機會……”那人好笑的看著他,“漢語說的還挺溜的嘛,小小年紀不去私塾學習跑這來幹晃,趕緊回去!”說著邊把他往門後拉,夏米希爾站著不肯動,他拉了幾次拉不動,看起來這死小孩倔得很,嘖了一聲,直接彎腰將他抗在肩上,夏米希爾措不及防腳下騰空,而他完全不顧小孩兒的掙紮把他放到了門外,繼續道,“回去吧,啊!你爹娘一會找不著你得急了。” 夏米希爾還沒來得及回答,三十人寬三十人高的銅門發出古老沉重的拖曳聲在他麵前關閉,完全的將他排除在外,天呐,這人是大力神嗎……一個人能推動這麽沉的銅門……驚訝之餘他反應過來,握緊拳頭咬緊牙根,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國家在最西邊,蒼鷹到他國家的速度最慢,所以他知道的也最慢,他已經盡了最快的速度趕到不周山了!路程十天一次眼也沒閉!時間對他不公平,明明不公平卻用平常人眼裏的公平淘汰了他!!!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門內那個白衣的俊美天官整了整雪白的領口,另一個一起來幫忙登記的冷冰冰的天官抱著一遝小山樣的名冊路過他身邊,看了眼他那要笑不笑的樣子道,“老八,你中風拉,這什麽表情,還不趕緊把這堆人給收拾幹淨!” 被叫老八的年輕人嘴角一下笑出弧度,“門口看見隻波斯貓,稀奇!” 那人下巴挑了挑眼前小山樣的厚簿子,“趕緊弄,弄好了過來幫忙!一到這日子就忙死了!”“哎!”他答應一聲,隨即轉身肅穆得對著身後黑壓壓的人群拍了拍手,成功的將所有人的視線集中過來,理所當然,大夥都有一瞬間的失神,隻覺得從來沒見過這般俊美的人,讓人心中震撼。那人顯然司空見慣,對於這集體驚豔的注目禮鎮定自若,他見視線全部投射過來繼續說道,“所有人麵向我聽著!我是帶你們到天路入口的考官,可以叫我老八,也可以叫我小八爺。我提醒你們一句,想回去的現在趕緊走啊!一會上去了下不來別哭哭唧唧!”聽到這話,大夥才晃回了神,人群裏一個青年翻了個白眼,“這人長的漂亮,但腦子怕是有病吧,都巴不得上去呢,怎麽可能哭哭唧唧。” 另一個不起眼的公子哥兒低語了句,“這裏到天路入口,總共一百一十五裏路,騎馬最少得八日,眼下這麽多人連輛馬車都沒有,麒麟閣怎麽窮成這樣!還世外高人呢,我看就一群窮酸的臭道士,光知道故弄玄虛。” 站在他邊上身著同樣華貴的富家子弟雙手交叉疊在胸側,靜待發展的目光移向他,“我看不然,小小一個麒麟閣還得罪不起各國要員,你們瞧,那不是有一輛馬車呢嗎?” 站在他身邊的人引頸側目望過去,一匹豪華的馬車從山上的小路噠噠的跑來,駕車的天官一下車,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從車攆上咻的一下竄了下來,直撲老八懷裏。老八被撲的差點栽倒,頭往後仰了一下,剛擺正視線就迎來一陣狂舔,眾人才看清是一隻黑背狼狗,“嗨,誰把如花給帶下來的!不知道今個兒人多嗎!踩著怎麽辦!”駕車來的天官一派溫文爾雅,與眾不同的是他白袍外麵套了層銀甲,顯得莊嚴肅穆,他拂了拂下擺的皺褶,沉聲道,“我。”老八一看來人,態度立馬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剛想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吞回嗓子眼,他咽了口唾沫臉上一派陽光燦爛,“噢!是隊長帶來的啊!我就說如花怎麽這麽乖呢,知道我想它立刻就蹦躂下來了!”抱著小山般文案的天官瞥他一眼狗腿的樣子,倒籲一聲。老八尷尬地嘿嘿笑兩聲緩解氣氛,隨即轉身咳了兩下,恢複一臉嚴肅,向著黑壓壓的人群再度亮起嗓子,“差點忘了和你們說!從現在開始算起,三天後的午時天路入口集合,那裏有一個空廟,午時後門就會關閉,到時候所有在門外的人,統統給我滾回去!” 下麵立刻炸開了鍋,沒人再有心思將視線落在他身上欣賞這難得一見的俊美人兒,紛紛與同伴交頭接耳起來,有罵人的有氣急敗壞的,八天騎馬的行程換成腳程三天??!這是個人能做到的事嗎?就是個神也不可能!再來誰都不知道不周山的構造,鬼他媽才知道天路在哪?破廟在哪?!! 人群中立刻出現反抗的人,站出來說,“這就是不周山的待客之道嗎?!” 老八眉毛一挑,沒看到人先不耐煩回答道,“誰和你說過,你們是客的?” 待他在人群中找到說話的聲源,才看清那人溫文爾雅,麵目清秀,身形高大修長,不就是剛剛那個出麵抓人販子的人麽?這人不止膽子大,脾氣也挺正值不阿的嘛,這麽多會武功的人都沒吭聲,他一書生倒敢開腔?書生也不高聲爭辯,隻平緩的回答,“你們是天官,不周山的主人,自來我們是客,有什麽問題?” 老八一看他一副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模樣感到很頭疼,他一向不擅長和書生爭論,特煩人,總能劈裏啪啦和你說一堆大道理,猶如重上私塾,他倍感煩惱的撓了撓腦門,幾步走近他,幾乎是麵貼麵的距離,輕視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好像看著螻蟻,“你別搞錯了,能配得上不周山以禮相待的人才是客,不說別的,首先你們得登上不周山,你們現在隻不過在山腳,連天路都沒摸到在哪,有什麽資格說你們是客?不過就是一群愚蠢的山羊!” “你!”那書生氣的瞪起眼睛。“咩~”老八從上向下俯視著他,挑釁的點了點下巴,學了聲羊叫。他英武不凡的氣質與俊美麵容,和他的言行相比天差地別,讓人瞠目結舌大跌眼鏡, 書生憤恨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憑什麽這樣說我們!”他氣的眼圈發紅,握緊拳頭克製怒氣。“喲,說兩句就受不了拉,書生就是書生,一個字,孬啊!”老八退了一步,伸手在他右肩上點了點,力氣之大讓那書生差點一下跌地上去。這人、這人不講道理!人群中竄出一個身著墨甲的年輕人,看來是個當兵的,氣派也是不凡。“我們要是真的孬,就不會大老遠的來這不周山求學,請你收回這個字。” 人群立刻跟著騷動起來,細小的附和聲一出,隨即被疊加到了頂峰,每個人都在喊著“對!”他們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不然誰會不辭萬裏辛苦跑這來挨罪受? “求學?”老八哼笑一聲,一種看著猴耍把戲的語氣,“我看是求名求利吧!這裏來的哪個人沒點自己的小心思,別打著這麽冠冕堂皇的旗號說著好聽的話,有能耐別在這吠,有種的,到麒麟殿上去嚎!” 著重甲的年輕人指著他,眼睛好像要將他盯出兩個孔,隨即他壓抑怒氣閉上眼,再睜開的眼裏一片明亮,伸出兩個手指指了指老八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雙眼,意思是:我們走著瞧! 是羊還是老虎,我們走著瞧! 老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還挺鬥誌昂揚啊!他想著,隨即眼角餘光看見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跑到了馬車邊上,他連忙吼道,“那兩個人,幹什麽呢?!” 被叫住的兩個人停下腳步,其中一人錦衣華服,看樣子名望地位不低,邊上一個小廝身上包囊鼓的快和他人差不多高了,一聽叫喚頭也不敢抬,兩隻腳直打擺,著急地喚他身邊的人,“大、大人……” 老八撥開人流走到他倆身邊,一把拽起那個華麗服飾的男子的衣領,“你什麽意思?想溜上車?” 那男人抓住他手腕要把他撥開,一臉我很高貴別拿你髒手碰我的模樣,無奈力氣抗衡不住,隻好任他掐著,哼了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八上下打量了他,“你姓玉?” 那人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才姓玉!” “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是玉皇大帝,那就是人,都是人你和他們有什麽不同?”“我!”那人被氣的哽住。“怎麽著,馬車造出來天生就是讓你坐的?” 那人急了,“我是金國的皇帝!” 皇帝啊,天子,確實身份尊貴。老八歪了歪頭,單側唇角勾起一笑,拽著他的領子拉緊自己,靠著他耳邊低語,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妖嬈,“那我還是金國的皇後呢~專治皇帝!” “你!痞子!”這人還要臉不要?一個大老爺們說自己是皇後?這樣不恰當的比喻簡直玷汙了男人這個身份! 老八笑的春風得意,半點沒有被人辱罵的憤怒,“哎!我們這還就盛產痞子,土特產,您這君子啊,特別不適合我們這,趕緊回去養尊處優吧啊!老七,幫忙把他丟出去!” 一直抱著小山文案冷冰冰的天官皺了皺眉,對這差事感到很麻煩,無奈麵子還是要給的,隨即將名冊放在馬車邊上,擠過人群走到他們身邊,老八像甩條狗一樣的把人甩給他,看也不想多看一眼,老七接過,同樣的拽法把人拖了出去,粗暴的像丟一個垃圾。小廝見狀愣了一愣,不敢阻止,飛速抬眼瞄了他們兩眼就像看見修羅,小碎步跟了出去。 大門再一次開啟,短暫的關閉,二人出局。 老八譏笑道,“這人真有意思,來這甄選還帶個隨從,真當來不周山冬遊不成?” 老七眉目冷的更是透徹心扉,對於這兩個不知好歹的人不予置評,說一個字都覺得是汙了自己的嘴。 老八隨即轉身對著身後的人群吼道,“你們不要以為你們身份特殊就能有同樣特殊的待遇,剛剛你們看到了,有人想破壞遊戲規則,再有人想不守規矩,就和他們一個下場!多一句廢話都是在浪費你們的時間!然後,現在,把你們身上的包袱全部給我放地上,跑!!!” 連一國的帝君都受到如此待遇,擺明了殺雞儆猴,沒人敢再多鳴不平,紛紛放下隨身行李,這機會十年一次,有些人不止等了一個十年,自魏王朝倒後已經三十年了啊!他們要是錯過了就又得等十年!人又有幾個十年?! 何況這一屆的主考官,臉和性格是成反比的,絕對惹不起! 大地在震動,是所有人一起踩踏地麵發出的震蕩,一萬人硬是把寬闊的山路擠的水泄不通,肩膀挨著肩膀,腳跟抵著腳跟,連呼吸都稀薄起來,寒冬凍人的天氣硬是讓人熱的滿頭大漢,好在跑了一裏之後路開始空曠起來,進了林間人群疏散,空間變得寬敞不少,可速度卻慢了下來,不少人停在路上都懵了眼。 該往哪兒走? 沒有地圖,沒有熟人,唯一的判斷就是還掛在天邊的太陽,天路在哪?不周山據說有一萬多裏,直入雲霄,沒人看的到他的頂,也從沒人去過他的頂,這麽大的一座山,一旦走錯了方向還可能走的回來嗎? 剛剛出言反抗的布衣書生正躊躇地停下腳步,身後撞上一個人,回頭一看,是剛才為他說話的武將。 “誒,怎麽是你啊!”當兵的看到他顯然很高興。 書生點點頭,“多謝剛才兄台解圍,請問尊姓大名?” “哦,我那就是看不慣他欺負人,別放心上,我姓墨,單字一個淵,薩哈連烏拉人。” 聞言黎暮有些吃驚,“北方?你是辛國人?” 墨淵點點頭。黎暮好奇的問道,“是滿族嗎?”滿族大多都世居東北部,分布地域遼闊,長白山被滿族視為發源地、聖山。薩哈連烏拉意味黑水河,黑水河在我漢族國境與非漢族的國家羅刹國的邊界,兩國世代紛爭不斷,是冰原的兩大霸主,也有不少通親的家庭,孩子長的眉目深邃,墨淵看上去就很有羅刹國的風韻。墨淵笑道,“不是。”滿族一般都是複姓,像赫連氏之類的,他就兩個字怎麽可能是滿族。 書生就覺得他的名字非常熟悉,可往漢地曆史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這下往北方疆域一想……忽然睜大眼睛看著他,“你就是那個十五歲從軍蕩平北國數以萬計冰賊,解救蒼生的定北將軍!”怪不得他一眼看上去就氣度非凡! 墨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就是幸運抗了個功勳,仗又不是我一個人打的。” 書生連忙俯身作揖,“久仰大名!” “誒!你別搞這麽正式啊,我這泥地裏滾的人受不得這麽正經的禮數,折壽。”墨淵連忙拉起他。 “應該的,將軍為國衝鋒陷陣,理當受到百姓朝拜!”他自小對軍人就懷有至高的崇敬!他們這些老百姓多虧了士兵們以死拚命衝鋒陷陣才得以保持平靜的生活,讓他如何能不肅然起敬! 墨淵見他一雙眼睛就要溢出來的讚賞連忙頭疼的出聲阻止他的高看,岔開話題問道,“你呢?叫什麽名字?”剛才見他見義勇為,聰明非凡,想必也不是個普通人吧? 書生頓了頓,“黎暮,巴郡錦城,蜀國人。” 墨淵拉他的手僵了僵,“我也聽過你,八歲能詩十二歲倒背四書五經,十五歲中舉,十八歲出了本《政論》將時下朝政弊端批評的一針見血,對症方針也大膽新穎,可謂救國救民之良策,可惜了皇帝卻沒推用,因為那書太過直麵不加隱晦,得罪朝中權貴,書剛呈上就被奸臣們一同給打壓了下來,還被誣陷並且撤下禮部侍郎官銜強製流放他國,你那書傳遍十國,我都看過!”連墨淵一個遠在邊疆打仗的當兵的都看過,可見他的名氣在各國有多響亮! 兩人麵麵相覷,雖然早知道不周山甄選不乏人材,沒想到是這般臥虎藏龍,有武的,自然有文的,他們是這個水準,那代表其他人至少不會比他們差的,完全有可能出現更強的對手!當下兩人立即做了個明智的決定,決定拉幫結夥!互幫互助走出這個鬼林子。 “你說那天路能在哪兒?不周山上連戶居民都沒有,沒法問,那兩個天官一點提示都沒給,真讓人發愁。”墨淵很哀愁。 黎暮看著殘存的一點夕陽,“他們給提示了,空廟,一般廟堂都是坐南朝北,所以我們隻要往南走就不會錯。” 墨淵看了他一眼,“你有司南盤嗎?” “沒有。”剛才所有的行李都給強征了,除了人,裏裏外外幹幹淨淨。“不過倒是有司南眼。”黎暮笑了笑,清俊的頰邊露出兩隻小小梨渦,配上精煉的眼睛說不出的機靈幹淨。“什麽司南眼?”什麽鬼?聽也沒聽說過啊,墨淵疑惑地揪起右邊眉毛瞧著他。黎暮抬手指了個方向,“那邊是南。” “你怎麽知道的?”  “樹枝上的積雪,冬天日照的緣故,積雪難以消融的部位總是朝向北麵的,外加岩石,岩石上布滿蒼苔的一麵是北側,枯燥光禿的一麵為南側。” 墨淵錘了錘他的肩膀,笑笑,“好小子,這麽多書沒白讀!”這眼睛還真能分辨南北,可不就是司南眼嗎?活的,永遠比死的要好用啊! 黎暮作禮一應,“墨將軍見笑了。” 兩人打定主意馬上起身,趁著日頭還有餘光,能趕多少路是多少,黎暮一個書生跑的很辛苦,倒也沒叫苦,跟著墨淵一晚上跑了起碼十裏地,直到四周黑的難以分辨方向為止,兩人才找了兩塊打火石找來樹枝點亮,就地躺下打了個盹兒。 冬日林間雖然少了蛇蟲鼠蟻,猛獸凶禽還是一個都不會少的,兩人沒人敢真正睡著,風吹草動皆會驚醒,越休息越累,到最後兩人一合計,幹脆輪流守夜,才能安穩的眯上一兩個時辰。 其實沒人睡的著的,經曆了一天的跌宕起伏,很累,可這刺激也足以讓他們被吊足精神。這畢竟,是一個全新的環境,很陌生,很讓人沒有安全感。黎暮側著身子麵對篝火躺著,耳邊是柴火燃燒時劈啪作響的聲音,火焰給這寒冬臘月天帶來一絲暖意,可他的腳依舊是冰的,這裏實在是太冷了,比一般雪山氣候還要低上幾倍,很反常……他看著冉冉騰升的火光心中有些惆悵,“墨將軍,你說咱們真能在三天內走完這一段路程嗎?”墨淵坐在篝火邊加著樹枝,將手靠近火堆烤了烤凍僵了的手,很誠實的回答,“不一定,看運氣。”他不太會說冠冕堂皇好聽的話,繞著圈子講話也不是他的風格。這條路上沒有別人,也不知道他們是走的快還是走的錯,總之他們沒有看到同行的任何人,這讓人心慌。即便黎暮很肯定這就是南方,也不能確定天官們會不會不按常理出牌,依照他們那不講道理的風格來看,到時候就算三天內奇跡般走到最南方也不見得能找到廟門,畢竟這裏最缺失的就是“道理。”第二就是常理。所以二人也把握不準這究竟是對還是錯。突然,覺得挺孤獨的,不管是對還是錯都隻有他們二人在堅持,誰也看不到,什麽消息也不通,就像是把他們兩個人單獨扔進了一片荒穀,走不走的出去活不活的下來都看天意與能力,沒人可以幫到他們一絲一毫,就算困死在這穀裏,也沒人會來救,前方也不一定還有存活的人,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沒有任何一樣可以標識著是有希望的,黎暮想著有些喪氣。夜色黑的像墨,隻有篝火邊還有一點微光,將潔白的雪地融化成了原本的模樣,露出之下的黃土,夜晚很潮濕,黎暮躺的地方是他用手清出來的土地,和一個戰壕溝似的,隻容得下一人側躺,露出白雪的地麵堅硬、潮濕、冰冷,鼻間滿是凍土的味道,沒有一點生他養他的黃土地的溫暖,連草都沒有看見幾根,毫無生機可言,整座山冷的就像是用冰雕出來的,景色冷,人也冷——那兩個天官的表現讓人寒心。總覺得,這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那些天官們仿佛被老百姓神化過的人物一般,真正見了麵隻剩下無法言說的失望。是的,他很失望。黎暮閉上眼睛,無論如何,他得閉目養神,不管對錯他們都需要往前走,往前走就需要體力,他需要蓄足精神來麵對更加惡劣的天氣以及路況。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黎暮隱隱約約聽到樹上傳來幾聲鳥雀的叫喚,不同於布穀鳥的清靈,他叫的聲音很吵,聽著像在叫“仔黑,仔黑,仔黑”一會又變成“仔仔黑,仔仔黑,仔仔黑黑黑”,黎暮聽了一會笑了,它們的崽兒有這麽黑嗎?這叫聲在如今伸手不見五指仿佛萬籟俱寂的黑夜裏顯得尤其親切。鳥雀代表著生命,與他們相同的生命,雖然不能夠說話,可他們也是活生生的生物,與自己大同小異。突然,黎暮覺得沒有這麽的孤獨了,他更加安心的準備進入睡眠。欣慰隻是一瞬,就見一個鳥巢啪的一下砸了下來,正砸在篝火堆裏,黎暮睜眼,墨淵也沒想到,二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了一跳,黎暮連忙起身和墨淵一起抽開底下的樹枝,散開火焰,搶救著鳥巢裏無辜的生命。七手八腳才把鳥巢撈了出來,黎暮吐了口一直提著的氣將鳥巢放在手掌上,此刻火光還沒滅,迎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了裏頭一隻雛鳥正歪著頭看著他,一雙烏黑的圓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完全不知道它剛剛經曆了什麽生死考驗一般,它身子小小的,本來就沒長出幾根的羽毛被這麽一摔一燙,屁股上毛都被燙禿了,黎暮樂了,伸出手逗弄它,“小家夥,還好你住的不是很高。”估計是在樹的一半高度掉下來的,不然這雛鳥早就沒氣兒了。墨淵也跑過來一睹真容,“這什麽品種的鳥兒啊,這裏這麽冷還不向南遷徙。”黎暮打量著它小小的腦袋,可惜了,腦袋上還沒長毛兒,分辨不出種類,“應該是黑子吧。”墨淵自來對這玩意兒就沒啥研究,“黑子是什麽鳥?”黎暮思索再三道,“大山雀。”想來想去還是這一個品種最有可能。墨淵圍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這麽小你都看得出來?”鳥本來就不好分辨,尤其是雛鳥,因為它們還沒長出標識性的色彩與外觀,在墨淵眼裏這小家夥長得和普通鳥類沒有任何分別,甚


  至還和一隻烤雞無疑。想著想著,他餓了。奔波了一整天,早就前胸貼後背了,黎暮一看到他如同餓狼一瞬間發著光的目光連忙將手上的鳥巢往裏收一些,手豎起來擋住墨淵的視線,“墨將軍,做人要善良。”墨淵很正色地看著他,“善良能填飽肚子嗎?”這個問題倒是很尖銳,於是黎暮改了口風,“那……做人要講良心。”“我的良心告訴我它可以是一道野味。”“你把它烤了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不會,它已經被餓癟了,現在又被一個孔子與老子附體的書生給踩了幾腳,再也鼓不起來了,它死了。”墨淵和黎暮打起啊馬虎眼來真是一點理也挑不出,民以食為天!黎暮現在捧著他的天!怎麽著也得據理力爭不是?!“那……”黎暮的語氣很惆悵的拖長音,然後趁墨淵不注意一下子跑出二米遠,“在哪裏死的就在哪裏躺一會兒吧!”他說著跳上了前方的大樹幹,可黎暮抱上了才想起來——他不會爬樹。他跳的高,一下蹦起半米遠,往下跳不知道該怎麽調整重心落地,跳不好就是腳崴的事,他還得趕路呢,這腳崴不得!往上爬吧,他手又不知道怎麽使勁兒,畢竟……他家是個書香門第,自小所有的時間都拿來苦讀聖賢書,調皮搗蛋的事很少做,更是不可能做掏鳥窩偷鳥蛋這斷別人子孫的缺德事。這下很尷尬……他試著抬起手臂抓住樹枝,可根本勾不到,還有一大截距離,腳下也沒地方借力踩,上不上下不下隻好摟著樹脖子相依相偎,讓他羞紅了一張臉,連忙將腦袋埋向大樹的另一側,躲避墨淵看笑話的目光。墨淵對著那個“狗熊抱樹”的狗熊說,“給你個選擇,一,我抱你下來,咱倆填飽肚子。”“不幹!”黎暮埋在樹幹後的腦袋大吼著。“那就隻剩下二了,你掛著,我看著,度過這難忘的一夜。”“我也不幹!憑什麽我得當壁畫呀?這裏又不是敦煌!”墨淵快憋不住心底的笑意了,調侃地向兩邊伸開雙手抖了抖,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那你要怎麽辦呢?”“你……”黎暮支支吾吾的說著。“什麽?”墨淵刻意揚高聲調。“你能不能……”“啊?風太大,你說什麽?”墨淵知道他是要找他幫忙,明知故問地抬手放在耳朵邊裝模作樣。黎暮見他有意逗他,幹脆心一橫,臉也不要了大聲喊道,“墨將軍!拜托你先抱我下來!!!”早就看出了他不會爬樹了,還硬要往上撞,墨淵想著一笑,繼續選擇性耳聾“噢?先什麽?”他挑眉看著樹上那清俊書生臉紅的像個蘋果,恨不得把整個臉埋進樹幹裏的模樣笑道。黎暮真是服了這個將軍了,“你要不把我弄下來可以,把我手裏的鳥巢平穩端下來就好。”這一句話,讓墨淵頓時將笑容僵在唇角,喪失了所有想調戲他一番的心思,其實這點距離是跳得下來的,一開始他以為黎暮害怕,畢竟是個書生,看他舉手投足循規蹈矩,顯然自小受著嚴格的文學教育,一舉一禮動作嚴謹漂亮,修養很足,這爬樹的舉動就顯得很粗野與他格格不入。在墨淵世代從軍生活在軍營的生活環境裏,身邊小孩子都爬過樹,那很正常,也有一些懼高的,手腳不靈活的,第一次上去不知道怎麽下來也很正常,可沒想到黎暮不往下跳是為了護住鳥巢裏的雛鳥不被跳下來的震蕩震飛在地,導致再一次重摔,減少死亡的幾率。這樣的細心善良。於是墨淵不再與他打趣了,而是走到他的身邊,利落地蹲下身將肩膀借給了他的雙腿。黎暮的腳碰到他的雙肩那一刻,身體忽然有了支撐點有些吃驚,低頭看向他,“墨將軍?”“我真是服了你們文人了,一個個弱不禁風的還想保護別人。”黎暮知道他是來幫忙的,隨即會意一笑,借力一蹬抓住樹枝,將鳥巢利落地放在主杆與分枝的交界處,再一點點踩著樹幹滑了下來。墨淵看著他被樹皮蹭黑的潔白衣襟,嘖了一聲,語氣卻完全不是責怪與生氣,而是一點點小小的讚賞,“到嘴的烤雞飛了。”他依舊調侃道。黎暮不好意思地對著他躬身作揖,道了個謝。墨淵擺了擺手示意接受,眼尾餘光看到之前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火堆就要泯滅,連忙三兩步回原位去將散在邊上的樹枝聚回一起護住火苗。黎暮跟著走過去幫忙,篝火將他琥珀色的眼睛印出斑駁光影,“墨將軍,你剛剛不是問我這麽小怎麽分辨的出他是黑子嗎?”“嗯?”剛才黎暮沒回答,墨淵想起這個疑問依舊很疑惑。黎暮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你看那裏。”墨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隻頭上烏黑的大鳥站在樹幹上,見到他們的目光一振翅飛向剛剛落下的鳥巢裏,那是一隻中小型成年鳥類,體長十五厘米左右。整個頭黑色,頭兩側各具一大型白斑。上體藍灰色,背沾綠色。下體白色,胸、腹有一條寬闊的中央縱紋與頦、喉黑色相連。是一隻成年的大山雀。黎暮:“那隻大黑子一直盯著我們,好幾次都要俯衝下來了,這麽激動隻有一種可能,那是母鳥。”墨淵都沒有發現。“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一眼就知道雛鳥的品種,這種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很厲害,和一開始甄選時揭穿那賭局一樣,隻需一眼,什麽都瞞不過這個書生清亮的眼睛。他真的,挺聰明的。黎暮撿完最後一根樹枝回火堆,平靜的看著逐漸聚攏火勢加大的火焰,對著篝火邊一起取暖的同行人道,“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他的話,一瞬間讓墨淵感到很羞愧。黎暮不是個和尚,他也吃肉,或許這隻鳥對所有人來說都隻是一塊香噴噴的野味,可在此情此景此刻,它代表一份真摯的感情,那種感情叫做——母子之情。誰都有母親,你能想象你的母親看著你被人一箭穿心,死後還被扒皮脫骨架在火上翻滾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嗎?所以黎暮要救的不是鳥,而是一個母親的心。和這比起來,他們的肚子餓顯得多麽的微不足道啊!黎暮看著漸漸燒旺的篝火突然想到之前聽到它們的叫聲,眉眼一彎,“啊……怪不得大山雀的叫聲總是仔黑仔黑的,原來頭真的是黑的。”墨淵靜靜地看著他被篝火熏黃的側臉,熱氣與他呼出口的白氣一起騰升而上消散在風裏,氣氛忽然變得氤氳且溫暖。他有些震驚,“你是第一次見到黑子?”“嗯,它們很靈敏,從來不會近距離讓人觀賞,我隻知道他們會這麽叫,但從不知道它們的模樣。”那他不是一眼就看穿那成年的大鳥是大山雀啊?他怎麽肯定的?墨淵一想……“憑叫聲肯定的?我還以為是花紋和毛色。”在見到這隻大鳥之前,一直能聽到小鳥的聲音,黎暮可能,是靠這個來辨識的。黎暮悠然道,“叫聲為主,花色為輔,我也在鳥類鑒別的圖書中讀過關於它們的文獻。”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讀過的書很多不代表都能一一記住,何況隻是一種平凡的鳥雀,不像孔雀鳳凰華麗,自然讓人過目既忘,倒是黎暮,也不知道他這腦子的構造是不是天生就這樣過目不忘記憶裏強勁,還是他隻是偶然想起。不管怎麽樣,都表露出他是個學識淵博的人。“你倒是,真沒白讀聖賢書。”先聽到叫聲推測,再看到大鳥肯定,最後得出的結論,雖然是猜測,但是是十成十的準確,因為這個理論經過了黎暮自己的層層疑問,他能想到的,黎暮已經提前一步全驗證過了,這是他得出的最後結論。很難想象他不動聲色的在片刻之中思索過濾了這麽多內容,人和人的腦子,真的是有區別的。這是墨淵對這個書生認識後的第一印象,品德、才學、修養,智力在這一個夜晚都得到了有力的證據。篝火恢複明亮,火焰不再被風壓製的歪歪扭扭,解決了這一場小小才插曲後,兩人總算可以休息了。伴著樹上那又熱鬧起來的“仔黑仔黑”聲。卻沒人覺得吵。很溫馨。 換墨淵睡下後黎暮沒叫醒過他,一夜至天明,這讓墨淵早上一起床有些鬱悶。 “你怎麽不叫我?”墨淵看著黎暮疲憊發白的臉色責問。黎暮一笑,兩個梨渦印在頰邊,“昨個兒不是放走了你的烤小鳥嗎?我賠罪。”墨淵捂住額頭對他的體貼很傷神,“你一個書生這麽坐一夜身子不要拉?”他這身板哪容得了他這麽折騰?萬一再生病,他還怎麽往上走?“哇。”黎暮睜大眼睛,不滿地對著他眨眨眼睛,又好像逗弄他一般狡黠一笑,“誰規定書生就得身子骨弱成那樣啊!又不是姑娘。”墨淵剛想說他逞強,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咕嚕嚕的叫聲,二人默契地對視對方的肚子一眼笑開了。隨即墨淵也不和他一大早的打趣了,待會兒還得趕路,他利落地站起身,整了整一身戎裝,“昨天順你的人情找到方向,今天我還債。”黎暮見他要走,跟著踩滅隻剩下一點火苗的篝火要跟上去,可一回頭,墨淵人都不見了,他四下打量不見蹤影,隻好歎了口氣在原地又升起篝火。得得,不就是打獵去嘛,嫌他沒用幫不上忙他知道的,那他就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唄,準備孜然花椒是沒可能了,生個火他還是可以的。過了半個時辰墨淵歸來,站在他麵前一臉的麵色凝重。黎暮看到他手上的東西也跟著耷拉下臉來。老鼠,兩隻,黑的,死的,墨淵一手拽著他們的尾巴讓那兩隻黑不隆咚毛茸茸的東西貼在一起晃蕩。黎暮皺著眉頭,“墨將軍!”別告訴他這是他們的早餐!墨淵聳了聳肩,語氣無奈,“別怨我,怨他們不周山的人,整座山腳幾乎寸草不生,別說果樹了,連根毛兒都沒有找到!這麽冷的鬼地方除了蛇蟲鼠蟻沒別的活的,蛇我是沒看到啊,螞蟻巢也沒挖著,蟲我倒是找到一個。”他說著一直放在身後的另外一隻手伸了出來,他的手上是一根枯枝,枯枝上是一條屎黃色的毛毛蟲,還是活的,一拱一拱收縮舒張著,細看那條狀物上滿是倒刺。 墨淵對著他尷尬一笑,“要不吃這個?” 黎暮想到這東西入口一咬爆開來的滋味“嘔……”他扭頭不爭氣的幹嘔起來,胃裏翻江倒海往上湧,可憐他們已一整日未盡食,什麽都嘔不出來,即便如此,黎暮還是倔強轉頭邊向左邊嘔吐著,邊向右邊的墨淵擺手。不行,他死也不吃這東西。墨淵看了樹枝上的東西一眼,麵色難堪的將它放回邊上的大樹上,說實話,這東西太惡心,他也吃不下去。 “哎,再見了,冬天裏還活著的,堅強的毛毛蟲兄弟。”墨淵看著它又一弓一張地向上爬去,惆悵的開口道了個別。黎暮好不容易舒坦一些,麵有菜色扭頭看他,“墨將軍,咱們能吃點正常人類該吃的東西嗎?”“有啊!”墨淵提起手上晃蕩的兩隻老鼠。黎暮感覺又不好了。“您真別挑三揀四,我在山腳裏摸爬滾打什麽招兒都用了,就碰到這麽兩個活物,現下沒有三也沒有四,挑去一個選擇隻

  剩下最後一個,就這倆大爺,我都差點追到大門口去了我!”都知道老鼠住在地道裏,哪裏髒亂往哪裏去,什麽糟糠陰溝糞池邊上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不說別的,就那細長沒毛的尾巴,還有不知道爬過什麽地方的手還有……想不下去了,黎暮胃裏又湧上一股反流,他連忙捂住嘴,止住這要出口的幹嘔,繼續擺了擺手,“我不行了,還是你先吃吧。”墨淵在黎暮麵前蹲下身子好聲好氣勸道,“一百一十多公裏的路急行三天,用跑的一刻不停也不一定到,你現在不吃可以,等到沒力氣跑不動了,就隻有倒在路上無人問津到餓死的份。”“我相信不周山的天官不會讓咱們真的餓死在這走不出去的。”墨淵挑了挑眉,“不信?”“嗯,人人皆有惻隱之心,來甄選的都是人,就有應該有的尊重與人權。”墨淵聽到他的話沉默片刻,“黎暮,不是我想嚇你。”黎暮看他臉色正經,不像開玩笑,疑惑問道,“怎麽?”墨淵:“你昨天一直睡在一具屍體邊上你知道麽?”聞言黎暮心中一驚。墨淵走到黎暮昨天躺下去短暫休息的位置,那是他們輪流休息的地方,墨淵用腳踢開那位置邊上厚厚的白雪,其下的有什麽東西慢慢隨著雪量減少而現出全貌,那是軀體,人的軀體,一具幹癟癟被抽空所有血肉的、痛苦地張大嘴仿佛哀嚎著的幹屍,睜著黑洞洞被腐蝕殆盡的雙眼看著他們,扭曲的麵容足以讓他們想象死時的痛苦。墨淵也是一早上從地上起身,手撐著身體重量時不小心撐到了這屍首的腿才發現這麽一個驚天秘密。昨天他們就是睡在這麽一具屍首邊上,黎暮的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膛般響亮鼓動,一時間心驚膽戰。墨淵盯著腳下的幹屍道,“咱們猜猜他是怎麽死的。”黎暮看著那具屍首心中難免有些驚慌,他移開視線,不再讓目光落在可怕之上,便不會再陷入可怕之中,他想著心底這麽對自己說著。壓下驚慌的情緒然後回答墨淵,“想必……是沒有找到食物被餓死的。”墨淵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說,利落的否定了他的想法,“錯,他是渴死的。”黎暮也否定了他的說法,“不可能,就算這山腳下沒有水,可遍地都是白雪,雪化了就能成水,怎麽可能會將人渴死?!”墨淵就知道他不信,語重心長解釋道,“知道為什麽說不周山是座仙山嗎?”黎暮想了想回答,“因為傳說這座山的弟子都能長生不老?還有那直通天際的天柱?”“錯,因為它的土地很特殊,昨天你睡在地上應該能聞到一股說不出什麽味道來的冷香,而這裏的土地也不是黃土,是紅色的,別的地方就算海拔再高,冬季氣溫再冷,有些植被還是能頑強的存活著,可為什麽不周山腳下寸草不生?我們這一路走來,除了樹,你可有看到過半點植被?連最頑強的小草都找不到一根。”是啊,所有的樹也是光禿禿的,冬日至少還有鬆樹之類的常青樹木,草就算不長也會在冰雪下紮根,黎暮小時候試過隆冬時趴在地上仔細看能找到小草的根芽的,可這裏,什麽都沒有,連樹都清一色的枯槁無葉,長的也一模一樣。“為什麽會這樣?”“我曾聽聞不周山中段開始美景如畫,下半段山腳下卻不亦然,你注意到山腳下的樹都是千古老木了嗎?它們每一棵長的都一樣,每一棵至少存活千萬年以上,我們人類的文明也才不過幾萬年,它們的歲數比華夏文明還大!自然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品種存在,它們就是其中一種。這裏的所有不知名的老樹都有毒,樹汁有,埋在地底下的樹根也有,而且這些樹根在地底,是連著的,我去打獵時刻意挖開求證過。這也就意味著,這片土地也有毒,而雪,落在土地上,自然也染了毒,我不知道這毒有多強勁、多少計量入肚能夠致死,至少在我昨晚口渴舔了最不接觸地麵最上方的一口白雪的情況下,我的口唇至今還在發麻發疼。”墨淵一口氣對著他說道。所有該懷疑的都懷疑了,該做的都做了,這些是切實的證據以及答案,這讓黎暮更加啞口無言。餓死的人不會口唇大張,麵目如此猙獰,因為身體沒有熱量,到最後連手指都會抬不起,自然也就沒有力氣去運動五官,而這個人明顯是在死前受過很大的刺激,屍身之所以能保存的這樣清晰,純粹是因為不周山終年寒冷的氣溫,放在其他地方早就爛的隻剩下一堆白骨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也就讓黎暮與墨淵無從警示,無跡可尋。墨淵從這具屍首上得到了懷疑,在去打獵時的景色與探究讓他肯定了結果。墨淵:“你要相信他們會來救人,這具屍首就不會死在這還成了幹屍了,所以,現實點吧書生,人沒有書裏刻畫的那般好,或許有,不過那隻在剛出生的一瞬間,荀子說過人之初,性本善這一句話。可人呐,是會被同化的,好的同化很難,壞的卻很簡單,所以壞人遠比好人要多得多。”墨淵走回篝火邊看了看手上的兩隻死老鼠。所以這裏寸草不生,沒有正常供給的水源意味著沒有生命能夠存活,毛毛蟲因為生活在樹上,而蝴蝶是飛行類昆蟲,自然可以到處下繭,恐怕這毛毛蟲也是剛破繭沒多久,身長短小的很。而老鼠這東西,四處亂竄,跑進一兩隻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們竟然活著,意味著它們沒有舔過雪,都說鼠精鼠精的,恐怕是有同類慘死在它們麵前過,通過它們自己的語言已經充分的得到了警戒;而第二種可能就是:它們是從中段或者更深的地方跑下來的,山腳下比起山上的海拔要溫暖一些,它們是下來取暖的,和昨天晚上看到的黑子一樣,很少有鳥雀會把巢築的這麽低,而且還不是很牢固,因為晚上氣溫寒冷它們飛下來盡量靠近地麵在取暖。這兩點,也從側麵證明了中上兩段是正常的生態環境這一理論。“看起來,我們再往上走一些,到了中段會碰到野獸。”有鳥有老鼠自然少不了別的生物,墨淵下了結論。黎暮與他所想一般,凝重點了點頭,這一趟路確實不好走,當時那個小八爺說三天到空廟集合說的那麽輕鬆,完全讓人想象不到其中的艱辛。墨淵:“所以,這老鼠不是讓你吃的。”他說完便在其中一隻老鼠脖子上抹了一刀,血液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著,他姿態瀟灑地拋給黎暮,倒叫黎暮一時接的手忙腳亂,心中驚怕不已。第一次摸老鼠,第一次摸死老鼠,短小的絨毛觸碰到手上帶著不知名的粘液以及以及生命冷卻的粘膩觸感,那兩隻黑圓往外瞪的眼睛讓人非常頭皮發麻,心裏抗拒。這是它們都需要克服的第一個問題——饑餓與脫水。往常有潔淨水源不亂動時,體質不錯的十天內想死都難,以一個一百七十斤的胖子為例,身上少說四十斤肥肉,單算熱量消耗夠這人一個多月不吃也夠用,但問題是人體需要不斷的新陳代謝,還沒到他活到一個多月各種代謝累積出來的垃圾,足以隨著血脈逆流進各大器官,造成毒素積累引發中毒症狀,然後器官衰竭就把你弄死了。可沒飯吃還好說,最可怕的是沒水!沒水最多活五天,極端情況兩天就玩完,而且絕食帶來的影響是漸進的,缺水確是成級數增長,沙漠中或者高強度勞動一個時辰無水最多幹渴難忍,兩個半時辰可能就開始出現幻覺了,硬撐六個時辰毫無疑問肯定暈厥過去,一天十二個時辰,脫個一天水哪怕沒渴死也會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傷。他們現在已經脫水十四個時辰了,連續奔跑揮汗如雨的前提下,滴水未進。昨夜休息是因為兩人都已出現了幻覺,一合計隻好停下休息,黎暮撐著守夜的後半夜,其實好幾次都短暫的暈厥了過去,他很渴也很餓,如果不吃不喝繼續像昨日那樣趕路,他毫無疑問會因為嚴重脫水而暴斃在半路上。像墨淵說的,他們片刻不停的跑也不一定能趕得上那些天官給他們的期限,三天,那是坐馬車也到不了的條件,而他們,隻有兩條腿,跑的再快也超不過馬蹄的速度,況且他們是人,需要休息,這比起馬又浪費了很多時間。如今他們緩慢前行的距離與急速流逝的時間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讓想到這一點的黎暮有一些沮喪與焦急。多想變成一隻鳥啊,這樣距離與時間就不是問題了,可那隻是個念想。他必須要克服這恐懼,不然像墨淵說的那樣,他會成為第二具躺在地裏被雪埋沒的幹屍,連趕路的資格都失去,既然無人會救也無人能幫,那麽強大自己自幫自救是如今最好的辦法,他得戰勝饑餓與幹渴,他可以的。想著他眼睛一閉,咬牙將唇靠近老鼠脖頸上吸允著血液。還是嘔了。心裏的抗拒感讓他眼眶泛紅,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行為,想到手上是鑽過陰溝吃著腐敗生蛆食物的死老鼠,讓黎暮止不住將剛咽下去的血一起嘔了出來。墨淵何嚐不是也在幹嘔,可比起黎暮來說,要好一些。他是個將軍,打仗總有軍資匱乏的時候,有時候軍餉還沒到,或者走到了深山老林裏,有銀子也買不到吃的的地方,不吃就沒力氣打,沒力氣打就意味著敗仗,敗仗意味著死亡,雖然他們沒機會挨到要吃老鼠的地步,可他吃過田鼠,那要幹淨一些。要保命,隻能吃。他想著,眼睛一閉繼續掐著老鼠的身體,供出血液。黎暮到底是沒能喝進去多少,可對於他一個書香弟子來說,他做的很好了。他們身邊開始路過幾個埋頭趕路的人,這讓黎暮與墨淵有一絲喜出望外,似乎自己的選擇得到了肯定,多了一分這是對的路的幾率,可對方急促的腳步聲也在無聲的在告誡著兩人時間緊迫。墨淵看黎暮吃的麵色慘白的模樣,也沒法再強求他多喝點了,隻好踩滅火堆,拉起他繼續前行。這麽一趕,又趕到了晚上,天色漸濃,黑色遍布眼前,黎暮補充的水分實在太少,又跟著墨淵揮霍體力跑了大半天,跑的手腳發冷開始虛脫,眼前本就不真切的道路忽然印著黑夜的景色變成了兩條,然後四條,不斷地在腦海中分裂,黎暮又看見了幻覺。他甩了甩頭想躲開這追擊而來的虛幻情景,腳下跟著視力分裂出的道路踩空,一個脫力不小心順著山坡滑了下去,一路被石頭磨蹭著各部位的皮膚,將他硬是磨的疼清醒了!墨淵聽到聲響停下腳步一回頭,就見那張清俊的小臉髒的和隻花狗一樣在山坡下可憐巴巴望著他。 “能自己爬上來嗎?” 黎暮搖搖頭,“崴著腳了。” 墨淵嘖了一聲,利索地橫跨跳下山坡,黎暮一看是要背他,連忙擺擺手,“要不你先走吧,我一會好點了自己趕上來。” 墨淵向下一撇,很顯然他的腳不止崴到這麽簡單,傷著筋肉是小事,最怕連骨,可偏偏就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這左腳關節完全扭曲,十有八九折到了骨,“我要是走了,這山上一個居民都沒有,你在這坑裏待到爛了都不一定有力


  氣爬得出來!” 黎暮老臉一紅,很顯然他說的是對的,想著與其爛在這不如先爬上去再說,到時候自己能走到哪裏算哪裏,好歹還有一分生機,於是不再抵抗順著他的力氣讓自己壓到背上,“墨將軍,謝謝你。” “嗯,彼此照應,應該的。”墨淵話不多,背著他一腳一泥爬上去,到了山坡上把他放下,扶著他又趕了約五裏路,“休息一下吧。”  天旋地轉,耳邊有嗡嗡不斷的幻聽,疲勞讓墨淵也跟著不太好。 黎暮憂心忡忡的坐在被雪覆蓋的濕漉漉的樹根下,一身布衣全是泥濘,他甩甩寬大的袖子,還有兩日,兩人現在才走了不到二十裏,還有起碼九十五裏地要在兩天之內趕到,這不可能,往常身體好的時候很難,現在就更難。“按這個速度算,我們要來不及了。” “歇著吧,我有辦法。”墨淵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隨即撿來幾根樹枝用打火石點燃,他的眸子黑燦燦的,在火光的映照下金亮的像一顆黑曜石,說完便閉上雙眼,他現在需要休息,不然沒法走出這個困境。 黎暮也抓緊了這個時間靠在樹根上小歇。過了一個半時辰,黎暮轉醒,墨淵也跟著清醒。墨淵抬袖揉了揉短暫沒有得到完全休息而幹澀發痛的雙眼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照顧自己。”說著他抽出靴裏的匕首甩進黎暮邊上的泥地,給他武器自衛。 墨淵很強健,身材精煉,比一般人要魁梧一些,寬肩窄腰,身材勻稱十分讓男人欣羨,可能是長期習武的關係,他的動作比常人要矯健的多,身體素質也好的驚人,黎暮從沒見他喘過粗氣,行路之時都是自己在後死死的追著他,他一步自己就要跨上兩步才沒有落隊,如今一聽這話,瞬間明白了他是要丟下自己。可,這又有什麽辦法,萍水相逢,人家肯幫你到這已經是大仁大義,現在跟著他隻會扯他的後腿,坡了腳再怎麽樣也趕不上他的速度,帶著他在這段規定的時間裏是趕不完這段距離的……十年啊,不周山開一次門得十年,錯過這次機會就要再等十年,人的青春不過就隻有十年,他等不起,沒有一個人能等得起。 “好,我在這等著,墨將軍萬事小心。”黎暮仿佛沒有看穿一般,給了他這個薄麵,淡淡一笑。去吧,去追逐你的抱負吧,我們就在此,分道揚鑣。他都明白的。 墨淵點點頭,快速地竄進樹林之中。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不知過了幾個時辰,讓黎暮冷到極致開始微微發熱,雪地裏的寒冷順著指尖爬上他的身體,汲取他發熱的的溫度,讓他處於不斷的冷熱交替之中不得好死,狼的叫聲在林間四處回蕩,他們已經更向上走了許多,現在應該是在中下段,不一會,狼嚎聲更加響亮了,黎暮想:雪山裏果然是有這種頑強的猛獸的,料中了。不一會狼群就會發現他了吧,他會被咬住喉管,然後被頭狼拖走,分給一群小狼崽,再過幾天隻剩下白骨,長年累月化入土裏,埋在地下,也好,萬物皆歸塵土,也算是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大不了重新投胎,十八年後再來唄,他這輩子沒其他別的有點,就是樂觀。 “喂,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熟悉的聲音乍然在耳邊響起,驚得他心下一跳,要不是腿腳不便估計他都能跳起來,他回來了?他怎麽會回來?黎暮扭過頭一看還想問出口的疑問一字也說不出來,因為,他貼著一個熱乎乎毛茸茸的東西,潮濕的粘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一個碩大的虎頭正和他隔著一指距離相望,虎目圓亮威嚴。 墨淵氣度悠閑地坐在虎背上看著他,“來來,見過我的新兄弟!” 黎暮嚇的向後一倒,手撐地上才沒躺下去,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這比兩人還大出幾分的大白虎,又向後挪了挪屁股,用口型無聲的說:你瘋啦! 老虎屁股摸不得,何況是騎!這簡直是不要命! 墨淵一笑,“我向山上跑準備去中段蹲兩隻兔子,沒想到真被我打到了,這虎兄看上我打的兔子,偏要和我決一死戰,那好,那就打唄,我逃還不成麽,可它凶!抓的我背上道道血痕,我這不一氣就和它打起來了麽,老虎這東西吧,你比它橫,它就沒折。” 他是去了中段的後山,果然那裏的生態是平衡的。不過比起這個得到證實,眼前的老虎更讓黎暮驚愣,張大嘴看著他,“你去了四個時辰都在和它對峙???” “啊!”墨淵答應。 黎暮繼續問,“你跑到了中段?找到空廟了嗎?”“沒有,沒找到,我是想去中段來著,可那裏離這裏真的很遠,我跑了三個時辰,用盡全力全速跑著,依舊沒走出這個鬼山腳,也就往上跑了三十裏左右,實在是跑不動了,要不是天色黑了這些猛獸會從高海拔下山來避寒我根本就碰不到它們。中段根本遙不可及,三十裏,一個建築都沒看到,我估計到空廟的路咱們不可能走的完,時間不允許,不過咱們現在趕得上時間了,有坐騎。” 黎暮感覺自己的腦子被人摔地上了,短暫的無法思考,雲裏霧裏一片,是他書生不懂武生的思想還是他太過正常懂不了不正常的人的想法。“你覺得老虎……老虎能騎?……” 墨淵拍了拍胯下的老虎屁股,“它看起來像假的?” 可能是虎兄覺得自己被拍了屁股威信不震,這時候吼了一聲,震徹雲霄,聲波帶著腥氣噴在黎暮臉上,他咽了口口水,所有的子曰都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能說的話。 墨淵撇了撇嘴,翻身下……下虎,一把把他拽到了虎背上,“別在那娘們唧唧的墨跡,走人了。” 黎暮被拽到白虎背上的時候是僵硬的,一種被逼上梁山的緊張感席卷全身,讓他動彈不得,硬的像快磐石,墨淵不知從哪裏弄了根麻繩綁在白虎脖子上,隨即也跨上去,雙手環住前麵的人牽起繩子,輕笑,“你至於嗎,不就是個坐騎。” 至於……太至於了……至於到他覺得自己現在活著肯定是個奇跡。 黎暮在虎背上想著,為自己背誦了三遍地藏經,以免隨時遭遇不測,被自己的坐騎……吃掉之類的。“墨將軍,你是怎麽把它抓來的?”“什麽抓來的,它是我處來的,用愛。”墨淵開著玩笑對他眨了眨眼。黎暮看他這麽誠心誠意的侃大山,再看了眼虎背上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跡,輕勾唇角笑了出來,可不是真像他說的是處來的嗎?用“愛。”“墨將軍,你小命叫小鬆吧?”“什麽小鬆?”“武鬆啊!”打虎!黎暮用一種不露聲色的玩笑解釋了墨淵的玩笑。墨淵反應過來笑道,“對對,打是情罵是愛,我愛死它了我!”兩人哈哈大笑,在這朗笑聲中黎暮化解了被這虎兄震懾的恐懼,其實黎暮已經沒什麽力氣了,這兩日馬不停蹄的奔波讓他疲憊到了極致,幹渴讓他的唇部不停脫皮,幹硬的仿佛四處凸起的殘敗樹皮,饑餓使他氣力全無,手腳發軟頭腦發暈,這是一種緩慢持續的煎熬,很痛苦。可黎暮同時也挺開心的,他突然覺得,這也許是一個不錯的人生體驗,畢竟“騎虎難下”不容易,騎上就更不容易了!等他們騎著老虎顛簸了大半天,黎暮這才回過味來,剛剛墨淵走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走,就帶了一把隨身佩劍,說是去打獵,打獵根本用不到劍,用的都是匕首,方便甩刺,長劍重量大沒等甩過去獵物已經跑出一丈遠,他把匕首都留給他自保了,所以他這是存心去找猛獸啊!冬日還在獵食的猛獸除了白虎就是狼,狼太小,不能騎,所以這白虎是他早有預謀。昨天聽他說中段一定有猛獸原來是這麽個打算!黎暮想著眉眼一彎,不得不佩服,不怕武生橫,就怕武生有腦子!這個將軍與眾不同,他很欣賞。兩人有了猛虎助陣,第三日一早就摸到了廟門前,老七老八兩個天官守在廟裏看到兩人帶一隻虎顯然很震驚,老七一愣,老八咻的一下竄出去,眼睛發亮,“老七!咱們山的白虎被人劫持了!” 老七跟出來,一臉嚴肅,冷冰冰地吼他們,“下來!誰準你們用坐騎趕路的!” 墨淵下地,扶著傷患下了虎背。 老八還想去摸摸老虎頭,被那雙眼睛一瞪,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不服氣,這大貓,還不讓摸了嘿,想著他超級不高興的背過手,“又是你們兩個!違規了啊,給你們兩個選擇,要麽自己滾蛋,要麽我們送你們滾。” 墨淵顯然對吵架不在行,使了個眼色給黎暮,後者拉拉衣襟,義不容辭的踏前一步,打架他不行,吵架他在行啊!比手比不過有種來比嘴啊!“兩位天官此言差矣,你們那日隻說不能騎馬,可沒說不能騎虎啊!” 老八眉頭一皺,看向老七,怎麽,覺得有點道理……不行,他不能被帶著走!“違規就是違規,不用腳走的都不算!” 老七回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隨即轉頭看向二人,“先進廟裏去吧,拜伏羲像,然後找個地方休息。” 老八驚訝,嗖的靠近他低語,“老七,你讓他們過關?” 老七亦低語回應:“這兩個小子有意思,敢騎老虎來的,幾百年來第一個。” “……可他們破壞了規矩,你放他們進,和隊長怎麽交代?” “隊長會喜歡他們的。” 老八聞言嫌棄的看著兩人一虎一眼,“我看不見得。” 二人一直潛心聽著他們對話,聽到這裏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對視一笑,心裏都明白,他們勉強過關了。 接近午時的時候,人陸陸續續到達破廟,天官拿出一支高香,準備在廟堂正中香爐上插起,這香很粗,估摸著燒完應該是一個時辰,也就意味著,這支香燒完前沒趕進廟的人統統無緣與此。 天官明顯也剛到此地沒多久,此刻香的包裝剛剛拆開,老八正要拿香爐的時候楞了一愣,隻見香爐上插了一麵小小的國旗,黑色的底上畫著一隻端坐的雄獅,威武霸氣,這麵旗是波斯的國旗。 “誰幹的?”有誰比他們還早到這?! 天官四下張望一番,除了剛來的黎暮與楊寧以外沒其他了,老八不服氣了,仗著自己天生的好耳力,豎起兩隻耳朵死命的聽著周遭變化,忽然聽到幾聲輕微的呼吸聲,他連忙順著聲音走出廟門,看見一個人正在屋頂上躺著,躺著睡覺。 屋頂上的人一頭金發簡單紮了個馬尾,一身西域特有的風情衣裳,紅色的坎肩馬甲上繡著金線,彎彎的翹頭鞋,臂上金飾精美繁複,老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他不是早被自己丟出去了麽? 這邊剛擼起袖子準備上去招呼,老七眼明手快一步攔住他,讓他不解又憤憤不平。“老七,你幹嘛攔我!?!” 老七看著冬日暖陽下少年安靜睡著的側顏和滿身的泥濘狼狽形成鮮明對比,很顯然他一路跑來沒作弊,其中的疲勞不言而喻,恐怕現在讓他翻個身骨頭都會酸痛的嘎吱作響。“你讓他先睡醒吧。” “老七,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可這小子不在番號裏頭,是額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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