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宣德樓
大宋京師開封府,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夠藏匿消息的地方。很快,皇帝陛下昏厥的噩耗,就被傳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了。作為皇長子,趙德昭在御駕深夜返京時,就得到了消息,在第一時間裡,他即匆匆趕往皇宮。可是,宣德樓宮門緊閉,無論他怎麼說,禁衛都堅持非詔不得入內廷,將其拒之門外。失落的皇長子,在宮門前耗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還是不得不憤憤的離去。看著皇長子趙德昭不甘的背影,宣德樓城頭,一名中年宦官露出了陰測測的笑容,讓迎風而立的禁衛們,都感到一絲絲不適,似乎他那陰冷的笑容,給這個漫長的寒夜又平添了不少涼意。
不過,作為禁衛的頭領,校尉還是不得不湊上去,巴結道:「王公公,您放心,只要卑職在,必定確保無人可以叫開宣德樓宮門」,他知道,在御駕返回時,自己對開不開宮門的那一點點猶疑,已經讓有些人頗是不滿了,這時他必須表現得殷切點,否則將來指不定會被怎麼擺弄。
聽完校尉的話,該名宦官淡淡道:「很好,只要你忠於咱家,少不了你的好處。回頭,等此事了結了,咱家再跟乾爹說道說道,省不得給你外放個團練使、指揮使什麼的」。原來,這位名叫王侁的中年宦官,是大內總管王繼恩的假子,他奉老太監王繼恩的命令,在宣德樓堵住任何想入宮探視的人,而皇長子趙德昭自然是重點防範的對象。
得到王侁的承諾,校尉連忙千恩萬謝地向他表達著忠誠。看到王侁微微皺起的眉頭,他知道王侁在城樓守了一夜,想必是有些睏乏了,便討好道:「王公公,你且去休息,有卑職這裡守著,斷然不會出什麼意外」。
王侁無奈道:「咱家倒也想回去歇息呢,若非乾爹吩咐咱家必須親自守在這,這天寒地凍的,鬼才願意陪你們在這喝西北風呢」。
「若蒙王公公不嫌棄,不妨到卑職的班房略事休息,如果有什麼異動,卑職立刻來喚您,也省得您白白在這裡耗著,守夜這種粗活,哪裡是您這樣的貴人該乾的呢」。
王侁確實也是疲睏了,有些意動,於是點點頭,在校尉的陪同下,先退去班房小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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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府邸的皇長子趙德昭亦同樣的憊倦不已,然而他卻毫無困意。在宣德樓前,跟禁衛們耗了大半夜,仍舊沒能將宮門叫開,讓他極感氣憤,又很是氣餒,連一個小小的校尉,都敢不將他這個皇長子放在眼裡,這確實是一件令人懊惱的事情。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在校尉身後,還有個王侁在那監督著,否則,一個小小的校尉,又哪裡真的敢無視他這位潛在的皇位繼承人呢。不過,宮門最終也沒有被叫開,這本身就是一種信號,一種非常不好的信號。趙德昭用手托著發脹的頭部,輕輕的擠揉,想稍稍放鬆一下自己的情緒。
這時,門子通報:「二皇子到」,話音未落,二皇子趙德芳就已直接出現於內院書房。顯然,他們兄弟二人之間,是極為隨便的,並沒有那麼多虛禮。
「皇兄,你面見父皇了嗎?」
趙德昭鬱郁道:「到了宮門前,硬是被堵了回來」,看著一身勁裝的弟弟,他又問道:「你這是從哪裡來?又去山中打獵了?難怪近幾日都沒見你身影」。
「嗯,剛從封丘回來」。
嘆了一口氣,趙德昭接著說道:「要是昨夜你在,就好了,興許能叫開宮門也說不定」。
「皇兄,這些且不去說它了,我們現在必須立刻進宮面聖,父皇昏厥於內廷,我們在外面得不到任何消息,如果有人趁機想對父皇不利,如何是好?」
「啊?!」趙德昭顯然沒有想到過會有人敢對皇帝不利,頓時有些亂了方寸。
「皇兄未能叫開宮門,這本身就值得懷疑」,趙德芳補充道。
「宮門,非有宣詔不得開啟,倒也是合乎規矩的,或許,內廷是怕父皇的病情外傳,引起不必要的騷動,而特意如此處置的吧」,趙德昭仍然不敢相信,以皇帝的英明神武,竟然會有人敢動歪心思。
「若是平素,宮門,自然是不得隨意開啟,但父皇昏厥,並不是一個可以隱藏的秘密,那麼多的禁衛在,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在這樣的情勢下,內廷不會不知,如果將皇兄拒之門外,不僅沒有保密的作用,反而只會引起無窮的疑竇」。
「想來是內廷王公公他們也慌了神,處置有些失當了吧」。
「王繼恩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行止無措的人,否則,父皇斷然不會倚重他十多年,我想,如果不是王繼恩有問題,那麼就是另有其人控制了內廷,架空了王繼恩」,趙德芳斷言道。
「德芳,那你的意思是?」
望望廳外,天色已有微亮的跡象,趙德芳沉聲道:「請皇兄立刻拜訪中書省、樞密院的諸位大人,特別是趙相、曹樞密,由皇兄和他們二位領銜,率文武兩班,闖宮面聖」。
「什麼,闖宮?」趙德昭驚訝道。
「事急從權,想來父皇必不會怪罪」。
「不行,不行」,趙德昭連連搖頭,「父皇剛昏厥,我就來回往複於開封諸位臣僚的府邸,並帶人硬闖內廷,只怕會被說成是逼宮了,到時就說不清了,殊不知,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趙德芳又是好一番勸諫,德昭只是不聽。
趙德芳無奈下,只得離開趙德昭的府邸,種師成問道:「殿下,皇長子既然不肯領頭,我們是不是自行聯絡諸位大人呀?要不,乾脆由殿下來牽頭好了」。
「由孤來牽頭?恐怕不妥啊,父皇病重,皇兄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名正言順,自然應該他領銜面聖,偏偏皇兄有太多顧慮。可是,他不出面,孤恐怕也就更不能出面了,否則文武兩班只怕都會以為孤是故意架空皇兄,省不得惹出更多事端,反而是給父皇、皇兄添亂了」,趙德芳否定道。
「皇長子殿下他在這樣的非常時期,尚畏首畏尾,真是不該,但這或許是天意亦有可能,殿下,聖上本有意於您,屬下倒覺得,您應該領這個頭,說不定……」
「師成」,趙德芳打斷道,「聖意不是我們為人臣者、為人子者可以隨意揣測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面聖,來確保父皇的安危」。
「屬下失言,請殿下恕罪」。
趙德芳揮揮手,嘆口氣道:「去趙相府吧」。
「殿下,趙相向來對您頗有芥蒂,您去找他,不是自找不痛快嗎?何不去找曹樞密?」
「你沒聽皇兄說嗎?曹彬,是和晉皇叔一起『護送』御駕返宮的,即使他平素里和我們相善,這時也不該再找他了,我想,他肯定是與晉皇叔達成了某種明裡暗裡的協議」。
「那趙相……」
「趙相不會,他與晉皇叔素有嫌隙,斷然不會有勾結,至少,短期內還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