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賣女
不知不覺間，又過去半月余，五月下旬的天氣，每天都是毒日當空，知了也熱得受不了，沒日沒夜的在樹上叫囂。
田裡的稻子已經開始抽穗，桃花庄後院的桃子個個長得有拳頭那麼大，靈犀的病也慢慢好得差不多了。
這天，宋瑤抄寫了一篇柳宗元的《小石潭記》，拿到院子里給靈犀看，靈犀接過字帖，目光在每個字上都流轉一圈，最後他嘴角微勾，「宋姑娘的楷體寫得越來越好了，不知道可有什麼心得呢？」
婼畫站在一旁，亦帶著淺淺的笑容望著宋瑤。
宋瑤凝眉想了想，道，「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寫字又好像不是在寫字，更像是在畫畫，只是畫的是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這樣子。」
靈犀輕輕點頭，「宋姑娘能得出這樣的感受，想來是真的用心寫了。」
宋瑤癟嘴，她真的是百分百用心的呢！重活一世，宋瑤當然知道要珍惜每次學習的機會，所以她恨不得自己能像植物那樣，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只用晒晒陽光，就能活得好好的，以致不會將人生一半的時間都用在吃喝拉撒上了。
「表妹~~~」
尉遲軒急切的叫聲遠遠地就傳了進來，她轉過身去，果然看見尉遲軒正向這邊狂奔而來。
宋瑤皺眉，走到月亮拱門處，問，「表哥，怎麼了？」
尉遲軒跑到她近前，上氣不接下氣道，「衛紅她……被人牙子買走了！」
這個時代，人牙子特指人販子。
「什麼？！！」宋瑤大呼一聲，心一下急得像火燒，「衛紅她怎麼會突然被人牙子買走？」
尉遲軒扶著拱門，喘氣道，「我聽村裡人說，好像是衛紅的娘親昨晚就病逝了，家裡本來就窮得叮噹響，現在又要辦喪事，所以只能把衛紅賣了！老秦叔說，就算不賣，家裡那麼多弟弟妹妹，靠他一個人也是養不起的，還說與其被餓死不如賣去富貴人家做丫頭，至少有口飯吃~」
宋瑤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尉遲軒趕緊扶住她，「表妹~你不要緊吧？」
宋瑤緊擰眉頭問道，「表哥，人已經出上元村了嗎？」
尉遲軒搖搖頭，「應該還沒，我來的時候人牙子正在老秦叔家討價還價呢~」
「幸好.……幸好……」宋瑤輕拍胸脯，看一眼尉遲軒，「表哥，我們現在就去村口等，一定要攔下他們！」
「好的，表妹，我們這就走~」尉遲軒便扶著她就要走。
「宋姑娘。」靈犀叫住她。
宋瑤回頭看他，「靈犀公子，很抱歉~我現在要去處理一點急事，字只能明日再來練了~」
剛才尉遲軒和宋瑤的對話，靈犀自然都聽到了，他表情一柔，輕聲道，「如果宋姑娘碰上了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可以和我說。」
宋瑤微笑，欠欠身，「好的，多謝公子~」
等尉遲軒他們回到家，便問正在屋裡埋頭做針線活的李清，「娘，今天來的那幾個人牙子走了沒？」
李清頭也不抬道，「還沒呢！我聽你爹說，這次村裡有十幾戶人家都打算賣閨女呢~」
宋瑤聽后，心緊緊揪成一塊，「為什麼？他們難道真的窮到只能靠賣女兒的地步了嗎？」
「當然不是！」李清拿著針在頭上別了別，接著道，「這人吶，哪有不想往高處走的？可是，如果不先走出農村又怎麼往高處走？那幾個人牙子說，他們這次來就是專門為那些大戶人家挑選丫鬟的，這去了大戶人家當丫鬟，不僅能長見識，要是再一個不小心，被那些公子哥們臨幸了，再抬為姨娘，倒也算是熬出頭了~還不比在這小村裡當個農婦強？」
宋瑤吐氣，「那為什麼嬸和叔不想往高處走？」
李清笑了笑，「人各有志，有人喜歡雞蛋，就一定有人更喜歡鳥蛋，我和你叔覺得吧，這一家人過著平平安安的小日子就挺好的，所謂富貴浮雲終成煙，人這一輩子匆匆數十載，過啥樣的生活不是過？開心，幸福，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尉遲軒大笑出聲，「娘說的這個不就是表妹以前跟我說過的嘛，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了~~~啊哈哈哈，表妹，對吧~~~」
宋瑤扶額，沒想到這二貨記性還挺好的。
在家裡等了片刻，尉遲軒從外面跑進屋裡來，叫道，「表妹，表妹，他們來了，來了~」
宋瑤一下起身，沖了出去，踮腳瞅了瞅，果然看見三輛馬車正從村裡慢慢駛了出來。
宋瑤和尉遲軒直接站在路中間，待馬車近了，車夫「吁」的一聲拉住馬，望著宋瑤問道，「丫頭，你也是來賣身的嗎？」
噗！宋瑤噴血，她頭一下搖得像撥浪鼓。
尉遲軒跳起來罵道，「你才賣身呢！你全家都賣身！」
車夫擦汗，目光一冷，惡狠狠道，「那還不快滾，不要擋大爺的道！」
宋瑤上前一步，高聲道，「我要見你們管事的！我要向他買一個人~」
她話音剛落，一個濃妝艷抹的婦女便從馬車裡鑽出來，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圈，嘴角微挑，問，「小丫頭~你可知道我這車上的姑娘都是剛剛從你們村子里買來的，我這還沒出村呢，你居然就叫著要買人~~~咯咯咯~說吧，你想買誰啊？」
宋瑤咬咬唇，「秦衛紅！」
「哦？」婦女挑挑眉，她一邊擺弄著自己漂亮的指甲，一邊道，「你倒先跟我說說，你憑什麼買她？」
宋瑤高高鼓起腮幫，「因為她是我的好朋友~」
婦女輕笑出聲，嫵媚的眼波向她投去，道，「丫頭~她親爹都不要她了，你和她非親非故的，卻要來贖她，那你想過沒有，你就算把她贖回去了，她爹又把她賣了，你怎麼辦？」
宋瑤深吸口氣，輕抬下頜，「我既然把她贖了，那她以後就是我的人！」
婦女點點頭，「好吧，既然你要買，我也沒有不賣的理由~五十兩！」
「什麼？！！！」天吶，五十兩整整是他們五年的生活費了好伐。宋瑤怒目道，「你還不如去搶呢！」
婦女不屑的笑笑，「你出不起這個價格，自然有人出得起，一句話，買不買的？」
宋瑤咬唇想了想，心下一橫，脫口而出，「三十兩！」
婦女搖頭，「四十八兩！」
「三十五！」
「四十五！」
「四十！」宋瑤每叫一次價錢，小心肝就抖三抖。
「好！四十就四十！現銀，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婦女望一眼腳邊的車夫，道，「阿才，去把秦衛紅拉到前面來。」
宋瑤將尉遲軒拖到一邊，低聲道，「表哥，你有四十兩銀子嗎？能不能先借給我？」
尉遲軒搖頭，「不如我去跟娘借吧，表妹，你等我哈~」說完，尉遲軒就回屋裡去找李清了。
過了一會，李清和尉遲軒一起走出來，李清將宋瑤拉到一邊，嚴肅道，「瑤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嗎？衛紅既是被她爹賣了的，你現在把人買下，這讓她爹以後在村子還怎麼抬頭做人？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可是，你不能因為和衛紅要好，就胡來！」
宋瑤也是十分委屈，癟嘴道，「嬸子，我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做，老秦叔會受到村裡的非議，但是嬸子，如果我就這樣不管，衛紅才會是最慘的那個~」
「嬸子說這幾個人牙子是專門為大戶人家來挑丫鬟的，但請嬸子想一想，就算真的如此，衛紅她能被大戶人家的奶奶，小姐看上嗎？」
秦衛紅生下來就和其他孩子不同，皮膚比正常人黑太多太多，說白了，秦衛紅在這個時代看來，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醜丫頭。
那大戶人家挑丫鬟的誰會看上這麼丑的一個丫頭？就算賣到青\\樓，老鴇子都不會要~
李清自然也是明白這點的，她咂咂嘴，「瑤兒，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衛紅這輩子說不定就是來贖罪的呢？」
宋瑤只覺得心猛然一疼，眼睛泛紅道，「嬸嬸，衛紅她沒有錯，她錯的是來到這個殘酷的世界~」
「唉——」李清長嘆口氣，「瑤兒，你可想好了，四十兩！不是小數目~」
宋瑤也是很為難的樣子，「嬸嬸，你放心！這筆錢我和衛紅一定會還給你的！」
這半個月來，她用木炭條畫了很多布娃娃的形象，還用迷老每個月給自己的十文錢買了一些布和棉花，本是打算這幾日就和秦衛紅開始縫製布娃娃，然後再拿到城裡去賣的，不想忽然出了這樣的事。
宋瑤心想，如果她不管秦衛紅的話，那麼未來等待秦衛紅的只有生不如死！
「既然你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事，我這就給你拿錢去。你等著。」李清轉身回了屋子。
「瑤姐姐~」秦衛紅被拎小雞一樣拎了上來，小臉上滿是淚水。
宋瑤的眼睛也一下紅了，「衛紅~不要哭！我會救你的~」
過了一會，李清急匆匆的跑了出來，「瑤兒，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