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鬼靈疑雲
次日一早,王守業尚未起身,忽然聽得僕人在門外喊:「老爺,老爺!」聲音驚惶,充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更瀰漫著難言的恐懼之情。
王守業皺眉,不悅道:「何事?」
那僕人停了一下,好像不知道從何說起,只道:「出事情了!……老爺你還是去看一下吧,靈堂那邊!」
他說話顛三倒四,本來王家這種大戶人家,上到族人管事,下到僕從婢女,均是從小訓練,雖然不一定個個識字,可要將一件事情說清楚,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可偏偏這僕人嘴裡結結巴巴,說話斷斷續續,半天也沒把事情講清楚,這很不同尋常,王守業心裡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
「靈堂?」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關鍵詞,靈堂能有什麼事情?
他旋即想起來,昨天王守仁身亡,雖然此人有罪,但畢竟是王家二老爺,死後一切待遇並不好虧待他,特別是上好的實木棺木那是必須要有的。
不過靈堂能出什麼事情?王守業滿心疑惑,出了房門對那僕人道:「前面帶路。」
王守業到了靈堂時候,發現這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柳月亭、林婉晴、池雨君,還有王元章等人一個不少都圍在這裡,尤其還有一身客卿服飾的徐清也混在人群當中。他微微點頭,向徐清示意,徐清亦是點頭示意,如非必要,他們並不想暴露青龍殿的身份。
「出了何事?」王守業看著滿堂的白幡,心情忽然變得不怎麼好——王守仁人都死了,還要弄什麼鬼名堂?!
「老爺……」先前帶路的僕人示意他看那口巨大的棺木,嘴裡不斷咽著口水,臉上變得有些烏青,上下牙齒時不時碰撞一下,發出噠噠的聲音。
「慌什麼!」王守業訓斥道。
他目光看向棺木,初看並無不妥,然而再一細看,那棺蓋分明移開了一絲縫隙。
有縫隙?怎麼會?不是明明訂好了棺材釘的嗎?他這才覺得不對,面前目光所及,原本應該是棺材釘的地方,竟然有凹痕?
他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整根棺材釘都已經不見,剛才因為視線角度的原因,只看到有凹陷,現在從正上方看下去,才看到原來應該是棺材釘的位置,只留下一個個細細長長的孔洞。
他加快幾步,又去看下個棺材釘的位置,還是沒有!一圈下來,所有的棺材釘皆是無影無蹤,誰會這麼無聊,把棺材釘起掉?拿回去釘桌角嗎,那還不磕磣得慌?
王守業忽然想起了什麼,棺材被動了,那王守仁的屍體……?
他一手按在沉重的棺蓋之上,未見如何作勢,棺蓋發出沉悶的聲音,和底部摩擦發出叫人不安的響動。
打理靈堂的僕從個個面無人色,對於沒有任何法術的凡人來說,這種場面也確實詭異恐怖了一些,任誰都會升起一些不好的聯想來,尤其是幾個昨夜在此值守的下人。
不過對於清源散花兩派的人來說,更多的是好奇,所謂藝高人膽大,人的恐懼大多來源於未知、不了解以及超出了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範圍。
柳、林、池幾人都是修真界年輕一輩當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雖然對於靈魂、屍體、鬼物之類的靈異事件了解也不多,但單憑自己的實力,也不會太懼怕這類東西。
先前王守業沒來,他們也不好擅自動手,不過現在看到老王親自動手開館,頓時個個全神貫注,想看看裡面的王老二變成什麼樣子了?
沉重的棺蓋終於被移開,咚的一聲巨響掉在地上,激起大片的灰塵。柳月亭就看到王守業站在那裡不動了,臉上冷地幾乎要掉下冰渣來,於是也上前一步,然後他也不動了。
林池二女互視一眼,齊齊上前一步。
明明已經不是前世的自己,明明已經有了法力修為,就算真的有個鬼怪站在自己面前,林婉晴也有把握一劍把它劈成兩半,可見到棺木裡面的情形,她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棺木是空的!
這王守仁還真的從棺材裡面爬出來了?
生者對於死者總有難以抑制的恐懼,這源於對死亡的恐懼,林婉晴覺得後背一涼,忍不住想要後退一步,但終究強行忍住,又偷偷用餘光掃了邊上柳月亭一眼。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柳月亭轉過臉來,露出燦爛一笑,看著她有些變白的小臉,伸手就想在她肩膀上輕拍一下以示安慰,但手到了半空,忍了忍,終於還是沒有拍下去。
林婉晴見他的大手略帶尷尬地停在半空,又好像解釋什麼的一樣,強行移到自己頭上撓了撓,笑容越發燦爛,露出一口大白牙。
她垂下眼帘,掩藏住眼裡的笑意,只有皺皺的鼻尖出賣了此時的心情。
忽然感覺腳下一疼,一低頭就看見一雙紅繡鞋收了回去。她抬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瞧著池雨君,這小女人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可是自己鞋子上留下的鞋印證明了剛才不是自己的幻覺。
感覺到她的目光,池雨君很正經的道:「嚴肅點,辦正事呢。」
雖然不大明白是什麼情況,但很奇怪的,剛才那種背後一涼的感覺無形當中被沖淡,消失了不少。
幾個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棺木當中,棺材底部和四壁都有著繁複的花紋,還使用了很多珍惜的材料,其作用是為了鎮壓屍氣。他們注意到,這個時候,這些法陣的花紋都被破壞地差不多,上面的各種珍惜材料也碎成粉末狀,灑得到處都是。
「法陣被破壞了。」王守業喃喃的道。
林婉晴幾人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有人偷走王守仁的屍體,那根本沒有必要破壞法陣,因為這種法陣並無其他作用,僅僅是用來辟邪,鎮壓屍氣,本身對於活人是毫無作用的。好比太陽光對陰邪之物是莫大的毒藥,可對於正常的人而言,那隻代表了溫暖和光明。
所以法陣被破壞,那一定是有被破壞的必要。什麼樣的必要?答案呼之欲出,屍體自己爬起來的必要!
「這個老二,死了都不叫人安心!」王守業有些煩躁的道。原以為內部的問題已經處理乾淨,可以騰出手來處理其他事物,不料才睡了一個好覺,事情好像又有了回到原來軌道的趨勢。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不早點報與我知道?」王守業說話速度並不快,但憤怒之意溢於言表,一雙眼睛也不見了往日里的平和。
地上跪著幾個青衣小帽的僕人,這個時候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既是對昨晚發生的詭異事件感到恐懼,也是震懾於王守業的威風。
倒是剛才引路的僕從勉強回答道:「老爺,今兒早上我也是到了靈堂,才發現他們幾個暈倒在地上,想來必是有人弄暈了他們,卻不曾取了他們性命。」
王守業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幾個蠢材倒是命大。」
在這個年代,在朝有皇室貴族,世家士族,在外有正邪修士,妖魔鬼怪,普通凡人性命,雖是大晉律上有所規定,不得隨意輕取,但沒人將其當做一回事。
王守業身為金丹宗師,又是一家之主,如果要取這幾個凡人僕從的性命,真是易如反掌,更沒人會為他們求情。他們自知昨晚失職,難怪心裡害怕,就怕王守業一聲令下,將他們幾個拖出去杖斃了。
不過顯然這個時候王守業沒有那個閑心情跟他們計較,他只是沉吟著,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柳月亭忽然上前兩步,一腳輕點掉落在地上的棺材蓋上,巨大沉重的棺木恍若無物,輕輕巧巧翻了個邊。眾人定睛一看,就看見棺蓋背面沾滿了血跡,一條一條的血污拉出粗粗細細,或長或短的血線,而在棺蓋中央,陷進去一大塊,應當是有什麼東西被摳去了。
王守業感受著所有人詢問的目光,點頭道:「那裡原本是一塊白玉佛像,作為陣眼所用。」
事情已經很清楚,他們想象著夜深人靜無人的時候,王家靈堂白幡片片,在陰風鬼氣當中獵獵而動。
而這個時候,棺材當中傳出了怪異的聲音,值夜的僕人或者是被嚇暈,後者是被人襲擊,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鬼氣森森的靈堂當中,唯有坐起來的屍體,在用血肉模糊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努力破壞著作為陣眼的白玉佛像。
或許屍體並沒有知覺,在正常人單憑肉體很難完成的工作之後,法陣被破壞,屍體發生了未知的變異,它破壞了其餘部分的法陣,並從棺材裡面起開蘊含辟邪鎮壓力量的棺材釘,成功離開,還不忘順手將棺材蓋蓋上。
王守業懊悔的道:「昨日事發突然,我也是一時大意,本來應該用鎮魂釘釘死他周身所有竅穴,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徐清勸慰道:「誰都不是神仙,無法料知所有的事情,本來屍變的事情就少有發生,誰也想不到湊巧昨晚就發生這種事情,東家不必太過自責。」
王守業面色稍緩,道:「先生說的是。」口中連連呼喝,將那些僕人趕起來處理剩下的事情。
林婉晴忽然發覺,這個人先前一直沒什麼存在感,按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可看王守業的態度,似乎非常重視他的意見,不由露出奇怪的表情。
柳月亭搶先問道:「這位先生是?……」
徐清不待王守業說話,自己介紹到:「鄙人姓徐,少俠可以叫我徐先生,在這王府做西席幕僚。」
王守業也急忙介紹到:「這位是徐先生。」又給眾人介紹:「這位是清源派的柳月亭柳兄弟,這位是林姑娘,還有這位是散花塢池少宗主。」
徐清微笑,一一點頭見過,姿態謙和,不卑不亢。幾人看不出他深淺,不知他究竟是普通凡人還是世外高人,但見他氣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紛紛以禮相見。
但林婉晴分明看到這徐清先生對自己笑了一笑,不像那種客套的笑容,倒像和自己很熟悉一般,她心中奇怪,一邊行禮一邊暗暗思忖。
不過大概是靈堂當中屍氣太重,叫人滿鼻子的不舒服,她忍不住重重抽了抽鼻子,又感覺不大好意思,心中只想著,就算王守仁詐屍,死了都不老實安分,那也不關自己的事情。
反正事情已經談妥,王家的事情終究是王家的事情,自己清源就算作為盟友,也沒有必要隨意干涉別人家的家事。最重要的是,流星已經到手,累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陣,給自己放個假了!
她就想要拉著柳月亭、池雨君離開,這時候又一個僕人匆匆進來,王守業冷著臉道:「又有何事?」
那僕人看看左右不說話,王守業招招手,僕人趕緊湊過去,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彙報起來。
不過林婉晴聽力異於常人,縱然他們有意遮掩,她也沒有刻意偷聽,還是有隻言半語漏進她耳朵:
「礦脈……姦細……」
前兩者也就算了,怎麼還扯上了礦脈的事情?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林婉晴忍了忍,終於還是沒有揭破。
一來偷聽不是什麼好習慣,二來既然王家沒有求助,想來情況總可以應付。說白了幾家就是盟友,並不是真的一家人,各履其職就已經是極好的盟友,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惹人厭。
於是也不多話,拉了幾個人就告辭,王守業也不挽留,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起來麻煩還不小。
林婉晴一行人自然是回了百川客棧,她本以為接下來沒自己什麼事情,不過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過於樂觀,麻煩總是在不經意間找上門來。
「你說什麼?餘杭縣令要請我赴宴?」
來人一身青衣,普通的面料,普通的僕人式樣,恭敬的道:「是,縣尊大人請郡主過府一聚,有重要事情相商,因為是家宴,所以只請了郡主一人。」
家宴?那就是說,有家眷在?可兩人素昧平生並無交情,就這般直赴家宴,會不會太唐突了些。
林婉晴心中遲疑,餘杭乃是大縣,設縣令一人第六品,縣丞一人第八品,縣尉二人各第九品,這餘杭令姜茂生雖說是一縣正印,可六品官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官兒。
自己雖然不過空頭郡主,可品階擺在那裡,說不給他面子就不給他面子了,料他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那麼,究竟去,還是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