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提審
對於這邊的事態，總理衙門那邊當然是有布置的。
和沈叔樂等人不一樣，在這件事情中，皮定克是烏明泰一黨中負責跑腿，聯絡居中之人。他是所謂的密衛統領之一，部下的人都是精擅神行法，提縱法一類的高手。
「這邊有天王會的介入了，本以為還要請來更多的高手……甚至是把劍龍生先生請過來的。」皮定克小聲說道，面前是一張太師椅子，森桑端坐其上，正在回復公務。「沒有想到，那五個歃血盟會的年輕人居然有這麼高強的本事。」
森桑眼皮都不抬一下，手腕運動，一筆一劃，皆是工整小楷。
「羅玉林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嗎？」森桑顯然對於武道之事興趣不高。
他撿起案頭的批複，對著燭光，輕輕吹了一口氣。那些原本有些濕潤的墨跡很快很好地乾爽起來，如同生根在了紙張之上。
「大人寬心就是，我已經派出了人馬時刻在黑龍監駐地之外監視。況且，大人進城之前，我已經和漢昌城防司的一些人接上了頭……羅玉林的消息，時刻就會有就是的了。」皮定克說道。
森桑點了點頭。他清楚，即使自己在總理衙門一脈中位高權重，可是營救羅玉林這件事情畢竟是他的一意孤行。烏明泰這一次對於森桑可以說是賣了不少面子。
作為一個組織的首腦，烏明泰明顯不會喜歡羅玉林這種叛徒；其目的是效仿西方諸國，意圖建立君主立憲之制度，和羅玉林，和訾系山，歃血同盟所想的事情有根本區別。在此基礎之上，總理衙門一脈爭取訾系山的目的或許只有烏明泰自己才清楚。
森桑有些疲倦，連天的趕夜讓他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今天在寧漢總督府的唇槍舌戰讓他的神經緊繃到了無以復加的境地。
擺了擺手，森桑示意皮定克可以出去了。
廣安會館深處，夏季的時候，有蟬鳴，讓人煩躁得睡不著。
…………
「周公公，羅玉林提過來了。」
這原本是城防司的衙門，如今周保保和他的黑龍監過來之後，這裡變成了他的臨時總營。
修鍊了冥蛇軀功體的周保保如今毫無保留的全身異化。他的身上覆蓋深藍的鱗片，眼中瞳色琥珀，黑色瞳孔豎直其中。他的雙手變成了四道蛇身，夏季炎熱，對於蛇這種生物是最好補充熱量的時候，四條蛇頭揚起，各自動作。
眼膜打開，周保保坐在堂上看了下去。
羅玉林手上有手銬，腳上糾纏腳鏈，身著粗麻白布的囚服，有的地方被打出見骨傷痕。這種酷熱的天氣，加上監獄里的蚊蟲滋養，羅玉林身上傷口惡化腐爛有膿。
「呵，羅大人。」周保保笑了一聲。「彼時你為總理寧漢兩省布政使，如今卻是我周某的階下囚人。這可真是風水輪轉，人生難測。」
羅玉林嘴唇乾裂，有結痂惡瘡，微微張開，隨即緊閉不言而面露譏笑。太監的心眼本就比下面的馬眼還小，落在了周保保手裡羅玉林早有準備。
周保保有些不高興。
他是個喜歡拷問，對於酷刑有著濃厚興趣的人。某種程度上而言，坐在堂上，聽著他人被折磨而痛楚，進而求饒進而哀嚎，他覺得這樣的滋味不下於床底之樂。哪怕是受刑之人詛咒謾罵，周保保也甘之如飴，沉浸其中，感受其中的滋味。
他這樣的人，最反感的就是羅玉林這樣的人。用刑施壓，於羅玉林而言，也只是忍耐沉默，再無反應。
他媽的!
周保保暗罵了一聲，原本興緻勃勃想要親自審問的熱情頓時索然起來。他覺得，此時就像是一個詩人在壯美山河前慷慨激昂，大興詩才，終有金句；然而環顧左右，卻發現無人應和，憋屈而無聊。
今天在鄭博平處，各方勢力算是達成協議。
各方所商議中，『匪首』訾系山一事雖然暫無定論，只有各憑本事，獨自找尋。四省精銳暫時陳兵在寧漢江淮邊界之處，並不開進。至於羅玉林，森桑帶來了刑部公文，要求提入天牢，由大理寺負責後續。
周保保身份特殊，是大天后的手下走狗太監。其雖有欽差之實，卻始終名不正言不順。從前時候，對於這樣的宦官，地方大員甚至有先斬後奏的許可權。如今，雖說時代不一樣，周保保卻也不敢太過放肆，對於森桑的要求只能暫時容忍。·
「你羅玉林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了你的幕主鄭博平多想想？」周保保站起身來，走到羅玉林身邊。
他的雙手早已異化而成四條異蛇，如今蛇軀從羅玉林脊背之處攀附，四隻蛇頭在羅玉林耳邊作響嗡嗡。
蛇頭之中突出舌，發出嘶嘶之聲。
即使是羅玉林，也被脊背之處的蠕動震動出一身雞皮疙瘩。
「鄭博平待你可不薄，可以說對你有再造之恩。十多年前你太過愚蠢，惹來了寧漢官場震怒。凡是能上書的官員盡數聯名向大天后她老人家斥責你之罪過，由此你被流放邊區。那個時候，若不是鄭博平，恐怕你早就在西北那地方朽爛身死。如今，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嗎？」
羅玉林震開雙眼，一個蛇頭繞到他之眼前，和羅玉林正對而視。
他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周保保說得沒錯。
鄭博平十多年前開始帥軍平邊，西北之地，亂象一掃而空。其向上要下旨意，保了羅玉林下來。
幾年前，鄭博平放寧漢總督，軍功在身的他又有荒天衛在旁，威勢至強，橫掃一切寧漢土豪。那個時候，整個寧漢官場人人自危，從此之後，再無人敢加害參告羅玉林。原來的布政使，被迅速替換，被鄭博平發到了西南，去給天王會當聯絡官去了。
原來的漢昌知府，被逼的不得不到了羅玉林家裡跪下磕頭，聲淚俱下。
羅玉林始終不是一個純粹的革命者，對於這些事情他很清楚。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才更無奈。
那條蛇頭猛然出聲，讓人不寒而慄，羅玉林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只要羅大人你供認出主謀，咱家就向大天后力保鄭公……」周保保冷冷說道，「難道你向革命黨講義，對鄭公就不講情了嗎？」
周保保等了一會，羅玉林始終守口如瓶。
「鄭……公的地位是十年平邊喚來的，十個羅某也無法動搖。」羅玉林忽然說道。「你這個……底下沒了的貨色。」
他有些暢快地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大天后有你們，勝過歃血盟會的千軍萬馬！」
周保保的眼神陰冷下來。
「這天下是武者的天下，那些區區賤民想要主宰風雲？」周保保惡狠狠說道，雙手所化蛇軀把羅玉林的胸腹糾纏，逐步縮緊。
越來越緊，蛇身一點點收縮，羅玉林的呼吸逐步粗沉起來。
幽藍的蛇身，詭異的功法，讓羅玉林意識逐步混亂。
「周公公，現在殺了羅玉林，恐怕其他的人那邊……」黑龍監的黑皮在一旁說道，這是羅玉林昏闕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