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道長和女刀客
清早的漢昌,太陽由東方而升,還帶著少許緋紅。
眼光映照水面,漢江之上依稀有些薄霧,看上去很有意境。
儘管昨日時候,漢昌城中大事不斷,可對於平頭百姓而言,人生的要訣還是兩個字:活著。城門洞開,來往初入的人已經是不少,各有目的,各有生計。
城中,一個道士和一位明銳女刀客正在城中吃早飯。
那個道士眉目不錯,留著山羊鬍子,看上去有四十歲左右;而那位女刀客則是雙十年華,冷冽又明艷。
「呵呵,沒有想到梅姑娘你這麼有正義感。」那個道長開口說話,正在尬聊。
梅晴雪即使用餐時候依然是一絲不苟的,上身筆直,背後一柄櫻紅長刀橫掛。
她面色平淡,對於『道長』的話簡直有些不聞不問。
媽蛋啊,這個聲望該怎麼刷上去才好……
這對奇怪的組合自然是梅晴雪和沈叔樂。
沈叔樂在城中和鄭博平有過照面,想要進城必須易容。他在上一次經歷中,曾經化身遊方道士沈林,並且自號『雷鋒子』,於是現在乘勢祭出這個身份。
加以喬裝,沈叔樂對於目前的形貌比較滿意。
仔細看看,還有些仙風道骨哩!
而梅晴雪一直就在城外,唯一一次出手也是乾淨利落把敵方五人盡數斬殺。她的相貌從未被敵方所觀察,所以對於鄭博平而言,梅晴雪是暫時無法防備的一環。
現在漢昌城之中,多有綠林人士,他們多是聽聞訾系山之事,想過來看看能不能撈到什麼好處。
有想為官府賣命的,殺幾個革命黨人,或許可以換些賞銀;有是為了報仇而來的,訾系山成名這十幾年間,成就的恩德雖然不少,然而得罪的人更加眾多;有的是為了秘籍,前朝神功『立限明拳』而來……
一樣米,百樣人,林林總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的;目前漢昌城之中,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各種人都有。
「道長還是靜心為好。」梅晴雪慢慢說道,不被沈叔樂的話語影響分毫。
沈叔樂笑了笑,問道:「人在俗世,如何心靜?紅塵滾滾,六念重重。」
梅晴雪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話。
沈叔樂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丑,被人以一種『我就靜靜地看你裝逼』的眼神看著。
「呵呵,吃早點吧。」沈叔樂不說話了,低下頭去,把心思放在食物上。
沈叔樂和梅晴雪此行是為了羅玉林而來。
競武老樵本要親自出馬,營救羅玉林。可商討之後,還是不妥。
其一,現在的盟會三老,為旋卿宮主,競武老樵,以及司徒先生。此三人各有所司,多年來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此時此刻,盟會之中不可少其中任何一人。打探訾系山之下落,居中聯絡武林人士,分配資源還是要靠這三位進行。
其二,單以武藝而論,三老之中最高者不過與王獅虎持平,尚在桓薇等人之下。梅晴雪被氣氛所感染,提出要親自出馬。梅晴雪的武學在桓薇之上,五人之中,現在穩居第一,單論勝算要比競武老樵出馬要高不少。
至於第三點,則是沈叔樂一點私心。
媽蛋,我在梅晴雪這邊的聲望已經到底了,這個時候總是要主動請纓,博回一點好感才是。
該死,都是第一次見面時候,對梅晴雪『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弄得現在情況這麼僵……沈叔樂嘆了口氣,招呼老闆:「老闆,這邊兩位結賬。」
「你也不必特意跟來,奉獻殷勤。」梅晴雪冷冷說道,「好生保護自己,不要死了才是。」
兩人向外走去,日漸高,漢昌城中繁華展開。
沈叔樂和梅晴雪之首行目的,就是羅玉林之家宅。
競武老樵如是說過:「這些年以來,介為兄明面上雖然為官場中人,暗中身份實則為我歃血同盟之大管家一流。十三年前開始,盟會前身之一的乾坤門三分之一的銀兩產業全部交由介為兄運營。介為兄有商業之才,化整為零之下,把這些銀兩化入各地的桑絲茶葉,各行產業之中。多年以來,介為兄一直精心維護,把其中的一筆筆做成賬本。」
沈叔樂關心的點和競武老樵的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武道世界中的人都這麼中二嗎?一本賬本直接命名為『賬本』就可以了,鬼知道為什麼羅玉林要把這本賬本取了個中二到極點的名字。
《變天換地錄》……
我知道你心繫革命,為國家,為民生,犧牲良多……然而,羅玉林大人,你何必在一本賬本的名字上面下這等心神?
變天換地,變的是景朝的天,換得是腐朽的地,用的是金銀之物,背後是無數的錢糧。
仔細思考之後,沈叔樂嘆了口氣:這名字雖然中二,但是至少還挺靠譜,而且還點題。
…………
梅晴雪二人到了漢昌城中的布政使藩台公府外。
「情況不對。」梅晴雪攔下了沈叔樂。
漢昌城的布政使居所就在公衙後面,現在的羅玉林是『總理寧漢兩省布政使』,是鄭博平討下來的加權官職。等若是把兩省的公權集中,匯聚一人身上。
按照道理,這樣的府衙守軍有當地駐軍負責,即使是羅玉林這一次出事了,負責警備的也至少應該是鄭博平的『荒天衛』。可是目前看來,現在正在把守羅玉林居所和負責抄家的卻是周保保的人馬。
梅晴雪和黑龍監的人有過交手,一刀五命,乾淨暢快。是以,她是認得這內監隊伍的。
「他們已經被周保保的隊伍取代,現在正在查抄。」梅晴雪說道。
沈叔樂看了看,摸著下巴下沾著的山羊須。
「這是常態,官員倒台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抄家罰沒。」沈叔樂慢慢說道,「古往今來,都是這個道理。」
「只是按照競武先生的說法,這羅玉林卻是個清官,恐怕他們這一趟下來,油水不多。」沈叔樂略有笑意,指點說道。
「油水?」梅晴雪微微皺眉,似乎不解。
「是啊,油水。」沈叔樂神秘壓低聲音。「整個系統,由上而下,由下而上,都浸潤貪腐。軍隊吃空餉,府庫吃空額,文官有冰敬,炭敬……然而比起抄家來說,這些只算是小兒科罷了。」
指著眼前的布政使府邸,沈叔樂繼續說道:「看看這些周保保的下屬,個個幹勁十足,容光煥發,彷彿天大的喜事就在眼前。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抄家這件事情發財太快,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梅晴雪眯著眼睛,右手已經握上刀柄。
「一般而言,古典時期……嗯,也就是王朝慣例,十成的家產裡面層層扣除,分級篩選之後,能夠入庫充公的能夠有七成左右就已經是驚奇了。而在景朝內監這樣的『虎狼之師』面前,恐怕不吞五成,簡直有些『不成敬意』。只是羅玉林是個炸不出油的死疙瘩,恐怕他們是要敗興而歸了。」
梅晴雪右手收回,似笑非笑看著沈叔樂。
「聽起來,『雷鋒子』道長似乎對於這些非常在行。」梅晴雪平靜出言,「倒是讓我長了見識了。」
沈叔樂正想謙虛幾句,然而察言觀色之下,發現梅晴雪眼中的冷漠又加重了幾分。
本意是想展示下自己的幽默和『博學』,沒有想到居然適得其反了……
我,我怎麼就管不住這嘴呢?
「那現在開始,我們應當如何應對?」梅晴雪忽然問道。「直接殺入其中,還是靜觀其變,暗中觀察?」
沈叔樂想了想,這一回正色說道:「若此事已經由周保保接手,便有不同之處。原先的羅玉林是鄭博平愛將,出現『反叛』,若是鄭博平有殺心,一定是快刀斬亂麻。否則,他處理得越慢,留下的把柄就越多;對於他今後在朝局中的話語權,影響就越大。」
梅晴雪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可若是此事已經移交周保保,由內監去處理。等若是鄭博平已經徹底放棄羅玉林,羅玉林作為保全鄭博平政治地位之棄子而出現。然而,此事至此,於鄭博平而言,羅玉林之事已經不屬其份內;只是,對於周保保而言,羅玉林的利用價值還遠遠未曾開發出來。」
沈叔樂嘗試著把自己帶入周保保。
結合現有情報,和歃血同盟之中的眾人關於周保保的描述,他沈叔樂現在就是要模擬出周保保的心態來。
這門犯罪心理學在警校時候,是沈叔樂的長項,如今利用到這方世界,看上去也大體合適!
「不錯,若我是周保保,此時就是要榨乾羅玉林的價值。這東西就像是賭石一樣,下家從原石商人那邊以高價購買原石,賭的就是後續能夠為其帶來更大的收益。在此事之中,羅玉林就是原石,原石商人是鄭博平,而周保保就是接盤的下家。至此,對於羅玉林的行動恐怕才剛剛開始。」
梅晴雪微微皺眉,她是武道中的俠客風範,對於這種吃人血,斷人骨的方式非常反感。
「此地若是已經由『黑龍監』接手,按照道理,看押羅玉林之處的守備也應該全數替換掉了。周保保短期之內不可能殺掉羅玉林,他要利用羅玉林製造一個陷阱……一個讓革命黨人前去營救,自己卻坐收漁翁之利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