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見山非山
「修鍊武道，仔細品味起來，還是和某些境界相通。」老府主慢慢說道。
他已經收刀，慢悠悠走著，眾人都在其身後。
「好似山水之說，見山，不見山，見水，不見水，然而最終又回歸本質，山水依舊，心中已然爛熟。」
古典時期時候的描述都有些玄之又玄的感覺，讓人難以理解。
「前輩說的不錯，我家宗門也是這個意思。」沈叔樂笑了笑，補充說道：「武道開始時候，武者皆是白紙一片。此時，需學招數套路入門。此時，就是前輩所說的『見山是山』的境界，一切都是圍繞著基礎和武學入門進行。之後，再以簡明刀法塑造其武道路線，於其初起時候把簡明之道種下。再之後，越是鍛煉，初始時候種下的武道『種子』越是能得到武者素養的滋養。」
沈叔樂所說的話，比之玄之又玄的老府主的言語更加容易理解。
「當武者到達某一境界，自然而然能做到武道的式靈活應用。此時，不必拘泥於招數，自然而然能夠做出種種自如變化。此時，從現在開始就是所謂的『見山不是山』，超脫了招數之後，出手有了從心所欲，連接自然的境界。」
老府主輕輕頷首，這樣的說法更加直白。
「在之後，往往是到了真罡之後。此時的武者，更加需要行氣路線和招數的配合。在勘破了『簡繁』之後，又要重新回歸到起始時候，領悟武道真意，把氣息，經脈，竅穴，招數四者合二為一。如此，對於武者而言，才有更加有用的真氣使用效率。如此一來，回歸本質之後，何時用招數，何時不用招數，自在隨心。到了這一層境界，才能說是『見山還是山』。」
沈叔樂說的都是未來世界的武道見解，大體還是繼承了古典時期武道的精髓。只是，在加入了人體力學，生物學等新鮮科技的輔助之後，對於整個武道的進展描述地更加具體。
相較於形而上學的古典武學理論，沈叔樂說的這一套方法顯然更加具備操作性和泛用性。
從概率上而言，當代武學，透過一系列的實例分析，數據提純，對比實驗之後，對於如何培養一個『高手』更加具備優勢。以絕頂，或者統計絕頂高手以上的比例而言，沈叔樂所處的世界在佔比上要遠遠高出絕大多數古典時期。
相較於這方世界而言，同樣如此。
只是，有利有弊，在大宗師之後，更加涉及到個人精神層面的橫推無極，武道玄光境界之中。沈叔樂所在社會還未探索出一條明路。
然而有利有弊，即使未來社會在人體力學等領域有了長足進展，透過生物學的幫助，解決了武道之中很多『根骨』和『資質』的問題。然而人心是最複雜的，想要徹底摸清自己的內心，進而成就更加玄奧的武道至高境界，古典時期的那些高人反而具有更大的優勢。
在這種模糊唯心的探索之中，在這種需要一些『腦洞大開』的自我理解，自我明悟之中，古典武道的優勢巨大。
然而，對於老府主而言，沈叔樂說的這些話，無疑有些醍醐灌頂的頓悟之感。
老府主頗有興緻，問道：「能否請教下小友宗門之內更細緻的訓練『簡繁』的道理、」
沈叔樂接著說道：「透過反覆的對比和實驗，讓每一擊的出力方式，運動方式都達到一個近乎於理想的境地。之後，透過大量的重複性的訓練，讓身體記住這種方式。這算是一種『肌肉記憶』，用前輩的話來說，就是武道本能。這是前期的鍛煉方法，潛移默化地讓『簡』這種概念透入骨髓。到時候，出招時候，就能慢慢培養出『尋人破綻，最短出擊』的武道習慣。」
深深看了沈叔樂一眼，老府主感喟：「小友宗門說的事情，做的事情，老夫聞所未聞。相較於刀府而言，這樣的方法顯然更加具有成效。」
沈叔樂搖搖頭，繼續補充：「前輩所做的事情，乃是讓自身強大，突破真罡。我看見前輩的刀道之後，更加篤定了前輩現在的境界，在刀法方面已經到了從心所欲的境地。只是，如何能夠把這種模糊的心靈境界用一套行之有效的刀法體現提純出來，恐怕還是需要刀府方面數代人的努力。」
府主點點頭。
以他的境界，平時總是和顧峰他們說『心誠則靈』『誠於刀者誠於心』『刀即心靈，刀鋒煉心』。長久以來，不要說顧峰等人，就連府主本身也在思考如何把這些玄妙的辭彙充實具體。
「經驗，見識，武道理解，這些東西畢竟不能言傳身授。這些東西要從小處著手，一點點，一處處地摳下來。慢慢地，才能構建出一個完善的體系，使之運作得當，不落窠臼。」沈叔樂自身也只是處在『由繁入簡』的地步之上，離刀法的化境還差很遠。
然而，他畢竟是未來社會熏陶過的人。提取出些許的信息，從風雷門的記載之中得出一些方法和方向，沈叔樂還是能夠做到的。
老府主眼中一亮，取出朴刀。
馮嫣等人還在奇怪，沈叔樂擺擺手。
撥開雲霧見青天，老府主從未想過的路子就在眼前。
「府主有所感悟，正要把刀法的路數演化一遍，提純升華出一套鍛煉之法。」沈叔樂輕輕說道，攔下了馮嫣，白泉清等人。
斬，挑，抹，側，劈。
老府主的刀一趟下來，已經涵蓋了幾乎所有的刀法動作。行雲流水，武者看見了，更加能從其動作之中體味出一種美感與和諧。他這樣的刀道宗師人物，早就超脫了招式，如今藩籬不在，隨意揮灑。
一次揮刀之後，老府主停下動作，閉目沉思。
之後，再度出刀！
然而，這一次的刀鋒運作極慢，幾乎沒有任何氣勢可言，簡直是在打太極一樣。
上挑，老府主右手斜上而去，帶動刀鋒。緊跟著，轉身回落刀鋒，形成一道曲線刀光。之後，正劈，斜斬，回身，向左引刀。
這一套動作，守備嚴絲合縫，幾乎沒有什麼破綻。
老府主在創作一套刀路，目前正在演化招數！
聽了沈叔樂之言后，老府主的刀路中已經不存在『意境』，看上去匠人氣息大增。然而在一板一眼之中，還有連接動作，右手動作看似刻板，卻是在無形中灌輸一種聯通的方法。
斬後接抹，劈後接挑，側刀后引刀……這一套刀法中，把這一切路數都演化進去了。
如此一來，如果能把老府主的這一路刀法盡數演化熟稔，融入骨髓之後。今後，在斗戰激發之後，必然能夠讓人迅速踏過『簡繁』之辯！
第三遍演示刀法，老府主已將熟練無比，這一路刀法的路數果然已經被其推演出來了！
「痛快。」老府主收刀，笑著說道。「原來如此！」
此時此刻，他暢快滿意，恢復了些許當年縱橫江湖時候的豪氣。
書法之中，有一種鍛煉方法，為『永字八法』，以一個『永』字開始訓練書寫者的用筆方略。老府主的這套刀法也是類似作用，以不同動作之間的反覆出現連續來鍛煉一個武者的『招式簡化』。
沈叔樂笑著說道：「老府主此路刀法，有攻有守，鍛煉涵蓋了幾乎所有連接和路數。若是刀府的弟子能夠修習純熟，今後必定會慢慢生根發芽，成為自己刀法的養分。」
「多虧小友的一番話，讓我有所頓悟。」老府主輕輕拱手。「現在只差一套行氣路線與之配合，之後，這套刀法當在刀府之中大放光彩。」
沈叔樂搖搖頭：「豈止是刀府之中大放光彩？這樣的刀法對於開啟武慧，戰慧，啟發悟性，培養潛能方面都是極大的優渥。老府主從這一刻開始，於刀法上的領悟更加超卓。」
兩個人正在這邊說話，馮嫣，白泉清等人卻一頭霧水。他們能夠看出刀府原來的『大義刀』的水平，能夠看出絕大多數刀法的好壞，卻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一套平平無奇的路數能夠讓沈叔樂和老府主這麼開心。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境界還只是停靠在見山是山上面，尚且不能體會更深的『見山不是山』，招數厭繁的真髓。
而對於老府主而言，所謂的臨門一腳，當頭棒喝，就是這個道理！
「刀府之中的秘籍被花伶偷取一本，老夫本來還有所芥蒂。如今看來，恐怕還是禍福相依，若非秘籍失竊，顧峰也不會遇上小友。」老府主略有感慨。「老夫才剛剛出關，本想遊歷幾天，可是如此一來，又恨不得立刻回歸刀府之中，再進行刀法推演而去。」
馮嫣笑著說道：「老府主，我兩名舅舅也是武道中有名的大高手，到了沈府之後，您有的是世間去推演完善。」
…………
沈府之中，沈通文，沈通武接到急報。
「大爺，二爺，外面傳來了消息，東南馮老姑爺那邊出了大事。老姑爺已經去了，現在四小姐正在向我們沈府趕過來。邪主，葵后等人都有出手攔截。目前，四小姐已經過了懷安。」
沈通文正在閉目養氣，聽聞此話，他睜開眼睛。
雙目黑閃，如同幽譚。
「邪主？派出高手，立刻沿著道路向懷安而去。」沈通文開口，沉穩平靜。
沈通武站起身來，他身材高大，體格精實而不笨重。帶起一路風聲，沈通武向外走去。
「大兄，我也去看看，究竟誰人還敢到沈府地界上胡鬧。」沈通武言語之中有著強大自信，這是其武道的體現。
沈通文輕輕頷首，再度閉上雙目。
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沈通文開始思索這件事情背後的意義。
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