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北上之路
馮嫣從東南之處到了懷安，這一路非常艱難。
從懷安取陸路北上，再去江城，就顯得不是那麼艱苦了。
一路上，大家難得有了些輕鬆的心態。
馮嫣看沈叔樂不懂地理，就為其介紹沿途風光。
「道長，從此往東五十里就是大江，大江浩蕩，不知萬里幾許。沿途有七十二峰，錦繡非常。歷代文人墨客都喜歡從上游的獨照峰順流而下，觀光沿途，以刺激胸懷，做出文章詩句。而往昔有三百里，有一大岳，為『南峰』，接天高，為天塹，鎮天南，雄壯非常。」
沈叔樂點點頭，饒有興緻。
在『科幻』年代太過長久之後，反而是對這種自然趣味別有興緻。
「若我今後有時間，必定到此地遊歷遊歷。」沈叔樂含笑點頭。
他的話，讓馮嫣有些警覺。
「道長，你要走？」馮嫣有些不舍。
沈叔樂是她的救命恩人，第一恩是風雨雷夜退三凶，其次是山坳茶攤殺赤染，再之後是懷安城中斜陽中。
「我得罪了邪主，葵后，老掌柜姑且不說，還把衛長風，申屠尚給殺了乾淨，如此一來，劍鬼刀魔支流，恐怕也對我恨之入骨。」沈叔樂雖然說話內容很沉重，然而語氣輕鬆至極。
「得罪了這麼多江湖大佬，得罪了這麼多魔門豪傑，得罪了這麼多的殺手刺客，我當然要躲起來了。」沈叔樂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讓眾人有些輕快地笑起來。「我只是個武道後輩，怎麼可以和這些大佬掰腕子？」
馮嫣略有期待，說道：「我舅舅家沈府是武道的大世家，道長可以留在那邊，潛心修行。」
沈叔樂神色古怪：「四小姐此舉有招攬之嫌疑，讓我怎麼是好？」
白泉清和鐵劍老道笑著說道：「當然是選擇答應她啦？」
這一對老夥計，劫難過後，以往的賴皮脾氣都涌了上來，嬉笑怒罵。
一行人放鬆了心情，雖然還是有戒備，但是又沈叔樂在，不像之前那麼緊繃。
懷安開始，沈府的勢力逐步凸顯，邪主應當不會輕易派出人馬深入。
「沈道長，不知道你今後準備去何處？」於馮嫣而言，沈叔樂是恩人，只是其知道沈叔樂由無處而來，不會被一個沈府束縛。
沈叔樂含笑說道：「走走看看，慢慢積累元氣，由血汞境界開始腳踏實地。這一次出來，我見識了不少高手，略有心得。無論是衛長風，還是其同門的申屠尚，又或者是女史花伶，他們的功夫都有著別樣的風味。」
「道長如此說，倒想是饕客在品評吃食一樣。」馮嫣開玩笑說道。
吃食，武道，能夠把這二者結合起來的，沈叔樂想起的是北權星的岳子清。
「兩者未嘗沒有共同之處……」沈叔樂說道，「若能做到一切起自本心，喜怒哀樂，一舉一動自然合乎天然情理。對於武者而言，看見好招，就如同食客看見美食。食客對於美食的喜愛之心，也就是武者對於武道的追求意念。相較而言，大有相通可取之處。」
聽著沈叔樂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所有人只當是沈叔樂的一家之言，並不在意。
「呵，說的不錯，有點意思和味道。」沈叔樂發表意見時候，從隊伍最尾忽然傳來感嘆。
聲音蒼老，似乎是兩代之前的人物了。
馮嫣等人向著其後看去。
此人年過花甲，發須純白。面色如同重棗，一身粗布麻衣。
他身邊只有一柄簡單的朴刀，斜斜地掛在腰間。其人語言和睦，看不出絲毫殺氣，內斂深重到了一個可怖的境地。
「府主！」馮嫣驚喜地一說，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
眼前之人，是青龍刀府的老府主！
其人看向馮嫣，和藹點頭，語氣略有低沉：「四姑娘受苦了，老朽有愧於馮兄。」
白泉清，鐵劍老道等人都趕緊過去見禮。
眼前的人，是現在武道中少有的大高手！
「馮兄的事情，還有邪主，葵后的動作，顧峰昨晚已經和我講過了。思來想去，老朽前番不聞不問，此時若再作壁上觀，就太不恰當了。這最後一程，老朽親力護送四姑娘一程，算是賠罪。」
馮嫣趕緊搖搖頭，語氣略有激動：「爹親在的時候，就說過老府主現在是雄心已退，全心修為，志向早不在武道狠斗之上了。所以，晚輩我到了懷安中，也沒想過去打攪府主。至於邪主和葵后的事情，說起來，更是和老府主沒有多少干係。」
老府主點了點頭，並未繼續話題。
他看向了沈叔樂，輕輕說道：「顧峰對這位小道長非常推崇，如此形容於你『刀猛劍銳，人寧氣順，一舉一動，心意合一』。這樣的後起之秀，老朽想看看。」
老府主渾身氣息收斂，如同凡人。
只是在說話時候，才依稀能夠看出其昔年縱橫武道時候的豪情和胸襟。
雙腳站定，老府主右手前伸，腰間的刀被內氣激發，蹭然飛出。
手腕翻轉，那刀身已經轉動半圓，刀尖向天。
「我把功力壓制在內翰時期，小道長儘管進招，老朽想看看。」
老府主的動作自然而和諧，刀身如同其身體延伸。單單以刀法而言，其造詣早就超過了沈叔樂生平所見的全部武者。
幽冥鬼聖向天海，其內功境界趨於化境，一身功力從心所欲。只是，其刀劍之法只是一般水平。
不知道為什麼，老府主的朴刀隨意擺放，就讓沈叔樂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人生在世，不服就干……沈叔樂來了這方世界之後，有些變得口無遮攔。他的社會中並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純粹的權威主義，和高手切磋這種事情，並不鮮見。
好，我就聽聽這位刀道的大宗師怎麼點評我的器械路數……
白泉清等人早就各自推開，給二人留下了一片好大的位置。
青龍刀府的老府主出手，還有神秘道人沈林！
深深呼吸，沈叔樂從黑鐵匣子中抽出烏魘刀。刀身幽黑，不反射光纖，有一種磨砂質地。除開馮嫣之外，在場諸人是第一次看見沈叔樂此刀。
老府主看了看，說道：「不錯的刀，小友運氣不錯。」
烏魘刀真氣導性極佳，輕輕動用，就有咻咻破空之音。這樣的刀劍能夠引導出每一分真氣的特質，是江湖中的利器。
老府主氣息收斂，把真氣壓制在內翰境界之上。
深呼吸一口氣，沈叔樂眼中一片平靜。
在遠超自己的高手面前，想要打出風度風采，只有拋卻一切。
幸好這樣的高手，只是來按照武道慣例來指點指點的。
沈叔樂長刀突然劃出，一道簡潔軌跡閃出一道烏黑直劈而去。既然是比試刀法，沈叔樂也不動用風雷勁或者水火參玄的內勁。
當，老府主的刀隨意揮灑，在最短距離擋下沈叔樂的長刀。
沈叔樂一招不得手，繼續強攻，當代武道的特性就是以快打慢，以簡打繁！這是武學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這些古典時期的宗師一生經驗的總結和升華。
老府主的刀突然之間，由守轉而成攻擊態勢。
他的刀不限於劈砍撩拉，刺點擋挑等劍法路數也被隨意化用其中。
朴刀輕輕指向沈叔樂的右肩，沈叔樂決定以快殺慢，以殺搏殺，中宮直入。然而老府主的刀空中划圓，抵擋沈叔樂長刀之後，又神乎其神地斬向沈叔樂左肩。
沈叔樂變招極其快速，急速反應，烏魘刀回防，在老府主劈中左肩之前，擋住了刀勢。
然而，雙方攻守之勢，由此開始轉變！
老府主之後的刀法如同瀑布，流淌不絕，隨意揮灑。他的刀法並不是當代武道，只是，其一生經驗，一生刀道見解已經足以讓其勘破『簡繁』，不需要更多的理論指導，出手就是大道歸簡！
好比電子技術中的模糊計算，這是一種不能以言語描述的古怪境界。
沈叔樂一步走錯，之後被持續壓制。轉眼之間，只有以身法遁開，再圖其他。
然而！
沈叔樂的動作彷彿被府主看穿，他的挪移還未展開就被刀勢封住。
在他想要遁開那一瞬間，老府主的刀就變得格外刁鑽毒辣，直劈死處，讓沈叔樂無暇逃遁。他的功夫已經入微見小，這樣的境界，是單純提升武道修為所不能急速彌補的。
從心所欲，對肉身的全面把握；見微知著，對敵人的盡數掌控。
老府主在『武道』一途，已經給人有了一種神而明之的錯愕之感！
長刀終於抵在沈叔樂的左肩，朴刀普通無華，樸素非常。
「你的刀道很好，路線簡明，路子純粹。我可以想象到你的師門之中，一定有著刀道的大宗師人物，否則必定不能把這樣簡潔美妙的路數化入刀招。」老府主把朴刀收回。
他的語氣悠然，神往之意明顯。
風雷門的刀劍合擊之術，是經過了六代以上的宗師人物反覆推演，把自己的刀道融入其中，又以刀招的形式表現出來。
當代武道的宗旨很簡單：從最小處，從最開始處，潛移默化地為武者植入『簡繁』之意。在武者成長之後，這些營養會滿滿散發出來，成為武者的素養！
老府主果然是刀道的大宗匠，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