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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六節 吳興郡(十七)

  衛子怡仔細想了想,腦海中卻一點印象也沒有,便問「這是那兒?是一個什麼去處,我為何從來沒聽說?。」


  「這是陽道友尋到的一個地方,我也沒去過。」高恩華低聲說:「據陽道友說這個地方不遜於青城山,這是一個秘密,千萬不能對別人說起,包括子姬道友都先莫要提及。」


  「我記住了,用這麼神秘嘛?」


  「為了咱們數百人的安全,一定要這麼神秘,只是咱怎麼去,我也至今沒想好。」


  夜更靜了,帳外風雪肆虐聲、哨兵巡營更聲、牛鳴馬嘶聲,一片嘈雜。


  「錚」一聲清響如天籟之聲,從一片嘈雜聲中破空而來,聲音短促而清脆,宛如在人耳邊輕敲玉盤,讓人疲憊的精神一振,自然而然凝神傾聽。


  高恩華一愣,伸手示意衛子怡安靜。


  稍傾,一陣樂聲如珠落玉盤,在風雪中鋪地而來,曲調明快歡樂,彷彿少女在花前起舞,孩童在母親膝前歡笑.……

  空中風雪肆虐,卻掩不住曲中的歡樂情緒。


  大部分天師鬼卒們正在帳中抱團烤火取暖,數十日的殺戮和疲憊使人渴望歡樂和溫暖,一時間都定神側耳傾聽,隨著曲調的變化心情愉悅而放鬆。


  夜幽靜,雪飛舞,曲聲在飛揚。


  半盞茶后,曲音忽然一低,變的微不可聞,如小溪在山間曲折前行,引得鬼將們一起凝神祈盼,希望能聽到先前歡樂溫暖的曲調。


  「錚」一聲長音傳來,曲音悠長而顫抖,彷彿少女正與情人泣別,父母目送兒郎出征,眾人心境隨樂曲一暗,不由自主聯想起身邊戰死的同袍,親人在家鄉翹盼自已歸鄉過年……

  高恩華素來淡泊無求,曲調前後變幻,心中只替多日不見的司馬雪擔心,但靈台清澈。


  身邊衛子怡不由自主的想起雲渺宮被破,眾師姐妹在桓少府中日日受辱,一群小師妹在風塵中跋涉,忍不住伏在高恩華懷中哭了起來。


  「子怡,這曲聲來自吳興郡城頭,此是城中高人所奏,哀久傷神,別聽了。」


  「不,我要聽,我知道這曲子中含有哀傷的道念,它傷不了我,可我還是想哭一會兒……」衛子怡喃喃自語。


  高恩華瞬間明白衛子怡的心情,便拉住衛子怡的手,任她哭去,心中猜測城頭上何人奏曲。


  孫恩正在帳中靜坐審閱軍情,忽聞樂曲淙淙從天而降,略聽片刻,一聲清嘯中,飛身衝出了帳外。


  軒轅劍在風雪中一閃凝聚,黃光繽紛,衝破滿天飛雪,向吳興郡城飛去,天師道陣營中,前後相續升起數道異芒,一起伴隨著孫恩飛向城頭。


  天空深邃,宛如一個無底的黑洞,雪花從黑洞中簌簌飄落,

  高大的吳興城樓,象一尊冰封的巨獸,傲然堅立在深邃的黑暗中,一團白色身影獨坐在巨獸頭頂上,一件披風在風雪中飄舞不定,披風上的人夢幻模糊,如魅如仙。


  曲調若斷還續,幽幽嗚咽,宛如君王痛失都城在灰燼中悲嘆,似將軍沙場戰敗拔劍仰天自刎……

  漫天飛雪中,君臣離心、兄弟互殘、情侶反目、生離死別,一道道哀怨與激憤的道念撲面而來,修為稍差的修士,未近城頭已然淚流滿面。


  天師道餘姚縣祭酒岑少寂揚聲大喝:「對面可是謝氏巾幗謝道韞,這一首『淚落哀箏曲』除了夫人,天下無人能奏,尊夫王凝之也是本教中人,請夫人現身說話?」


  風雪中曲聲依然,沒有絲毫停頓的模樣。


  「敢在老子面前裝神弄鬼,殺!」盧循攻城無功心疲神倦,脾氣十分暴燥,伸手一召,一柄骨錘在虛空中凝聚,迎著風雪迅捷暴漲,如一塊巨大黑石「嗚」的一聲向城頭狠狠砸去。


  飄渺飛雪中,一支血龍的爪子驀然擊出,「嘭」一聲巨響,雪花飛濺,黑色骨錘在空中一頓,失了原有的殺氣飛回到盧循掌中。


  盧循一出手,黑暗中無數光芒相繼閃爍,十數件形狀不一的法器飛升半空,或霸道暴戾、或極速如風、或重若泰山、一起向城頭轟去。


  「嗷」一聲狂吼,一條血龍從雪花中飛出,在半空中昂首咆哮與各種法器纏鬥一起,一時不分上下。


  孫恩踏在劍器上,冒著風雪靜靜看了片刻,驀然一聲長嘯,大喝:「謝道友,孫恩得罪了!」軒轅劍甫一乍現,立時霸意猙獰,幻成一道黃燦燦光影向城頭人斬去。


  血龍一聲怒吼,張嘴一道血光向軒轅劍噴去,四周各種法器一攻砸了上來,血龍只得返身纏鬥,天師諸修一邊施術猛攻血龍,一邊看城頭人如何應對孫恩的軒轅劍。


  軒轅劍光芒如旭日東升,殺意赫赫,瞬間將城頭人籠罩。


  城頭人巍然不動,白色披風在雪中驚散飛舞,對斬來的軒轅劍視而不見,曲調仍如黃泉幽歌般絲絲渺渺,讓人悲哀欲絕,萬念俱灰。


  簌簌白雪中,一道比雪更白的光芒瞬間一閃,橫在城頭人影身前,將軒轅劍輕輕彈了回去,白芒凝而不散,通靈般在城頭人身前上下擺動。


  孫恩召回軒轅劍,心頭默然,自祭出軒轅劍后,這是頭一次被修士輕輕彈回,彷彿軒轅劍不是一柄上古神兵,而只是一個小小孩童的木劍。


  「諸位教友,撤!」孫恩一聲令下,天師眾修一齊遠遁,一盞茶后,城頭上的曲音如流雲飛散,緩緩而止。


  「方丈大師,孫恩性情爽快明朗,算不上無恥之輩,確引得天下蒼生大劫。」城頭人站起身來,說:「這是天命么?」


  方丈大師緩緩道:「孫施主稟性如何,已不必究,但他是這場蒼生大劫的點火之人,火勢大小已非他所能控。」


  謝道韞道:「『淚落哀箏曲』太耗靈力,才彈了不到一個時辰,體內靈力已然耗的一乾二淨,早知有今日,定會苦修道法,助二哥守城。」


  「阿彌陀佛,不是為謝施主守城,而是為身後全城百姓守城。」方丈大師道:「若米教道友進了城,吳興郡城怕要血流成河!」


  「大師說怎地,便是怎地了。」謝道韞笑說:「且先回太守府吧,二哥的茶一定煮的又香又甜。」


  「阿彌陀佛。」


  郝柏等江南修士隱在風雪中,天雖冷,但心卻是無比溫暖,雖然謝道韞僅僅是一名女子,但她的身影卻象一座山,令所有男修感覺到一種安全。


  翌日天光放明后,空中風雪雪勢稍減,地面上積雪厚有數尺,天師道各營中一片嘈雜之聲,稍後不久,盧循匆匆向孫恩稟報;


  「已有近萬餘名教眾不辭而別,棄營逃走,是否派出修士四處揖拿?」


  孫恩沉吟片刻后,下令:「派出一小隊修士只順一個方向追趕,抓回十多名教眾即可,余者不必追究。」


  天至午時,派出去的修士揖拿回十數名垂頭喪氣的鬼卒,天師道總營大帳中一片叫喊聲。


  「王凝之身為本教一員,不出兵幫助本教攻城也就算了,反縱謝道韞來吳興郡助敵,這已算公然叛教。」餘姚祭酒岑少寂大聲道:「請師君給本將數萬人馬,拿王凝之正法。」


  「萬萬不可。」盧循道:「如今西有建康援軍,還要提防北府軍南下增援,若王凝之從會稽發兵來援,本教危兮。」


  「盧長老,難道放任王凝之不管?」


  「閉嘴!」盧循發恨喝道:「給你一萬兵馬,你確定能拿下會稽郡,會稽城牆比吳興郡還要堅固幾分,王、謝兩家世居會稽,你確定是他們對手?」


  望著盧循怒氣勃發的臉,岑少寂害怕了,喃喃兩句后低下頭不再言語。


  孫恩坐在帳中一言不發,心思早已飛到帳外,教中甘苦兩派常年不合,相互看不慣對方一派的行事作派。


  攻打吳興郡前,苦派傳功長老主動請求拒守建康援軍,孫大眼帶人在北防範京口謝琰出兵增援,而餘姚「祭酒」岑少寂屬於苦派中人,在沒攻下吳興郡之前,兩人便素來不和,如今負責為苦派押糧運草。


  盧循訓完岑少寂,狠狠瞪了帳中諸人一眼,板著臉說:「師君你拿個主意吧。」


  「各位祭酒不必爭執,目前大雪封路,本教糧草供給不足,圍一城尚顯無力,若另分兵攻打會稽郡城,稍有差錯必遭滅頂之災。」孫恩實話實說:「至於王凝之是否暗助吳興郡謝邈,日後自有分曉。」


  孫大眼站出來說道:「謝道韞這是藉助年關中人人思歸的心情,利用箏曲中的哀怨之念來打擊本教軍心,此事如何處置?」


  天師眾修一凜,在平地上天師眾人能藉助人多取勝,但若只在城頭半空中比拼道法,人多而無用,何況謝道韞有天極宗的四象龍血和寒竹寺方丈大師保護,實無半分勝算。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孫恩淡淡的說:「大家且放寬心,本君自有妙計應對。」


  「諾。」孫恩的話,天師眾修還是十分信任的,一起施了禮各自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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