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逢

  圖書室里的燈光彷彿黑森林裡的螢火蟲，在偌大的校園中微弱且靜謐，令人憐惜又著迷。

  裡面只有一個人伏案閱讀。

  她穿一件輕熟風的寬鬆型白襯衫，留著蓬鬆的齊肩短髮和空氣薄劉海，一張娃娃臉白皙清秀。儘管司雲走進圖書室時特別注意放輕腳步，但因為太安靜，還是不小心打擾到她。抬頭時，她的目光宛如晶瑩剔透的露珠，一閃打在司雲草葉般的心尖兒——明明是初見，這目光為何竟似曾相識。

  「對不起對不起。」司雲慌張地道歉。

  「沒事兒。」她淡淡地微笑著說，「我還以為沒別人會來呢，你應該也是老師吧？」

  「對對，我今天剛……那個，剛入職。」司雲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置於膝上，緊張到有些磕巴，「我叫司雲，建築工程分院的。」

  她本來在用一枚古琴形狀的木製書籤插在書頁中，聽到司雲的名字時，手上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但她很快便恢復，合上書柔聲說，「你好，司老師。我叫周遠，是基礎教學部的英語老師。我也是上個月剛來。」

  周遠？

  司雲腦中突然冒出了另一個名字，手扒桌邊、上身前傾，緊緊盯著她問：「你是大灣人嗎？」

  「我是長雪人啊。」周遠直視司雲，「在吉冰大學讀完研究生，就一直沒出過長雪。司老師是大灣人？」

  「不不，我也是長雪人，只去過一次大灣。」司雲有些詫異，「你是吉冰大學的研究生啊，好厲害好厲害！可是來高職當英語老師不屈才嗎？」

  周遠儘管還維持著微笑，但神色中明顯流露出些許疲憊，低頭地輕聲說：「我們美人和你們不太一樣。如果想不寄人籬下，沒有那麼多選擇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普通人？」司雲脫口而出。

  周遠眼神中出現一絲慌亂，但司雲馬上就後悔地捂著臉說，「對對，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哈哈哈，沒有。」周遠笑得像一個甜甜的蘋果，雙眸笑成了彎月牙，「是氣味。美人因為體內有情素，會散發獨特的香氣。」

  「對對。」司雲尷尬不已，瞄著桌上的書打岔說，「你看的是什麼書？」

  「勒龐的《烏合之眾》。」周遠饒有興趣地回答，「我看網上很多人推薦，還挺不錯的。」

  「還行吧。」司雲皺著眉說，「這本書……」

  突然，圖書室的燈光啪地一下滅了！

  緊接著，門框上的應急警報燈倏地亮起，發瘋了似的急促閃爍。同時，門窗上方的自動捲簾迅速嘩啦啦地落下！整個房間剎那間被完全封閉了起來！

  司雲嚇得騰地一下站起來。

  「這是學校的自動警報和應急防禦系統啟動了。」周遠冷靜地收拾自己的背包，「應該是突擊演習吧，一會兒能有廣播通知。」

  「哦哦。」司雲懵懵地坐回座位上。這時，他的手機嗡嗡地振動——是夏天打來的。

  「哪兒呢？」

  「圖書室！」

  「待著別動！」

  「啊？喂？」

  電話已經掛斷。司雲剛想打回去，不料卻被周遠一把搶過掛斷。

  「噓！」周遠一手緊緊捂住司雲的嘴，一手指向窗戶。

  咣！咣！咣！

  金屬捲簾薄得像紙一樣，突然被外面一下一下地撞擊，似乎隨時會被撞出個窟窿。司雲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全身不禁戰慄起來——在撞擊聲中，居然還夾雜著十分凄厲的吼叫聲，不像是人發出來的，倒像是什麼野獸。

  周遠示意司雲不要出聲，然後自己慢慢走到被撞得金屬捲簾旁，開始張嘴講話。司雲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心裡已然明白，她正在用超聲波和窗外的未知野獸對話！

  外面立刻停止了撞擊。在忽明忽暗的紅光下，司雲模模糊糊看到周遠起初也很緊張，甚至伴有指指點點的手勢，似乎是在斥責。可過了一會兒之後，不知為什麼，周遠突然變得情緒激動起來，渾身顫抖地張大嘴巴。接著，她身體緊繃得像一根琴弦，並且握緊拳頭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司雲看得心驚，想過去勸阻，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

  最後，周遠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回到座位捂著嘴巴無聲地哭了！

  「嘟——嘟——嘀——」房間天花板角落的廣播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緊隨其後是一段電腦合同的女聲語音播報，「注意，這不是測試和演習，這是全校緊急廣播系統。現在宣布二級警戒狀態開始，啟動第4號預案。該預案已經由長雪四鯨教育集團董事會批准。應急防禦系統將在播報結束后即刻解除，由集團特勤部派出的第四小組接管處理，並已允許其使用二級聲波傷害的武器。全校副院級以下教職員工和學生如遇到第四小組，必須配合其所有指令，否則將可能遭受二級聲波傷害。在二級警戒狀態未解除前，停止一切教學活動、學生社團活動和校園公共服務。建議全校副院級以下教職員工和學生到預案指定的安全區域躲避，靜待第四小組處理完畢。重複，這不是測試和演習，這是全校緊急廣播系統。」

  隨著廣播結束，自動捲簾門窗緩緩升起，應急警報燈閃爍的紅光也被房間內正常燈光代替。而窗外什麼也沒有，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司雲焦急地看向周遠，卻驚訝地發現她竟一點也沒有哭過的痕迹。

  周遠甚至恢復了淡淡的微笑，就如剛才初見時一樣。

  「那個……」司雲把本來要安慰的話咽了回去，撓撓頭問，「你知道預案指定的安全區域是哪兒嗎？我們……要不要趕過去。」

  「這裡就是安全區域之一。」周遠與司雲凝眸對視，「你坐著就好。」

  「哦哦。」司雲被她看得滿心歡喜。

  咣當！

  圖書室的門猛然間被一腳踹開，夏天赫然出現在門口。

  「你嚇我一跳！」司雲觸電般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皺著眉沖夏天囔囔，「你幹嘛踹門……」

  「司老師。」周遠微笑著打斷了他，「我回寢室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