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職報到
149路公交車中午十二點半從長雪市客運中心出發，足足過了一個半鐘頭，才吭哧吭哧抵達長雪四鯨職業技術學院正門。
往長雪西北部郊區方向來的就只有這一條公交線路，因為今天是2018年8月17日，既是七夕，也是新生開始報到的日子，所以這一站幾乎下了全車人。在這群下車的新生和陪送的家長中間，混入了一個身穿卡其色風衣的奇怪年輕人，看歲數既不像新生也不像家長。他眉頭緊鎖，外眼角耷拉著，滿臉熬夜之後沒精打採的模樣。習慣性地用襯衫下擺抹了抹眼鏡片后，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夏天赫然就在眼前。將近十年未見，夏天眉宇間一如十八歲那年的英氣，臉蛋變得膚白如雪，身高看上去起碼長到一米八。
而他，個子還是高三時的一米七三。
「電話里不是跟你說別來嗎？」夏天幾步衝過來，一手搶過他的行李箱，一手塞給他一張工作證，小聲嘟囔著，「幹嘛來這破學校當老師啊！你也是沒啥大發展了，這裡跟個監獄似的……」
他苦笑著接過工作證，看了一眼后，本來緊鎖的眉頭快擰成了疙瘩——這張工作證下半部分有三行，分別是姓名、院部、職務，在對應的下劃線上分別工工整整寫著司雲、建築工程分院、教師；但工作證上半部分的照片竟是從他高中畢業照上剪下來貼上的。
「我又沒你照片。」夏天快步走在前面。
「好吧。」司雲無奈地把工作證掛在脖子上，跟著她從正門走進校園。
正門是學校的南門，由南向北的主路名叫不言路，寬過百米。遠眺不言路的北端盡頭，有一座孔子像，後面是一座坐北朝南的行政辦公樓。樓前配有室外大樓梯，能直通行政辦公樓的二層；在不言路的東西兩側，坐落著四棟兩兩相對的教學樓，樓體分別是深灰色、淺灰色、白色和暗紅色。
在不言路上，新生和陪同的家長們三三兩兩圍著一個個學生會幹部，有的詢問報到流程，有的打聽各個樓位置，還有的好奇入學后馬上到來的軍訓和學習生活。學生會幹部們訓練有素，大多西服筆挺、髮型幹練，連解答問題時的微笑都恰到好處。但只要他們看到夏天，一個個立刻又變回乖孩子模樣，畢恭畢敬地彎腰打招呼。夏天每次經過時，卻僅僅面無表情點下頭，甚至不多看他們一眼。
「沒想到你在學校里還是高冷美女啊。」司雲沒話找話。
夏天回頭白了他一眼：「可不敢當，某人不是說過我是長得不美的美人嘛。」
「哎，那個……」司雲趕緊打岔，「你課多嗎？我除了面試時候的試講外就沒講過課，你沒課的時候多來聽聽我講課唄，幫忙指點指點我。」
「我跟你說過，我是輔導員。」
「哦。」
「四樓401是咱們分院辦公室。」夏天沖四棟教學樓當中的一棟深灰色教學樓努努嘴說，「你先去辦公室報到，我把行李箱給你送宿捨去。」
司雲鬆了一口氣。
這棟教學樓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一個個要麼匆匆而過，要麼大聲打電話，誰也沒注意他。他循著門牌號找到401，在門口悄悄清了下嗓子，然後輕輕敲門說：「你好……」
「新生報到去行政樓！這是建築工程分院教學樓！」打斷司雲的是半躺在摺疊椅上的一個女老師。她說話聲音尖銳，嘴角起了個泡，膚色有點黑，滿臉都寫著不耐煩。
「對不起，我是新來報到的老師。」司雲訕訕陪笑，「我姓司，我叫司雲。」
「是司老師啊！快請進！」這時，一個國字臉的男老師立刻湊了過來，熱情地把司雲拉到自己座位坐下，「這不剛開學嘛，新買的辦公桌椅還沒送到，司老師您先坐我座位。來，喝點茶水。」說著，他從柜子里翻出一次性紙杯，給司雲倒了一杯現泡的茉莉花茶。
「謝謝謝謝。」司雲趕緊站起來，雙手接過。聊了一會兒，得知這個國字臉的男老師叫李盾，今年三十二，和夏天一樣也是建築工程分院的輔導員，夏天負責五年一貫制的三個班學生，他負責三年制的八個班學生。那個臉黑的女老師叫孫朝鳳，才二十五，是一畢業就來這兒當老師的普通人。李盾介紹說，建築工程分院目前在校學生才五百人，全職老師更是少得可憐，院長、教師、輔導員攏一塊兒才七個人，都在401這間大辦公室里辦公。眼下夏長纓去開會，倆老師被學校抽調去行政樓二樓大廳幫忙收學費，一個老師還沒返校，再除了送行李的夏天，偌大的辦公室就只剩李盾和孫朝鳳了。
「您應該已經了解，咱們學校不是有點特殊嘛，所以想招到合適的老師不容易。要是身為普通人當老師，那更不容易，您之前咱們分院就孫老師她自己是普通人老師。」李盾笑著說，「我前兩天就聽長纓院長說過，司老師是人才，現在能加入到咱們分院，那對咱們分院來說可真是及時雨啊。」
司雲有些不好意思，說：「哪有哪有，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來這兒給美人當老師，其實挺怕誤人子弟的。」
「啥美人不美人的，都一樣！」李盾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輕輕拍了拍司雲的肩膀，「您看我雖然是美人，但我感覺司老師您可比我帥多了！」
半躺在摺疊椅上的孫朝鳳聽到這兒坐不住了，站起來指著李盾說：「李老師你別忽悠人家了，你這樣的美人是少數，多數美人可比我們普通人好看太多了！你看院辦的莎莎主任，多美啊！我感覺普通人再好看也達不到人家的高度！」
「莎莎主任主要是能力強，在氣質方面……」李盾正說笑間，臉色突然一沉，話鋒一轉，「這幫小兔崽子……司老師您坐著，學生那邊有點急事，我去處理下。」
說完，他匆匆衝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