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聲波襲擊
從長雪市到大灣市大約七百多公里,當司雲走出火車站換乘上了公交車時,周團團已混入人群中不見了。大灣天色陰沉,街道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好像是一路值守兩側的衛兵。司雲緊貼車窗坐著,讓自己身體儘可能處於那黃光的庇護下,偷偷打量同車的每一個乘客。其中有好幾個帥哥美女,儘管沒聞到那種奇特的香水味,但司雲還是神經緊張地防備著他們。
所幸直到在中海路站下車,都沒人突然沖他張大嘴巴或者吻過來。倒是突然一聲悶雷嚇了他一跳,隨即雨點便接二連三地砸在他身上。他沒帶傘,趕緊一路小跑,終於趕在被徹底澆透前鑽進了醫院大門。
大廳里一片安靜,空蕩的挂號窗口和候診座椅都籠罩在黑暗裡,只有導診台那兒還殘存一點光亮。導診台背板上掛著一排LED立體發光字:「大灣特菁心理康復醫院」,其中「特」字壞了,比其他字黯淡許多。在背板前,一個沒戴護士帽、頭髮稀疏到快禿頂的女護士正趴在導診台桌子上自顧自玩手機。她察覺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地甩出一句:「已經下班了!」
「對不起,我找人……」司雲湊到近前,還沒來得及繼續說清楚,禿護士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禿護士連忙沖他擺擺手打斷,緊張兮兮地接起電話:「喂……看到不言者了嗎……哦……都去了吧……嗯,我也馬上到!」
撂下手機后,禿護士彎腰掏出一件紅色馬甲套在身上,馬甲左胸口位置的標誌似曾相識——四鯨志願者協會!司雲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後退好幾步。難道這個氣色比一般人還差得多的禿護士也是商家羽同夥的「美人」?
司雲正遲疑間,禿護士撇下他徑直跑向電梯口。沒想到,一個戴黑色口罩的小護士正好急匆匆走出電梯廂,幾乎和禿護士撞個滿懷。小護士被撞得一個趔趄,立刻小聲道歉。禿護士罵了句「不長眼啊」,本來已經進到電梯廂了,猛然想起什麼,又火燒屁股似的躥了出來,追上前死死薅住小護士的一隻胳膊。
「周子泉?」禿護士兩眼像狼似的放光,臉頰的肉一抽一抽的,突然大笑,扯嗓子喊,「還真是你!往哪兒跑?現在不言者不在醫院,你家還有什麼能耐?跟我一起去講講公道!」
小護士掙脫不得,連護士帽都在拉扯中弄掉了,露出一頭烏黑髮亮的短髮。司雲忽然感覺這個小護士很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更要命的是,在馬上要被拖進電梯廂時,她遠遠望了司雲一眼,似乎是在求救。霎時,那目光彷彿一道閃電擊中司雲的身體——在清晨怪夢中,夏天就是用這樣無比哀傷的眼神看著自己,簡直一模一樣!
「住手!」司雲情不自禁地沖了過去。
禿護士嚇了一跳,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沙啞地問:「你是……院長的人?」
司雲皺著眉說:「什麼玩意兒?你先趕緊放……」他的話還沒說完,禿護士突然地沖他張大了嘴,雙眼滿是可怖的血絲,簡直是要生吞了他似的。頓時,他頭暈目眩,喘不上氣,手裡的報告和月餅掉在了地上。之前在火車上,當周團團對商羽佳那伙人張嘴施展「特異功能」時,司雲也是這種感覺,但現在正面被襲,難受程度簡直是雲泥之別。他不僅動彈不得、說不出話,漸漸地也看不見、聽不到了,彷彿流淌的時間已在黑暗中凝固,構築起了一個無垠的牢籠隔絕了他所有的知覺。
「弟弟?」
有人靠過來查看司雲,但司雲仍陷在黑暗裡。那人見他沒反應,於是輕而易舉地把他背起來爬樓梯,每一步至少跨兩三個台階,不一會兒就跑到了頂樓——全是高級單人病房的第二十層。悄悄拐進一間無人病房后,那人把他放到一張病床上,然後掏出手機拍下他昏死的照片,通過彩信發給了夏天。
此時,夏天正大塊朵頤。
外面大雨滂沱,夏天坐在一家藍白相間牌子的海鮮米線店裡,桌上擺了兩碗生蚝米線、一碗酸菜魚米線、三張肉餅和一碟泡椒魚皮。她先用勺子連嘬兩口湯,然後朝肉餅正中間咬了一大口。那鮮美的湯汁和著香甜的肉沫,最後再來一絲酸辣開胃的魚皮,舒爽極了。要不是看到了彩信里的照片,她簡直一口趕著一口,根本也停不下。
「她奶奶的!」夏天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騰地站起身就要衝出去。坐在對面是一個長著柿餅臉的中年男子,趕緊把她按住,連忙用普通人聽不見的超聲波問:「咋的了?你說你一小姑娘家家的,這小暴脾氣隨誰呢!」
「隨你!」夏天瞪大眼睛說。
「熊孩子,用超聲波說,別讓普通人聽見。」對面的中年男子是夏天的二叔,同時也是夏天所在班級的物理老師,今年三十五歲,名叫夏長纓。
夏天急不可耐地轉用超聲波回答:「周團團發彩信威脅我,司雲被次聲波襲擊了!就不該相信商家羽這個繡花枕頭!真廢物!沒保護好人還不及時告訴咱們!」由於她怒不可遏,超聲波強度沒控制好,桌上的玻璃杯的外壁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紋。夏長纓慌忙抓起玻璃杯藏進懷裡,沖夏天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要有定力!她們用下三濫的手段是意料之中的事,現在秦家還在觀望,單靠商家防守人力有限,而需要保護的人又太多,有個別漏洞被她們鑽進來也是難免。」夏長纓伸手要過手機,低頭仔細看著照片說,「根據內線提供的資料和咱們上午去特菁醫院踩點情況來看,這小子好像是被關在特菁醫院的高級病房裡。這樣吧,我請咱們的內線幫幫忙。」
「靠譜嗎?」夏天一點也不放心。
夏長纓把手機還給夏天,胸有成竹地說:「周家肯定想不到她是咱們的內線,如果真在特菁醫院的話,她能救出來。更何況四大公司的觀察員還在大灣呢,周家哪有膽子在欽差大人眼皮子底下對普通人下死手。用這小子威脅是想干擾你不去開會而去救人,達到推遲交接不言者的目的,並且還會把責任推到咱們身上。所以咱們要掌握主動權,不能被牽著走,一定要按原計劃去開會,當著全協會的面,戳破周家假交接、真霸佔的企圖!」
桌上還剩一半沒吃完,夏天雖然被勉強說服,但已經沒了胃口。夏長纓一邊數落夏天「完蛋」,一邊很不情願似的狼吞虎咽。不大一會兒,滿桌子美食就被他風捲殘雲地吃個精光。他滿足地放下筷子,沖夏天使了個眼色,小聲用京劇的調子唱:「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熊孩子,隨我來!」
於是,兩人身披黑色雨衣跨出米線店,冒雨趕往星港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