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車廂里的戰鬥
擠公交、排隊買票、過安檢進火車站，他一路興奮不已，如同一條湍急的溪流匆忙匯入熙熙攮攮的人海。坐在候車區的座位上，抬頭看到大屏幕上的「大灣」二字彷彿就已看到夏天的身影，令他不禁有張開雙臂大聲呼喊的衝動。
「別去大灣！」
突然有人走近冒出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嚇了司雲一跳。說話的人與司雲年齡相仿，穿一套白色運動服，高高瘦瘦的，面容秀美、皮膚白嫩，雖然是個男生，卻比大多數女生長得都漂亮。
司雲愣了一下：「啊？」
白衣男生一邊環顧四周，一邊不耐煩地壓低聲音繼續說：「回家呆著去！」
這時，車站廣播提示前往大灣的車次已經開始檢票，檢票口外立刻排成長隊。司雲心想自己是碰上神經病了，連忙丟下白衣男生跑到隊尾。白衣男生狠狠瞪了司雲一眼，只好也跟上去。上車之後，司雲坐在8號車廂第三排左側靠過道的座位，白衣男生坐在第三排右側靠窗的座位。即便他們之間隔著過道和一個空座，司雲還是聞到了那男生身上的香水味。這香水味似曾相識，聞久了竟面色潮紅、臉頰發燙，不禁扭頭盯著白衣男生看。他盡量不去看白衣男生的臉，目光落在了運動上衣左胸口位置的標誌——圖案是四隻鯨在雲海中徜徉，或露一首、或露一尾、或露一身、或露一鰭，形態各異、栩栩如生。圖案之外還環繞了一圈小字：四鯨志願者協會。
白衣男生撞上司雲炙熱的目光，立刻厭惡地避開，抱著肩膀嘟囔了一句：「瞅啥？」
司雲被他莫名其妙拱起一股火兒，剛想回嗆，視線突然被一雙大長腿擋住——一位美女姍姍來到司雲和白衣男生之間，黑色皮褲和紅色緊身上衣清晰勾勒出一個凹凸有致的輪廓，羞得司雲立刻目光躲閃又忍不住偷瞄幾眼。
長腿美女款款坐在白衣男生與司雲之間的座位，白衣男生彷彿被火燒了屁股，神色慌張地前後張望。車廂前後的隔斷門關閉如常，有人抱著肩膀倚在門上，有人自備小馬扎坐在行李旁邊，還有人端著泡麵禿嚕。紅燒牛肉麵的味兒很快蔓延了整節車廂，司雲不禁咽了咽口水，於是拿出自帶的黑芝麻餡月餅啃起來。
「弟弟不噎嗎？」長腿美女遞給司雲一個瓶子，說，「這個送給你喝吧。」
「謝謝謝謝。」司雲手忙腳亂地接過來。這是一個普通的礦泉水塑料瓶，裡面卻裝滿了黑色的液體。打開后，裡面沒有氣泡，不像是可樂。司雲好奇地喝下去一大口，沒想到這黑水又酸又苦，強忍著才沒吐出來，五官霎時擠在了一起。
長腿美女撩了下頭髮，說：「弟弟喝不慣嗎？這是我自己手沖的咖啡，沒加糖和奶。」
「沒有沒有，還行還行。」司雲皺著眉又抿了一小口。
「不能喝就別喝。」白衣男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聽白衣男生在長腿美女面前這麼說，司雲皺了皺眉，猛地仰脖把整瓶咖啡咕嘟咕嘟都幹了。白衣男生直跺腳，氣急敗壞地對長腿美女說：「別把外人卷進來啊！」
長腿美女眯著眼睛笑，反問：「他是外人？那你是我內人？」
原來他倆是一對鬧彆扭的情侶啊。司雲暗暗後悔喝了長腿美女的咖啡，這白衣男生不會是把自己誤會成情敵了吧？怪不得打從候車時，這個白衣男生就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還凈說些奇怪的話。唉，萍水相逢，怎麼就跟自己扯上關係了？更何況他長得那麼好看，自己這麼普通，怎麼可能是他情敵呢？想到這兒，司雲不好意思地閉上眼睛裝睡。
車廂偶有些許顛簸，似乎是哄小孩子哭鬧時抱在懷裡的反覆搖晃，音箱中傳出陣陣悠揚的音樂聲則像是輕輕哼唱的搖籃曲。漸漸地，整節車廂彷彿躺在媽媽懷中被摩挲著頭髮，乖乖地從喧鬧中安靜下來。但500毫升黑咖啡不僅讓司雲尿意強烈，還令大腦特別興奮——他想到白衣男生身上的香水味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和早上來送診斷報告的兩個女人身上一樣……不，不只是他們，長腿美女身上的氣味也是一樣。難道這些長得特別好看的人們，連聞起來都一樣迷人嗎？
尿意快憋不住了，司雲起身去車廂尾部的廁所。從廁所里出來往回走的時候，他發現車廂里的人都睡得七扭八歪、鼾聲如雷。這節車廂里沒睡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白衣男生和長腿美女。兩人全然當他不存在一樣，長腿美女依然微笑看著白衣男生，而白衣男生則冷冷拉下一張臉，時不時向車廂頭尾張望——原本在車廂頭尾的那些人都不見了。
「弟弟，你們還不動手嗎？」長腿美女十指交叉拄著下巴，舌頭微微舔了一下上嘴唇，對白衣男生說，「那姐姐可要動手了哦，三、二……」
突然，隔斷門嘩啦一聲打開，兩個和白衣男生穿同樣運動服的身影分別出現在車廂頭尾。他們飛快地衝到長腿美女近前，疾如鷹爪般抓向長腿美女的咽喉。然而長腿美女比他們還快，蜻蜓點水般前後擺頭，分別沖兩人如蟒蛇吞食一般張大了嘴！電光火石之間，這兩人彷彿見了蛇髮女妖杜美莎似的，頓時僵住不動。白衣男生以為抓住了空擋，卻不料剛要衝長腿美女張嘴，竟被長腿美女及時回頭用舌吻堵住了！
雖然吻的不是自己，司雲卻感覺胸口上赫然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白衣男生雖拚命反抗，身體時而弓身扭曲，時而僵直筆挺，卻始終如羊入獅口一樣無法逃脫。長腿美女翻身騎在白衣男生身上，雙手死死捧著他的頭顱，如饑似渴地吸吮著。僅僅兩三分鐘后，白衣男生就癱軟不動了，雙眼緊閉、面如死灰，看不出是死是活。
「你倆先回去吧，等到站了再過來背他走。」長腿美女心滿意足地放開了白衣男生，轉而對那倆石像般的男生說。那倆男生面色鐵青，又緩了好一會兒才能動，可雙腳還是像灌了鉛似的，艱難地挪步往車廂尾部隔斷門那兒蹭。
癱坐在一旁的司雲已嚇得體若篩糠。長腿美女噗嗤一聲笑出來，對他說：「別害怕，弟弟，我不親你，你的體液里又沒有情素。」
「那是啥？」司雲懵懵地問。
「我們體內分泌的一種特殊的激素，可以理解為我們掌控一定範圍超聲波和次聲波這種特殊能力的動力源。」長腿美女的指尖慢慢拂過白衣男生的臉蛋，眼神迷離地說，「也是情素才令他又好看又好聞，你看他，多迷人啊。唉，如果不是為了幫你呀，姐姐就換一種更美妙的方式來吸取他身上的情素啦。」
「幫我？」司雲愕然問。
「是啊，我知道你叫司雲。你不是喜歡夏天嗎？」長腿美女已離開座位，一邊逐個檢查車廂里其他人是否還在熟睡，一邊輕聲說，「商家羽，就是昏過去那個，他也喜歡夏天，認定你是想攀高枝，夏天就是因為你才生的病。所以他一直在監視、跟蹤，還想要解決掉你。你看看，其他人被商家羽催眠后都睡得死豬一樣，之後他就可以用普通人的手段對付你了。這次算你走運，我提前發現、及時阻止。本來呢，我們早已在七年前加入了孟買協定，其中三大基本原則的前兩條是：『不得以自身發出次聲波的方式襲擊普通人個體；要隱入普通人社會中生活，同時不能被普通人社會發現我們的存在。』但為了讓你以後留心，別丟掉小命，我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向社會泄露我們的存在。」
司雲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驚恐地問：「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算是微進化到能分泌情素的新人類吧。因為情素的其中一個較普遍作用是使我們擁有優異的外貌，所以我們自稱為美人。我叫周團團，我家、商家和夏家都是美人，同屬四鯨志願者協會成員，其中不言者是最強大的美人。」周團團說到這時，竟有一絲哽咽，「夏天就是太想成為不言者了，或許這也是病因之一，唉！你在她心裡很重要，你的話她會聽，你得勸勸夏天凡事不可強求啊。」
周團團的話彷彿砸過來一記老拳，打得司雲眼冒金星。美人？不言者？怪力亂神真的存在這世上？真有所謂的美人和情素？夏天為什麼要成為不言者？為了變得更美？可是說實話，夏天……在他的印象中，「美」這個字通常是和「嬌弱」連在一起的。而夏天和他同歲，眉宇間帶著英氣，個子已經比他猛出一頭，掰手腕輕鬆碾壓全班，絕無可能像清晨怪夢裡那般「嬌弱」得惹人憐惜。
不知過了多久，司雲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而車廂里漸漸又有了動靜，人們接二連三地醒過來，閑聊談笑聲、嗑瓜子聲、禿嚕泡麵聲、小孩哭鬧聲又重新佔據了整個車廂。隨著火車距離大灣越近，之前人們集體睡著時發生的一切就越像是一場夢。他想再仔細問問周團團關於夏天、美人、不言者的事，但周團團不知是真睡還是裝睡，閉眼和昏死過去的商家羽互相依偎，直到火車緩緩在大灣站內停穩才霍然睜開眼。
「夏天在特菁醫院，弟弟還去找她嗎？」臨下火車前，周團團悄悄問。
司雲不假思索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