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 追根溯源(中)
第二天早晨，天才剛剛蒙蒙亮，家裡人都陸續起了床。
鹿爸一晚上沒有睡著，索性也跟著起來，叼著根煙坐在沙發上。
他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兒不停的調整電視的節目，一會又翻翻舊報紙。
袁小鹿見爸爸那麼反常，也不敢多問，畢竟原因心知肚明。
家附近雞叫狗咬的聲音都聽還能隱約聽見，袁小鹿和鹿媽就已經準備好簡單行李出了家門。
小縣城不比大城市，雖然天已經亮了，但這個時候街上的各種店鋪仍然是關門避縫，一路上就只有去上學的學生，掃大街的環衛工人，一些學校門口稀稀拉拉賣著早點的小商販。
鹿媽帶著袁小鹿穿街走巷，最後停在了一個破舊的書店門口。
書店的門本漆著淡藍色的油漆，但由於風吹日晒和時間久遠，那淡淡的漆都已經脫落得七零八落，裡面灰敗的木質材料清晰可見，門框下面橫著一個木坎，看上去更是沒有任何油漆的跡象了，直接被來往書店的人踩得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從外往裡看，書店形狀是一個較大的正方形，中間一張超大的桌子上摞滿了一堆堆舊書，牆的四面都是很高的書架，看得出書架非常破舊，書店唯一的可取之處-——店裡打掃得非常乾淨。
雖說是水泥地板而且還凹凸不平，但地上卻是拖得非常乾淨。
門口靠牆突兀地擱著一個大木牌，也是非常破舊，上面寫著:回憶書店。估摸著賣的全是一些舊書吧。
鹿媽帶著袁小鹿直接進了屋，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對著裡面正在整理書籍的駝背老人的耳朵竊竊私語了一陣。
老人點點頭，朝著左方的角落走去，一本一本慢慢的翻著那個角落的舊書，然後從中抽出本包著牛皮紙的，遞到了鹿媽手中。
鹿媽「象徵性」的拍了拍書上的灰，接著把它轉手遞給了袁小鹿。
「女兒，你翻開這本書上05年的新聞看看。」
袁小鹿略有疑惑，她看著鹿媽聳了聳眉心，右手抬了抬這本舊書，一副「看這個就可以啦？」的表情。
鹿媽眼神有些閃躲，「嗯」了一聲，頭偏向另一邊假裝不經意地翻著那個方向的書，感覺她現在的心思複雜得很。
袁小鹿重新把目光移到了這本拿著的書上，她翻開了目錄。
這書記錄了從零三年到零八年之間省內發生的各種大新聞，單是零五年份，記錄的新聞就有20多條，但其中一條關於孩子的案件引起了她的注意，裡面的記敘全是使用化名。
是一樁嚴重的「虐童案」。
裡面的受害者全都是十歲上下的小孩，一共有四名。
新聞看得袁小鹿不寒而慄，孩子們在被俘虜之後全部遭到屠殺，有被挖眼爆頭的，有被剝皮挖心的……
新聞中配著一些簡單的圖片，殘忍得讓人難以直視，袁小鹿覺得心痛得有些想哭:「這該殺千刀的罪犯！」
新聞的結尾處，記者一筆帶過了一個信息:「一名13歲女童倖存，左腎被挖，現已緊急送往醫院搶救。」
這句話也配上了圖片，女童身上用一塊白布蓋著，臉部打了馬賽克，她的左手從擔架上掉了出來懸在半空，估計手腕之前被麻繩綁得太過粗魯，一直流著血，血在空中往下滴。
袁小鹿突然對應起了之前收到的詭異電話:「媽媽，我的手一直在流血，救救我……」
13歲？女童？左腎……
袁小鹿「知道」自己很小的時候由於疾病曾切除過一個腎臟，但這也是她後來一次體檢發現后鹿媽給她的解釋！
難不成……！？
她感覺自己一瞬間心跳停止了，呼吸停滯了……
她像觸電一般看向正在翻著書的鹿媽，皺著眉頭，眼睛睜得老大:「媽？」
袁小鹿的口氣難以置信。
鹿媽轉頭看著她，眼睛緩緩落在地上，一個很微弱的聲音從她的鼻腔里發了出來:「嗯。」
鹿媽輕輕點頭:「倖存者是你。」
袁小鹿今年28，零五年的時候，她剛好13歲。明明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這所有的痛苦記憶竟然在她生命中突然消失了。
鹿媽走近她:「你醒過來以後實在太害怕了，抱著頭縮在醫院的角落不讓任何人接近，」她眼神有些憂傷，但擔心更加濃烈，她伸出手來抱著袁小鹿的肩膀:「醫生說你可能是精神受到了太大刺激，之後排斥性的忘記了這一段過往，包括你之前的大多數記憶。」
袁小鹿扶著額頭:這「故事」給她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她必須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小鹿，怎麼啦！？」看她的表情有些崩潰，鹿媽有些被嚇到。
「沒……沒……」袁小鹿刻意深吸了幾口氣，安慰的看著鹿媽:「還好，媽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她的眼神里止不住的受傷和害怕:「讓我好好想想……。」
那變態的殺人犯，到後來已經被繩之於法，判了死刑，但這暴力事件留給孩子們家人的傷害卻是永遠的，綿長沒有休止。
袁小鹿一家見女兒已經失憶，索性把這些事隱瞞了下來，甚至連周圍的至親都沒有一人知道。此事從此絕口不提，對孩子的好奇追問則一直閃爍敷衍。
事已至此，何需再揭傷疤，真沒想到若干年後，女兒會那麼決絕的來詢問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事情再也隱藏不下去。
回到家后，袁小鹿有些一蹶不振，躺進卧室睡到了傍晚，任誰敲門也沒有心情去開，鹿媽和鹿爸簡直急壞了。
她想過要調節心態趕緊接受現實，但她就是沒有辦法馬上振作起來，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下子對周圍的任何事情都沒了興趣。
五餅從床邊幽幽的探出頭來:「女人，你還活著吧？」
「你覺得呢？」袁小鹿沒有心情好好回答。
「我覺得你不死不活的。」五餅笑得咔咔咔咔。
屋裡除了這奇怪聲調的笑聲再也沒了任何動靜。
五餅覺得很掃興。
「誒……我說，」五餅道:「你應該慶幸自己的幸運啊，就你一個人活下來了不是嗎？」
袁小鹿翻過身來撲在床上，雙手舉起枕頭捂住自己的後腦勺，她不想聽，更不想說。
獨活下來可能是幸運，但也莫名地覺得有一種「內疚」感。
所以那些小鬼找到自己，是因為不甘心嗎？只有她獨活下來？
怎麼辦？要怎麼做？
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么？
想著想著，窗外的天漸漸黑了下來，夜幕悄悄降臨。
袁小鹿突然聽到媽媽在外面大聲的叫著她的名字:「小鹿，小鹿!」鹿媽哭了，哭得有些撕心裂肺:「我的女兒啊，你在哪兒？我錯了，媽媽不該告訴你啊……」
袁小鹿覺得意外極了，她明明就在家裡，躺在自己常住的卧室中，為什麼媽媽會……?
正疑惑著，旁邊的五餅突然一臉認真的說了句:「它們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