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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深淵中的異類

  貝弗利山的東邊是荒漠原野,廣袤的天鵝湖成了分隔兩者的天然屏障,而在西面,緊靠著深淵的那一側,則是一大塊凹陷下沉的盆地,尼古拉斯將它稱為「埋骨地」,這塊巨大的盆地甚至寬廣到了可以輕輕鬆鬆地裝下整整6座貝弗利山的程度。


  當然這個裝下指的僅僅是盆地的範圍而不是深度,事實上盆地的西側靠近風語平原的地方地勢平坦,只是一路向東才開始沉降。


  任何一位貴族對他的私有財物都是極其看重的,而在金幣、古董、魔法捲軸、房產等等等等一系列財富的象徵中,土地又是其中他們最為珍視的所在——只有在擁有了封地的情況下,你才會擁有一個貴族的身份。


  所以儘管在暴風嶺給出的地圖中明明埋骨地的西陲因為與之接壤的土地地勢太過平坦已經無法清楚地分辨出平原與盆地兩者的界線了,但尼古拉斯還是很堅決地通過樹立籬笆的方式將「埋骨地」的邊界線往西足足挪遠了將近20英里,除了將接壤的風語平原吞了個一乾二淨,還生生地將小半座夜語森林吃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這是搶劫!就像你看到的,安妮,這是赤裸裸的搶劫!」


  「在我20歲的時候我還來這裡寫過生!蒼翠的樹冠、綠草如碧的平原,最重要的是,當時這片森林的入口處還掛著我們皮特家族的血牙徽印!」


  「可現在呢?可惡的外來者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圈佔了長生種的夜語森林!!


  瞧瞧這些噁心的、單調的、沒有絲毫藝術氣息的柵欄!居然還是用的荒漠黑楓!永生的卡西莫多在上,那個該死的外來者難道不知道這種低賤的木料會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奧克加甲蟲糞便的味道么!」


  皎潔的月色下,空曠的夜語森林的外圍突然響起了一個聲色優雅卻處處透露著惡意的男性聲音。


  兩隻正準備跳下橡木樹枝捕食的黃爪夜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撲稜稜地震動雙翅高高地飛起,彎長的喙嘴張大著發出不甘的「啾啾」的叫聲。


  很快,被月光沾染成銀灰色的草地上,出現了一前一後地兩道拖長的影子,走在前面的男人留有一頭金色短髮,清澈的藍眼睛配上高挺的鼻樑,英俊的臉龐彷彿是神明刀斧切割的傑作。


  不過相比男人英俊的相貌,在這片斑駁的樹影中,他一身純白的打扮卻是更加的令人印象深刻。


  黑夜中熨燙得筆挺的白色西裝讓人在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貴族晚宴的主角,衣服的主人為了不讓純白的底色顯得過於單調,特地在兩隻袖口上用金線縫製了兩朵盛開的暗金玫瑰,配上一枚黑色的領結還有一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金髮——無疑地,這是一個**的瑪麗蓮的寵兒。


  只是英俊男性面對著一片連綿的黑木柵欄又是彎腰臭罵又是抬腿猛踹的動作讓他無比帥氣高貴的形象只維持了一個照面就轟然崩塌。


  「可是皮特,母親大人說在簽署財產分割令的時候伯爵大人是非常非常高興的,甚至在當天下午就主動將夜語森林的守軍撤了個乾乾淨淨?」


  身後的女子身高僅在5英尺4英寸左右,正小心翼翼地跟在帥氣青年身後,她套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只露出了一頭金黃色的短髮還有一張美麗中略帶天真的臉龐。


  少女確實很天真,她沒有想過伯爵大人簽署的財產分割令、撤兵與否對眼前的青年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她只是單純地複述了一遍她母親對此事的看法,卻已經看到青年因為憤怒而兩側上挑的眉毛突然聳拉下來的有趣模樣。


  「額~~」


  有些受傷的青年花費了5個魔法秒的時間來緩和自己低落的情緒,然後,很快地就向著北面的方向繼續開火,


  「那是陰謀!一場赤裸裸的陰謀!除了你母親沒有人站在我父親一邊!能有一個自己送上門來的打手為他們守衛前線,暴風嶺的內閣大人們哪裡還會顧得上我們長生種的利益!父親是為了不和外來者發生衝突,為了不影響13氏族的團結才痛苦地下令撤軍的!」


  「沒錯,就是這樣!!」


  演講的最後青年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拳頭,在為自己充滿了古老藝術家氣息的演說喝彩的同時進一步肯定了自己所述論調的正確性。


  「可是皮特……」


  少女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母親的評論,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與青年論調相反的內容,無視了青年望著自己嘴角抽搐的表情,正想要再說上兩句會讓自己的青梅竹馬絞盡腦汁都無法迴轉的話,只可惜在出口的剎那卻被對方急智的自救無情地打斷了。


  「詹妮弗*安妮斯頓!」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穿這種沒有一點優雅性,完全是神恩教廷那種古板的、齷齪的、蒼白的、沒有任何一點生氣的袍子!!」


  「淑女!安妮,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淑女么?」


  「可你穿著這樣?連那些骨頭堆里的外來者也會把當做一個沒有修養的野丫頭!」


  「野丫頭」三個字一出口,就彷彿是青年對少女釋放了一個高階的「恐懼術」,那些什麼風語平原、夜語森林、荒漠黑楓等等一切有的沒的東西瞬間就從少女本來就容量不大的腦子裡給踢了出去。


  「野丫頭?!」


  「永生的卡西莫多在上,詹妮弗不是一個野丫頭!」自尊心極強卻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的少女急切地跺了跺自己的雙腿,在將踏出了兩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之後倔強而專註地盯著眼前的青梅竹馬,然後——哭了起來。


  如果說青年先前對外來者的唾罵還停留在市場上討價還價的地步的話,那麼現在安妮的哭訴就已經是還價失敗后撕破臉的買賣雙方的惡毒詛咒了——伴隨著森林裡「刷拉拉」風響的是少女幾乎毫不停歇的「壞蛋」兩字。


  所以有時候吵架並不需要多少技術含量,你或許不需要對歷史典故的充分把握、也不需要熟識各地的方言俚語、甚至你都不需要與對方面對面……


  尖銳的海豚音還有維持它足夠的持久力,低頭朝著草地宣洩情感的少女在與青年無數次的戰鬥中保持著令人驕傲的完勝。


  「無所不能的卡西莫多在上,請您原諒您忠誠的獨具藝術天分的信徒吧,他不該出生在玫瑰城堡,更不該成為這一代長生種的獨苗。」


  向著明月方向雙手合十禱告了一番的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來到少女的身邊用輕柔的如同對待愛人一般的溫和口吻說道,「一周,不能再多了。」


  少女略帶嬰兒肥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卻依然捂著臉哭泣著回道,「嗚嗚,一個月,嗚嗚……」


  「你這個該上天堂的小混蛋,在你手裡一個月它還會有活路?!」


  「半個月!如果不同意我就直接去找公爵大人告發你意圖盜竊的行為!要知道……」


  「成交……」


  青年還沒有說完威脅的話就看到自己原本白皙的手掌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一個紅紅的掌印,而簽訂完契約的少女早已抹著眼淚「哼哼唧唧」地在前頭開路了。


  「無所不能的卡西莫多在上,您看到您虔誠的僕人為藝術所做的犧牲了么?」


  …………


  而在距離兩人很遠很遠的地方,在貝弗利城堡一層的試驗室里,一身皮甲的阿爾弗雷德正畏縮著向著身前的奎恩做著報告,「一切如您所料的一樣,少爺,玫瑰城堡的皮特子爵正沿著風語平原向埋骨地進發,他們的速度很快,預計在9點時就能趕到獸欄了。」


  「他們?我以為那個奇怪的傢伙在13氏族中是沒什麼朋友的?除非……」正在切割一大塊腹腔的奎恩停下手中的解剖刀眉頭一皺。


  「是的,少爺,正是安妮斯頓家的公主與他同行。」老阿爾弗雷德小心地避過了奎恩從鮮血淋漓的腹腔中取出來的一塊圓形結晶,遲疑地問道,「是否要改變計劃,少爺?作為外來者的我們同時招惹上兩個氏族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尤其是那位安妮公主的脾氣……」


  「不,阿爾弗雷德,按照原計劃就可以了。」奎恩在解剖台的水管邊上洗乾淨了自己的雙手還有那塊結晶輕鬆地說道。


  「可是少爺,暴食種一旦情緒失控……」


  「我親愛的阿爾弗雷德,你知道塞萬提斯磺娥吧?」忙著小心將圓形結晶塞進一個圓柱形管道的奎恩頭也不回地問道。


  「尋死娥?您怎麼突然說起這些東西了?」老阿爾一陣錯愕后略帶鄙夷地說道,「明明是誕生在荒漠原野的暗系生命,卻偏偏喜歡往光系源泉上面靠,就是被灼燒成了灰燼也不知道悔改。」


  「這才是生命的意義啊,阿爾弗雷德,你不覺得磺娥的勇氣令人欽佩么?」


  整理完畢的奎恩畢恭畢敬地朝著解剖台上的藍光風虎的屍體鞠了一躬,「其實從某些方面來看的話,布拉德*皮特,還有我,我們都是同一類人——異類,阿爾弗雷德,一個滿腦子追求藝術的血族,和一個不知所謂地想要參加「入閣試煉」的亡靈術士學徒,你不覺得我們就像尋死娥一樣是這座深淵中的異類么?」


  「所以相信我,阿爾弗雷德,今晚兩個異類的會面一定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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