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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貝弗利山的白色幽靈

  阿爾弗雷德將系錯的紐扣解開,重新扣好,將少年一邊豎起的衣領翻下,拉挺,隨後退到了桌角的邊沿,好空出足夠的空間讓少年能夠對著試衣鏡檢視。


  不論是以深淵的眼光,還是以神恩大陸上那些榮耀姓氏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禮儀標準來評判,光滑的鏡面里那個被打扮得可以用「精緻」來形容的少年都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貴族。


  白色襯衣、深綠色馬甲、棕色皮褲和黑色馬靴,做工精美的「獵裝」將英俊的少年襯托得如同教廷神話中英勇無畏的小英雄聖於連。


  可惜少年只是左右擺動了兩下身體,就再也沒有了查看下去的興緻,在試衣鏡右下的角落裡,一身黑色燕尾服表情嚴肅的阿爾弗雷德的倒影讓他眉頭微皺。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熟悉是全方面的,這種全方面指的不單單是氣味、說話的方式,還有一個微小的神態變化,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


  少年看到了阿爾弗雷德昏黃的雙眼微微下垂,六根手指絞纏著橫放在腹前——這是長久以來阿爾弗雷德習慣的思考方式,脫離了荒漠原野上的獸性與野蠻,有著這座城堡主人的影子——年邁的提爾普爾正在斟酌如何向自己開口。


  少年毫不擔心阿爾弗雷德正在計劃著某種對自己不利的陰謀的可能性,大多數時候,這個蒼老的提爾普爾珍視少年的生命遠遠勝過自己。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了解,正因為了解這個老僕的脾氣,所以少年的心裡非常苦澀,他幾乎可以肯定地猜出老僕將會說出口的請求,可是在阿爾弗雷德看來這理所應當的請求在少年看來卻是不理智的、不聰明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愚蠢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要拒絕老僕人接下來可能發出的請求,因為他知道,如果拒絕阿爾弗雷德的懇求,那麼在他離開貝弗利山之前,這個忠誠的近乎於偏執的老僕極有可能會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來完成自己那未竟的使命。


  兩個人都在安靜地思考,這種沉默讓不大的房間里的空氣有些凝固。


  在得知了少年的某項決定之後,年邁的管家已經沉默了很多天,甚至他已經有兩天的時間沒有和少年說過話了,這種另類的冷戰放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


  「奎恩少爺,您是準備捨棄您的巨爪勇士了么?」阿爾弗雷德思考了很久終於抬起頭直視起少年的背影,只是話語中的幽怨卻是徹底地顛覆他先前穩重的形象。


  錯愕的少年轉身,看到的是一位流著眼淚的老人。


  少年的嘴角泛起苦笑,「不不不,阿爾弗雷德,你又開始耍賴了,這一次可不是你撒個嬌我就會同意的。」


  神恩上流傳的那些愛情小說里,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它可以比行刑者的刀槍更加鋒利,也可以比聖騎士們的盔甲更加厚實,因為它的力量源於感情,一個優秀的士兵可以毫無顧忌地收割敵人的生命,卻無法對自己所愛的人提起屠刀。


  愛的定義相當廣泛,不單單是有著吸引力的異性,還有朋友、親人……老阿爾弗雷德是奎恩在這座城堡中最親的兩個人之一了,從他來到這座城堡的那一天起,這位老人就為他貢獻出了遠超他親生孫子的愛,或許一開始只是源於城堡主人的命令,老人不得不盡心地侍奉起這樣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類嬰兒,可是漸漸地,當嬰兒第一次沖著醜陋的自己露出笑容,當嬰兒第一次言語不清地朝自己喊「爺~~爺~~」的時候,阿爾弗雷德不知道萬惡的拉提斯會不會為自己那一刻的靈魂顫抖感到羞恥,可他卻是真的被觸動到了,彷彿靈魂中的某一根弦被奎恩那雙純凈的眼睛輕輕地撥動了一下。人類的嬰兒期實在是太過漫長,而他們的身體又是太過孱弱了,當1年後奎恩終於能夠脫離他的攙扶歪歪斜斜地走路,並且摸著他粗短的手指喊他做巨爪勇士的時候,阿爾弗雷德發誓他願意為了這個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


  「沒錯,阿爾弗雷德已經老了,老得不中用了。」提爾普爾嘴裡說著這樣煽情的話語,右手還不時地抹過眼眶裡源源不斷的淚水。


  奎恩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在這一刻被敲出了一條大大的裂縫,他無奈地抽出自己上衣口袋裡的白色方巾遞向了老提爾普爾,「不行,阿爾弗雷德,這一次絕對不行,換了其他任何的請求我都可以答應你,阿爾弗雷德,但是這次不行。」


  下一個魔法秒,一陣微風吹拂起奎恩額前的髮絲,阿爾弗雷德枯瘦的手掌閃電般地將方巾從奎恩的手裡搶了過來,抬起頭,淚水仍未褪去的眼眶裡滿是笑意,「這是您說的,少爺,其他任何的請求您都會同意?!」


  奎恩的成熟終於在老人精湛的演技前轟然倒塌,「提爾普爾永遠是提爾普爾,哪怕是被死靈法師調教了那麼多年,依舊改變不了惡魔狡猾的本性!」


  奎恩看著阿爾弗雷德孩子般勝利后的微笑,臉上滿是咬牙切齒的怒意,但很快,他的雙手開始不停地搓揉起自己的臉頰,好不讓那些晶瑩的液體從指縫中滑落下來。


  老提爾普爾口中的其他請求非常的簡單——讓他的孫子接替自己成為奎恩少爺新的侍從。


  這似乎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難題,一個老管家希望在自己臨退休之前將自己的孫子推薦成為替代者,這在城堡二樓圖書室里的大部分名人傳記中屢見不鮮,厚重的歷史感是一門顯貴必不可少的名片,而這其中除了歷代姓氏擁有者的開拓與努力之外,優秀、嚴謹並且一脈相承的僕役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是奎恩站在原地無奈地聽完了老阿爾弗雷德的懇求之後,英俊的臉蛋上卻是浮現出苦笑。


  誰能想到老提爾普爾表了半天的忠心,最後卻是把自己的孫子推出來送死?


  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參加13氏族的入閣試煉,不管是那個白痴的志願者,還是那個白痴志願者手下的僕從,怎麼看都是自尋死路的選擇。


  「你知道的,阿爾弗雷德,換在之前,我找不到任何一個合適的理由拒絕你這樣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請求。」


  「可是,你要明白,事情發生了變化,或者說我未來的人生走向在接下來的日子就要接受那些大人物的審判了,是繼續帶著這詭異的詛咒在不可知的歲月中慢慢走向死亡?還是在大惡魔或是光明精靈的利劍下屍骨無存?」


  「連我自己都不能確定……」


  奎恩試圖勸阻自己忠心的管家,可阿爾弗雷德黃褐色的眼珠子卻流露出老人獨有的固執,

  「您不會有事的,我親愛的奎恩少爺,小阿爾弗雷德會是個優秀的侍衛僕從,您知道的,整座貝弗利山莊都知道他有多麼的強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奎恩少爺,而小阿爾弗雷德的命運就是擋在您的身前為您擋住那些臭烘烘的大傢伙。」


  老提爾普爾就像是一頭氣瘋了的庫提篤斯野牛,雙手插在了腰間,氣勢洶洶地和自己的小主人對視著。


  奎恩看著沖自己大發脾氣的提爾普爾,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厲害,可心裡卻是如同泡了一場愜意溫泉般的溫暖,雖然這種溫暖最後會讓他的頭疼得更加厲害。


  「好吧,你贏了阿爾弗雷德,可是你看,我和莫瑞過些日子就該出發了,可小阿爾弗雷德還在荒漠原野呢,對吧?時間上是個大問題。」奎恩迷人的眼睛里同樣透著狡黠,或許,他能扳回一城也說不定。


  「我現在就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我的少爺,您瞧,小阿爾昨天就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呢。」老阿爾弗雷德得意地笑著。


  …………


  重新歸於平靜的房間里奎恩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一切禁不住又苦笑了起來,「惡魔終究是惡魔。」


  「那麼你呢?貝弗利山莊的奎恩?還是蕭楠?你是否做好了準備來回報那些善良的生命?」奎恩望著落地鏡子中黑髮黑眼的少年喃喃地問道。


  …………


  靈魂,神秘而神奇的東西,甚至連它是否存在都沒有一個確定的定論。


  曾經有一位科學家做過一個實驗,他用系統的儀器監測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當病人離世的前後,他的體重詭異地減少了21.3克。


  科學家由此得出結論,靈魂是確實存在的,而它的質量就是21.3克。


  蕭楠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華夏子民從小接受的都是無神論者的教育體系,這些關於靈魂、妖魔等等奇奇怪怪的論調在他看來更多的是電視電影以及遊戲中吸引人的閃光點而已。


  不過當那件「意外」發生之後,他卻是極度地渴望所謂的靈魂的存在,唯有這樣輾轉反側的夜裡他才能向父母懺悔自己過往的任性,唯有這樣酒店包房內他才能用仇人的鮮血向著生死永隔的二老告慰。


  當他將西瓜刀從那位院長的腹腔中拔出來的時候他曾經顫抖著向著吊頂的天花板哭訴,「爸、媽,我給你們報仇了。」


  可奇迹並沒有發生,沒有任何的異象出現來回應他的訴求,相反地,當他一痛之下血肉模糊之後,他的靈魂卻詭異地穿越了無數個世界來到了這個名叫奎恩的孩子的身上。


  「你的名字是奎恩,我撿來的孤兒。」


  這是蕭楠4歲時他的導師,也就是貝弗利山莊的主人——尼古拉斯,在確定了少年確實擁有記事的能力之後,站在他面前所說的話。


  「半人半鬼的惡魔」、「雙面術士」、「貝弗利山的白色幽靈」,這些都是尼古拉斯的綽號,奎恩猜想綽號的起因大概就是尼古拉斯的穿著,不管是一年的什麼時候,他永遠穿著一件類似修士袍的白色帶頭套罩衫,將自己的臉隱藏在無盡的幽暗之下,而「半人半鬼的惡魔」、「雙面術士」就是因為他臉上的傷口得來的——不知是因為受到了詛咒還是試驗失敗的產物,尼古拉斯的右半邊臉龐都是森森的白骨,而在與左臉接縫的地方,那些本該是年代久遠的傷口卻一直都沒有癒合的跡象,永遠都是粘稠的鮮血流淌白骨的恐怖。


  尼古拉斯並不喜歡奎恩,從小就是這樣,一直到奎恩6歲之前他在尼古拉斯的嘴中就是「撿來的」,一直到奎恩6歲的時候,那時貝弗利城堡的許多地方對於奎恩來說還都是禁區,他雖然居住在城堡內由阿爾弗雷德照顧,身份卻並不特殊,就連伙食也僅僅是比普通的僕從稍好一些與阿爾弗雷德持平罷了。


  改變的起因是天真的莫瑞偷偷地將奎恩帶進了尼古拉斯的圖書室,想把這場奇妙的探險之旅當做奎恩的6歲生日禮物,卻不料在探險之旅行將結束的時候被他的父親抓了個正著。


  「如果你以為面對我的真容能夠保持基本的鎮定已經稱得上是足夠勇敢的表現的話,那麼奎恩,我很願意讓你嘗試一下地獄的滋味!」


  這是4歲之後尼古拉斯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奎恩的名字,可他的態度並不友好,趕來求情的莫瑞被「白骨囚籠」禁錮在3米開外,而身份只是僕從的阿爾弗雷德更是被一擊「亡靈意志」狠狠地打翻在地。


  「我已經埋葬了自己的理智與一切,如果說還有什麼煩惱是我無法釋懷的話,那麼便只剩下生命了,

  因為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沒有人知道奎恩為什麼會說這段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尼古拉斯狂風驟雨夾雜著急凍冰雹般的精神威壓下,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剛才最後翻閱的那本書扉頁上的文字。


  誰也沒想到當奎恩說出這段話后尼古拉斯驚濤駭浪般的精神威壓居然倏地一空,可還沒等奎恩從那種頭上頂慣了兩個大背包卻又突然消失的不適中恢復過來,一股強大得幾乎要讓人崩潰的重壓便籠罩了整個貝弗利!


  「你在諷刺我?!」


  尼古拉斯短暫地失神過後便沖著整張小臉都漲成青紫色的奎恩瘋狂地怒吼,連由堅固的灰崗岩搭建起來的城堡都在他主人的怒火中瑟瑟發抖


  因為憤怒而失去控制的死靈瘟疫從他黑洞般的嘴巴里噴涌而出,三五成群地纏繞在奎恩的臉蛋、脖頸上,開始汲取他本就不多的生命能量。


  「痛苦么?奎恩?這還僅僅是地獄入口的景色而已!」


  「要死了么?」


  奎恩艱難地轉過頭望了眼不停發出「咔咔咔」叫喚聲的莫瑞還有徹底暈迷了過去的阿爾弗雷德,「除了會讓兩個深愛自己的生命徒增傷心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


  至於尼古拉斯口中的勇敢,他早在上一世就已經證明過了,而且對他來說,死亡?並不是那麼的可怕。


  沒人知道在奎恩幾乎死亡的瞬間尼古拉斯想到了什麼,只是在那一天之後死靈法師一反常態地將他收做了自己的弟子,還特地作為繼承人帶他拜訪了貝弗利周遭為數不多的鄰居,雖然他對他的態度依舊冷淡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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