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那年約定
她一動不動,只是用耳朵傾聽著聲音。因為眼睛被蒙住,所以其他感官更加的敏銳,她能夠感覺到衣料碰擦出的沙沙聲,和那人的呼吸帶出濃烈的酒氣以及熟悉的味道,掩蓋在酒氣下的味道是她在鳳儀宮中最常聞到的氣息,初聞清新回味甘爽。
她知道是他來了,原本慌張的心一下子沉澱了下來,只是靜靜的在這本就寂靜的甬道中感受他逐漸平靜的呼吸。他其實已經站在冷宮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來的了,是格朗吉吻住她的唇時,還是他們談笑時?誰知道呢。
冷宮的夜居然這麼的冷,每一道風都含著凜冽的故事,吹向他本就凝結的心。他在黑夜中用手輕輕觸摸著她的臉,這是他既熟悉而又想念的,指腹觸上那唇,像是觸到了燃燒的炭粒,當即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沈懷風感受到那雙手的無措,她看不清他的臉,可她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擔心與謹慎的,他怕自己再一次傷害到她。她與楚傲寒這麼多年的相處,他的性情本性她還是了解的,所以他將她打入冷宮時她就知道,他一定是為了保護她才不得不這麼做的,雖然一開始她確實有過失望與怨恨,可細細回味后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她悄悄握住那雙冰涼的大手,想在這寒冷中給予他一點自己的溫暖。
兩人就在這黑暗而靜謐的沉夜中,牽著對方的手,一語不發。
沉靜的夜,洗刷了一點黑墨的色彩,天邊的深藍更加的深沉,那是積攢了許久的光明在一點點衝破暗夜的束縛。楚傲寒將頭深深埋入她的頸間深吸一口氣,他覺得他的懷風力已經嚴重不足了,如果不乘此機會補充點,自己一定沒辦法渡過接來的一段時間。
他悶悶的發了聲,像一隻性格古怪的大貓,明明在撒著嬌卻說出讓人討厭的話來,「我看見那個臭大鬍子吻你了。」
沈懷風的拳頭對著她肩上的腦袋就是一個爆栗,「臭小子,偷看。」遂即又想到他居然這麼早就來了,那這之後的時間難道就一直在冷宮外?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今晚若是不出來,你打算在這裡等到幾時?」
他不去在意自己腦袋上的爆栗,依舊悶悶道:「我也沒想著你會出來,就是.……」就是想在這裡呆著,哪也不想去。可他沒有說,他覺得這些話說出來一定會被她嘲笑,他會笑自己是個傻瓜,將她關入冷宮現在又想著要見她。
她將肩膀上的腦袋推開,看著朧朧昏昧間那勾畫出的身形想了許久,一個錯身便伸出雙臂將那眼前的人環住,這樣的始料未及是楚傲寒做夢都難以想象的,他像是被定了身,就任由她這麼抱住他。他一點一點的吸著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他怕他瘋狂擂動的心跳會震碎這如夢如幻的畫境。他僵直的雙手緩緩彎曲併攏,將胸前小小的人兒緊緊箍住,他擁住她纖細腰肢,想將她整個人都嵌進身體,這柔軟而甜香的氣息是他夢寐以求的,他簡直不能遏制自己的情緒,一顆心像是被點燃的煙花送上了天,炸出無數碎粒。
她將臉貼上他柔滑的衣襟,「楚傲寒,我們和好吧。」是啊,和好吧,他們的關係已經不能再糟糕了,以前說過的要攜手並進,如今的局面不能任由它繼續惡化,他們不能再繼續維持這糟糕的關係了。
和好?楚傲寒皺皺眉,難道是他會錯意了?她這個擁抱並不是接受他而只是單純的和好?他的臉頓時在黑夜中變得燒燙,他居然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
他輕咳一聲,勉強掩飾住了尷尬,沙啞著嗓音道:「我們沒什麼要和好的。」她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背後示意她也這麼覺得,他們之間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切斷的羈絆,就像當年的那個約定,既然承諾了,那就是要履行到底的。
風中的寒,似乎被兩人相擁的溫暖驅散了不少,借著天邊晨曦的微光,沈懷風看到那張臉上的淺笑,不由也笑了起來,他們的記憶一同穿行到那些年,那時他還是個羸弱的新君幼主,而她也只是個初入宮闈的懵懂少女,他承諾為她遮風避雨護她周全,她約定陪他前行風雨無阻。
他們都知道,對方一定會做到,眼中的堅定照亮了這個黑夜的沉重。
正陽宮內,殿內頂部盤龍銜珠神氣活現,梁枋上雕飾的龍鳳和彩畫熠熠奪輝,四面陽間的開門此時緊閉,地面鋪墁的金磚上正牢牢跪著一個男人,他神色凝重目不斜視只是垂下眼看著地面不發一語,等著坐在帝王寶座上的男子看完手中最後一篇奏摺。
銅壺滴漏一滴兩滴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殿中,闊大的正殿只有他們二人,「就這些了么?」楚傲寒淡淡開了口,一抹冷笑從唇角溢開,這滿桌的請奏說明了什麼這已是不言而喻的了,如今他的家務事倒是比國事更受這些老東西的關注,立張幼蘭為後並廢殺沈懷風以儆效尤,立沈卉云為后並廢殺沈懷風以儆效尤,立白芊芊為後並廢殺沈懷風以儆效尤。他的朝堂上難得一見的統一,立后的人選不同,可要廢殺的人卻是空前的一致。
「回皇上,就這些了,除了三位娘娘之外,其餘娘娘的請奏立后都可以忽視。」江承平靜的回答道。
「為何這些老東西都一致向外,要置皇后與死地?」楚傲寒的聲音仍舊不緊不慢,讓江承聽不出任何情感,只是他稱呼沈懷風為皇后就明了楚傲寒的心意了,他點點頭道:「這些奏摺中請奏誅殺皇后大多是沈弼言授意的,似乎他已經對皇後娘娘產生殺意了。」這些年他一直潛心潛伏在沈弼言的身邊,不到萬不得已他相信楚傲寒是不會啟用他的,今日暗中召見想來也是有重要之事。
目光銳利,看向了下跪的江承繼續問道:「不耐煩?這是什麼意思?」
他搖了搖頭,這件事他也是十分費解,他自問這些年在呆在沈弼言身邊已經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可這次關於誅殺皇后這件事他竟半點都沒有向他透露,這不得不令他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