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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來人

  就這樣呆坐著到了晚膳,沈懷風只說胃口不好想早點睡,沒有吃些什麼菜,就讓人把晚膳撤了。侍女們將菜撤了下去,蓮花和蓮心開始為她卸妝梳洗,想到這一天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只覺得累得不得了,沈懷風長長嘆了口氣。蓮心戲謔道:「今日小姐可是拿阮公子的禮物拿到手軟,累著了。」


  只淺笑回道:「不是,只是今日這及笄禮的簪子有些多,戴著覺得有些重。」少女成年禮多以簪子結髮以示成年,今日來的女眷不少,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各自送的禮物插在她的頭上,剛插沒什麼感覺,可一天下來卻也是有些重的。


  「小姐今日便覺得重了,若來日要戴金鳳冠,著五彩霞帔的可怎的好。」蓮花也笑著說道,蓮心大呼,那可不是要重死了,可別亂說話,那可是皇后的規格。蓮花也不回話,只笑了笑。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沈懷風先是也跟著笑,可隨後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金鳳冠是皇后才有的規格,她將要入宮的消息大約除了幾位叔伯外還沒有被許多人所知道,蓮花她一個小小的內房伺候的丫鬟是怎麼知道的?除非……自己的房內有老狐狸的人。


  低頭罵了聲老狐狸,就爬上了床睡了,蓮花和蓮心見她睡了,二人便為她滅了蠟燭悄悄關上門出去了。


  睡到半夜,沈懷風被一熟悉的聲音喚了醒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個模糊的人影正站在床頭搖著她的肩頭。


  「懷風,快醒醒。」


  「母親?這大半夜的,怎麼不點燈?」借著零星的月光,沈懷風才注意到自己的床頭是母親姜煙雨。


  「噓,小聲點。別把別人吵醒了,快把衣服穿上」姜煙雨伸出手指示意她噤聲,將一件粗布的衣服塞給她,讓她穿上。


  「母親你這是做什麼?」也不等她多問,姜煙雨又將一個包袱放在她的手邊道:「懷風,你一會從後園的後門出去,那裡有一輛牛車在等你,細軟都拿好,可別丟了。」


  見沈懷風還是一臉茫然的一動不動,她更急了,忙道:「你叔父要把你嫁給皇上,我與你父親絕不能看著你被叔父利用,現在你快坐那牛車到城外去,過幾日自然會有人把你送到廉州。」


  聽到這話,沈懷風突然覺得心口一緊,她一把抓住姜煙雨的手急切的問:「那你和父親呢,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姜煙雨沉默了一會將女兒從床上拉起道:「別管我們了,你快走吧。」她和弼軒會怎麼樣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如若不將女兒送出去,只怕會和以前那些被強迫嫁出去的女孩們一樣,嫁給從未見過的男人為妻或為妾,一生都在為沈家的仕途而奉獻犧牲著自己。那些鮮衣怒馬的沈家男兒,可曾有過一刻的不安,他們忘記了自己此刻的榮耀傍身,是用多少沈家的女兒幸福換來的。


  沈懷風抓住拉著自己的那雙手,此刻她的心因為愧疚而顫抖,這個給了她全新生命的女人,此時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換取著她的自由,她不知道自己將她送走會有怎樣的下場。可是她知道,她如今的命早已牢牢捏在沈弼言的手中,權傾朝野的沈丞相又怎麼可能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他只有兩個親侄女,不是她便是沈卉雲,無論是她們中的哪一個,都不會在她們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這樣被她們白白溜走。


  「母親,我要入宮。」沈懷風輕輕從口中吐出這一句,姜煙雨似不可置信一般,猛的回過頭,抬起手一巴掌揮向沈懷風怒罵道:「你瘋了嘛?」沈懷風不及閃躲,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臉頰因為頓時滾熱了起來,月光下的姜煙雨臉色慘白,似被人一下子抽幹了血一般,搖搖欲墜一個踉蹌險些要跌倒,沈懷風顧不得臉頰的疼痛趕緊站起身扶住她。


  她緊緊抓住沈懷風的胳膊,那細長的指甲狠狠的嵌入她的肉里,她帶著哭腔道:「懷風,你別傻了。沈弼言是在利用你,你答應母親,快走吧。」


  沈懷風將姜煙雨扶到桌邊的矮凳上坐下,自己跪在她面前,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母親,恕女兒不孝,我知道叔父是在利用我,可是我逃掉事情就能解決么?難道我們都忘記穆姨娘的事了么?」沈懷風不敢忘記那年被從井中打撈出來的那一具被泡發的巨大屍體和那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穆姨娘是叔父和父親的異母兄妹,早年喪夫,只留下一個女兒與她相依為命,她們常年生活在沈府,由沈府供養。直到那一年,叔父為籠絡朝臣,想要將年僅十四的穆姨娘女兒嫁給朝中一官員為妾,穆姨娘的女兒寧死不依,連夜和情郎私奔離開了沈府,正當大家以為這件事就這樣解決的時候,家裡人才發現穆姨娘因不堪忍受女兒失德而投了井。過了兩日才被人從井中打撈上來,沒過幾日,穆姨娘的女兒也回到了沈府乖乖嫁給了那個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大上幾歲的男人,在府中做了幾年小妾,最後鬱郁而亡了。那時沈懷風曾因為好奇而偷偷去看過那穆姨娘的房間,那房中凌亂,桌椅都已打翻在地,那樣子根本不像是要尋死的人,倒像是半夜被人強行綁起來帶出去的。這件事她只悄悄告訴了父母,而父母卻再三叮囑她將這件事情忘掉,並且永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姜煙雨小聲的抽泣著,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自小主意就大,比一般的孩子更加的聰慧機敏,可當她聽說她的懷風將要被送入宮中,她就沒了分寸了,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讓她離開,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沈家仕途路上的石子。但靜下心來細想,沈弼言權傾朝野掌控朝權,他們又能將懷風藏到哪裡去呢?而她和弼軒又會有怎樣的命運,她連想都不敢想。


  沈懷風安慰著她,勸慰她不要多想,又讓她把後門的牛車和車夫驅走,至少今晚的一切能保證在沒發生一樣,交代了一些事,姜煙雨很快就從門房內悄悄離去了。


  看著姜煙雨離去,沈懷風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今後的命運會變成怎樣,父親和母親會怎樣,她和阮雲墨會怎樣?這樣的無力感就像是從前與血癌抗爭一樣,明知必死無疑,卻還是不斷安慰自己也許會出現奇迹,也許命運不會對自己那麼糟糕,幻想著病好了要做些什麼,實現什麼樣的理想。她想了想又覺得好笑,現在還幻想著所謂的自由后要做些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只是犧牲自己的幸福,能夠保一家平安,那麼她願意,只是被利用而已,她不會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自由而無視他人性命,不管如何只要活著,活著就會有轉機不是么,她只有一個目的,毫無疑問那就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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