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
「別哭了。」
南方的小姑娘,哭也是梨花帶雨的,總是那麼惹人心疼。
俞忱不斷用手在臉上擦著眼淚,等淚水好像有些快乾了,她紅著眼眶說:
「我不哭了,我沒哭了……」
紀典聽到這裡又是一記刀子划心。
人小姑娘覺得委屈哭一哭又怎麼了,你嘴怎麼那麼欠。
紀典又低頭看了看俞忱雪白的手臂上鮮紅的印記。
「手臂上的傷,你打算怎麼處理?」紀典輕聲問著。
紀典活到現在,就沒怎麼用近似哄人的語氣說過話,直到碰到俞忱,生怕說重了,小姑娘就被凶哭了。
俞忱把頭撇向一邊含糊的說:「沒事沒事,我等會去塗個葯就好了。」
「那麼多地方都得塗藥,你打算一個人塗多久?」
紀典從燈被點亮開始,就已經清楚的看到她不止手臂上的傷了。
俞忱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因為她確實沒法反駁。
「這附近有醫院嗎?」
小姑娘搖搖頭。
「診所呢?」
「有。」
「帶個路,走吧。」紀典握著俞忱的手臂把她牽著走。
夜色漸晚,可還尚有微光在。他拉著她走過草色的小路,穿過高牆間的昏色小巷。
俞忱看著紀典的背影,從他的頭頂,到他的背,再到他握著她手臂的手。
他怎麼那麼讓人難忘,就算快被漸漸到來的夜色淹沒,也還是能讓人一眼就只看得到他。
她本不信一見鍾情,卻抵不過對紀典驚鴻一瞥。
俞忱笑著,自己都不曾察覺。
「接著怎麼走?」紀典停下腳步回頭。
他皺眉:「你傻笑什麼呢?」
俞忱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臉:「哦?我笑了嗎?我沒笑啊。」
小姑娘真是會裝瘋賣傻。
「你走前面。」
就這樣不久,紀典被俞忱帶到了一家開在一個學校邊的診所。
他們一進門,就聽見有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跟他們打招呼:「阿忱晚上好啊。」
俞忱甜甜的沖她笑了笑:「胡阿姨晚上好。」
胡阿姨30多歲,本名叫胡曉盈,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這家胡氏診所就是她家開的。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能幫她處理一下傷口嗎,謝謝。」紀典站在一旁握著女孩的手臂,依舊微微皺著眉。
「好的。阿忱,進來吧。」
俞忱往前走著,卻發現手臂還被紀典握著。
俞忱微紅著臉看像紀典:「你能,先把手鬆開嗎?」
紀典也才發覺過來,立馬鬆開了俞忱的手。
隨後故作淡定地說:「快進去吧。」
看著俞忱走進小房間,紀典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快。
操了,得病了。
他靠在診所門口,點了一根煙,黑夜中煙霧繚繞。他煙癮不大,偶爾會抽。
這裡的路還挺寬敞的,對面還有個學校。
紀典眯了眯眼,看著馬路對面的學校,愣是沒看出來對面學校是個什麼名字。
紀典有些近視,但他也只是偶爾戴戴眼鏡,因為他覺得自己戴眼鏡可能就跟他哥那種斯文敗類一樣騷氣,那他還不如直接敗類。
胡阿姨邊處理傷口邊心疼的說:「哎呦乖乖,一定要小心點,這些傷不能沾水的。」
「知道了。」俞忱乖乖的應著。
「對了阿忱,外面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吧?我剛剛看他那心疼的表情呦,哈哈哈他應該很喜歡你吧?」胡阿姨笑著說。
「你說的是紀典嗎?」俞忱不自覺又紅了耳朵,「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還不是很熟。」
「是嗎?」
紀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了門邊,單眼皮的他笑的有些痞,可是又很好看,讓人看一次就再也移不開眼。
「我們認識才一天不到,當然不熟了。」俞忱微微嘟著嘴,像是在爭辯什麼,可又沒什麼可爭辯的。
紀典只是笑著卻沒回應。
他走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在床上坐著的俞忱。
俞忱看著紀典走近,淡淡的煙味也漸漸撲面而來。
他剛才出去抽煙了嗎?也是,他應該是會抽煙的。
看樣子,應該也是會打架的。
「處理的怎麼樣了?」紀典問著。
胡阿姨回答著:「有些地方擦傷,脖子後面磕破了,都已經處理好了,沒問題了,但是記住不能碰到水。」
紀典點了點頭。
「檢查她的腿了嗎?」紀典想了想。
紀典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語出驚人,俞忱有些愣住了,胡阿姨也有些愣住。
「腿嗎?還沒有呢。腿上也有傷嗎?」胡阿姨愣了半秒后問道。
「檢查一下吧,應該有。」紀典平靜的說。
「那你先出去等一下吧,小姑娘這.……不太合適。」胡阿姨和藹的笑了笑。
「行。」說完紀典起身插著兜走出去了。
胡阿姨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嚇一跳。
「阿忱,你腿上有傷,怎麼不告訴阿姨?」胡阿姨微微皺著眉問。
俞忱看著自己大腿內側靠近膝蓋的傷,也被嚇到了,那道傷像是被玻璃碎片划傷的。
「我……我也不知道。」因為她開始並沒有覺得痛,而且裙子一直到小腿,完全遮住了,但她現在好像隱隱感覺到有些痛了。
隨後胡阿姨又給處理了腿上的傷口。
俞忱雖然覺得痛,但是不影響走路。
俞忱跟著胡阿姨出了房間。
「已經處理好了,你們可以回家了。」胡阿姨笑著。
俞忱禮貌道謝:「謝謝。」
紀典沒說話把錢付了,就出門了,俞忱跟在他身後。
「紀典,我自己可以付錢的,你……」
「你帶錢了?」紀典停下來轉身對她說。
俞忱有些尷尬的看了看自己身上,只有一條單薄的裙子,也沒有錢了,只有幾塊錢也給春餅買了晚飯了。
「好像.……沒有。」
「那不就對了。」紀典繼續往前走著,想著小姑娘受傷了走的慢,又放緩了腳步。
俞忱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問一問:「你怎麼知道我腿上有傷?」
俞忱的聲音隨著春天的晚風吹進紀典的耳朵里,柔軟又細膩。
「我家門口,有個啤酒瓶碎地上了。」
俞忱想了想,可是想不起來,應該是沒有注意到。
「腿還疼嗎?」紀典停下來轉過身問道。
「不疼了。本來也就不疼。」俞忱看著紀典。
又是一陣風吹過。
「阿秋——」俞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即使春天了晚上也還是有點冷。
他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黑色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俞忱身上,他自己只穿了件黑色的長袖薄衛衣。
俞忱被他的舉動搞的不知所措。
「你不知道多穿點?」紀典皺著眉語氣不太好的說。
他今天怎麼老是皺眉啊,是自己惹到他了嗎?俞忱想。
「對不起,我忘記了。」俞忱吸了吸鼻涕。
俞忱身上的外套有屬於他的味道,是種清新的薄荷味,還有一點淡淡的煙味。
莫名讓人溫暖又有安全感。
「吃飯了沒?」紀典問。
「沒有.……」她的錢本來就只夠給春餅買晚飯,沒給自己買。
「那走吧。」
「去哪裡啊?」
「我家。奶奶打電話讓我帶你回家。」紀典剛剛在門口抽煙的時候,就接到奶奶的電話,說讓他帶俞忱回去。
回家嗎?那個有咕嚕嚕冒泡的飲水機和熱騰騰的飯菜的徐奶奶和紀典的家嗎?
「那走前面帶個路吧,小姑娘。」紀典看著不說話的俞忱,就當她是默許了。
俞忱眼眶微微紅了,可是在夜色下沒人能看得到。
她走在前面帶路,紀典跟在她身後,很快便到家了。
溫暖嗎?溫暖的。家,應該是如此溫暖的,有馬不停蹄趕回家的人,也有做好飯菜耐心等待著趕回家的人的人。
徐奶奶邊給俞忱和紀典夾菜邊說:「阿忱,這些傷不能碰水吧,你一定要注意點啊。」
「我知道的,奶奶。」
然後奶奶又說:「俞善楓在你走之後就走了,但是阿忱,今晚就住在徐奶奶家裡好不好?」
俞忱看了看沒什麼表情的紀典,才發現他不笑的時候是真的冷,渾身上下就差寫「離我遠點」了。
「你不用看小典,他不會介意的,對吧?」奶奶說著扭頭問紀典。
「嗯。」紀典淡淡的應了一聲。
「謝謝奶奶。」
俞忱糯糯的聲音傳來,紀典抬起頭看著餐桌對面的俞忱。
他突然笑了笑,挑著眉說:「不謝謝我嗎?」
俞忱看著這個笑著的紀典,感覺和剛才那個冷冷的紀典判若兩人一樣。
「也謝謝紀典.……哥哥。」在長輩面前,還是得注意一下稱呼。
紀典感覺到眼皮的跳動,沒說話,繼續低頭吃飯。
這一晚俞忱休息的很好。春風吹,新芽生,一切都好。
第二天徐奶奶讓俞忱帶著紀典到這裡的大街小巷去轉了轉,讓紀典熟悉熟悉路,免得又把自己走丟。
俞忱這晚沒再住在徐奶奶家,她回到那個車廂,笑著睡著了,平靜而充實的一天就過去了。
開學日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