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頭是岸
而此時。
就在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異變突生。
吞了豬剛鬣元神的沙悟凈面容痛苦，嘴裡發出陣陣無意義的嘶吼聲，皮膚到處凸起鼓包，緊接著又消下去。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亂竄！
「草！上吊也得給人喘口氣吧？」
段小小罵了一句髒話，強忍著疲憊從地上蹦了起來，迅速來到沙悟凈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塊畫著符篆的灰布。
雖然兩妖本質上相同，但到底差了一個大境界！
想要成功吞噬……難度不小！
「沙悟凈！不要勉強自己！如果消化不了就吐出來！」
段小小緊緊盯著沙悟凈的臉，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若是讓豬剛鬣反向吞噬沙悟凈的元神，這頭大妖將來就更難治了！
如此毫無人性殘害生靈的妖魔，絕對不能放任他成長起來！
「我……沒事……」
沙悟凈的五官猙獰而扭曲，任誰看到都會不寒而慄，要經歷怎樣的痛苦，才會在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是，沙悟凈說他沒事。
因為這種痛苦，他經歷過，甚至經歷過遠比這更為絕望的深淵。
正是由於在暗不見天的黑暗裡掙扎過，所以他倍感珍惜現在的生活。
最起碼，還能動，還能順暢的呼吸。
這就夠了。
所以……沙悟凈硬生生，咬著牙，死挺著！
在化成妖魔后，他人生唯一的目的便是報仇！
而現在，是蘇然伸出手，將險些再次陷入泥沼的他拉了出來，並且給了他報仇的機會！
現在仇，已經報了，生死對他來說，還重要嗎？
他不想讓蘇然失望。
「還身處煉獄的你……」
沙悟凈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憑！什！么！贏！我！」
元神逐漸融合的情況下，二者自然而然的獲得了彼此的記憶。
在沙悟凈看來，豬剛鬣的行為何其可笑？
冤有頭，債有主，仇恨既然報了，把心裡尚且未消的怨恨發泄在無辜之人身上，何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可倏然，沙悟凈又感覺毛骨悚然。
如果當時沒有蘇然的出現，他即便僥倖將那些村民殺光，接下來會不會走上豬剛鬣的老路？
他不確定！
他唯一確定的是，恢復人性之後在他看來，豬剛鬣的行為簡直是畜生都不如！
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走上這條路，沙悟凈對蘇然的感激便愈發強烈。
所以，他想報恩。
想報恩，就有了牽挂。
比起無牽無掛的豬剛鬣心裡唯有怨恨的豬剛鬣，他有什麼理由輸？
痛楚依舊強烈，但沙悟凈的眼神卻逐漸堅定，猶有餘力朝著身前的段小小咧了咧嘴，艱難道：「我…沒事。放心。我不會再讓這豬妖出去害人了！」
聽到這句話，玄奘動容，而後沉默，開始懷疑。
沙悟凈是個殺人如麻的妖怪，但現在，這個殺人如麻的妖怪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說，他不會再讓豬妖出去害人了。
難道，蘇然這邪性的渡化方法才是正確的？
玄奘恍恍惚惚的，連一開始師傅交代給他的任務都忘了。
不，或許他還記得，但他不想插手，也無力插手。
凡事都要有對比，都是因為怨恨由人化妖的存在，沙悟凈報完仇一心向善，豬剛鬣卻在這裡開了一間人肉客棧。
兩相比較，玄奘也覺得，豬剛鬣……根本不值得渡化！
「加油！」
蘇然這時候也走了過來，鼓勵了一句后復又遲疑道：「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算了，別勉強自己。」
想殺豬剛鬣，是他的想法，沒理由讓其他人為此付出代價。
大不了叫外援嘛！
反正只要跑得掉，被他盯上了的豬剛鬣遲早得死！
青帝城那位，又或者青蓮劍仙，隨便找來一個，豬剛鬣都必死無疑，而且多半不需要他們親自出手，門下多來幾個弟子就綽綽有餘了。
據段小小說，她在青帝城那位的諸多弟子里，其實並不算特別出色的那種……
當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年齡原因。
沙悟凈此時的臉色已經好看了一些：「恩公，你放心，豬剛鬣不是我的對手！」
他能感受到，在彼此記憶徹底融合后，豬剛鬣的意志似乎已經開始鬆動……
「那就好。」
意志鬥爭最為兇險，旁人完全沒有插手的機會，即便有心也只能在旁邊看著。
「我來助沙施主一臂之力？」
玄奘回過神來，下了決定，從懷裡掏齣兒歌三百首就要開腔。
「閉嘴！」x3。
三人異口同聲的齊齊呵斥。
包括還在和豬剛鬣爭鬥的沙悟凈身體也是一抖。
他實在不想回憶，當時陳玄奘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當個人吧！
兒歌三百首？
去你大爺的！
陳玄奘幾人的大喝被嚇了一跳，委屈巴巴的低下頭『哦』了一聲。
在豬剛鬣元神被沙悟凈吞入服內后，這裡其餘的屍隗都化作飛沙散去，此時，整個客棧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唯有沙悟凈時不時會發出幾聲悶哼，證明著這裡還有人煙。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衣衫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的沙悟凈不再顫抖，抬頭望著幾人擔憂的目光咧嘴一笑，「我成功了。」
噗通。
話音剛剛落下，心神透支過大的他直接仰面倒下，昏了過去。
神經一直緊繃著的蘇然長舒一口氣，制止了想要上前檢查的段小小：「放心，他沒事了，糾纏了這麼久，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天眼之下，原本死死糾纏在一起的兩道元神其中一道已經徹底融化，化作能量不斷滋補著另一大魚模樣的元神。
這就是開了天眼的好處。
像段小小，境界雖然比他高多了，可如果不將真氣打入沙悟凈體內，還真不知道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哪像蘇然，發生情況什麼都一目了然。
「阿彌陀佛。」
玄奘雙掌合十誦了一句佛號，隨後便向二人告辭：「兩位施主，此事既了，那我便回城向師尊復命了，他日若在相見……算了，還是不要見了。」
見到這兩個人以後，就沒遇到好事，再這麼下去，他一顆佛心就要崩潰了。
明明說好的，喚醒妖魔體內真善美才叫渡化，可蘇然呢……
愣是讓沙悟凈把整個村莊殺了個乾淨，最後還不忘提醒他斬草除根，這番操作當時就把玄奘給看傻了眼。
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
沙悟凈，還真就改邪歸正了？
輪到豬剛鬣更不用多說，直接把他制服讓沙悟凈吞了進去……
唉。
有些人吧，天生相剋，還是不要再見了。
等玄奘離開后，蘇然直接拖著沙悟凈的腳往朝外面走去，整個客棧內彌散著淡淡的烤肉香味，一想到這些味道的來源竟然是人，蘇然就忍不住開始反胃。
出了客棧后。
「塵歸塵，土歸土，你們也該安息了。」
蘇然將沙悟凈放在地上，深深的嘆了口氣，緊接著繃緊手臂肌肉，猛然朝山壁打去！
砰！
一聲巨響過後。
本就建造在山壁之中的客棧轟然崩塌，被倒落的山石掩埋。
「我們就在這兒守著他？」
段小小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雖然說豬剛鬣多半在驅魔人那裡是有懸賞的，留著這個客棧也可以作為證據，但……
沒必要。
讓那些枉死在這裡的冤魂，隨著這充滿罪孽的客棧一同被埋葬才是最好的結局。
反正，大不了取證麻煩一些，該有的賞金最後還是能拿到手，至於會不會賴賬么，她可是有靠山的人，還需要擔心這些？
……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昏睡已久的沙悟凈終於醒來，抬頭便看到守在一旁的段小小與蘇然兩人，心裡不由一暖，咧嘴笑道：「二位恩公，我醒了。」
「醒了就好。」
蘇然點點頭。
「醒了啊？咱們，過兩招試試？」段小小眼裡有精光閃過。
曾經的魚妖在她面前不算什麼，畢竟本來就是水裡的生物，上了岸實力能發揮出三四分就不錯了。
而她也不可能下水和沙悟凈對決。
所以即便同為琉璃境，即便段小小很想找人試手，卻也從來沒有盯上魚妖。
但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吞噬了豬剛鬣的元神后，完全彌補了沙悟凈不擅陸戰的缺陷，更為重要的是，二者本就同源，現在沙悟凈境界最次也在琉璃境的巔峰，絕不會遜色自己！
還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已經跨入了金剛境！
若真的是金剛境……
嘖嘖！
即便在青帝城，想要找個隨叫隨到的金剛境陪練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試試？不行不行，我不能對恩公你動手。」
沙悟凈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從地上爬起來后摸了摸腦袋，拒絕道。
「你說不行就不行啊？看招！」
來了興趣的段小小不等他回應，驟然出拳，瞬間打在沙悟凈肩膀上，誰知卻發出了一陣金鐵交擊的聲音。
她盯著沙悟凈，眼裡喜色更甚：「金剛境？不錯，不錯！」
蘇然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
說實話，他還挺羨慕段小小的。
一個實力與自己差不多，或者略高一線的陪練是何其難得？
他想找還找不到呢。
……
另一邊，錦州城內。
還是那個熟悉的集市。
陳玄奘一臉失落的來到老和尚面前，忍不住道：「師傅，我們是不是真的錯了？」
「玄奘啊，你的向佛之心還是不夠堅定啊，怎麼能整天懷疑為師呢？」
老和尚還是笑容滿面，樂呵呵道：「怎麼了，你不是去感化豬妖了嗎？是不是失敗了？」
「是啊師傅，那豬妖好生強大，只可惜生前分明是個可憐人，最後卻走上了歪路……唉。」
老和尚笑容不變，眼裡卻閃過了一絲疑惑。
什麼情況？
玄奘怎麼會知道，豬剛鬣生前是個可憐人的？
按照推算，不應該是由自己告訴他嗎？
忽然，老和尚神情不易察覺的露出一絲陰霾，回想起上次見到的年輕人。
魚妖那裡出了岔子，難不成豬妖這裡也……
老和尚笑眯眯地：「玄奘，你去降服豬妖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說出來給為師聽聽，讓為師看看你怎麼又會對我們驅魔的理念產生懷疑。」
玄奘嘆了口氣，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包括沙悟凈當時說出的話也一字不露的複述給了老和尚聽。
說罷，他面色迷茫：「師傅，我們驅魔的理念真的對嗎？魚妖如今，好像確實被喚醒了真善美，可喚醒的途徑跟你教給我的完全不一樣。」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斬草除根！
就是這般血腥的做法，卻讓深陷邪道的魚妖重歸正途……
「這只是因為，魚妖原本就善心未泯而已。」
老和尚語氣不變，不經意間把頭轉了過去，露出一抹陰沉。
魚妖叛變了，豬妖死了。
原本定下護送玄奘取經的徒弟三個沒了兩個！
而這一切，都和那個曾經在青州見過一次的年輕人有關。
可恨！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三個徒弟中最後一個，才是最重要的那個！
該不會還會出岔子吧？
「玄奘，想證明我們的驅魔方法有沒有問題其實很簡單。」
老和尚重新回過頭，神情已經變回最初的和藹：「你去找一個比妖怪更厲害的王中之王，只要渡化了他，不但能證明我們的驅魔方法沒有問題，也許他還會教你降妖之道！」
「真的嗎？」
玄奘臉上的沮喪散去，精神一振，雙眼直中滿是期待。
他早就想學降妖除魔的手段了！
但偏偏，自己這師傅只給了一本兒歌三百首就打發了他。
簡直離譜。
現在，自己終於也有機會像其他驅魔人一樣，用最簡單的辦法驅魔了嗎？
老和尚點頭：「真的。」
「那，你說的他是誰？」
「就是被佛祖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孫悟空！」
「孫悟空？師傅，他只是個傳說……沒有人找到過他的。」
「其實很簡單，你到五指山下，找一個老廟，廟裡有一座佛像，高一千三百丈，寬兩百五十六丈，孫悟空就在那裡！」
「真的那麼容易？」玄奘還是不信。
「高一千三百丈，寬兩百五十六丈，就算盲人也看得見！」
老和尚拽過玄奘的胳膊，催促道：「事不宜遲，趕緊上路。」
……
一章四千，再寫個四章就差不多達成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