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妄想症
夜深了，胡亂吃些了晚飯就準備睡覺。
小丫頭依然不肯吃飯，這時候她的膽量大了些，沒人問她，她也敢說話了。
只聽她笑著說道：「今晚月光不錯，露水的品質一定很高。」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據說只要補充足夠的露水，就會恢復過來。
許志見她中毒頗深，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著儘快把書稿賣出去，賺了大錢帶她吃大餐。
許志堅信，美食能征服一切。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青蓮劍仙》雖然創意是不錯，又有李太白的詩作壓陣，但畢竟是以白話文寫成的，還不是那種半白不白的白，而是他當年閱讀網路小說學會的那種白。
與其時說白話文，不如稱之為小白文。
這樣的文章，在這樣的時代，真的能被接受嗎？
可讓他寫文縐縐的東西真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翻來覆去，竟然失眠，不知不覺夜已經很深了。
此時正值處暑時節，暑氣散，深夜還是微冷的。
聽到一些動靜，屏氣凝息仔細去聽，就聽到低沉的吟唱，如泣如訴。
推開門縫看去，只見月光如水，灑滿了庭院，一名女孩跪坐在地，雙手合攏像是在祈禱像是在訴說。
「丫頭，你不回房睡覺，在這裡坐著幹嘛？」許志趕忙走了過去，摸著小手，冰涼沒有一絲溫熱，連忙把她抱起。
她很輕，二三十斤的樣子。
被許志抱著，她有些羞澀，但是她能體會到被關懷的感覺，所以沒有掙扎。
等許志把她抱進房間里，要把她塞進被子里時，她才小聲說道：「我是精靈少女。」
見許志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她才掏出那本華麗的書籍，指著那副彩圖，說道：「請不要像對待尋常人類一樣對待我。我名白露，飲雨露，食霜雪。月光是上天對我的厚賜，寒冷令我舒心，溫暖帶給我痛苦。」
她說這話時非常認真。
黑夜掩蓋了她的眼眸，但是許志心想，這時候她的眼神一定非常迷人。
不過，他不為所動。
真不能讓她胡來了。
現在是秋季倒還好，要是冰天雪地的寒冬，還要沉浸在幻想中，雪地夜行，再硬的漢子也能凍殘了，更何況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他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既然陸老頭把你賣給我了，你自己也說了只要我滴血認主了這本書，我就是你的主人，那麼你就應該聽我的話，我讓你睡覺，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床上，不要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他自己也躺了進去，主要是為了看住她防止亂跑。
這樣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傢伙，許志還不至於心生邪念。
沉默了好一會兒，許志都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哪成想，她忽然低聲說道：「今天是處暑的最後一天，露水中帶著一絲暑氣卻又不過於暴烈，又恰好有如此皎潔明亮的月光灑落，今夜的露水勝過往昔千百倍……」
「不行！」
又過了一會兒。
「大哥，你讓我出去好不好？我有使命在身的，今夜採集不到露水，我……」沙啞的聲音里已經帶著一絲哭腔了。
許志也不知道自己是心煩還是無奈，但是她低聲抽泣的聲音的確令他心軟了，一把掀開被子，嘟囔道：「去吧，去吧。」
小丫頭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卻沒有立刻出門，而是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許志無奈地回應道。心道，「真是一個磨人的小丫頭，要麼儘快找到她的家人，要麼想辦法把她的妄想症根治了，否則遲早會被折騰成神經衰弱。」
「好吧，謝謝大哥。這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你以後會明白的。」
她從黑暗的房間重新步入光明的庭院。
老樹枯葉沙沙作響，少女跪坐在地，雙手合攏，如泣如訴。
明晃晃的一輪秋月灑落一地銀霜，那是指引前路的聖月光。
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是莊重的朝聖者，讓許志想到一個詞。
「拜月神教」……
許志哈欠連天，守在她的身邊，成為了煞風景的背景。
他也看不明白，就這樣跪坐著，是怎麼收集露水的，難道不該是清晨早早起床拿著一個小瓶子把露水從草莖枯葉上採集下來？
「大哥，清晨採集的是晨露，最好在寒露來臨之後，在純凈水果上採集。我現在採的是月露。我已經感受到了，今夜的月露品質非常高。」小丫頭停止祈禱，平靜地說道。
她的聲音不再那麼沙啞，好像月光真的把她治癒了一樣。
但是再悅耳的聲音也不能為許志提神，他又冷又困，不知道自己幹嘛也跟著這個妄想症晚期的孩子瞎折騰。
「你採集的月露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許志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女孩的聲音依然很平靜，平靜地讓人生生壓下了對她的不滿，平靜地就像無論她做了怪異舉動都是理所當然的。她說：「我是白露，月露當然在我身體里。以我現在的能力，一次只能採集15滴月露，現在已經採集好了。」
許志無言以對。
看來這個妄想症傻姑娘塑造的虛幻世界觀還挺完善的，居然找不到漏洞。
但是接下來，就是她為許志的世界觀找漏洞的時候了。
只見她從懷中掏出葵花籽大小的晶瑩剔透的藍玉，藍玉中還雕刻著一個胖娃娃的模樣，栩栩如生。
即使許志不務正業，但是畢竟做了十年富家子，一眼就看出此玉不凡，怕是價值不下於千兩白銀。
這衣著寒酸，營養不良的小女孩身上如何會有這樣貴重的玉飾？
看她一直表現的還算乖巧的樣子，不像是一個順手牽羊的小賊啊。
「這就是月露？」許志認為自己已經摸清了套路。
「不，月露在我體內。這是一粒種子，它已經沉睡了十幾年了，是時候醒來了。」少女略帶欣喜地說道。
「呃……好吧。」許志想起了陸老頭的話，說是買孩子送種子。
孩子沒花錢就送上手，種子又是價值不凡的藍玉。這陸老頭的表現有些詭異啊，以他往日吝嗇姦猾的性子，豈會做虧本買賣？莫非是在醞釀一個陰謀？
既然是種子，當然要種下。
小丫頭在院子里環視一周，皺了皺眉頭，她沒有找到合適的土地，只好勉為其難地把種子種在了許志的牆角。
「現在沒有足夠的資源培育它，對小寶寶的成長有些不利。大哥文采斐然，不如平日里就多寫一些詩文誦讀，小寶寶一定會喜歡的，將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小詩人呢。」她理了理額前的發梢，笑意盈盈。
她好像真的不懼寒冷，許志已經瑟瑟發抖，她卻安然自若。
要知道寒顫是身體的自我調控產生的，根本不受主觀意識影響。
許志倒是有些相信她不怕冷了，或許就是生就這樣體質，才讓她幻想自己是一個名叫白露的精靈少女吧。
他有點承受不住，回屋添了一身棉衣披在身上。
小丫頭把玉石種子埋在地上，話里的意思好像那種子成長起來，會結出像葫蘆娃一樣的小詩人。
現在，她要開始她的表演了。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刻。
她要用月露澆灌這顆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