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新氣象
原來北水營地來的不是侵略軍而是前來請降的部隊。
北水營地原領主何水率領四千兵卒，向黑白營地領主陳少陽請降，請求併入黑白營地。
何水上繳了一切權力，甚至連自己作為前領主的特權都放棄了，只求陳少陽能夠對他營地中的人一視同仁。
是真正的和原影皇營地相同的待遇，而不是戰後合併大營地的待遇。
陳少陽自然是同意的，因為在新營地之中，所有人都會一視同仁，並不會因為原本所屬營地的不同而有任何的差別。
當然，因為基礎條件的不同，以及人事任命上的便利，原來老影皇營地的人肯定還是有些先天上的優勢的。至少從目前來看，陳少陽沒有打破這種優勢的能力，因為別的營地剛剛歸附，人才的心在哪裡並不清楚。
何水自然是明白這一點的，不過他的目的也不僅僅是為了幫助自己的領民爭取更好的生活，也是為了在他們心裡留下一個好領主的印象。併入黑白以後，他們會過得很好，何水堅信這一點。
他別無所求，僅此而已。
何水走了，拒絕了陳少陽的招攬，選擇消失在遼闊的黑暗大地上。
陳少陽也沒有強留，一個人的心，因為一直堅持的東西改變，就再無歸處。
何水想去見識一下更加廣博的天地，也許成為一個雇傭兵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或許有一天陳少陽也會有這種選擇，等待營地徹底改造完成，人心可用，制度完備的時候，他也許就能解開這個擔子了吧。
當初是為了什麼擔起這個擔子了呢？
陳少陽都有些記不清了。
春天來了，眼看著營地一點點地繁榮了起來。北水營地早在二月份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地和黑白完成了合併。
現在的黑白新營地，就建造在東山之下。因為人口的日益增多，新營地的建造遠遠沒有完成。
大量的人力物力湧入這裡，再多的人也不夠用。
每當他們完成一個工程，馬上就會有下一個工程開始動工。而且陳少陽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們，糧食足額發放，他們不但能夠吃飽還能夠餵飽自己的一家人。
沒有人知道陳少陽哪裡來的那麼多糧食，能夠餵飽黑白營地那麼多的人。
冬收的收成沒有夏天好，這是一定的，就算現在是三月份，冬收剛剛上來，陳少陽也應該拿不出那麼多糧食才對。
不過工地上的領民們管不了那麼多，他們只知道自己過了一個吃飽穿的暖的冬天。
「本來還該有肉吃的，都怪那些舔著臉往營地里硬鑽，不要臉的外營地人。見咱們發達了，就打著投降的名義過來蹭飯了。依我看，這些人就不該給他們吃的，餓死拉倒，還給營地省糧食了。」
穿著短打衫子的老漢坐在一處未完工的房梁下面罵道，挑起碗里的一塊青菜嚼吧嚼吧咽下去了，又挑出一條細長的肉乾扔到面前一個年輕人的碗里。那是他的兒子，小孩子才十七歲，在工地上幫父親幹活是很正常的。
不過孩子仍然在長身體，營養缺不得。
年輕人也不拒絕，只是吃掉了半根以後皺著眉頭把剩下的半根又扔回了父親的碗里。
「呸，沒有學校的肉好吃，太柴了。學校里的凶獸肉才是真好吃，吃完暖洋洋的，聽說還能長力氣。」
年輕人說起學校，老漢的臉上就多出一絲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笑意。
果然領主的話都是對的，那什麼人不學，不如啥來著，不是東西，對了，不是東西。這兒子自從上過學校之後，說話有水平了，人也懂事了。以前要是有肉，哪裡還顧得了跟老子分享，直接三兩口就刨進嘴裡了。
現在也是，哪裡會嫌肉乾難吃呢。同樣的凶獸肉，這肉乾甚至更有味道一些，老漢是明白的。小子不過是怕自己不吃而已。
寵溺地往年輕人腦袋上拍了一下，罵道不知好歹的小子，挑起半截肉乾就扔到嘴裡。
嚼了半天都不捨得咽下去，似乎怕這輩子再也吃不到這樣的肉乾了。
年輕人默默地刨著飯，餘光瞥見老漢一臉幸福的樣子，心裡斟酌著要不要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最後想起了學校的規定，沒有家長的簽名同意則駁回請求，只得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咋的？小子有心事？看上哪家姑娘了？雖然現在不興用糧食換人了，不過咱家也不算窮，爹給你說項說項應該沒得問題。」
老漢見兒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就眉開眼笑起來。十七歲，是應該想婆娘的年紀了。他老漢這個年紀的時候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可惜那兩個孩子都沒有養活，現在唯一活下來的寶貝兒子要是有了想法，就是區長的女兒，他老漢也要給討回來。
「爸，你想哪兒去了。」年輕人臉上一紅，嗔怒地罵了一聲。
「是有正事想跟你商量。」
年輕人還是說道，臉色非常嚴肅，畢竟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什麼事兒？不是娶媳婦兒就不用跟我說了，咱家的事情你都可以拿主意，你現在是上過學的人了，咱們家裡，就你水平最高。你媽你就不用管她，娘們兒能成什麼事兒。」
老漢吃完了飯，飯碗放在旁邊，扯過一根野草吮吸帶著甜兒的草桿。
「老師說了，以後女人也要頂半邊天的。」年輕人紅著臉駁斥父親的舊思想，忽然想到這個話題好像偏了。
「是想要跟著遠征隊出去是吧？」
年輕人正在懊惱怎麼說出口的時候，老漢的聲音忽然傳過來。本來每個正經形兒的老漢現在坐正了身體，帶著十分嚴肅的表情。
年輕人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在玩鬧，而是會影響著一生的大事，也情不自禁地坐正了自己的身體。
父子二人正襟危坐，對視了十幾秒鐘。年輕人才緩慢而堅決地點了點頭。
「唉，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你最近回來，話里話外都是在打聽我當年還在流浪時候的那點事情。你父親我雖然認識的字不多，好歹也是領主發起全民認字活動的時候最先報名的那一批，你反反覆複寫在牆上又擦掉的遠征兩個字還是認識的。」
「小鳥長大了，想要自己飛了，也是好事。」
老漢說著站了起來，目光有些縹緲，卻終究化作了苦難和滄桑，藏在眼角深深的皺紋之中。
「小子，既然通過了初篩，那就去。這個領主，和我見過的所有領主都不一樣。他是唯一一個，會想著怎麼把領民餵飽，怎麼讓他們過得更好的領主。為了這種人，就算用生命來效忠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當初你父親我，帶著你娘還有你流浪到營地的時候，營地里那些那老爺有哪個想過施捨我們一碗粥喝？
要不是領主換人，少陽領主上任，我們一家人就餓死在營地的垃圾堆里了。哪裡還會有你現在這樣人模狗樣兒的在學堂里打混？」
老漢說著，想到了孩子進學校的樣子，終於擺脫了沉悶高興起來。走到年輕人的面前為他理了理衣衫，果然還是一個俊生生的好後生。重點是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有些濕潤，一看就是個有本事的。
咱們流浪漢的娃兒，也不必那些營地老爺的差，在學校還能超過他們。
老漢如此想到，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濕潤了。
「爸，我這一回跟著遠征隊出去，恐怕每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了。說不定，永遠也回不來了…」
「呸呸呸，說什麼晦氣話，一定能夠回來，你是不相信藍多先生的能力嗎？」
藍多先生就是此次遠征隊的主官，是一位很有趣的人，經常在酒館和這些工人工頭們廝混。又因為他經常吹噓自己此前出使的那些傳奇故事，也因此頗有些名望。
「嗯嗯，我知道，一定能回來。」
年輕人點點頭，有些話卻沒有說出來。作為通過了初篩的學生，他提前接受了後期的一些培訓，自然知道這出使為什麼要冠以出征的名頭，就是因為充滿著兇險。要是弄不好，真的可能回不來了。
「好了，回去以後我就簽了同意書，看你小子心急的樣子，怎麼不學學領主身上的那股子沉穩勁兒。」
「前天還聽到校長罵領主浮躁…」年輕人咕噥著些莫名其妙的話，老漢也沒在意。
「對了爸，不用回去簽了，那個啥，同意書我帶來了，您幫我簽了，我現在就回學校去復命……哎呀疼疼疼…」
「臭小子！」
顯然這位心急的小夥子是挨了一頓教訓，不過在學校的某間辦公室之中，某位被老漢誇獎的人物正在接受這魯班老爺子狂風暴雨般的唾沫洗禮。這個營地之中敢這麼對待威望一時無兩的陳少陽陳大領主的人可不多，魯班絕對是唯一一個。
「浮躁！你這才多少實力？就想要去撩撥西羌候的鬍鬚？你忘了一個李百丹就讓你如臨大敵了？李百丹不過是西羌候麾下西南道的一個小小統領，其上不知還有多少強者，光是我們現在知道的就有大統領、指揮使這些職位，你以為一個小小的黑白營地夠看嗎？」
魯班老爺子一拍桌子，整個房間的都感覺震顫了一下，怒火滔天。
陳少陽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苦笑道：
「老爺子，不是去挑釁，只是正常的出使外交。而且我會讓他們扮做流浪商隊，真正給他們一些貨物帶過去看能不能交易，畢竟咱們四個營地的產出還是少了些。你不說很多關鍵的項目都少材料嘛，我這也是在給您想辦法……所以你看這學生是不是再多給我十個？就五個的話，我感覺太少了，畢竟到時候……」
「屁話，再說一個都沒有。少拿那些理由誆我，去考察？去給我找材料？我辛辛苦苦做那些項目是為了誰？還是帶著一群豬在做，真的氣死我了。再說了，你去考察用得著調武參院、礦物院的人？你這明明就是去看哪裡有肥羊給你割肉的吧？」
老爺子才不會相信陳少陽的鬼話連篇，在魯班看來，陳少陽已經被柴榮那些政客帶壞了。現在說起話十句里九句真的一句假的，然而那句假的才是他說這十句話的真實目的，真的是防不勝防。
陳少陽也是無奈，現在魯班老頭變了，對這些學生是真的看得緊，一個個跟寶貝一樣。捨不得拿出來經歷磨難，也不捨得拿出來見風險，就算要畢業安插，也是找一些安全的沒有什麼鬥爭風險的清閑職位。
這樣可不行，陳少陽想要培養的不是一群溫室里的花朵，而是能夠真的幫助他撐起一個營地的人才啊。
更何況您老爺子護短也得看情況啊，武參院是什麼地方，就是培養軍事人才的地方。你把武參院的人弄到農業局去養豬是怎麼回事啊？
「老爺子，你說的話我明白。您放心，我知道你不想我短時間內再發動戰爭，畢竟大戰才停歇沒多久，新營地又在建設，這是一個關鍵時期，我知道。不過您也得好好想一想啊，武參院就是給軍隊培養新血的地方，你總得讓他們跟著部隊出去歷練見識。」
「實話跟您說，現在營地還在融合修整期，這個時候出去多見見世面真的是好事，等到營地開始新一輪擴張的時候，那個時候再去歷練培養可就晚了。到時候這些人還是一樣要上戰場的，必然會傷亡更加慘重。」
「至於礦物院，這也是一個必須要大量實踐的分院。」
「其實按道理，這些東西您應該比我更加明白才對。我知道您是什麼意思，一切都是在擔憂我，不過您放心，我什麼時候做過那種沒把握的事情？」
魯班老爺子本來聽得好好的，這個時候眼珠子一瞪。
「那可多了去了，要不要我給你數數？闖進暗鬼大本營亂來、一個人去阻攔周威亂來……」
陳少陽敗退，無奈地出了辦公室，正要關上門的時候，一份簽了字的文件飛了出來。
「拿去吧，就十五個，不能再多了。這些孩子都很有潛力，應該再培養培養。這才一年不到你就來摘果子，真是氣死老子了。」
魯班老爺子罵罵咧咧地聲音傳出來老遠，陳少陽的苦笑瞬間消失，化作了真正的笑容。
有活力就好，越活孩子氣了也罷，只要魯班老爺子還能好好的，和他鬥鬥嘴，平時罵罵不爭氣的學生，不去想以前那些戰友之類的那就夠了。
將文件扔到柴榮手裡，陳少陽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領主。
「人要來了，下去安排吧。」
黑白營地，向更廣闊的的黑暗大地伸出了自己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