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步人鐵鎧
中國軍事發展史上,南宋時期的重步兵無疑將這一兵種在歷史上的作用推到了一個高峰。從沒有一個中原王朝能夠像宋朝一樣,通過以步兵為主力的軍隊與游牧民族的強大騎兵交手,還能通過一些局部的勝利來阻止敵軍的攻勢,並保住江南的半壁河山,享國一百五十二年。
宋代的步兵能夠完成以步制騎的壯舉,與其性能優異的軍備密不可分。拋卻戰略戰術上的問題,在兩軍中下層將佐面對面的廝殺之中,宋軍正是採用了強弩、重斧、鐵甲這樣遠近皆可,攻防兼備的武器配置和出色的兵甲,方才在軍事上作為一個佔據半壁江山的王朝延續了一個半世紀。
換而言之,作為宋軍主力的重步兵,面對敵手的輕騎騷擾,簡直可以說是怡然不懼。敵軍輕騎兵發射出的那些箭矢,並不能射入他們所擁有的鐵甲。難以形成規模化的有效殺傷。而若是這些輕騎兵沖陣,那麼這些手持鋒利武器的重步兵,很快便能將這些不知死活的輕騎撕成碎片。
即使面對具裝甲騎鋪天蓋地的衝鋒,重步兵也完全能夠做出有效應對。這種重甲步兵唯一的缺陷便是速度太慢。不過能與輕騎兵配合作戰的話,這樣的組合在戰術上有著非常巨大的優勢。
李良在工坊的鐵匠鋪中,手持著一把小小的銼刀,正在細心地打磨著面前堆積如同小山一般的甲葉。每打磨好一片,他便將其丟到一旁的竹簍之中。轉眼的功夫,竹簍之中的甲葉,也是堆積如山。
李延炤只給李良畫了一張草圖。然而李良為了實現這張草圖,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草圖上只是草草畫著一身鐵甲所需製造的各個部位,然而各個部位尺寸如何,甲葉製成多大的形制,通過什麼樣的方法將甲葉串聯起來,並固定在甲衣上,使其牢固並具備出色的防護力,即使在戰場上挨上一些弓弩攢射,刀砍斧劈卻仍然保持一定的完整性,便是李良構思和細化的問題了。
李延炤每日都到工坊中去查看李良製作這副重型鎧甲的進度。李良雖是每天都在做,然而就目前這種進度來說,李延炤覺得要看到成品,還為時尚早。
冬日正是農閑時,而在李延炤的眼中,這也正是練兵的好時機。令居縣原有的百來名騎卒們已是紛紛裝配上了拓木材質的騎弓,以及長槍馬槊等製作簡便的刺擊長兵器。騎卒們的新校場選在了縣城西側一處谷地。由劉季武出任這百來名騎卒的教頭。
而周興從步卒之中遴選出來的那百來名新騎卒,則以陶恆為教頭,開始操練騎術這等基本功。陶恆雖是隴西陳安部精銳騎卒官佐,來調教這些新入的菜鳥,自然是手到拈來。
另外那百來名強壯步卒,也被集中起來,開始熟悉新制的諸刃長刀。因為工坊的生產力畢竟有限,目前暫時無法做到給每人都配發一柄長刀。不過拿到這種新式武器的士卒們,一時都有些吃驚。
這些人由李延炤親自帶領操練。畢竟傳統意義上的重甲步兵,是持盾和槍戟,列出嚴密的陣型來對付騎兵。像這種雙手持長刀,並以此來對陣騎兵的,算是前無古人。除了李延炤,誰也不知若有這樣一支精兵將要如何操練,在戰場上要如何去使用。
在率領騎卒的陶恆和劉季武看來,李延炤的這一做法實在有些瘋狂。匈奴騎兵那精準而兇殘的射箭技術,他們都是親眼所見。因此想不依賴盾牌,只靠鎧甲的防禦力來防禦這些箭雨,在二人眼中就難免有些痴人說夢了。
饒是如此,李延炤卻也並不辯解。目前這鐵甲還未被製造出來,他便領著那些步卒們進行刀法的訓練。而其中又尤為注重刺擊和斜劈。畢竟在戰場上,若是排出緊密隊形,這兩種攻擊手段,便幾乎是唯一的攻擊手段了。
李延炤將這些步卒們操練得不亦樂乎。他找軍中木匠和工坊中木匠一起,製作了數百個木質假人,而後拿給這些步卒訓練刀法,要求每人每天完成刺擊五百次,斜劈五百次。營中校場處,一時間噼噼啪啪地砍擊木材聲音,就不斷地傳來。
這種操練甚是枯燥無味,而且又辛苦不已。不少士卒心中有氣,便將氣都撒在那些木質假人身上。一時間每日操練結束之後,竟都會有不少士卒的假人被砍成數截。碎片飛濺,幾乎能在校場附近的地面上鋪上一層木屑。
然而過不多久,當時間到達次日,他們便會驚愕地發現,昨日被劈砍得四分五裂的假人,又會換成全新的,在校場山諷刺地看著他們。一時間,眾皆絕倒。
不過李延炤本人倒是對這種行為頗為讚賞。那些砍壞假人的兵卒們很快便發現,前一日砍壞假人的他們,在次日的伙食中總能受到一些特殊的優待——那些之前被腌製成肉乾的牛羊肉,便成為餐桌上對他們的獎勵。李延炤也對他們言道,操練之中如此用心竭力,若是有朝一日得上戰場,還能如此勇武,那麼任何敵人,都將不足為懼。
反正縣中也不缺木匠,除去製造弓弩之外,這些木匠帶著營中的士卒來製作這些假人,相對來說也全然不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不幾日,李良便派人前來稟報,先前李延炤令他製作的那副鐵甲。如今已是完成,請李延炤前去查驗,並提出一些改進意見。李延炤當下聞言,也是大喜,便立即前去工坊之中。進了門,卻正看到一批工匠們圍在一起,不時地看著眼前的物事嘖嘖讚嘆不已。
李延炤上前撥開眾人,一副通體黝黑鋥亮的鐵甲,便出現在了他眼前。李良立在一旁,頗有幾分得色。不過見到李延炤前來,李良也是不敢託大,趕忙上前與之見禮。然而李延炤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了架子上的那副甲上面,對李良的殷勤彷彿是渾然不覺。
李良被當做空氣晾在一旁,但他本人也不羞不惱,還是一副樂呵呵地模樣。李延炤細細查看了一番那副鐵甲。前身甲是一整塊牛皮綴上甲葉所製成。而後身甲則由兩片略窄的牛皮聯結在一起,綴上甲葉。以增加穿甲人的靈活性。除去身甲之外,頭盔、披膊和裙甲,也皆是製作精良。
李延炤又仔細看了一番裙甲。裙甲也是由牛皮上綴甲葉所製成,長度已經能遮蓋小腿。李延炤繞著看來看去,內心卻對這一副鐵甲感到十分滿意。他抬起頭,卻正迎上李良探詢的目光,李延炤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之情,連連叫好。使得李良在態度恭謹之餘,嘴角也浮現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李延炤一手攬過李良,將李良攬到一旁,而後開口問道:「現下你手下的鐵匠,家人都在令居縣嗎?」
李良想了想,道:「有幾人家不在本縣,不過……不過都在郡中。司馬有何想法?」
李延炤皺眉沉思一番,而後道:「讓家不在本縣的那幾名鐵匠去打制刀劍吧。這鐵甲……」
李延炤頓了頓,又道:「……必須用可靠的人來做!」
李良聞言,神色一滯。不過很快彷彿就想到什麼,對李延炤道:「先前郡府曾將本縣之中十幾名鐵匠都召去做工。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司馬不妨向郡府說明一下,調些人回來繼續做工如何?」
李延炤點點頭:「稍後我自會發函請求府君將鐵匠調回聽用。」言罷李延炤又攬過李良,問道:「那一幅鐵甲,前前後後,造價幾何?」
李良聽聞李延炤發問,一霎間神情也是一滯。想了想,方才伸出一隻手,收起大拇指,比了四個指頭出來。
「四千錢?」李延炤見之,也是立時愣在當場。若要以此來算的話,現今令居縣這些財力物力,可能還真不夠武裝一支數百人的重甲步兵。
李良點了點頭:「光耗費的鐵料,其價值便在三千餘錢上。再加上牛皮、木料、金漆等其餘所需材料,造價當在四千錢上下……」
李延炤面色沉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庫存鐵料還剩下多少?」
「上好鋼材一百六十斤。熟鐵三百斤,生鐵七百七十斤。」李良聽聞李延炤發問,也將目前原料庫存的情況和盤托出,令李延炤不由得暗暗皺了皺眉。這麼一點材料儲量,稍後的生產必定受限。若是鐵料沒有充足的新來源,又用什麼來維持工坊的運作呢。
「我知道了。」李延炤點點頭,而後又抬起頭來望著那副鐵甲,對李良道:「我且給你提些意見。這鐵甲前胸後背,再加兩塊圓護。披膊稍微再松一些。太緊的話,士卒在戰場上都揮不開刀,還怎麼打仗?頭盔可用熟鐵一體鑄造,省事,也比這樣貼甲葉要結實些。回頭你若是改造完了,派人來通知我一聲,我自令士卒前來將它抬走。」
李延炤說著,李良只有在一旁唯唯諾諾地應聲。直到李延炤說完,他才跟著李延炤,小心翼翼地送李延炤向大門處走去。
行至門前,李延炤又突然抬頭:「對了,若再有鐵甲,便按此形制而做。鐵料不足,我也自會想辦法。再有何事,直接來營中通報我便是。」
李延炤行出營門,身後李良一直恭送他走了很遠,方才折返回到工坊中去。
看著那些手下的工匠們依然在圍著那領鐵甲,李良不由得不耐煩地喊道:「還看什麼看,去去去,各人該幹嘛幹嘛!要是誤了事,司馬怪罪追究下來,我可保不了你們!」
聽到李良發話,工匠們紛紛作鳥獸散,各自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回到各自的崗位之上,開始繼續做起手中的活計。
而李延炤離開工坊回到營中,一時間也是心亂如麻。他之前所做的各項努力,也無非都是為了縣府好。然而在這各種努力之中,也難免出現各種問題。而相當一部分的問題,其根源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夠掌控的。
李延炤又行出營,那百餘名備選步卒正個個緊握著諸刃長刀,在校場那邊一下下地砍著校場一旁的木頭假人,個個砍得不亦樂乎。李延炤也知道在他們心中,砍壞假人與吃肉這兩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情也早已畫上了等號。不由得暗自嘆氣,而後出了營門便直衝縣府。
崔陽正在縣府前院之中,一邊與秦大勇、陶恆、廖如龍他們幾人吹著牛逼,一邊大口吃著眼前的粟米粥和胡餅。這幾名粗漢在一起,所講無非便是各人這些年在軍中之事。現在摻和進來一個陶恆,變得更是熱火朝天。
李延炤推開縣府大門,這幾人還是渾然未覺,直到李延炤站在院中,大聲呼道:「崔陽!」這幾人方才驀然驚覺,而後沉默起來。
崔陽聞言,一骨碌便跳了起來,而後看向李延炤,道:「屬下在!不知司馬有何吩咐?」
李延炤招了招手。崔陽便跟著他行出前院,出了門來到一處僻靜角落。李延炤道:「你且將縣府中事移交給旁人。你便跑一趟武興郡,不要進官府,也不要驚動那些士族豪強。換了你這身衣甲。去市井坊間,還有去我在地圖上標給你的地方及附近,看看武興郡究竟有沒有開挖鐵礦!」
李延炤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他繪製的簡易地圖遞給了崔陽。而後從懷中摸出一袋錢,當做差旅費丟到崔陽懷裡,而後又道:「快去快回!」
崔陽見得這種陣仗,也只有暗自苦笑了一番,隨後便應承下來這等差事。拿著地圖和錢袋便轉身回到縣府之中。
然而當崔陽再次坐下準備將未吃完的飯吃完之時,他卻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低頭看向碗中,自己方才弄來準備大快朵頤的那一條牛肉乾,早已不知所蹤。
「老子的肉乾呢!誰他媽夾走了!」崔陽兀自在縣府前院中暴跳如雷。而其餘幾人,早就各自裝作沒事人一般轉身便離開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