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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琴瑟和鳴

  明嘉二十五年夏第三章

  鍾離啻那笛子本與上古名瑟殘陽血是一起的,後世之人又做了一把琴與殘陽血配了,求其「琴瑟和鳴」之意。


  鍾離啻這時把這笛子送給初如雪,那其實帶著某種意義的。


  初如雪伸手,接過那笛子。上面帶著些許溫熱,是鍾離啻的溫度。


  「你今晚來,就是為這東西?」


  初如雪把玩著這笛子,順手將笛子放到嘴邊,試音。


  那笛子音色清脆細膩,加上初如雪嫻熟的指法,氣息均勻,音律十分完美。


  「這東西倒是好,只是笛膜用的不太對。一般用葦膜,且是小滿之前四五天的嫩葦,須手法嫻熟者悉心貼服。這笛子上的笛膜雖用葦膜,卻是老葦,所以音色不純,難以發揮效果。」


  初如雪看著這笛子,給了這樣的評價。鍾離啻點點頭:「這笛膜是南疆請的一個老師傅貼的,當時也沒多在意。如今聽雪兒這麼說,倒是說的不錯。」


  笛子貼笛膜可是個精細活,稍不留心便得重新來過!

  「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若來年得了機會,我便找嫩葦給它貼了。」


  初如雪隨手將那笛子放進了自己的抽屜。


  見初如雪拉抽屜,那糰子立刻精明起來,立著身子扒著那抽屜看。


  初如雪見狀,將桌上的地圖卷了,重新裝在盒子里,又從抽屜里取出一小盤糕點,放在桌上。那糰子也沒理睬身為客人的鐘離啻要不要吃,便自己跳上去舔著吃起來。


  「我原以為雪兒是要給我吃的!」


  鍾離啻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他總覺得自己在初如雪這裡的待遇始終及不上那糰子,於是發聲,眼角下垂,語氣哀怨,像是多少天未見粒米一般!

  初如雪看一眼鍾離啻,皺眉:「你如今竟到了同糰子爭食的地步了?」


  話一出,初如雪便察覺出不對了——糰子是她自己養的,那自然是屬於她的所有物了,鍾離啻與她無親無故,做什麼同這麼個小東西爭食?


  難道在她心裡,竟也把鍾離啻當做所有物來看了?這想法嚇了初如雪一跳,她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應該這樣想。但是話已經說出來了,那便不能收回來。


  鍾離啻聽見了這話,卻是眼前一亮:「雪兒原來是這樣想的?不行,我也要吃宵夜!」


  初如雪看著那人耍賴的樣子,只好從另一個抽屜里,取出另一份糕點來,遞到鍾離啻面前:「原是我不對,拿王爺與糰子比較了!」


  自然,這話是悖論了——她都把糕點拿出來了,怎麼能說是沒有比較呢?


  鍾離啻接了那盤子,坐在初如雪身邊,滿足得品嘗起那糕點。


  自然,鍾離啻算不上什麼能吃的人,他只是單純嫉妒那糰子可以得到初如雪親手照顧,便在那裡扮可憐了。


  於是初如雪就看著這一人一團的吃相,她覺得十分詭異,卻又覺得異常親切。


  初如雪在這兩個吃的時候,自己轉了輪椅,到書櫃那裡,在最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把琴,又拿出帕子拭去上面的灰塵,來到桌邊。


  「不知道王爺琴藝如何,可否對月合奏一曲?」


  鍾離啻吃完了,初如雪將那琴推到他身邊,又將那糰子並盤子放到地上,隨意地問。


  這樣的邀請,鍾離啻當然是不會拒絕的,他挑著眉毛將琴拿過來。那琴是杉木劍式,冰絲弦,雕著木蘭,漆白,看著十分簡潔。


  「想奏什麼曲子?」


  鍾離啻上手試音,音色清亮,算是琴中佳品了。


  「王爺是琴手,應由王爺選曲。」


  初如雪將瑟拿出來,將音調好,等鍾離啻選曲子。


  鍾離啻想了一息時間,道:「鳳求凰怎麼樣?」


  初如雪原是想他會選高山流水一類的曲子,卻是沒有想到「鳳求凰」這樣的曲子。


  「王爺既為琴手,那便依王爺所言。」初如雪沒有反對,思量著曲調,做一個「請」的姿勢。


  於是古瑟先行,聲音低沉悠揚。鍾離啻的琴音和得十分到位,兩人一琴一瑟,倒是奏出一番風韻。


  瑟起音不高,琴聲卻是清亮,兩者一慢一緊,一抑一揚,一前一後,一渾一清,步調相連,音色相補。加之「鳳求凰」曲那神鳥的熱烈與浩然,令聞者心曠神怡,對那美好結局更加嚮往。


  一曲終了,初如雪對那曲子,似乎有了些理解。


  「卓文君,到底是個敢愛敢恨的。」


  初如雪看著那似乎還在抖動的瑟弦,笑道。


  鍾離啻將琴仔細放好,走到初如雪身旁,單膝跪了,與她齊眉。


  「感情,總是要去追求的。若我北疆歸來,君未嫁,我與君舉案齊眉,可好?」


  初如雪看著鍾離啻,神情並不震驚,只是有些迷茫。幾息后,她緩緩道:「我命蒼生給,不負天下恩。鍾離啻,這世間,只有一個卓文君,也只有一個司馬相如!」


  我不是你的卓文君,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司馬相如!


  「你是宗室的嫡子,大好的前程,一世榮華。我不過是沒落的罪臣家主,你我之間橫亘著太多東西。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便永遠不是你的,再怎麼追求,到頭不過一場空。」


  初如雪低下頭,轉身,不看鐘離啻的臉。


  鍾離啻這時愣了那麼一息,然後無謂地笑了笑,語氣更加堅定:「什麼東西是我的,什麼不是,我本來就分辨得不是那麼清楚。既然蒼生給命,那我鍾離啻,願戎馬半生,還了你一世牽挂,與這天下,恩怨分明!」


  初如雪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緩緩轉身,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鍾離啻,最終,沒有說什麼。


  也許有人生來就帶著前世今生的罪惡,不管償還與否,都一世忐忑,不願安心。


  淵都的梅子黃了,做了落日紅梅酒,仍舊是天下第一的美釀。


  城樓的元宵,每年都會賣得很好,因為味道不錯。


  揚州醉仙樓的鹽水鵝,蘸著醬汁,味道還是十分鮮美。


  揚州的煙花,每月十五都會照例盛開,美不勝收。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呢?過了的,逝去的,都不能改變現在夜風裡的涼意,更不能改變未來不相交命運。


  那有什麼值得讚歎的?如果你與我的命運沒有交集,何必在此徒增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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