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贈地圖
明嘉二十五年夏
初如雪看著明嘉帝,把那手裡的玉攥緊了,而且越攥越緊,指節發白。
但是最終,還是鬆了手。
「你遲早會明白朕對你的用心的。這麼多年,你也該放下了。主相會怎麼對鍾離啻,你心裡很清楚。」
明嘉帝踱回桌前,坐下。
「那落家的小丫頭,朕封了公主。朕給落加藍機會,看他怎麼把握了。」
初如雪最終垂下眼帘:「這天下萬物,悲悲喜喜,生生死死,不過是皇上一念之間。」
她知道,這都是不可挽回的了。
鍾離啻的命,其實沒有在她手裡。最終的決斷權,還是在明嘉帝那裡。
「亦白,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嗎?」明嘉帝對初如雪那句話很不滿,尾音上揚的時候,立在門口的曲錦福慌忙下跪:「皇上息怒!」
初如雪沒有被明嘉帝那句話嚇到:「亦白當然不會忘了自己是誰!若宗室果然有反逆之心,紅衣刺客隨時奉命!」
說完那句話,初如雪慢慢地轉動輪椅,向殿外緩緩移動。
「願如你所說,宗室絕無反叛之心。」
明嘉帝對著初如雪的背影,無奈地說道。
直到初如雪走遠了,明嘉帝才叫曲錦福:「去查,鍾離啻到底在江南幹了什麼事?」
他不明白,為什麼初如雪會突然如此維護宗室,江南這一場鹽稅的案子,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初如雪那樣一個驕傲的人,也能為了宗室來同他叫板?
……
初如雪的窗子沒有關,不一會便有一陣風過了。
她並沒有擋,也沒有抬頭,只淡淡地問:「王爺明日不是要離開了么,怎的這時有空來我這小地方了?」
鍾離啻揉幾下被撞到的額頭:「唉,什麼時候可以不用翻窗?」
初如雪這時抬頭看鐘離啻一眼,又低下:「我這裡沒有人看著,紅衣刺客也是我自己的人,你大可從正門進來。如果有人的話,紅衣刺客會告訴你。」
鍾離啻這時瞠目結舌了——合著自己當初那偷偷摸摸的模樣,竟是自作多情了?
「你怎麼不早說?」
初如雪一臉無辜:「王爺先時並沒有問我啊!」
鍾離啻:「……」
這是鍾離啻第一次被初如雪反問住,而且是如此幼稚的問題!
「你這裡不是被人盯著嗎,這些朝廷的人,都對你那先生恐懼萬分!」
鍾離啻終於想到這麼一個問題,反問回去了。
初如雪第一次看見鍾離啻吃癟,突然覺得有那麼幾分意思,笑道:「若是我這裡被朝廷盯著了,你就算是從天上來的,他們也能看個一清二楚!他們不敢!」
這麼大言不慚地認為整個朝廷都懼怕她的,這世上只有初如雪一人了!
但是她那話並不是開玩笑或者說大話。朝廷當然不敢對這人怎麼樣。且不說主相的身份,就是紅衣刺客的名號,也是叫這些別有用心者聞風喪膽的。
那可是明嘉帝的刺客團,若是被發現了,就相當於被明嘉帝知曉了,誰敢冒這樣大的風險來得些或許無關緊要的消息?
「這次去北疆,可有什麼打算?」
起風了,外面的梅樹晃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初如雪轉著輪椅關了窗。
「不知道。」
鍾離啻如實地說道。他並不了解北方,也不知道北方現在是什麼樣子。
初如雪從桌下的抽屜里取出個細長的盒子,放到鍾離啻面前。
那盒子只是個普通的木盒,上面用銀子漆了一隻鳳凰。邊角有些脫漆,那銀色的鳳凰有些部位也沒有漆,只一個深深的漆槽。
鍾離啻將那盒子打開,發現裡面是一個與那盒子一般長的捲軸。
取出那捲軸,攤開來,鍾離啻卻是有些呆——那是一幅完備且詳細的地圖,記錄了玉界山的山川走勢,橋樑水道!
「這便是徐家賄賂胡奴的那幅地圖。」初如雪幫著鍾離啻將那地圖攤在桌子上。
這時,有一個黑影突然竄上來,立在那地圖中央。
「喵!」
初如雪無奈得抱起糰子,揉幾下,放在膝上。
「那地圖不是被送給胡奴可汗了么?」鍾離啻看著這圖,有些不相信。
「這世上,沒有紅衣刺客辦不到的事。一張地圖而已。王爺難道如此小看我初如雪?」
初如雪膝上的糰子盯著她垂下的長發,伸出前爪去抓,卻沒有抓到。初如雪摸摸它的小腦袋,那小東西立刻便抓住初如雪的手臂,張嘴去咬,卻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氣。
鍾離啻這時有些震驚了。初如雪的實力,鍾離啻不是沒有猜測過,但是他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強!胡奴汗庭取玉界山地圖,這算是件困難不笑的事,在初如雪看來卻是如此理所應當。
「揚州的煙花,很不錯,亦白感激王爺一起看煙花的情分。王爺北去,亦白這裡倒是有幾幅先時的字畫,可是實在小氣得緊,左右都是捨不得。只好將這地圖拿來送給王爺了。」
這話輕描淡寫,但是任是誰都不會覺得那地圖比什麼字畫古玩便宜多少。
便是一張極簡的山川圖,也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何況是徐家如此精良的玉界山地圖!
但是鍾離啻聽的重點卻不是後半句,而是那句「一起看煙花的情分」!
「雪兒方才說什麼?」鍾離啻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初如雪看著鍾離啻那表情,直覺不是什麼好心思,於是皺了眉,將膝上淘氣的糰子一把按住,「王爺嫌這禮物太輕了?」
鍾離啻突然眯起眼滿意地笑道:「雪兒方才說『一起看煙花的情分』,原來這事情是有情分在裡面的啊!」
初如雪就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話,於是瞪一眼鍾離啻:「王爺想說什麼?」
那算是危險的信號了。糰子抱著初如雪的小爪子沒有再動過,只蹭著初如雪的手心。
鍾離啻眼珠一轉:「沒什麼!」
這時,鍾離啻才想起來什麼,於是從腰間取下一物。
初如雪定睛一看,是一根頂級紅玉的笛子。笛子身上刻著外雕的落日紅梅,最妙的是那梅花的花蕊處,那本來通紅的笛子上正有一處白色,做了花蕊!
「我想著雪兒有那上古名瑟殘陽血,配著這柄玉笛,倒是不錯!」
初如雪接過那物,有些驚訝,想想又道:「這東西,原給了落家,怕是落加藍給你的吧?」
鍾離啻點點頭:「原是我看我表兄拿著,同他討過來的。這些年倒是沒有丟掉。」
初如雪知道,他那般「討」,定然不是一般斯文人的「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