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猴群

  內鬥和暗殺,消減著軒轅皇族的勢力,羽夏國名存實亡。

  多年悉心經營,文氏的族長文仲胸有韜略,文家暗暗收羅和豐滿自己的羽翼。

  家族的子弟,沾親帶故貼靠過來的,看好文家發展的各方勢力如百川歸海,充實了文家的方方面面。

  文家一直韜光養晦,不張揚不跋扈,積蓄力量隱忍不發。

  四大侍衛中,文氏家族的軍政力量,已經穩穩控制著局面。

  夏惠帝已薨,國不可一日為君,文仲選了個吉日,在羽夏皇族的旁系子侄中,物色了一個年幼的扶上帝位。

  除了挾天子令諸侯,文仲又聯合最為親近的智氏家族結成同盟,兩家合兵一處,多次征伐后,蕩平境內的其他勢力。

  歷經一年,文氏的軍隊控制了整個辰河流域。

  此刻的文仲拔劍四顧,天下再沒有可以抗衡和忤逆他的人。

  舊曆元和十三年秋,國師天乙真人,在安盧城中設壇作法,以九爻卜筮問天。

  國師作法問卜三次,一問上天,二問幽冥,三問人和,火焰炙烤的三塊龜甲,每一次的裂紋都出現了「文」字。

  太祖文仲順應天意,以九鼎祭天,登上九五之位,定都安盧城,國號彗辰,並昭告治下的萬民,減免賦稅徭役三年。

  多年受盡戰亂之苦的黎民百姓,終於過上和平穩定的生活,士農工商所有的行業開始復甦,四海八荒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伍飛雲繪聲繪色地把前朝的皇室秘聞講完,棲霞聽得津津有味就忘掉了時間。

  看了看日頭眼看快到中午,二人連忙收拾行裝。

  考慮到回程路遠,兩人匆匆拜別老和尚和小沙彌,出了天彗寺,疾步如風踏上歸程。

  急著趕路,一口氣走了一個多時辰,棲霞感覺有些累,喊停了大步流星的飛雲,準備在路邊稍稍歇一會兒。

  「阿雲你過來,喏,這些給你,快吃吧……」,棲霞從貼身包裹中,拿出水和乾糧遞過去。

  伍飛雲在山道上一邊吃著喝著,一邊駐足抬頭遠眺。

  但見群山起伏,雲霧繚繞,宛如仙境一般。

  「姐,這裡的風景這麼好看,咱們在路邊隨便逛一逛吧!」飛雲看著不遠的叢林處幾隻上躥下跳的小猴子,戀戀不捨地央求道。

  伍棲霞也留意到眼前的美景,同樣有些不舍,稍作沉吟,也便欣然同意。

  一經得到應允,飛雲身影一閃,已經急不可耐地沖向那群猴子。

  棲霞嘴裡喊著「慢些……慢些跑」,也隨後跟了去。

  眼見生人靠近,猴群里的十幾隻猴子依舊自顧自地嬉戲,絲毫不見慌亂。

  一隻半大不小的猴子,還從旁邊的果樹枝頭,摘下幾個野果,使力向伍飛雲接連拋過來。

  看見伍飛雲飛身一一接住,身手極是敏捷,拋野果的小猴看得高興,不禁手舞足蹈,大聲嘯叫起來。

  旁邊眾猴也用爪中的亂木和雜物,擊打著樹榦狂歡尖嘯。

  忽然,「吱……」一聲,端坐在樹冠上的老猴打了一個呼哨,眾猴聞聲全都棄了爪上的物什,攀緣著林間叢生的枝杈,隨猴王往叢林深處躍去。

  兩人覺得有趣,棲霞忙提了包裹,跟在已經躥出去的飛雲身後,追逐著猴群的背影衝進了密林。

  猴群速度極快,飛雲年紀小又有身手,絲毫不知疲倦,跟在猴子後面健步如飛。

  棲霞則氣喘吁吁,跑得漸漸渾身脫力。

  她正欲喚住飛雲,想要停下來歇一歇,卻見前方突兀的山岩擋住了飛雲的去路。

  三面都是垂直的峭壁,正中間的飛雲仰頭看著石壁上跳躍攀爬的猴群漸漸遠去,一副無奈而沮喪的神情。

  棲霞走近石壁,但見飛雲嘴巴微張,額頭緊皺一條豎紋,雙手環抱著胳臂,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他神情恍惚,身子一動不動,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弟弟的樣子很好笑,她起初有些忍俊不住,但很快察覺到異樣,隨著他目光注視的方向,也看向石壁。

  只是隨意的一眼,她也像飛雲一樣呆住了。

  居中的石壁宛如一面光滑又巨大的鏡子,白色的石壁表面,浮雕著一幅幅氣氛宏大的場景。

  整個畫面非常細膩,零星點綴的硃砂色和刻痕上的苔蘚,把細節部分勾畫得很生動。

  浮雕近處有一群騎馬的壯漢,被刻畫得容顏鬚髮細緻,人的頭臉和身體栩栩如生。

  騎手和馬群里居中的,大概是隊伍中的首領,他手執一柄長劍,身體沒在馬背上,他是懸於半空中的。

  此人長劍所指的遠方,是一片黑壓壓、亂糟糟的,不成隊形的士兵,像四處覓食的蟻群一樣散亂在平原和山地間。

  那些士兵身軀巨大,頭顱毛髮濃密,長耳垂肩,明顯不似人類,像民間傳說的那種可怕而嗜血的魔族。

  不經意間,從石壁深處忽然泛起層層光暈,瞬間疾射出一道紅光,將姐弟二人籠罩其中。

  飛雲的腦海里,驀然出現一個清晰而陌生的場景:

  驟雨的子夜。靜肅的皇宮。

  「唰…………嘎啦…………………嘎啦…………」,接連不斷的閃電快速劃破蒼穹,緊接著,一個個轟然而鳴的驚雷或遠或近,震撼著繁華的城市街巷和無垠的山河曠野。

  傾盆大雨宣洩如注,絲毫沒有止歇的樣子,連天的雨幕將這都城的心臟遮蔽其中。

  「哇……哇……哇」,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撕破黑夜,大雨隨之逐漸輕緩,最後稀落下來。

  「陛下,大喜啊……」,一個太監模樣的老人,躬著身子,站在高懸「清心殿」巨大匾額的殿門外,一臉興奮地高聲奏報。

  宏偉的宮殿內閃爍著燭火點點,裡面傳來「啊」的一聲驚呼。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門廳里出現一位錦衣玉袍、外表華貴的中年男子,他氣勢不凡,眼神也飽含著濃郁的喜色。

  聽聞一聲「免禮」之後,老年太監忙起身形,滿臉都是笑意,高聲回稟:「天佑我王,王妃誕下一胎龍嗣,王子長得天庭飽滿,身體也很健壯……可愛的緊呢……」。

  「是嗎!哈……哈哈哈……先祖有靈……先祖有靈啊……哈哈哈……」朗聲大笑隨即傳徹清心殿宇的亭台樓閣。

  那華服中年男子的笑聲和畫面剛剛隱去,伍飛雲的腦海立刻被投射進另一幕波瀾壯闊的場景:

  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千軍萬馬,正在進行生死對決的戰場。

  敵對雙方輪番鏖戰。旌旗、烈馬、廝殺、血霧四濺,刀劍砍折入骨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長空一輪軒日奪人雙目,日輪的光影里,成千上萬的鎧甲勇士沖向敵陣,田野里血流成河。

  半空中有裝束迥異的兩人,正在相互虎視眈眈地對視著。

  其中一位白面玄衣,披髮飛揚的蒼老道人,將一柄青劍直指向天,劍身四射著絲絲縷縷的紫黑色光焰,刺目耀眼。

  頃刻間,一團紫金的光輪在劍尖頂端匯聚而成,發出陣陣割裂長空的霹靂聲,光輪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直至將道人和他手中的寶劍,全部包裹進光體里。

  隨即,光體綻放出一道又一道巨大波暈,向另一人捲去。

  被襲那人頭戴金盔,身披金甲,劍眉橫鎖,星目圓睜,齒白唇紅,是一個容顏俊美又骨骼健壯,如戰神一樣的人物。

  他將手中黑色長劍一揮,一團金黃色光霧盪出劍氣,將襲來的紫光全數擋在外圍。

  雙方久攻不下,各自暗暗催動內勁,紫光更盛,金光更熾,兩團光體相互碰撞擊打,爆出震耳欲聾的破烈聲,空氣中灼燒的味道愈來愈濃。

  不久,實力差一些的紫色光輪開裂了,鬚髮皆白的道人口中狂嘔鮮血,自雲中如掉線的風箏跌落下來。

  幾乎在同時,突然從天際傳來震撼的霹靂聲,一道銀白的閃電擊中了金甲人,金盔金甲裂出一道道縫隙……

  金甲人突遭襲擊有些愕然,不待他醒悟過來,空中已經陰雲密布,一道又一道百倍能量的閃電劃破雲層,噼里……噼里……將他籠罩在霹靂電光的圈子裡。

  電光中,金甲人明澈的目光透過虛空,向一旁靜悄悄觀戰的伍飛雲看了一眼。

  忽有一道更加爆裂的閃電,從天而降,向伍飛雲的身體劈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金甲人的周身,立即漾起一輪輪金光耀眼的一層層光環。

  一部分光環隔住了空中後續的雷電,其餘的光環都罩在嚇呆了的伍飛雲身前三尺。

  「啊」的一聲驚呼,不受控制的心神從驚險的幻象中隨即掙脫出來。

  望著面前靜悄悄的石壁,伍飛雲一陣茫然失措。

  金甲人睥睨一切的氣勢,挺拔偉岸的身姿,還有看向自己的眼神,含著些親切和留戀,他身邊的那些金色光環彷彿還在眼前閃動。

  那個眼神似乎在哪裡見過。

  不像母親看向自己那種溫柔溺愛的感覺,也不是姐姐那種細心看管遮護的感覺。

  飄忽不定卻近在咫尺,有心親近卻無從把握。

  這峭崖上的石壁雕像有些不尋常!

  這金甲人到底是致幻後腦海中的虛妄?還是真有此人?

  那麼,如果真有其人,他又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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