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朝

  天慧寺偏殿廂房。

  一抹金色的朝暉映在廂房破舊的柘木窗上,屋內零亂的傢具物什上面,也染上一層金黃色的光澤。

  看到對面床上姐姐還在熟睡,伍飛雲輕手輕腳下了床,輕啟門栓,出廂房來到院子里。

  院中清新的空氣如水洗過一樣,飛雲深吸一口氣,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身腰。

  遠山如眉黛,陰陽割昏曉,山寺的晨曉真是讓人心曠神怡!世俗的煩惱全都一掃而空!

  多年形成的晨練習慣,每天都是如此。

  他定了定神,屏去各種私心雜念,意守丹田,而後灌氣入體,起勢揮拳一氣呵成,操練起已經熟的不能再熟的拳法。

  這套拳法名為八勁拳,八勁拳曾是羽夏國的軍中人人習練的武功。

  拳法出拳剛猛,一拳擊出有八種變化,或砸、或拐、或剛、或柔,或寸進,或橫擊,或直出,或攔隔,禦敵於外圍,傷敵於拳鋒。

  敵人抵擋不住這連綿不絕的勁力,便會體勢大亂,弱點暴露無遺。

  教這套拳法的是他小時候拜的師傅,叫伍昭。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伍氏不止一次心底下思量謀划。

  她深知身在亂世,男孩兒要有好的前途,必須得習文也得練武,樣樣都會一點才好。

  與族老和親眷們多方打聽,盤算物色了很久,最終,伍氏選中了村中的老獵戶伍昭。

  伍昭並不算獵戶,他年輕時在前朝的羽夏國從軍。

  無數次橫刀策馬馳騁疆場,他從死人堆里活下來,搏命拼殺換來官至二品軍尉,手底下帶過幾百名兵勇。

  老來解甲歸田后,他攜家帶口回梧黎村養老,空閑的時候經常上山捕獵,也就成了獵戶。

  剛開始,伍昭並不看好飛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學童,如何教得了弓馬?如何學得了刀槍?

  若是傷著了細皮嫩肉,再嚴重點,甚至斷腿斷臂,豈不可惜!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對於練武之人,受傷都是平常事。

  「難道我要將一個下凡的小文曲星,練成個舞槍弄棒的粗漢不成?」,伍昭心中鬱悶,一時猶豫不決。

  待到一教就會、一點就通的武學天才,閃亮展現在他眼前時,老伍昭不由得暗吸一口氣,更加躊躇起來。

  他的煩惱不為自己,而是擔心自己武道不精,害怕誤導了眼前這個璞玉之才的徒弟。

  他將伍飛雲的拜師禮金,硬性退還給了伍氏。

  面對禮金被退回,伍氏開始的時候有些懵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兒子調皮搗蛋惹師傅生氣?還是拜師費太少,讓老人家不滿意?或者是因為自己尊師重道的禮節沒做到位?

  伍氏一再懇求,哽咽到幾乎不能出聲。

  伍昭見狀連忙一邊解釋一邊安慰道:「阿桐啊,不是我不收飛雲這孩子,是我能力有限,武道傳授上只能對他提點一二,會耽誤了這孩子啊!」

  伍氏依舊固執地請求下,伍昭只好答允,但把拜師禮金全部退還給伍氏,只留了些吃食和糕點。

  從這一天開始,伍飛雲練武的日程被安排得滿滿的。

  伍昭諄諄教誨下,飛雲每日里揮汗苦練。

  梧黎村離彗山不遠。

  出村向南,彗山北坡下生長著一大片桃林,幽靜的桃林里正好傳授武藝。

  梧黎村的村民,不用出村,一抬頭就能看到山坡上的桃林。

  每當東方未明,師徒二人就踏著晨風草露出村,到桃林習武。

  這片桃林一到春暖花開的四月,桃花開的漫山遍野都是,白的、粉的、紅的花朵,爭相怒放,煞是好看!

  到了七八月,桃花凋謝了,樹上會結滿各種紅色、橙黃色的桃子,桃子粉嫩的外表誘人無比,香甜可口的桃肉汁水多而甜。

  棲霞素來口味清淡,喜歡吃各種有濃汁的蔬菜水果,各種水果之中,她最喜愛的,就是這肉多汁美的蜜桃。

  村裡老人講,很久以前,彗山上是沒有桃林的,關於桃林的來歷,還有一個老輩人口口相傳的有趣傳說。

  很久以前,恰逢農曆七月十八日,是天上的西王母娘娘,舉辦瑤池蟠桃宴的日子。

  西王母的蟠桃園裡,長著三千六百株桃樹。

  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不大,三千年一成熟,人吃了可以成仙得道。

  中間一千二百株,六千年才得一熟,人吃了可以羽升天界,長生不老。

  後面的一千二百株,桃核是紫紋,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庚。

  前來赴宴的仙尊和仙子非常多,瑤池仙宮裡摩肩接踵,賓客坐滿了席位,神仙們都在宴席上喝著仙酒,嘗著仙果,歡聲笑語不斷。

  有一個小仙女剛剛成仙得道,道術和資歷太淺,沒有王母娘娘的瑤池請柬,但她很機靈,偷偷混在一大群神仙中間,溜進了蟠桃園。

  進了園子,小仙女把蟠桃園逛了個遍,把蟠桃也嘗了個遍,臨走的時候,在衣服里悄悄揣了一個桃子。

  因為害怕被西王母的侍衛發現,她急匆匆地騰雲駕霧趕路。

  飛到臨近彗山的上空時,她肚子餓了,一口氣把蟠桃吃光,吃剩的桃核落在了彗山坡上。

  落下的桃核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一年年過去,桃樹在彗山上越長越多,最終變成了一大片桃林。

  傳說雖然虛無縹緲無法求證,但彗山上的蜜桃著實好吃。

  每年彗山的桃林結滿蟠桃的時候,棲霞每隔三五天,就會領著飛雲去飽餐一頓,熟透了的桃子不經放,姐弟倆個總會吃得肚子鼓鼓的,才打道回府。

  ……

  八勁拳練罷,飛雲收了招式回到廂房內,棲霞已經洗漱完畢。

  二人用過寺內送過來的齋飯,從小沙彌口中得知,中午的封禪大典因故推遲了。

  聽說是因為三皇子偶感風寒,御醫正在診治調理。

  熱鬧看不成了!姐弟倆有些怏怏不樂。

  飛雲沒好氣地說:「這個叫文桓風的三皇子,可真是個病秧子!」

  皇子的病一天兩天肯定好不了,這有趣的封禪大典註定是瞧不成了!

  棲霞看著弟弟不開心的表情,寬慰道:

  「阿雲,伍昭爺爺經常上彗山打獵,消息靈通得很,一旦舉行大典,肯定瞞不過老爺子,到時候咱們早點兒起床,誤不了!」

  「嗯,只能這樣了,又沒有別的辦法,」飛雲回應道,臉色漸漸好轉。

  「你常在伍昭爺爺身邊學武,聽沒聽過他講前朝的事兒?」,閑著也是閑著,棲霞找了一個感興趣的話題。

  「講過的,伍爺爺講得特別有趣!和涉雲鎮上說書館的先生一樣好聽!」,伍飛雲回道。

  「是嗎?那你給姐講一講,你知道的,在家裡,母親不讓說這些話。」對於各種趣聞軼事,棲霞一向熱情滿滿。

  「哦,好的,我講可以,但你不許告訴母親!「飛雲提出了要求。

  」我又不傻,這事兒怎麼會出賣你!」有故事可聽當然滿口應承,棲霞可不傻。

  」你不傻嗎?一有點兒小事情,就向母親告我的狀。「飛雲想起舊日的恩怨。

  「好,好,我傻,你快點兒講吧。」為了聽故事,棲霞選擇了委曲求全。

  伍飛雲飲了一口香茶,清了清喉嚨,學著說書先生的口頭禪,開講了……

  古人云:國之大勢,強弱紛爭,興衰兩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雖說是興亡更替,前朝已經敗亡了的羽夏國,卻和當今的彗辰國很有些淵源。

  羽夏元和十一年春,夏惠帝最寵幸的蘭妃誕下皇子,整個羽夏國普天同慶,天子下詔大赦天下。

  一派盛宴歡歌之後,惠帝下旨開始論功行賞。蘭妃寢宮裡,內室和殿外的侍女侍衛都得到了賞賜。

  其中最勤勉得力的四個侍衛長,被賞賜了很多財帛金銀。

  獎賞不止是財物,為了給新生兒討個好的寓意,惠帝又把「文」、「智」、「武」、「尉」這四個字,賜名給四個侍衛長,希望他的皇子將來文武雙全、德才兼備,成為一代明君。

  皇恩浩蕩,四大侍衛感動到含淚跪謝,乾脆用這四字各自做了姓氏,將這天大的榮寵,炫耀了個足足實實,也成為帝都的一段官帷佳話。

  皇子誕生的喜慶並不能沖淡此時國家面臨的危機。

  羽夏國已經連續三年大旱,受災範圍主要集中在北方,天災為禍百姓,夏惠帝心憂如焚。

  北部邊疆的州府縣郡騷亂不斷,大雪山外的異族時不時地跨過邊境滋擾內地的邊民。

  就在天氣將近入秋的時候,緊挨北齊國的北方游牧之地,終於彈壓不住,起兵的亂民到處襲擾,烽煙滾滾不得安寧。

  惠帝不得不御駕親征,揮師北伐。

  羽夏大軍思慮不足倉促作戰,更有內奸通敵,導致惠帝深入險境被圍困,孤軍無援,最終兵敗於大雪山南麓。

  惠帝傷勢嚴重沒有很好地醫治,所帶的數百萬兵馬被敵軍一觸即潰,死的死,傷的傷,損兵折將超過半數還多。

  待到退回國都安盧城,惠帝整日里唉聲嘆氣、抑鬱寡歡,之後更是長病不起,國力也從此一蹶不振。

  第二年春,惠帝英年溘然早逝。

  而他唯一的皇子出生不到一歲就生病夭折,結果就是帝位後繼無人。

  軒轅皇族裡只要有些名望和實力的,都覬覦著皇位寶座,開始明裡暗裡你爭我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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