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江心往事如煙

  老人常說：人死的時候會有走馬燈，匆匆走過的人生會在短暫的幾秒內重新浮現在腦海里。

  那日在上官府，江士林想起了在天庭之上群芳閣釀酒的日子。

  在那個總是充滿金秋橘黃色陽光的院子里。

  無論是令人眼花繚亂的百花盛開，還是婀娜多姿的宮娥仙女都沒有再被他留意過，他眼中只有一個人的模樣。就像所有陷入愛情的年輕男女，周遭的一切都彷彿成了背景。

  在天界的時候江士林十分好動，是個坐不住的性子。

  整個天庭富麗堂皇中透露著冰冷與淡漠，只有當群神歇息的時候，一夥吵吵鬧鬧的仙童仙娥嬉戲打鬧時才會有一絲熱度與人情味，而這之中必有酒童江士林的身影。

  每次他都是吵得最大聲的那一個，最後總會免不了被年老的仙人揪住耳朵，敲打腦殼，聲聲訓斥。

  天上神仙無數，每日都需要瓜果仙酒，每逢臨近蟠桃大會之時，所需的仙酒果蔬還會成倍增長。

  群芳閣的花朵與水果是整個仙界最香甜的。這一日王母正在瑤池歇息，忽覺口頭微微苦澀，想喝花釀，便吩咐酒仙們暫住群芳閣釀酒。

  江士林玩心不改，總吵得仙界那些老人橫眉豎目，有的不免向王母嘮叨幾句，因此這次釀酒的隊伍里也有江士林的名字。

  大家都說他是去受罰的。

  面對平日里嬉鬧的夥伴質問，江士林臉不紅心不臊撒了個謊。

  「娘娘知道我最近法力精進，這才讓我去群芳閣釀酒的，你們想去還沒資格呢。」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煩躁的很。一顆活潑好動的心像是被絲帕綁住，又是惹得心癢又是罩得煩悶。

  隨著釀酒隊伍行往群芳閣，嘴上忍住沒有說什麼，但崛起的小嘴與同行老人打結的白鬍子卻在實實在在的表達不滿。

  再不滿意，現實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一行人還是進了群芳閣，安排住所的時候，身材嬌小的江士林被安置在群芳閣主人百花仙子的閨房之鄰。

  就在他看到百花仙子的時候，一切不滿都自然而然的煙消雲散了。

  多年以後他才知道，可以每天看見她一顰一笑，聽見她一言一語，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愛美是人的天性。初戀很美，正因為它很美，才會讓人輕易深陷其中乃至對以後的感情都產生影響，但有時候它又太美了，美的讓人自慚形穢，美的讓人不忍去觸碰。

  所有的美都是短暫的，即便是在人的心裡，享受美的時光總會感覺過的很快。

  美麗過後便是枯朽，是三百年的苦戀與單相思，相比起那短暫的美，這三百年在江士林心裡比想象中要長很多。

  天庭再看不到那個總在人前大聲嬉戲的孩童身影，有的只是個毫不起眼的釀酒童子與他低垂的眼眸、青腫的眼袋。

  也許是漸漸習慣了，三百年也轉瞬即逝。

  那日酒成，醇香四溢，但凡聞上一聞者皆已醉倒在地上。

  「一夢庄生」酒性奇特，飲酒之人聞味即醉，酒下肚后酒性即解。人若滿飲一壺便會永醉夢中，到時究竟「夢蝶」是己，還是酒童才是真身，夢非夢，真非真，無人可答。

  同樣話未說盡的遺憾，同樣威嚴不可侵犯的凌霄寶殿。

  冷到極致的褪仙井水，熱到極致的從天而降，以及那日瞧見「百花」為自己哭泣的充實。

  數百年的壽命卻如七日般短暫，本當結束的一生卻又迎來轉機。

  命運難以捉摸，可嘆造化弄人。

  江世林感覺很溫暖，他早就冰冷的食指彷彿觸碰到了一絲滑膩，溫暖的如盛夏清晨的紫芒。

  他的世界彷彿籠罩在一片花香的殷紅之中，濕潤的泥土化作綿軟的紅帛，潔白的雲朵圍繞在身旁化作洋洋春水，心口那顆在凌霄凍結的堅冰融化了。

  情不自禁熟睡過去，他找到了一抹以往不敢想象的歸屬感。

  清風吹起，那抹祥和的紅隨風飄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