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雪路里憶從前
左三很惋惜孫遠那個龍鳳胎的姐姐，也有點同情孫遠的媽媽，不由感慨，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誰知貪戀麻將竟會丟掉自己女兒的性命。
孫遠接著說：「我不是腳也給咬著了嗎？我們家就擔心啊，擔心也把我給咬壞了，我爺爺我爸爸就不放心我媽帶我了，所以從小，我是跟著我奶奶長大了的。」
「那你啟不是大家的掌上明珠，心尖上的肉？有福的孩子啊。」「哪啊，他們為了讓我好好活著，可是花樣百出，小的時候，你知道我叫么嗎，狗聖子，不都說起的名字越訥越好養活嗎？後來又聽說，把男孩當女孩養也管用，就從小給我扎小辮，你那天去了沒去我那屋，屋裡的板柜上還有兩張我小時候扎著小辮的相片呢。」
左三想象著孫遠扎小辮的樣子，不由的咯咯的笑：「其實還有一個法，可以保小孩好養活，那就是留小扒毛。你說的這個，我深有體會，因為我弟弟不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嗎，我媽也是想了好多法，讓他好好的。所以到現在，他還留著小扒毛，害他被同學們笑話，跟人打架就讓人揪他這縷頭髮。不是老人傳下來的說處嗎，要不就別留，要留小扒毛得留夠十二年，還不讓人剪，不然對這個留扒毛的人會有妨礙，不好。幸虧我弟的頭髮長的不那麼快，否則拉到腳底下，就得繞著脖子放著了。別說你也留過吧？」
孫遠笑著說：「這倒沒有。你叫左三，你弟弟不會叫左四吧。」
左三答：「去，一邊去，說著說著就沒有正鼓道的了。我弟叫佑得。」她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歪著脖子咬著牙問孫遠：「A，我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呢，頭天我去學校的時候，同學們都拿三當個排行講，只有你說，我奶奶說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生萬物，我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呢！「
孫遠說：「我那是在那麼些同學們面前幫你解圍，你當我奶奶真知道那句話，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生萬物，她就一個農村的小老太太，連香港回歸都發愁。「左三聽到這奇怪的問：」幹麼發這個愁，這個是咱們能發愁的嗎？「孫遠捏著鼻子伸著蘭花指說：」聽我給你講，當時我奶奶就跟我說啊，遠啊，你說那麼些個高樓大廈的，咱怎麼擱家搬啊，搬回中國來咱放哪啊？「左三被逗的哈哈大笑。
孫遠又說：「從這名字就看出家庭地位啊，看你弟弟的名字，佑得，一聽就是在大家的盼望中來的，而且還得謝天謝地的感激他的到來。你看你這個名，左三，隨隨便便，一聽你就是多出來的，厚著臉皮來到你家的吧。」
「我說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是吧？我媽對我們姐三好著呢，可她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也沒有文化，也沒有出息，自己帶大四個孩子夠不容易的了。聽說，縣裡有戶人家條件不錯，孩子少，要把我要走呢。我媽硬是捨不得。再說農村哪家不重男輕女？」
孫遠開玩笑道：「所以你現在是不是挺後悔，你媽沒把你給了人家，說不定，給了那戶人家，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左三伸出拳頭打在孫遠胳膊上：「再瞎鬧我可真生氣了。
孫遠縮著脖子假裝疼的樣子，其實左三的力度都不夠給他撓痒痒的，孫遠繼續說道：「我奶奶就重女輕男，你看，你到了我家，她那個高興勁。我奶奶一直希望我媽再生下個一兒半女，可是用了各種法子，就是懷不上。後來，也是病急亂投醫，村裡人讓我奶奶帶著我媽去看看香。我奶奶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了，誰知道到了那，我媽一點香，其餘的香火苗旺盛，東南角的幾根著著著著就斷了，看香那人就說了，你懷不上啊，是東南角上有個女鬼，這個女鬼呢年紀還不大，她老擋著讓你懷不上。當時我奶奶和我媽就驚出一身冷汗啊，因為我姐就埋在我家的東南方向，我媽就把我姐被老鼠咬死這事說了，就問人家有什麼好法，給撥正撥正，讓自己再生下個一兒半女。人家看香的當場就否定了，所以我媽一直都沒能再生孩子。我奶奶又替我問，那我家狗聖子能好不，能長遠不？看香的說，他恐怕也不那麼順當。就讓我奶把我壓那，每年都來燒香，添香油錢。我奶奶從那以後，就信服燒香，為了我，就學會給人叫魂了。「
「我弟弟佑得這個名字也是個算卦的給起的，說是我弟命里缺土，佑字屬土，說叫這個名好。「
「我說你弟這個名這麼文藝呢。「
「我弟也確實得來的不易，多虧他自己命大。我家不是孩子多，又都是丫頭片子嗎，我家就特別希望我媽懷的是個男孩，村裡會算日子的，會看相的，都說我媽懷的是個女娃。我媽本來捨不得把他打掉，可後來不是又趕上計劃生育嗎，那時佑得都八個月大了，我爸我媽才狠下心來把他打掉。也幸虧當時醫學不發達，一般他們都是在肚子上打一針，聽說是先把孩子打死，然後孩子就自己掉出來了。那時候我媽在醫院裡，佑得打了針后，我媽就疼開了，佑得就掉下來了，當時也不知為什麼，醫生護士都不在那，我爸就想，親自把他埋了，可我爸一瞅，雖然這娃沒哭，可分明還喘著氣呢，而且還是一個男娃，我爸驚喜萬分，怕被別人發現，因為那時候計劃生育管的很嚴，就當機立斷，拿起我媽頭來時盛衣服的大皮包，把佑得往裡一塞，拉鎖一拉，騎著大水管就回家來了。我弟是臘月的生日，我爸還怕他凍死呢。再後來，我媽回來以後，他們還老擔心佑得會因為打了針而是個傻子呢，所以就找算卦的給他起的名。我爸把所有的疼愛都給了佑得，可惜我爸命不長，佑得很小他就死了，用我媽的話說，捧得高摔的疼啊。「
「你弟這身世也夠曲折的。有些事，還真的有點邪門，讓人不得不信。可我老爺就是個無神論者，我想是因為，他上過戰場，血淋淋的打過仗吧，他那隻眼就是那時候瞎的。他老為了這個和我奶奶打架，看見我奶奶燒香拜佛的，他就生氣。「
左三繼續講著自己的故事：「我就記得有一次麥收的時候，我家麥子剛軋完了還在場上攤著，天就下起了大雨，我媽就趕緊去麥場上收麥子，佑得一開始還睡著，後來就開始哭鬧，我和我二姐那時候也不大，又是拍他又是親他，到底不知道怎麼哄他，他還是哭個不停。沒辦法，就給他蓋上小被子，坐在我家的門銜上，托著腮幫子盼著我媽快點回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佑得都哭累了，我媽像個落湯雞似的跑回來了，就問我倆，你倆怎麼不看著弟弟呢，坐在這幹什麼，我二姐就說他一個勁的哭，我媽回屋一看，佑得的小被子早蹬地下去了，光著個小屁股，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哭的，小臉都青了，全身都是屎，我媽也顧不得別的，就馬上拖了濕衣服，胡亂擦了擦，又給佑得胡亂擦了擦，把他摟在懷裡邊，心疼的直掉眼淚。等把佑得摟睡著了，我跟我二姐就慘了，一人挨了頓打，我媽一邊打一邊哭。「左三邊說邊苦笑。
孫遠聽著左三講自己的故事，看著她瘦削的臉龐，又想起她纖細的手腕，不由的心疼起這個女孩來，從那時開始，他暗暗發誓，要盡自己所有來保護眼前的這個女孩。而左三，性情寡淡，成長的艱辛與不堪她從來都不會跟別人講，她寧願自己扛起所有。可也不知為什麼，跟孫遠在一起，她就沒有任何顧忌，甚至有什麼想法都想一吐為快，與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