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了不起的偶像劇
這些天開始拍男女主角的對手戲，白浪已經漸漸進入了角色，那種略帶頹廢，又無時無刻不再思考的樣子，確實把一個陷入創作狀態的作家演的活靈活現，看著鏡頭裡白浪的樣子，導演也感嘆，老天爺賞飯吃，他確實個為鏡頭而生的人，但問題是，這是一部偶像劇，需要的是男主角在高光下360度無死角的帥氣，而不是夜晚中半側著臉的迷人的輪廓，白浪演的李華信，低頭、皺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女主角的時候不深沉、抱女主角的時候不親密，談情說愛的時候異常平靜，偶像劇最重要的那種「肉麻感」，在他的版本里，一點都沒有，雖然導演不停的提示他，但他依然做不到，甚至對偶像劇的代表性動作有所抗拒。
這就導致了他自己的戲往往一條兩條就過了，而和李曉曼的對手戲往往八條、十條都不理想。就拿今天拍的這場戲來說，李華信習慣每天吃早餐的時候，看到當服務員的黎小夏，可以今天他一個早飯從九點吃到十一點，依舊沒有看到黎小夏，他坐卧不安，眼睛一直盯著餐廳門口，想問餐廳經理，又不好意思開口，直到十一點半，他才看到病懨懨的黎小夏出現在餐廳門口，他把黎小夏叫過來，一開始百般刁難，後來發現她不對勁的時候，又心急如焚的非要送她去醫院。
本來也不是什麼難度特別大的戲，拍了一上午，白浪演不出那種坐卧不安，也演不出百般刁難，更演不出心急如焚，劇本上這三個完全不同的狀態，都被他演成了心靜如水。導演找他談話的時候，他還振振有詞。
「李華信是一個作家，他是理性的，智慧的，怎麼會那麼誇張呢？即使心裡有波瀾，也不會表現的那麼外在。」
導演拿他沒辦法，只能在十幾條不滿意的中，挑選一個，導演也知道，要是這樣演下去，這部劇會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存在。
他之所以這麼心不在焉，也有另外一個原因，雖然心裡已經拒絕了，他腦子裡依然念念不忘的是《風聲鶴唳》的故事，他也不知不覺把自己調成了那個狀態，這種情形下，怎麼演得好李華信呢？
晚上的時候，曉曼把白浪借她的DVD還給他，白浪拿了DVD向房間里走去，曉曼倚在門口，白浪既沒有邀請她進來，也沒有送客的打算，本打算離開的曉曼，想了想，還是推開門進了房間，白浪見曉曼進來了，便從冰箱里拿出一罐零度可樂，遞給李曉曼。李曉曼打量著白浪的房間，他的桌子上放著幾本書，她隨手拿起一本，隨便翻了一頁，白浪遞給她一瓶可樂，她把書倒扣在桌子上，接過可樂，她看到桌子上有一本翻了很多遍的劇本，叫《風聲鶴唳》，編劇/導演是姜成，白浪拿了本書放在劇本上，曉曼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拍過多少部電影？」曉曼問。
「十七部。」
「你是不是覺得只有電影才是真正的藝術？電視劇根本就不算什麼。」
「電影和電視劇都是很好的藝術形式，大衛·芬奇也拍電視劇呢。」
「那你為什麼不能投入你的角色呢？」
我只是不會那種誇張的、虛偽的演法，我得忠實這個人物。」
「你不是不會演，你是不屑於演。」曉曼直指白浪的痛處，「你那麼喜歡研究，為什麼不研究一下偶像劇呢？因為你覺得自己是藝術家，你覺得演偶像劇丟人。」
「沒錯，我確實搞不明白，這世界哪有那麼多情聖？偶像劇不過就是欺騙女性的迷幻藥而已，為什麼不能清醒的活在現實世界里，而非要意淫有錢人愛上自己，這種價值觀，就非常有問題。」白浪的話惹怒了李曉曼。
「有幾十億人在看偶像劇，你不能這樣一概而論。在我看來，偶像劇和科幻電影一樣，都是人類對未來、對美好生活的想象，都是慰藉心靈的良藥，沒錯，這個世界確實需要像《ET》這樣偉大的電影，但也需要像《浪漫一夏》這樣的偶像劇。」李曉曼放下手裡的可樂，正襟危坐。
白浪看著李曉曼嚴肅的樣子很滑稽，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你說說看，你這了不起的偶像劇，到底牛逼在哪裡呢？」
「沒錯，偶像劇確實有美化生活的部分，這是小女生們對愛情的憧憬，是勞累一天的阿姨們對生活壓力的緩解，是在現實里找不到浪漫的我們，最後的聖地，這裡不僅有愛情，也有親人的祝福，朋友的安慰，個人的成長，它就像一碗速食麵，在你覺得非常辛苦的時候，讓你放鬆，給你安慰。你從一開始就是排斥她它、看不起它的，這樣的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演好這個角色。就像男生喜歡看槍戰、追車，每次都是好人贏了壞人，有什麼好看？還不是看個刺激，男人需要刺激，女人需要安慰，一個道理。而且，有那麼多期待著你的粉絲，她們期待你在電視劇里甜甜蜜蜜的談戀愛，她們期待讓更多的人認識你、喜歡你，可是你呢？你辜負了她們的期待。」
李曉曼冷靜了片刻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在白浪聽來可能非常可笑，她半氣半囧，繼續呆在這隻會繼續尷尬，於是繼續保持著生氣的狀態，轉身向門口走去。
白浪跟著她走到門口，看著她向走廊深處走去，她隨意梳起的馬尾辮一搖一搖，十分可愛。
李曉曼和白浪住在同一層樓，走廊這邊和走廊那邊，正在李曉曼房間門口等著她的刀刀，親眼看到了李曉曼從白浪房間出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去白浪的房間幹嘛了？」一向底氣十足的刀刀突然弱弱的問李曉曼。
「聊劇本！」李曉曼倒是底氣十足。
刀刀一股冷汗冒出來，「下次去聊劇本，最好帶個劇本。」
李曉曼越想越覺得自己幹了件傻事，但想到自己是在捍衛自己喜愛的東西，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從小，媽媽不怎麼管她，李曉曼的青春歲月就是陪伴著各種偶像劇長大的，從最早的《惡作劇之吻》《東京愛情故事》，到《我是金三順》，再到她出道后的《來自星星的你》《太陽的後裔》，不管大陸、台灣，還是韓國和日本，她可以說是偶像劇專家，熱門的、冷門的、佳作、爛片她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下去，這些故事雖然俗套，但給她帶來了無盡的歡笑、感動，所以在白浪詆毀偶像劇的時候，她才會控制不住說了那麼多。
白浪坐在沙發上，他收起剛剛被李曉曼隨意翻開的書，好奇的看了看她翻到的那頁，題記上寫著：不屬於你的，再好也不要惦記；屬於你的，即使不完美，也要珍惜，要全力以赴。
這句話彷彿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沒錯，屬於我的，再不完美，也要珍惜，也要全力以赴。
他又想起剛剛李曉曼說話的樣子，他還從來沒聽李曉曼說過這麼多的話，雖然他依然不知道哪個是她真實的面孔，但他知道，剛剛的她，是真實的，而這真實，觸動了他。他確實鄙視偶像劇，也鄙視那些以此為樂趣的人，每次粉絲留言勸他演偶像劇的時候，他總是一笑了之，他從來沒站在觀眾的角度想過這些問題。
李華信這個角色也是一樣，他找到了李華信黑暗的一面，但是卻找不到他光明的一面，這是一個沒有光明面的人嗎？他一直沒有搞懂的這個問題，也許可以在李曉曼今天的話里找到答案。想到這，白浪從床上爬起來，他打開iPad，找到正在熱播的《一星如月》，果然如他所料，劇情、台詞、服裝、美術、打光、鏡頭，沒有一個是合格的，男女主角的表演也是尬的要死，但不得不承認，李曉曼的古裝扮相還是很漂亮的，白浪打開彈幕，那快速閃過的瘋狂的彈幕，帶他進入了觀眾的世界：
「我們家仙女果然最美」「最佳古裝女演員」「配一臉」「星漫星漫」
「是仙女也是黑洞」「旁邊那個群眾演員都比她演的好」「她除了瞪眼睛還會幹什麼」
看了半小時，白浪終於明白，「仙女」是李曉曼，「黑洞」也是李曉曼，這是粉絲和黑粉給她起的名字，粉絲的讚賞都是無腦的，黑粉的謾罵卻是創意連連，白浪看著都覺得難過，很難想象，作為一個演員，李曉曼每天是怎麼笑著活下去的。
刀刀相信，不久的將來，白浪即將成為李曉曼的緋聞男友，就像一年前的季星辰一樣，於是她在微博上搜索了白浪，果不其然，他的微博和他本人一樣又作又文藝，最近的一條是一瓶啤酒，「夜晚、啤酒、vincent」，和他本人一樣莫名其妙，她往前刷著白浪的微博，在一條白浪轉發的微博里，看到了「旭哥」的名字，「他竟然有微博」，刀刀好奇的點了進去，旭哥不僅有微博，粉絲還不少，自從上次發布會白浪點了旭哥之後，很多慕名而來的小粉絲，旭哥微博的風格是典型的中老年人風格，「哈哈哈」「真棒」「恭喜***」「轉發」之類的，基本都是轉別人的內容，刀刀堅信，這人是不可能策劃那次新聞發布會的，難道真如莉莉所說，發布會不是策劃的？而是白浪的臨場發揮？那這人也太有才了。她突然刷到旭哥的一條原創微博，是去年發的，一張圖片，內容是「老朋友相聚」，評論竟然有一千多條，她趕緊點開看了看，是一群人聚餐后的照片，白浪坐在邊上，刀刀仔細辨認著圖片里的人，除了旭哥之外，還有這個戲的製片人老丁，她還認出姜成的製片人大劉、攝影師趙光明和導演鵬飛，原來他不僅跟老丁關係好，在行業里還有這麼好的資源，刀刀突然對這個旭哥充滿好奇，他到底有什麼背景？
第二天晚上，平台的負責人趙總請吃飯，這是演員逃不過的應酬，趙總坐在主位上，兩邊安排的是李曉曼和蔚然，這個時候，李曉曼是非常慶幸有蔚然這號人物的，一般都是老闆灌女演員，到她這成了女演員灌老闆，趙總是個書生氣的老闆，被她搞得顛三倒四。蔚然成了酒桌上唯一的女主角，坐在另一邊的李曉曼安靜的坐著，她想起以前沒成名的時候，不管誰的酒都得喝，現在紅了，很多酒就有人幫你推掉了。
白浪就坐在她對面，想起昨天的事，她見到白浪還是有點尷尬的，於是只能低著頭假裝吃東西，祈禱著這兩個小時趕快過去吧！
沒人灌蔚然，蔚然先把自己灌醉了，她喝多了就喜歡胡說八道，什麼都說，大家就把她當成個笑料，看她洋相盡出。
「妹妹是要拿奧斯卡的」她的話把大家逗笑了。
「別的地方不說，在這酒桌上，我妹妹絕對最佳女主角，不接受反駁。」丁哥跟著起鬨，蔚然又給自己倒滿了酒。
「哥哥，妹妹只有這時候能當女主角啊。」蔚然凄然的笑著，個中的心酸隨著那杯白酒一飲而盡。
她演的確實好，長得其實也不難看，只是不上鏡，女演員不上鏡，就像模特的個子不夠高一樣，是天生的短板。
兩個多小時的聚餐終於結束了，白天下過雨，夏夜的風涼爽舒適，大家都圍著還在胡說八道的蔚然，曉曼得以逃脫。她突然很想在外面走走，這地方距離度假村有幾百米的距離，但是路有點黑，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讓車先回去，這時她的手機來了一條微信，是白浪發來的，這還是兩個人微信通過後，第一次發消息。
「一起走回去？」她嚇了一跳，白浪是會讀心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