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早起入廚房 回頭嘆人生
有了早些日子早起的經驗,英雲成功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起床了。儘管雙眼惺忪,儘管睡意還殘存在腦袋裡,儘管拖著雙腿不太有勁,但是,她好歹及時趕去了廚房。她已經習慣了走在半路打著哈欠,再被清晨冷冽的晨風吹醒頭腦。
還沒進廚房裡,便看見廚房亮著光。淡黃色燭光十分溫馨,四周的黑暗似乎都不再寒冷,像是廚房裡的蠟燭烤暖了整個林家大院。
英雲搓搓手,哈口氣捏捏耳垂,小腳一邁就進了廚房。
儘管高齡,廖師傅已經站在廚房等著英雲了。他難道不用睡覺?這麼早起床,他的雙眼沒有疲憊,渾身挺直地站在案板前。廖神廚早習慣了雞鳴起床,起來后自然精神抖擻。況且老人睡眠也少。
陪侍在廖師傅身旁的,卻是林父。他看上去個兒比師父高一個腦袋,卻恭恭敬敬地垂手直立。衣服乾淨整潔,連一道褶皺都找不出。頭髮被綁得一絲不亂。他的一頭灰黑頭髮,更映襯出廖師傅的滿頭銀絲。
英雲沒料到,原來爹爹也會來。難不成爹爹會和自己一起學廚?!天。爹爹在一旁,她會像被丟給貓玩兒的耗子般膽戰心驚,緊張得可能不會正常發揮水平。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她竊喜。能成為師父的徒弟夠她回想時爽好多次了,現在學廚,自己的地位可是和爹爹平等的,都是師父的徒弟。莫名的得意。莫名的恐懼
問候師父與爹爹后,英雲開始按照昨天吩咐的那樣開始練刀工。首先她得將基本功練好,其次她才能學習如何用蔬菜雕花。
被女兒問候時,林父可不太樂意,沉著臉。他不願和女兒一起學廚。畢竟生為父親的自尊不允許。本來忤逆他的本意去學廚,就夠林父大罵一頓英雲的。要不是師父擋著,他早就,早就?也許他自己最後還是狠不下心。一起學廚,那女兒豈不是可以見到師父教訓自己的樣子?多丟人。師父向來又是不留情面的主。
切土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削皮后的土豆,放在案板上左右晃動。穩定后再按住土豆切,每一刀都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會切到手。土豆總會在案板上來回滾動,得了多動症的蔬菜。
英雲功夫還不到家,切的土豆絲厚薄不均,有粗有細。廖師傅看在眼裡,摸著鬍子笑道,「看來英雲不是個很細心的姑娘。別怕,大膽一點切。注意手就行。你是新手,剛開始切成這樣情有可原。」他剛開始學廚時,比英雲的刀工好不了哪兒去。現在不一樣也成了響噹噹的一方神廚了嗎?你努力,歲月會成就你的。
英雲點點頭,得再接再厲。師父也不是那麼嚴厲嘛,說話和藹可親。英雲繼續想到,長城不是一日建成的,刀工不是一日修成的。一步一步來,英雲只能心裡安慰自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具體如何切,師父是不會幫到自己的。只能自己一步步琢磨,多次操練。
看來師父是區別對待。林父不知是該為女兒沒被教訓而慶幸還是為自己當初挨罵而不滿。師父對他們那幫男徒弟可沒心軟過,話跟刀鋒一樣鋒利。英雲是廖神廚的第一位女徒弟,可能正因為如此師父才沒狠下心。
英雲盯著手裡的嫩黃的土豆,假裝土豆是個人說道,「來,土豆,我們慢慢來。聽話,別從手裡滑了。乖……」
可是土豆就是不聽話,逆反心理及其嚴重,老是想脫離英雲左手。尤其是切到最後,土豆就成厚厚的土豆片,需要再來兩刀的時候,英雲就怕怕的。立起超厚土豆片切吧,缺那手藝。平放著土豆,刀水平於地切吧,勉強將其分成兩片,然這兩片土豆片表面如毛玻璃,點都不夠平滑。
也不知何年何月這刀工才能達到爹爹那般,切出的土豆絲根根均勻,細如柳枝。爹爹修為許多年,再看看哥哥英松,他能切出薄薄的生豬肉片。可是她呢?她也不是沒試過。切好后,看上去挺薄,到鍋里一炒,遇油一發開,她才知道自己切得多厚。況且生肉滑溜溜的,極難按住好好切。目前還是專心切土豆,畢竟土豆夠硬,刀碰到土豆不會隨意改變切的方向。
廖師傅才不會守著徒弟切菜。那是徒弟自己的事兒。徒弟有多專註,付出多少心血,就看她今日切菜有多大進步。他守著也不會給她多少指導。切菜這事兒,重在練習。最需要點撥的,是做菜,是調味。到時候他再手把手教英雲亦不遲。
他守著的,是林歡。與徒弟多年沒見,他有的是話和林歡說,這些年他過得如何,林歡如何,劉福東如何,他好奇,他關心。他孤家寡人,收個徒弟便是認了兒女。故他異常熱心、親切和藹地同林歡交談。他想多了解些廚房外的事兒。人活這麼老了,卻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小小廚房裡,說不甘心是假的,說重來多去外面闖蕩一番是不可能的。說想多聽聽世上稀奇古怪的八卦是真的。
自然,林歡是不曾將他與劉福東莫名其妙就不和的事告訴師父。否則師父首先批評他,其次勸和他們。想到這,他就生抗拒心。誰要和那胖子和平共處?從來不肯虛心受教,以至拿著師父的招牌出來丟人。師父不是不知道劉福東廚藝如今退步到何種地步了,為何不逐他出師門?至少也該懲罰下他才算一回事兒。然而昨日師父,輕描淡寫地批評了兩句就作罷。難道師父老了也就威風不再了?
廚房就是廖師傅的象牙塔。人情世故他確實不太懂。反正他廚藝好,他任性為之別人也就忍一忍,不會告訴他他哪裡沒做合適。故儘管年齡不小了,他還當真不能用「飽經滄桑」一詞來形容。他只是臉「飽經油煙」。廚房的事兒他全知道,廚房外的,徒弟間的,他只知道大概,也沒多心去想,以為人人和他一樣單純,不會多複雜。但是他也能從林歡的隻字片語中,體會到世道艱辛與複雜,體會到林歡為人父為人夫的不容易。難道說,學廚比當父親當丈夫還有更容易嗎?這,廖師傅可就不能自己回答了。
要是有個老婆可能情況就不一樣了。至少,會提高一下廖師傅的情商。或者說,折磨一下他的情商。但是,廖師傅終日混跡廚房,與一群漢子相處,難得見幾個姑娘,廚娘也多已為人婦。他沒甚機會。況且做菜已經能夠帶給他極大極大的快樂。他沒想過,也許一溫婉女性,也能帶來一道美味佳肴帶給他的欣喜愉悅。
徒弟們倒是想過,幾個熱心的徒弟還曾給廖師傅介紹自己尚未婚娶的七大姑八大姨,但是廖師傅看了看后都搖頭,女人難懂,不如做菜。光是和女人交流就夠廖神廚頭疼的,取個媳婦的話,他還要不要繼續廚師事業了?罷了,還是回到案板前,潛心琢磨新菜品比較靠譜。
聽取林歡一番話,廖師傅越加感慨人心複雜,腸腸肚肚的,不比洗雞腸鴨腸鵝腸好打理。還好自己沒結婚。再一聽說英雲嫁入謝家又被趕出來的事兒,廖師傅嘆息自己還好還是童子身,沒有生出一個生命出來在時間受難,否則真是作孽了。
這英雲,廖師傅回頭看了一眼那秀麗清新的姑娘,沒想到她已經為人婦,沒想到她遭遇了那麼多不幸,沒想到她挺了過來,沒想到她還立志學廚。這英雲,真真不容易,真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