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歸來
青空王國,自公元900年建立后一直延續了一千多年,現今實行二權立憲制,由國王與議會共同管理朝政。這個歷史悠久的王室姓曌,當朝的國王,是上任剛滿三年的曌真明。
在二權共治的歷史中,國王雖然不是任議會擺布的傀儡,但權力也受到很大的制約,不過若論起誰的權力更大則一言難盡。王室與議會的博弈從來沒有停止過。棄子們的故事,就從青空王國開始,這是一個版圖龐大、民族多元、經濟發達的現代化國家。
荒原城,位於青空王國西部,處在廣漠的沙漠戈壁與豐饒平原的交界地帶。這座一千年前的邊塞小城如今已是體量巨大的都市群,由中心城聖泉城和風城、沙城、炎城三個衛星城組成,是一座重要的邊塞都市。這裡民風彪悍,文化多元,各族混居,既有古老貴族和新晉富人的紙醉金迷,又有大量底層勞工階級和游牧民族的赤貧浪蕩,城市風貌在中唐國內獨樹一幟。但總體而言,這是一個流露著一絲危險氣息的城市,尤其是它的夜晚。
夜幕降臨后,在富人區和行政區還算和平寧靜,但佔據中心城聖泉城大半面積的貧民窟和居住者多為外來者的炎城、沙城兩個衛星城就算不上安全了。尤其過了午夜十二點,良民都躲入屋裡不出戶不開門,街上遊盪著的都是嗜好混亂動蕩的冒險者,和寄生於骯髒黑暗領域的蛇蟲螻蟻。也許他們表面上還挺光鮮亮麗的,可你若輕信了他們的話,就會消失在這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而失蹤者,在荒原城裡屢見不鮮,沒有人會當一回事。
這些夜魔最近愛上了一條位於炎城的夜市街,原本已經蕭條地快倒閉了,如今雖然算不上繁華,卻已然修葺一新,各種做夜間生意的商鋪不再賠錢,尤其是夜市街走到底的那間路西法酒吧。還沒過午夜,夜魔們就夾帶著喧囂紛紛涌了過來,在巨大的霓虹燈牌子下等酒吧開門。總是要過了十二點,才會有一個面容和善的大叔從裡面拉起卷門,再打開玻璃門讓等待地快不耐煩的一眾混雜人士進入。這夜市街的生意才算剛剛開始。
路西法酒吧算是老店新開,重新裝修后保留了原名,一開始以混合懷舊與新潮的衝突感吸引了嘗鮮的客人,後來這個衛星城的夜魔們就再也離不開這裡了,每天都有人從中心城和其他衛星城趕過來一探究竟。至於吸引力何在一時也說不清,大概是靠了迷人的俊男靚女酒保,恰當好處的音樂,重視隱私的空間,從來沒有條子搜查的奇迹,以及關於酒吧老闆的都市傳說吧。
其實這家酒吧的店主並沒有人們傳言的那麼神秘,他只是十分低調罷了,即使在人群里出現,也沒有人知道他就是老闆,何況在燈光昏暗迷離的酒吧里。只要走入他的辦公室看過,就知道他真的十分低調。
他的辦公室位於酒吧最深處一條小走廊的盡頭,房間門油漆斑駁,外表看來如同一個雜物間。門口有一長段走廊連個燈都沒有,偶爾倒有些情難自禁的情人摸到這裡,但也不敢再往裡走了,因為盡頭的房門旁有一個巨大的垃圾桶,散發著陣陣臭味。更細心一點的人會發現走廊的吊頂上裝著攝像頭,不適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今天難得的是,攝像頭拍到一個身材瘦長、戴鴨舌帽的黑衣女子正往這走廊盡頭的房間走來。她是來找人的,雖然第一次來,但進了酒吧用眼睛瞄了幾眼,依靠直覺就找到了這裡。女子走到門前沒有敲門,而是先摘下帽子,把梳著馬尾辮的長發解開,如瀑的黑髮垂落到腰間,雖然穿著低調樸素的黑衣卻難掩她的天生麗質,已經有兩個察覺她吸引力的男人在走廊那頭偷偷窺視了。稍稍停頓后,她伸手轉動了門把。
門沒有上鎖,朝里側推開時發出咯吱的聲音,女子毫無戒備地走了進去,隨手關上門。她的目光停駐在背對門坐著的男子背上,男子原本專註地低著頭,聽見開門動靜后挺起背。她聽到了書頁合上的聲音,熟悉的感覺湧出心頭,再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年。
「湛,」黑衣女子原來是島上代號天使的棄子,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還叫湛嗎?」她知道這個曾叫湛的男子已經取回了過去的名字。
男子站起來,轉過身,微笑地看著天使。天使眼裡的他還是一年前的樣子,除了膚色因為離開東南亞島嶼后變得蒼白了些,其他還是老樣子,令她安心下來。離開棄子島后,一年的時間太過漫長,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本來擔心湛已經變得她認不出了。
「我還叫湛,不過有了姓,原來我姓許,現在我叫許湛。」他走到一張造型簡單到寒磣的桌子旁,倒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遞給女子。房間的風格實在太簡單,一張桌子,配一個破舊的轉椅,牆邊有一個陳列櫃,還有一個沙發就沒有其他東西了,與外面酒吧華麗精緻的裝修風格截然相反,像是兩個世界。
「我來這裡……」女子接過酒杯抿了一口說,畢竟一年沒有見了,還是有些陌生感,但湛還是那個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來要檔案的吧?」許湛示意她坐下,一年來他並非對她不聞不問,而是給她時間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只在安全的網址上留下自己的通訊方式。每一個從島逃出來的棄子,都需要一段時間讓自己適應自由。但恐怕,大多數棄子雖然人出來了,心還在牢籠里放不出來。他想幫她。
看天使神色有些尷尬,他走到陳列櫃旁打開玻璃門,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個信封,裡面就是她的檔案。這是他從棄子島的密櫃里拿出來的眾多檔案中的一份。他知道她一定會儘快來取就放在最上面等著,沒想到等了差不多一年。
天使放下酒杯,打開信封,裡面的資料是她需要的,卻過了一年才有勇氣來看。
「湛,你看過了吧?」她知道以他的智慧早已經摸出她的底細了。
「恩。你的名字,叫紀安琪,天使安琪兒,對吧?」許湛笑得很溫柔,女子緩緩點頭。
這個檔案里寫的是一個名叫王寶兒的職業女殺手的故事,從小被殺手集團培養為職業殺手,以無辜柔弱的外表接近過許多人家,殺人滅口十二載,死在她手裡的無辜百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而這個故事裡的殘酷殺手,自然不是眼前雖眼神冷淡卻不失端莊淑儀的女子。
女子放下最後一絲戒備敘述起自己的身世,結合許湛之前查到的資料,一個離奇卻真實的故事被勾勒出來:
叫王寶兒的女殺手做的最後一樁案子就是兩年前震驚了全國的紀家滅門案,富貴了四五代的紀家,一門老少加主僕三十五人,都慘死在她手裡。主人包括紀家老爺、其岳父岳母、紀家二小姐和小少爺,由於紀家太太很年輕時就死了,紀家大小姐則數年前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媒體上說是全家滅門也不為過。但誰能想到,那個二小姐紀安琪卻還好好活著呢。
許湛看著紀安琪想,不知她怎麼做到的,扮成自己屍體的女子其實是那個殺手王寶兒。安琪解釋道:當晚,她們之間進行了一場殊死決鬥,她僥倖殺了王寶兒。為了增加存活機會並弄清真相,她與屍體互換了身份,巧合的是她們長得有點像,竟然也沒有人看破。以王寶兒的身份活下來的紀安琪卻被殺手集團抓了回去,並扔到了棄子島上。
逃出來后,當然是要復仇。
紀安琪雙手微顫著打開了疊著的檔案紙,紙上還留有油墨的味道,當王寶兒三個字映入眼裡,一陣強烈的痛楚從她內心深處湧出,封印許久的傷口再次開裂引起劇痛,淚水流了下來。片刻后,她才恢復平靜,把紙疊好放回了口袋。總算是,有線索了。
出來后近一年時間,她一直為復仇做著準備,身體上精神上,以為準備好了,卻在第一步就幾乎崩潰。說出來還是從殘酷地獄般的棄子島逃出來的,今天的表現實在太脆弱,像個沒有吃過苦的小女生。紀安琪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抓起酒灌了下去。烈酒在她心中熊熊的仇恨之火上又澆了一桶油,她雙眼變得血紅起來,有些失態。
她的失態,許湛都看在眼裡,有一絲心疼。在棄子島上,即使沒有看過她的檔案,他也從來沒有相信她是那個冷酷殺手,出來后,他想幫她走出陰影,也考慮過復仇計劃。但是這一刻他又猶豫了,怕復仇會把她內心保留的純良徹底毀了。
「你想復仇嗎?」他明知故問,所以也沒有在意她的答覆,立刻又轉換了話題,「你有地方住嗎?不如加入這裡,轉換下心情,同時可以多準備一下。」
紀安琪沒有立刻回答,她現在身如浮萍,隨便哪裡落個腳就行,但她擔心自己在這裡會拖累了許湛。
「你不用擔心我,我在這的勢力已經比較穩固,沒有人敢來動我,或動你。這裡是法外之地,也比較寬容,沒有人會打聽你的過去。」許湛很知道她的顧慮,「而且,這裡還有些別人,你應該也很懷念吧。」
紀安琪有些吃驚,她看了看房間四周並沒有別人,不過眼角掃到了放在沙發上的書,還是那本他在棄子島上隨身攜帶的《荒原》,泛黃的書頁令人懷念,封面則更加殘破。許湛露出了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走到一面空無一物的白牆旁輕輕一推,牆轉動了,原來這裡有一個密室。
許湛朝紀安琪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她走了進去,看到兩張無比熟悉的臉,大叔和冰少正戴著耳機在打遊戲呢。待看清進來的人之後,大叔一臉驚喜,立刻衝上前對安琪細細打量,笑咪咪說好像胖了點。冰少依然冷若冰霜,但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應該是挺高興吧。
「好了,重新介紹下你自己吧。」許湛也挺感慨的。
「你們好,我的真名叫紀安琪,」她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見到故人後心情明亮了起來。
「你本來就是天使,安琪兒嘛。」大叔早已知道她的身份,怕她太沉浸往事笑一笑也就過去了,然後他又想起了什麼,「還有一個人你還沒有見吧?」
看安琪一臉困惑,大叔按下了一個呼叫鍵,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問什麼事,大叔想惡作劇一下就讓她儘快送兩杯可樂過來,對方有點不耐煩地說知道了。過了五分鐘,密室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穿夜店風性感超短裙、臉上濃妝艷抹的波波頭美少女。
波波頭美少女一臉不爽的樣子,看也不看大叔他們,哐當扔下兩杯可樂起身想走,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充滿期待地望著自己,於是她面露疑惑深信有詐。直到看見房間里比平時多出的一人時,厭煩的表情瞬間變得驚喜萬分,她邊尖叫邊朝安琪撲過去。
「天使姐姐,終於又見到你了。」
這次輪到安琪一臉震驚了。
「難道,你是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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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子檔案(一)——並非原檔案,而是結合真相揭露后的補充版本
名字:王寶兒
身份:女殺手
出身:孤兒
委託方信息:僅有郵件地址
契約類型:存活
棄子島島齡:一年
目前情況:兩年前就已經死亡,以王寶兒身份被關在島上的人名叫紀安琪,她在一場決鬥中殺死了王寶兒,並與其交換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