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朝如青絲暮成雪
猶如漫天風雪之中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一般！
爺爺在盡著他最後的努力試圖修復他與唐念青之間的關係，當年父子間的產生的隔閡，在他們不多的言語之間竟然清晰的浮現在了我的面前，唐念青十幾歲就是唐門的煉藥天才了，但是突發奇想的在某一天用刀割開了同族兄弟的心口，想取血入葯，這件事幾乎導致了那個同族兄弟的死亡，觸犯了唐門的大忌，恰好唐念青也威脅到了當時唐門族長兒子的未來繼承聲望！
在種種因素下，爺爺來不及阻止事態的發展，唐念青就被執行傢伙斬掉了一條手臂，其後在巨大的悲拗下，唐念青的母親也跟著去世了，唐念青憤而出走，從此帶著刻骨的仇恨獨自浪跡天涯！
後來的情況其實大致沒什麼出入了，爺爺收養了我，也找到了爛蠱，但人是有感情的生物，隨著養育的時間推移，爺爺漸漸的不忍心讓我有朝一日死在爛蠱之下，然後才有了後來的一出把我送出山寄養在唐姨家裡的事情……
因為只有我走出山裡，才能拖延爛蠱發作的時間，而爺爺也有更多的機會去找拔除爛蠱以及幫助自己兒子的方法，三年之期不是爺爺給我的期限，而是他給自己的期限！
人的壽數是有長短的，爺爺既想要拔除我的爛蠱，又想幫助唐念青從而修復父子關係，如果三年能夠辦到他自然是死而無憾的，但如果三年之內做不到，他也很清楚自己活不了更長的時間！
此時此刻……
這對父子再度相見，但即便是爺爺老淚縱橫的將所有和盤托出，唐念青卻依舊冷漠如冰的持刀轉身！
已是風燭殘年的爺爺踩著積雪『喀嚓喀嚓』的快步過來，然後擋在了我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蕭瑟道：「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即便再恨爸爸，爸爸也認了……」
「你不是我爸爸，別提那個字眼——」
「我從小對你教育為善的觀念不多，總是對你的天賦沾沾自喜而縱容著你，以至於今天這一步！」爺爺哽咽著嘆道，「不管你認也好，不認也好，你生於這個天地間，都是我的孩子……」
「你要殺他取蠱，不如先把我殺了吧……」爺爺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
唐念青一臉冰寒的殺意盯著擋在面前的爺爺道：「你以為我不敢？」
我覺得那些白色的蛞蝓好像順著我的身軀慢慢的爬了上來，然後依附在了唐念青用刀子劃破的那些傷口處，一種血液加速流逝，彷彿有東西在被從我的體內拉扯出來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發出了疼痛的悶哼聲！
而此時，爺爺發出了一聲謂然長嘆道：「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爺爺後面的聲音我已經聽得不太清楚了，因為我咬著牙在承受著來自身體上的巨大痛苦，而唐念青或許是意識到了我此刻可能正在面臨爛蠱發作的時候，因此他咬著牙喝了一句『滾開』，然後推手想要推開爺爺，繼續朝我過來！
但爺爺雖然蒼老，卻一直精通苗家拳，於是在唐念青推手過來的時候，爺爺反手將唐念青的手腕給抓住了，緊接著在我意識渾噩的飽受痛楚的時候，爺爺竟然跟唐念青在我的面前動手打了起來！
那些白色的蛞蝓，身上帶著冰涼的氣息，但卻又黏黏的帶著一絲滑意覆蓋著我身上的傷口，彷彿在朝著裡面擁擠，又彷彿在貪婪的吸食著我的血液，彷彿要將肉里的、血管里的東西全部使勁的吸出來一般……
猛然間一刻，我感覺到整條心脈上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彷彿被鉤子拉扯著我的筋骨終於猶如崩斷的弓弦一般，一陣前所未有的錐心刺骨劇痛忽然間襲遍全身，然而在那陣刺痛之後，我的身體竟然感覺無比鬆懈的緩和下來，然後意識漸漸回歸清晰……
我注意到黏在胸口的一隻白色蛞蝓竟然變成了粉紅色，順著我的身體飛快的滑落下去，帶著黏絲絲的冷意瞬間就滑在了雪地上，看樣子竟然是要離開，而隨著這條白色蛞蝓的遊動，其餘依附在我傷口的蛞蝓也像是退散的潮水一般，緊追著那條粉紅色的蛞蝓迅疾的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我搖晃著腦袋，寒冷的感覺漸漸的讓我瑟瑟發抖，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隨著那些白色蛞蝓的離去，我的意識彷彿恢復了過來，雖然流失了不少的鮮血，但是體力卻依舊殘存著許多許多！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感冒的時候，雖然沒有吃飯，但是頭痛和鼻塞的感覺不在了，整個人瞬間變得清明而爽快，我獃滯片刻，莫非那些白色蛞蝓般的東西就是所謂的白色飛蛇了？
可是那些生物明明不會飛啊，甚至那麼渺小！
這時候我忽然聽到了打鬥聲和爺爺傳出的一聲悶哼，這才如夢初醒般猛地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視線正好看到爺爺被唐念青猶如扔一個麻袋一般甩了出去，爺爺老朽的身軀猶如風中的殘葉一般飛著跌落在了積雪之中！
我咬著牙握拳喊了一聲：「爺爺————」
「想不到你還能站起來，那正好——」唐念青一臉殺意騰騰的舉著匕首朝我衝過來！
看著那明晃晃的刀鋒，我的雙眼也變紅了，一瞬間迎著唐念青沖了上去，但卻瞬間被唐念青凌厲的一拳直接擊中了胸膛，炮擊般的撞擊讓我發出沉悶的哼聲，繼而整個人飛跌出去，砸落在積雪之中，濺散一片雪花！
「我現在就把爛蠱挖出來，讓你這個老不死的看著絕望……」唐念青咬牙持刀，一步步的朝我走了過來！
我掙扎著剛站起來，忽然間一道人影閃過，緊接著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彷彿聽到了一種『噗』的響聲，像是皮革的水袋破了個洞，又像是一層紙終於被捅了個通透…………
「你……」唐念青面朝著我這邊，雙眼瞪大！
我愣了一下，頓時間看清了眼前發生的一幕……
爺爺緊緊的抱住了唐念青，這畫面就像是等待已久的父親終於見到了自己在外遊歷多年歸來的孩子似得，但是……讓我瞬間心寒到了極點的是，唐念青持刀的那隻手在他們擁抱的身體中間！
「爺爺————————」我發出凄絕的呼喊聲。
「你給我滾開！」唐念青也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吼聲，使勁的推開爺爺！
「你想要保護他，我就越要殺了他！」唐念青像發瘋了一樣，持著刀狠狠的朝我刺來！
但是摔落在地的爺爺卻又一次爬起來迎著唐念青的刀子撞了上去，又是『噗』的一聲，刀鋒再次刺破爺爺那陳舊的棉襖扎入了爺爺的身體，我咬著牙，只覺得熱血沖頭，殺意肆虐……
在「啊」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下，我全身的內勁爆發著，在唐念青再一次將爺爺猶如沙包般甩出去的瞬間，蘊含著暴烈寸勁的一記標指狠狠的擊在了唐念青右肋處的神闕經脈處，這是位於任脈上丹田上方的一條蘊勁的經脈！
當全部的寸勁化為一記標指狠狠的擊下去的同時，唐念青的刀鋒也扎破了我的皮肉，偏移幾分深入了我的肩窩骨肉之中！
爺爺從不遠處爬起來，白髮被風吹動，蒼老的臉上糊著一臉的血看著這邊，嘴唇劇烈的顫抖著，然後發出了凄厲絕望的一聲：「我的……兒啊…………」
「噗」的一聲！
血從唐念青的口中噴出！
血中我的口中噴出！
血也從爺爺的口中噴出！
風雪呼嘯，天地蒼茫！
人間慘劇。
唐念青眼中生機迅速黯淡了下去，但在他驚愕的眼神之後，我卻彷彿看到了他眼底慢慢升騰起來的一絲解脫笑意，然後我看著他在我的眼前，慢慢的————倒了下去！
我也失去了力氣一般，倒了下去！
雪地里傳來悲拗的哭聲，還有『簌簌』的摩擦聲，爺爺從不遠處艱難的一點點朝著這邊爬了過來，在爬到唐念青身旁的時候，他的眼淚止不住的滾滾而下，當他終於顫抖著伸手碰到唐念青的臉龐時候，唐念青的眼白上翻，正在慢慢的閉合自己的眼皮！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將敬酒……杯莫停…………」一個蒼老而蕭瑟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夾雜在漫天風雪中，伴隨著的是悲拗的哭聲和漸弱的氣息！
爺爺轉過滿是鮮血的臉龐，一臉哀絕：「小硯……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