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少細作
「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六韜·龍韜·立將】
兩日很快過去。
正午,西校場內。
雖是快臨冬,但河東地帶往常這個時節,白天也是風和日暄。
旌旗在溫和的陽光下擺動著,蘇字將旗迎風招展,簌簌作響。
衛龍領著親衛營的弟兄擐甲操戈,兵刃甲胄碰撞的聲響連綿鼓動。
兵士們的喊殺高喝聲彌天震人,回蕩在空中遠遠傳來。
蘇戩是有意把這支親衛營打造成能堪比郭太力士營的打算。
但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力士營的那些漢子都是從張角起兵的時候跟著一路廝殺過來的。
幾經輾轉,才到了郭太麾下。
每個人都是猛如龍虎,平常兵卒與之對壘,不出二個回合都會敗下陣來,如是虎狼之師。
而且蘇戩還發現,這些黃巾力士武藝都不差,平日里也沒怎麼見他們操練,但是軍中不乏武鬥之風。
每有武鬥都是力士營那幫鐵血漢子最為出彩,讓人咂舌不已。
因為這事兒,還曾主動詢問過郭太練兵之法,郭太卻是兀自搖頭笑笑,不肯透露半分兒。
蘇戩也無可奈何,只能命令麾下兵士們勤加操練,以備不測。
此時。
有梆梆鼓聲在軍營內響起。
見得角落灶帳內,有數名身系圍裙手上拿著大馬勺的伙頭兵。
推著數十輛獨輪木質牛車從灶帳內出來,車上擺著大木桶,木桶內還有陣陣熱氣飄上來。
伴隨著的就是濃郁的飯香味。
令人食指大動。
伙頭兵什長呦喝聲傳來:
「開飯了,開飯了,今兒個每人兩張餅子,一碗稀粥兒。」
「不要擠,排隊去…」
兵丁們各自放下兵刃,跑進營帳內拿出自己吃飯的傢伙。
在各部曲將領的組織下,有條不紊地排隊打飯,也顯整齊。
這是蘇戩強制命令的,紀律部隊就要有紀律部隊的樣子。
不能一窩蜂似的。
人群里有一道身影咧著大嘴喜滋滋的,打了飯就蹲在草垛旁。
蘇戩眼尖,瞧見這人,就走了過去,後者還正狼吞虎咽地啃著餅子,喝著稀粥兒,沒有察覺。
「咳咳,黑九…」
黑九衣袍上掉落著些許碎屑,很自然地捏起放進嘴裡,聽見有人叫他名字,憨憨地抬起頭,含糊不清的道:
「嗯?將軍!」
蘇戩輕笑一聲,也隨意蹲下來,目光注視著黑九,道:
「香不香?」
黑九咕嚕吞下嘴裡的餅子,用手抹了一下油嘴,瓮聲瓮氣道:
「嘿,將軍,這吃食香的沒話說,末將都沒吃過這等大餅子。」
蘇戩聞言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兀自大笑道:
「哈哈,可勁兒吃。」
話剛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眸中神采不斷變幻。
黑九隻顧著點頭,卻也注意到蘇戩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
不禁問道:
「將軍是有煩心事?」
蘇戩轉過頭去,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黑九看,旋即道:
「某遣爾去辦件事情,汝務必儘快趕回來稟報於某。」
黑九看蘇戩不似有假,放下手中的飯碗,當即朗聲道:
「將軍只管吩咐,末將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好!某命汝假扮貧民百姓潛入皮氏縣內,打探一番。」
「將軍讓末將打探什麼?」
「汝且去勘察這皮氏縣原忠的為人,以及是否有西涼兵駐守。」
「將軍,西涼兵不是被某等打敗了麽,豈能在這皮氏縣?」
「某也是猜測,休要再問,旦夕便驅馬前往。」
黑九回道:「得令!」
其後,黑九蠶食鯨吞一般草草吃完,當即前往左營領兵去了。
與自己的當頭上司都凡兒知會了一聲,脫下甲胄換上布衣。
找了數十名四清六活的漢子,去馬廄牽了多匹快馬這便朝皮氏縣趕去了,因為是白天,城門也不會閉關,畢竟來往的商販也是居多。
蘇戩閑來無事,先是跑到監牢內看望了一番西涼將領段煨。
與前些日子相比。
明顯能感覺到段煨不似之前那般無常了,動不動就破口大罵。
現在倒好,只是頗為安靜的躺在牢內,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好吃好喝一頓沒差兒。
引得麾下諸將時常私底下議論紛紛,說他一介西涼敗軍之將,何德何能吃得比咱們自家弟兄還好。
衛龍、都凡兒二人倒是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倒是那些以黑九為代表的原白波將領們心有不忿。
尤其是黑九。
看著虎頭虎腦的。
也是個不省心的主兒。
總是暗地裡嚷嚷著把這西涼敗將應當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以告慰那些死去的弟兄們。
不過蘇戩在自己的這支軍中,威嚴不俗,可能更多的是建立在那一身擒敵斬將的本事兒上。
是以眾將也只是私下抱怨。
監牢。
段煨牢房外。
負責看守的獄卒在蘇戩的示意下,拿出鑰匙打開牢門。
蘇戩一頭鑽了進去。
段煨剛吃過午飯,此時手腳上套著鐐銬躺在一旁的草床上。
瞧見來人。
坐起身淡漠地看了一眼,道:
「汝來作甚?」
蘇戩搖了搖頭打斷獄卒要搬木凳的動作,回過頭笑道:
「在下自是特來看看將軍。」
說著,自顧自伏下身子坐到鋪滿雜草的略顯潮濕的地面上。
頓時微皺眉頭,挪了挪屁股,換了處不是太潮的雜草上坐定。
忽地,披頭散髮的段煨抬起手來,揚了揚手上鐐銬,冷哼道:
「哼,足下倒是好生閑情雅緻,莫不是如此怎來理會某一個階下囚?是來看段某人笑話的吧!」
蘇戩嘆息一聲,搖頭道:
「非也非也,段將軍自是誤會在下了,此番只是抱著看望將軍的想法來的,斷無羞辱之意。」
段煨聞言冷笑一聲,旋即道:
「段某人身為敗軍之將,自愧弗如,某也勸爾莫要如此做派,不要在某這兒枉費心機,段某向來直言不諱,休想讓某歸降!」
蘇戩聞言大笑一聲,眯起眼睛直視著後者,凝聲道:
「好好好!將軍一身英雄氣,令在下佩服,不過,將軍可曾想過,倘若某此番放汝走了,等爾回到西涼軍中,那中郎將牛輔會如何待汝?那遠在洛陽錦衣玉食的董卓又會如何想將軍?」
蘇戩見段煨暗自皺眉,當即添油加醋又說道:
「將軍自是光明磊落,可汝豈敢保證董卓還會重用於爾?或者說,董卓還能繼續信任汝不成?」
段煨神色快速變幻一陣,似是心裡思索良久,喃喃道:
「這…相國待某不薄,現今被困於此,有何臉面再見相國,但讓某以身視賊,段某實難做出…」
蘇戩沒有打擾段煨,知道他心裡定然會有個估量。
過一會兒,才起身道:
「某便不打擾段將軍了,段將軍是聰明人,定知悉其中難堪。」
段煨神色暗淡的抬頭瞧了一眼,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蘇戩叫來獄卒,佯裝痛斥:
「爾等如何辦事的?現今已近冬日,這牢房之中潮濕無比,還不趕快給段將軍添一床棉被,定要好生伺候,如有差池某拿汝試問!」
獄卒誠惶誠恐道:
「卑職明白。」
其後,蘇戩又抱拳向段煨告禮一聲,然後出了監牢。
段煨神色複雜的盯著後者的背影瞧了一陣,暗自長吁短嘆。
——
西校場。
蘇戩帥帳內。
衛龍正在向蘇戩彙報著兵丁們的具體操練情況。
蘇戩兀自坐在桌案前,正拿著布條擦拭著手中墨刀。
墨刀通體墨黑色,刀身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凹槽,偶有銀色斑點印在上面,也不知是誰人鍛造的如此寶器,著實外形不俗。
這墨刀還是當日進入臨汾內城之時,張懷見蘇戩這般年輕就是一大將,心裡難免有了結交之意。
這才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兒。
據說是張懷多年前從洛陽到任臨汾的路途中,遇到了一名西域商賈。
因遭遇匪盜搶掠,被途經路過的張懷撞見,這才命令手下的眾多小吏把這幫子匪盜打跑了。
西域商賈就拿出了這把墨刀送於張懷,張懷推辭不下這便收了。
多年之前,從未用過。
終於。
墨刀等到了自己的主人。
時過境遷。
多年以後,血刀凌天。
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個傳說,一把血皇刀,斬盡一切敵。
當然,這是后話。
蘇戩此時靜靜地聽著衛龍的彙報,緩緩抬起頭來道:
「紹舉啊,以後每日例行早中晚三操,其餘的暫且不論,單是這長途跑給某安排下去,每日務必讓將士們跑十里路。」
衛龍疑惑道:「長途跑?」
蘇戩摸了摸鼻子,笑道:
「便是跑步,這樣日復一日下去,將士們才能有好體魄。」
衛龍沉默了一會,道:
「將軍這個法子可行,但也只是外家門道,想要練就體魄就要習修內功,據末將走南闖北多年的見聞,江湖中有些聲名顯赫的習武宗門,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套練體術,某等何不請武師來替某部操練一下親衛營的弟兄?」
蘇戩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但還是不確定的問道:
「內功?習武宗門?武師?」
衛龍微訝道:
「將軍莫非沒有耳聞過?」
蘇戩苦笑一聲,從善如流道:「還真是不曾聽聞。」
衛龍雖然疑惑,但轉眼一想,將軍出生在定襄郡那疙瘩地方,不像自己轉戰各地,沒有見識過那些似謫仙一般衣袖飄渺的高人也是最正常不過了,是以不再思索。
正準備給蘇戩解釋一番。
忽地,帳外響起一道聲音:
「稟報將軍,軍營外有一老一少兩個人朝營內張望,卑職懷疑他們是西涼細作,特來通稟將軍!」
衛龍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倒是蘇戩錯愕了幾秒,微訝道:「細作?還是一老一少?汝怎敢斷定此二人是西涼細作?」
帳外的兵士走進帳內,單膝跪地抱拳道:「將軍,卑職匆忙之中聽見他們在說將軍。」
「哦?說某什麼?」
蘇戩疑惑不解道。
兵士抬起頭瞧了後者一眼,慌神之際又忙不迭的低下頭,支支吾吾道:「他們說將軍之武藝猶如鼠蟻爾,翻手之間,皆可拿下…」
蘇戩倒是沒有生氣,更讓他尤為對這兵士口中的一老一少兩個細作更加感興趣了。
不過,衛龍冷哼道:
「哼,好生大膽,就算不是西涼細作,那也與細作無疑了,竟敢出此狂言詆毀將軍,人在哪兒!讓某去會會這兩細作!」
蘇戩淡笑一聲,擺了擺手道:「紹舉勿躁,且見他一見,看看是不是如他們那般說的翻手之間,便可拿了某。」
衛龍沉吟道:「末將遵命!」
話音剛落,就回過頭去朝著那員兵士呵斥道:
「還不快去,拿人過來見於將軍!」
這兵士是親衛營中的一員,自是衛龍下屬,衛龍說話也不客氣。
「喏,卑職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