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賈詡之策
文人之筆,
勸善懲惡也。
——《論衡·卷二十》
牛輔和賈詡趕忙迎了上去,前者一把輕托郭汜護臂,示意後者起身。
「郭汜校尉別來無恙啊。」牛輔爽朗笑道:「快快起身。」
郭汜起身道:「謝將軍。」
等郭汜兀自站定。
再打量這漢子,生得好生粗獷。
虎背熊腰,濃眉大眼,披散的頭髮藏在一個布滿紋理的圓頂絳盔中,手中雙刃斧似是鋒利無比。
風吹的旌旗獵獵作響。
身後的親兵早一步持著槍戟,滿臉嚴肅地小跑進營寨內。
在兩側火柱旁兀自站定。
牛輔拉起郭汜的胳膊就朝營寨內走,賈詡持著羽扇緊隨其後。
牛輔回過頭看,瞧了瞧身後已經準備安營紮寨的將士們。
心裡感到無比妥帖,還是大軍在手的感覺令人高枕無憂。
「郭汜啊,相國近日可好?」
牛輔身為西涼軍一員中郎將,一方統帥的派頭還是有的。
而郭汜現今是一部之長。
官至校尉。
還是牛輔手下的將領,此次出征白波谷沒帶上他,是因為郭汜武藝頗高,被董卓用來駐守邊防了。
而現今想必其實牛輔兵敗的消息已經傳回京都洛陽了。
不過既然郭汜能來,那說明董卓此番也抱著永絕後患的想法。
想一舉殲滅白波軍。
「回稟將軍,相國連日來忙於應付朝中大事,日理萬機,恐怕人也有些消瘦了。」郭汜抱拳道。
牛輔聞言一本正經的回道:
「相國他老人家,是擎天之玉柱,架海之斗梁,吾等這些做臣子的應當為其分憂解難才是。」
郭汜是個粗人。
聽不懂牛輔這文縐縐的話是啥意思,但后一句分憂解難倒是聽得一字不差,是以立馬錶態道:
「末將定當為相國排憂解難,以報相國知遇之恩,將軍提攜之情。」
牛輔樂得笑不攏嘴,道:
「好,要的就是汝這句話,吾且問汝,還帶了那些部將過來?」
郭汜沉吟片刻,旋即道:
「有李肅、樊稠二將隨某一道前來馳援將軍,現在正在軍中組織將士們安營紮寨,稍待片刻,自會前來拜見將軍。」
牛輔聞言,眼中的狠厲再也掩飾不住,似是冒起火光來,道:
「好!有汝以及李肅、樊稠二人,加上文和之策,白波賊眾還不是手到擒來,定能雪恥前戰!」
隨即,想了想又看向郭汜,沖著郭汜發號施令道:
「郭汜啊,即可傳令各部,打造新的大纛旗幡,戰車、弓弩、等戰時之需也命人迅速籌備!」
郭汜聲如悶雷道:
「末將遵命!」
——
傍晚,月色漸起。
賈詡大帳內。
染著黑漆的案几上放著布帛,一旁的錯銀銅牛燈散發著火光。
賈詡輕提著寬大的袖袍。
眯著眼睛嘴角勾起絲微弧度,右手捏著毛筆給布帛上寫道。
「汝尚不曉龍門有賊,匪逆萬餘,殺方圓村寨以屠之,今盜占貴部寶號,壞英雄氣節,亂斗梁與微末。」
「本縣久聞白波名如雷爾,部漢以民請命,素添執杖,今董寇竊國,天下興亡如是告急,本縣不忍觀蒼生淪喪,願率縣民五萬投於貴部。」
「但望英傑發兵龍門斬欺世盜名之賊,本縣兵備少寡,尚不能力敵,是以求援郭君,久聞郭君,親民之心,人盡皆知,耳熟能詳……」
賈詡寫到此處,看著布帛上洋洋洒洒數十行字,心思更甚。
又提筆再尾款添上幾個註釋,添是皮氏縣,縣令原忠參上。
這原忠是真有其人,早年賈詡從涼州武威郡姑臧家鄉曾來投奔過這河東郡皮氏縣的一個遠方。
對縣令原忠尚且知悉,此人剛正不阿,尤為痛恨奸佞之徒。
想必內心對董卓的欺君罔上早已經恨不得吃其肉刮其骨了。
賈詡眸中凶光滾滾,自顧自奸笑一聲,喃喃自語道:
「原縣令,就讓某幫汝一把,做爾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吧…」
說完以後,揚面大笑。
「來人哪!」
登時,從營帳外進來一名身披布甲,頭系盔羽的兵士。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兵士單膝跪地,抱拳道。
賈詡手中攥著寫滿字的布帛,目光如炬的盯著銅牛燈內的火光。
抬起頭來,旋即道:
「汝速速去到郭汜校尉大帳,便說賈某邀他帳內一敘。」
「喏!」
兵士站起身就跑開了。
過了少許時間。
遠遠就聽見帳外有人吆喝:
「賈文和,不知汝請本校過來所為何事啊?」
賈詡聞聲出帳,站得遠遠的就躬身見禮,風把袖袍吹得亂擺。
「賈某見過郭校!」
賈詡此時還是一平津都尉。
算得上是李傕的部將。
而郭汜和李傕同級,賈詡自是要以禮相待,上下級一般。
但西涼軍中都知道,賈詡,字文和,從軍入武卻富有文略。
是以,備受牛輔重用。
各級將士也都不敢小瞧他。
「嗯,文和莫要拘泥這些凡俗禮節,某直來直去慣了,汝且說,請本校過來有什麼事?」郭汜擺手隨意道。
賈詡輕笑起身,旋即道:
「郭校先請移駕帳內。」
郭汜帶頭掀開帳簾,一頭鑽了進去,賈詡慢悠悠地也隨了進去。
兩人依案相對而坐。
賈詡拿過一旁放著的酒壺,給樽內倒滿酒水,遞給郭汜。
「郭校。」賈詡看向後者,兀自皺眉輕語道:「賈某在說正事之前,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郭汜拿起酒樽一飲而盡,抬起頭斜睨道:「但說無妨。」
賈詡輕笑一聲,旋即道:「不知道郭校信不信得過在下?」
「賈文和何許人也?」郭汜拍案而起,「余爾都是涼州人士,某信不過朝廷的并州軍,也不會信不過某自家弟兄!」
并州軍是以呂布、張遼、高順等早前跟隨執金吾丁原的軍團。
丁原身死,后被董卓收編。
「好,將軍既然這般講了,那在下還買關子,到顯得有些小家子氣,某這便敞開說了。」
「文和直講便是。」
「先前某部被白波賊所敗,退守到這龍門山,汝也瞧明白了吧,此地乃是絕地險關,是擊殺白波賊人最好的去處,某想拜託將軍連夜去皮氏縣周邊鄉里,連夜屠殺一番。」
「嗯?這和某等攻打白波賊人有什麼關聯?殺貧民百姓?」
賈詡奸笑一聲,旋即道:
「哈哈,郭校且聽某徐徐道來,此乃某一小計爾,郭校歷來弓馬嫻熟,領數百弟兄屠他兩個村子,其後嘛,再派人去皮氏縣接管城防,其次就是某手中這殺人利器了!」
「哦?殺人利器?」
郭汜算是聽明白了,看來賈詡是心裡已有對付白波賊人的計策。
賈詡從袖袍內拿出布帛,捻著鬍鬚輕笑道:「諾,就是這!」
郭汜接過來攤開一看。
好傢夥,密密麻麻都是字。
但是郭汜大字不識一個,讓他上陣殺敵可以,讓他講文從筆是真的一籌莫展,只覺看得頭昏腦脹。
「文和,這小小布帛真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郭汜疑惑道。
賈詡端起酒樽輕抿一口。
拿起羽扇輕搖幾下,鄭重道:
「郭校如若信得過在下,便按著方才,某說的去做便是了。」
郭汜看賈詡不似有假,正準備答應,又面露狐疑道:
「此事將軍可知道?」
賈詡斬釘截鐵道:「早前某已經與將軍商量好了,只待兵發!」
「好,那某這就去籌備人馬。」郭汜說著就站起來準備往營帳外面走。
賈詡忙道:「還有一事,汝接管皮氏縣城防以後,立即派人以皮氏縣縣令的名義把這布帛送去臨汾白波城內。」
話鋒一轉,大笑道:
「如此,白波賊中計矣!」
「好,事不宜遲,某這就連夜去辦,文和且等消息!」
「好,郭校慢走,賈某在此等候將軍歸來再喝他個不醉不歸!」
「好,留步!」
——
月上中天。
百餘火把在營寨外忽現,當頭之人手提雙刃斧,面目猙獰。
後面數百西涼兵丁皆是披甲帶盔,手攜兵刃又持火把。
郭汜一聲令下,戰馬齊鳴。
馳騁在夜色之中,向著皮氏縣周邊的村落衝去。
郭汜在加入董卓麾下之時,是馬賊出身,一身子兇惡氣。
是以這種事情也是輕車熟路。
皮氏縣五裡外。
某個村落。
「弟兄們,給某殺啊!」
郭汜一聲令下,兵丁們矜牙舞爪持著兵刃就破門而入衝進民宅。
「是誰!」
有村民的驚叫聲傳來,但回應他的卻是鋒利的屠刀。
頓時血光一片,孩童婦女的哭泣聲在這暗夜裡炸響。
也有壯丁拿著鋤頭衝出來打算拚命,但兵丁們似是殺紅了眼。
將反抗之人亂刀砍死。
村落內霎時間雞飛狗跳,血淋淋的場面在月色下更顯妖冶。
到處都是無辜村民的屍體,近乎鋪滿了這條鄉路。
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讓人胃液翻滾,作嘔不已。
手指般粗細的血液痕迹如蜘蛛網般向開蔓延匯成血泊。
沒有人知道這個夜晚一連有三個村落受到了嗜血的屠戮。
悄無聲息地流逝了生命。
而造成這個慘劇發生的始作俑者,就只是因為賈詡的一計爾。
不可謂之不毒矣。
皮氏城下。
郭汜帶著西涼兵丁一連屠了三個村落以後,直奔皮氏而來。
現在各地雖說哀怨四起。
但名義上還是受朝廷管轄的。
只是這朝廷背後真正的掌權者卻是兵不血刃收下洛陽的董卓。
在郭汜表明身份以後,縣令原忠親自來城下迎接。
嘎吱一聲,弔橋緩緩下放。
縣令原忠帶著一眾縣級官員迎接了出來,遠遠的就躬身見禮。
「某等見過將軍!」
「好說,某奉相國之命接管城防,今後各部守軍聽某號令!」
郭汜高喝一聲,讓得皮氏縣各級縣官臉上陰晴不定偶有變幻。
「將軍這…怎得好端端得,相國怎派將軍來接管城防?」
原忠一襲官服,頭戴豎冠,濃郁的鬍子在風中亂舞。
臉上有些溫怒之色。
但更多的是帶著滿腹狐疑。
「相國之命,與爾等何干,爾等只管聽命行事,休要再問!」
郭汜驅馬向前,手中雙刃斧猛得給地上拄去,不耐煩道。
「是…這便讓人與將軍交接,將軍請進城。」原忠咬牙切齒道。
郭汜大手一揮,身後的數百兵丁打著旗幟,邁步子噠噠進了城。
郭汜一馬當先,第一個朝著皮氏城內衝去,儼然沒有顧及城門外站著的那些縣級官員們。
「呸!什麼東西!」
「就是,認賊作父!」
「一聲不響就說接管就接管,真把他們本事了…」
眾官員交頭接耳,破口大罵。
原忠暗自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之餘,唯有聽命行事了。
聽著身後人等吵吵鬧鬧,更覺得心裡煩躁不已,當眾怒喝道:
「閉嘴!爾等一個個說的輕巧,有本事去當面罵!哼!」
眾人聽到原忠發火了,瞬息之間都是靜悄悄低下頭不再言語。
隨即,原忠袖袍一揮,憤憤然地率先朝著城內走去。
而郭汜也已經派了一名本地兵丁,拿著賈詡的布帛連夜奔赴臨汾。
暗夜的風雨瞬息間,攪動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