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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夜雲談

  凡兵家之法,要在應變,

  好在知兵,舉動必先料敵。

  ——《百戰奇略·第十卷·變戰》

  月色彎彎,流雲淡薄。

  灌木嶙峋裝點的山谷內,到處都是火樹銀花的景象。

  明亮的火光把谷內照映的宛如白晝,往裡近些更是密布著明崗暗哨。

  穿著破爛染血布衣的蘇戩緊跟在郭太等人身後朝著府寨而去。

  沿途駐守的白波軍兒郎們瞧著這一幹將領,眼中都似蘊含著崇拜之色。

  府寨正堂。

  郭太大步流星地坐到了首位的銅紋案幾後面,示意眾將各自就坐。

  「韓暹。」郭太拿起案几上放著的茶壺,輕抿一口,仰頭道:「汝且來說說今日一役戰果當是如何?」

  下方一員身披雁翎布甲,黃巾黑面的粗獷將領登時站了起來。

  面向上首抱拳道:「今日一役,繳獲西涼賊軍戰馬五百餘匹,刀槍劍盾數千件,俘虜敵軍近千人。」

  話音剛落,底下眾將的臉上已是攀上一抹喜色,頓時議論紛紛。

  「好啊,此番某等大獲全勝,那幫子西涼莽夫,還不哭爹喊娘去。」

  「當真如此,胡才說的不差,今次一戰讓他們還如何小瞧某等。」

  「西涼鐵騎不過小道爾。」

  「……」

  郭太看著堂下一眾將領,眾說紛紜的發表自己的意見,卻是暗自搖頭。

  再看向下方最角落,正襟危坐著不動聲色的蘇戩,目露讚許之意。

  手指在桌案上自顧自重扣了幾下,思緒良久,旋即又道:

  「吾軍死傷何如?」

  韓暹面露難色抬頭打量了前者一眼,漲紅著臉皺眉低聲道:

  「某軍軍候級別將領死傷兩員,屯隊級別的更是死了十數名。」

  頓了頓又道:「普通將士死傷六千五之數,可謂死傷頗重。」

  胡才等人聞言神色快速變幻,不再低聲細語,臉上笑意也悄悄褪去。

  尤其是郭太,面沉如水。

  沉默了幾秒,急忙又問道:「那西涼軍傷亡又是如何啊?」

  韓暹此時已是全盤托出,沒有絲毫的掩瑕藏疾,他是一方渠帥不假。

  但也兼任白波軍內務總管,這些戰前戰後發糧餉,斂屍骨的事都是由他來負責的,是以也是十分清楚。

  「根據戰場上的西涼兵屍骨來看,敵軍死傷粗略估計有三、四千之數。」韓暹沉聲說道。

  郭太聽了也不好說什麼,這年頭自己手下的兵馬大都是流民百姓。

  戰鬥經驗不足,再加上裝備輒重問題,死了這麼多人也在意料之中。

  「嗯,傳令各部勤加練兵,其後日久,大戰小役恐怕不再少數。」

  韓暹應諾:「末將明白。」

  「大家幫忙思量一番。」郭太扶著案幾起身,緩步走到堂中,「現今西涼軍新敗,必然是士氣低落,吾部雖傷亡頗重,但甲士軍心尚穩,更是士氣空前高漲,爾等議,吾等當是如何啊?」

  「打,直接打過去,乘勝追擊,直搗黃龍,拿下臨汾城!」胡才拍案道。

  「西涼賊軍如今退守臨汾城內,而臨汾城牆雖說不似那般堅固,但某方攻城器械太少,倘若貿然進軍的話,對某部全然不利,唯恐損兵折將矣。」

  郭太聽著底下眾將各抒己見,卻也是緊蹙眉頭,一籌莫展的時候。

  蘇戩卻是左右瞧上一眼,驀然站起身子,目光炯炯看向前者,抱拳道:

  「郭帥,某部雖說此番傷亡頗重,但西涼賊軍卻也比之有餘,倘若不乘勢進軍,難免恐失良機。」

  郭太聞言面向蘇戩,正準備開口之際,一旁的楊豐卻是陰陽怪氣道:

  「蘇將軍真乃『豪傑』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蘇將軍這把火卻不是對內,是對外燒得亮堂喲。」

  郭太冷不丁地被楊豐打斷,當即變了臉,雙手負后,呵斥道:

  「汝給吾閉嘴!」

  楊豐心有不平,冷哼一聲。

  別過頭去不再言語。

  郭太示意蘇戩繼續講下去。

  蘇戩向楊豐瞧上一眼,心裡只覺這楊豐小人爾,難怪在後世記載里,此人反覆無常,投敵與先。

  早晚收拾了你,心裡這般想著,嘴上卻似抹了蜜,娓娓道:

  「楊將軍在軍中威望不俗,兄弟不過言及自己的見解,斷斷沒有冒犯各位哥哥的意思,還望兄長莫要在意。」

  「蘇兄弟。」旁側的胡才扯著大嗓門,虎聲道:「汝乃人中龍鳳,楊將軍亦是雄將虎師,二位且莫在此互相阿諛奉承了,單聽蘇兄弟繼續說。」

  蘇戩自顧自點點頭,看向上首大馬金刀坐著的郭太,朗聲道:

  「末將不才,願率百名甲士星夜侵襲,拿下臨汾城頭,遂之以火把為號,大開城頭,迎各位哥哥大軍進城,到時一舉攻之,定然是勝券在握。」

  「哦?蘇兄弟當真如此?」

  郭太聽到蘇戩這般慷慨激昂的言語,精神為之一震,拍手道。

  「末將願立軍令狀,倘若拿不下城頭,末將定然提頭來見!」

  「好好好,蘇兄弟果然是人中之龍,敢為人先,吾輩兒郎楷模矣!」

  「今夜便算了。」郭太走到蘇戩近前,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將士們也已疲乏,明日是夜,蘇兄弟再親率輕騎往之,吾等率領大軍潛藏在龍角林之內,到時候便靜候兄弟佳音了。」

  蘇戩應諾:「末將遵命。」

  「好。」郭太說完便轉過頭看向韓暹,點頭道:「韓暹,汝帶蘇兄弟趕往將士們的營帳,把他麾下的將士介紹於他認識,並吩咐下去,將士們厲兵秣馬,明日務必拿下臨汾城!」

  「末將遵命!」

  韓暹說完,看向還站在一旁翹首以待的蘇戩,對後者言語道:「蘇兄弟,隨某來吧,某帶爾去領兵。」

  蘇戩點頭,隨其出廳。

  隨之,眾將也做鳥獸散,楊豐卻是瞪著虎瞳盯著蘇戩的背影瞧去。

  胸中心懷叵測想道:哼,莽夫痴勇不自量力,且等汝提頭來見吧。

  與此同時。

  臨汾城府邸內。

  廳堂的青石地上散落著零零碎碎的破瓶爛罐,此時牛輔正是火冒三丈。

  「混賬!混賬!」大腹便便的牛輔身子顫抖不已,哐當甩掉案几上的竹簡,「胡軫這廝,亂吾軍心,身為一員將領竟死於無名小卒之手,害吾大軍潰敗,死得好,死的好啊!」

  堂下包括段煨、賈詡等一干文成武將盡皆是低著頭,沒有出聲。

  尤其是身為胡軫帳下的兩員軍候,臉色難看的好似能擰出水一般。

  低著頭眼裡更是閃過岔岔之色。

  適時,方等牛輔的怒火冰消氣化以後,手持羽扇的賈詡抬起頭來。

  緩緩上前一步。

  旋即道:「將軍,此戰當真是意料之中,卻也意料之外。」

  「此話怎講?」牛輔瞪眼道。

  「某唯獨沒想到白波賊中冒出這麼一員虎將,這是意料之外的,但某軍新敗,此卻是某意料之中的。」賈詡道。

  牛輔身為董卓的女婿,也算是董卓部核心中的人物之一。

  行事自是氣焰囂張,自己不添幾分本事,使喚起別人來卻是有一番心得。

  「哦,文和有話直說便是。」

  賈詡奸笑一聲,先是打了個啞謎,買了個關子,旋即緩緩出聲道:

  「將軍心思縝密,想必早已經對戰局情況了如指掌,既然將軍不願言明,那賈某這便開口直說了。」

  牛輔哪兒是心思縝密。

  賈詡也不愧是號稱為三國第一毒士,這夸人的本事亦是登峰造極。

  牛輔坐回案幾後面,前一刻還惱羞成怒,下一秒便狀若穩牛了。

  「文和但講無妨。」

  賈詡輕笑兩聲,輕托羽扇挽起袖袍,捻了捻兩撮八字鬍,開口道:

  「其一相國派將軍剿賊,某西涼虎賁從西邊趕到這中原之地未做休整,又來到這近并州之地,將士們水土不服,戰鬥力定然大減,不復往日驍勇。」

  緩了一口氣接著道:「白波賊人連下兩郡,兵鋒正盛,此乃其二,這其三嘛,加上白波賊人對此地地形情況尚是了解,此乃其三,兵書雲,行軍打仗有四道,曰陣,曰勢,曰變,曰權。」

  賈詡一氣呵成說到這裡,卻是深吸一口氣,自顧自點頭思索起來。

  「文和快快道來,此又何如?」牛輔見賈詡又買起關子,趕忙催促道。

  賈詡臉上微顯沉色,猶豫片刻,旋即道:「將軍既已失去其三,所以這首戰新敗也在某意料之中。」

  牛輔也是神經大條,賈詡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

  原以為以牛輔的脾性會大動肝火,說他既料敵於先卻不予稟報。

  但看來是賈詡想多了。

  牛輔此人。

  既不懂為將之道,也不會審時度勢,察事識人之機,實乃庸將。

  「文和可有良策?」

  「將軍算是問對人了,某料定白波賊人旗開得勝肯定想乘勝追擊,如某所料不差,則這幾日內,恐怕賊人會夜襲北門,只要將軍遣一員虎將把守城門,如遇侵擾,假意誘敵深入,隨之方可全殲賊人,此一計重在將領身上,萬萬不容有失,此請君入甕,方可大勝。」

  「文和此計甚妙。」牛輔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偏過頭吩咐道:「軍候都凡兒,馬工雲上前聽令!」

  原是胡軫賬下的兩員軍候抱拳站了出來,恍惚間抱拳見禮。

  「吾命爾等把守北城門,務必嚴查死守,如遇敵則誘敵深入,吾會讓段煨校尉做好準備接應爾等,適時,其務必戮而全殲賊人。」

  也許是牛輔覺得胡軫身死,為了安撫其原部將,這才委以重任。

  都凡兒、馬工雲二人連連對視一眼,當即高聲回道:

  「末將遵命!」

  「好,都各自散去吧,本將乏了,且下去做好準備。」

  眾將應諾:「喏!」

  隨即都出了廳堂。

  賈詡面露疑惑,只覺得哪兒不對勁,但一時也想不出哪兒不對勁。

  深吸一口氣,全當自己是精神過度緊張了,搖搖頭也出了門。

  此夜倒是未再生任何事端,除了臨汾城外的汾水波濤滾滾聲。

  便只剩下夜空中鳥雀鳴叫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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