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右相麵前邁左腳
第二日,一首洛京詞(涼州詞,王翰,下文統稱涼州詞)如破土春筍,一發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傳遍未京,與之一同瘋傳的還有靜夜思,知道這首詩的人如鳳毛麟角,不用想就知是皇後的手筆。
未國剛贏一場大勝仗,舉國歡慶之時,又出了一位能寫千古名句的詩才,怎麽叫人不欣喜?二十年前那場災難,讓未國的文壇元氣大傷,戰爭毀滅的不僅僅是生命,城池,還有底蘊。數百年珍藏典籍被付之一炬,這是所有未國文人心中的痛,薑青兩首詩,不可謂不及時,久旱逢甘雨,在未國的文人看來,這是文化的複蘇,這種說法愈演愈烈,甚至漸漸蓋過這場勝利的風頭。
而此時,未國文人眼中的這位文化崛起表率,正在一個不知名的酒樓包廂裏,一隻腳搭在長條板凳上,和一個笑容“誠懇”的胖子大口喝著酒。
薑青端著酒杯,奇怪的問道:“胖子,你今天的倒酒速度好像有點快。”
胖子嘿嘿一笑,悄悄又給他滿上一杯,“大人,一點都不快,我瞧大人還清醒著,等什麽時候大人雙腳都離了地,那就行了,大人再來一首詩,定博來酒中詩仙之名。”
說罷,胖子拍拍手,門外進來一個小二,小二手捧托盤,托盤之上,赫然是文房四寶。
胖子挺著肚子,拍了拍胸脯,“大人想作詩,盡管作,胖子一定給大人好好記下。”
薑青直勾勾的看著胖子,他想潑胖子一臉酒,“你真以為我是李白?”
胖子撓撓頭,不解的問道:“李白是誰?”
薑青歎了口氣,“你知道為何我的詩名傳的如此之快?”
胖子豪飲一杯酒,氣勢磅礴的念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如此豪氣幹雲的千古名句,大人詩名怎麽能傳不快?‘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又道出多少遊子思鄉之情,大人真乃神人也。”
薑青凝視酒杯,“將欲廢之,必故興之。”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萬籟無聲。
薑青笑了笑,這才幾天時間,他憑借著兩首詩,名氣大的甚至超過了這場勝戰,且不說詩是抄來的,涼州詞這首詩,算是借了未梁戰役的一把火,才會引起這麽大的波動。前方將士在戰場浴血奮殺,你在窩裏寫兩句詩,居然搶了首功,自己燒起來了,轉頭給對方撒了泡尿,這事誰能忍得了?。
薑青冷笑道:“你覺得未國文壇,現在誰最能說的上話?”
胖子想了想,神色變得緊張起來,小聲的問道:“大人的意思是,右相在背後推波助瀾?可是為什麽?”
胖子有點想不明白,照理說,右相是文王派係,怎麽會為薑青造勢,難不成他腦子被門夾了。
薑青自嘲道:“這位素未謀麵的右相聰明著呢,一是他想借機惡心朝中武將集團,最重要的是他看不起我,覺得我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詩!”
薑青也能明白,右相為何會這樣想,涼州詞或許還能勉強解釋的通,可是靜夜思,他一個宮殿都沒出過幾回的小屁孩,如何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胖子順著他的話仔細想了想了,突然覺得脊柱發涼,額頭冷汗涔涔,都顧不得擦,“大人,現在怎麽辦?”
薑青放下腳,站起身來,眼中燃起熊熊戰火,老東西看不起我可以,可我大中華五千年的傳承,不是你能藐視的!
薑青一拂袖,喊道:“胖子,拿紙筆來!”
“哈哈哈”坤寧宮裏,皇後笑的毫無儀態,就差捂著肚子了,一旁的女官,也不明白為啥,就想跟著一起笑,一邊笑一邊還提醒著皇後要注意形象。
皇後抹了抹眼睛,攤開手中的帛紙,對著女官勾了勾手指,說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不用去做了。”
女官臉上疑惑,在右相的算計下,現在八殿下的名聲傳播速度疾如雷電,皇後為這事想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出什麽好法子,隻是讓她去控製控製坊間傳聞,不曾想小小的一張紙,如何改變了皇後想法的。
皇後看出女官的疑慮,笑著說道:“我那兒子長大了,他的事已經不必我來操心了,你來看看他剛寫的一首詩,陳光嵩要是看見了,保證能氣吐血。”
女官踏前一步,伸長了脖子,早就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機關算盡太聰明,莫算了卿卿性命。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紅樓夢,聰明累,描述二奶奶的詩。原詩:反算了卿卿性命)
噗嗤,女官一時間也沒憋住,笑道:“殿下的用詞,太…”女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能形容的詞來,隻能在心裏暗歎,殿下以前真人不露相,原來是詩仙下凡。
皇後指著卿卿兩字,嘖嘖道:“卿卿佳人!不知道我在這小子眼裏是不是佳人。”
一旁的女官輕聲笑了笑,這個話題她可不敢亂接,接的好不會有獎賞,接的不好腦子要搬家。
翌日一首聰明累也傳遍大街小巷,尋常人也讀不太懂,隻是聽了這首詩是八殿下作出來的,便拍手叫好。泱泱大國,總有聰明人,這不聽說翰林院有為姓甄的孔目大人,一語就道出了詩中含義,八殿下乃人中君子,詩界天仙,即便遭某位小女子的算計,也一點不介意,反倒寫一首妙詩勸誡別人,此乃聖人之舉,我輩楷模。
每當別人問起這位小女子是誰,甄孔目總是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此等小女子,怎配提起姓名,諸兄休得再問!
眾人轉念一想,紛紛連道,是極,是極。
沒過幾日突然從翰林院傳出,甄孔目被革職的消息,據說是因為甄孔目在工作期間打瞌睡,呼嚕聲都震耳欲聾,恰巧碰上右相來視察。
卻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聽說甄孔目在右相的眼皮底子下,左腳先邁進班房,而被革職,後者隻是小道消息,不可信。
至於八皇子薑青,這幾日在鬱金宮裏被趙貴妃寵上了天,宮女們看著趙貴妃,隻覺得她右手拎著文曲星,左手捧著八殿下,走起路來有點左傾。
不到一旬時間,未梁聯手合擊匈奴的消息已經傳遍中原諸國,諸國也都一一回應,無非也就是些誇獎的詞,深明大義啊,顧全大局之類,反正好話不要錢。
唯有臨國趙國,說為了表示對未國的敬意,特向未國獻上趙國國寶,徐白石老先生的臨終之作,《天下》,徐白石老先生,七國丹青第一人,此畫是他曆經十年,遊遍七國,嘔心瀝血完成的終章之畫,畫畢,人也去了。
趙國的使團已經在路上了,想必幾日之內就能抵達未京,皇後娘娘讓薑青好好準備準備,並不是讓他這個未國第一詩人迎接使團,而是讓錦衣衛千戶,帶領著錦衣衛們把街道掃掃幹淨。
流雲殿內,薑青正兩隻腳搭在桌上,嘴裏還吃著明月剛剝的葡萄。
“咳咳”皇後輕咳一聲。
嚇的他差點從椅子上滾了下來,連帶著葡萄籽一同咽了下去,他錘了錘胸口,笑著說道:“顰姐,您坐,我流雲殿的下人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顰姐來了都不通報一聲。”
皇後輕笑,“是我讓她們別聲張,若是她們規矩了,我又怎能瞧見你不規矩的樣子。”
薑青尷尬的摸摸鼻子。
“行了,別在我這裝無辜。”皇後揮揮手,示意女官帶著宮女一起撤下去,待人撤幹淨了之後,皇後說道,“趙國使團的人已經到了未京,三日後,朝堂會舉辦迎接他們的宴會,使團住在鴻臚寺中。”
不等皇後說完,薑青小聲的打斷問,“顰姐,這次使團跟我沒什麽關係吧,我不是主要負責清理街道?”
皇後芊芊細手捏過一隻葡萄,不急不緩的剝開,皮扔在了地上,然後將肉遞給薑青,說道:“保護使團的是銀甲衛,本宮幫你把皮剝好,至於你們錦衣衛是想吃葡萄肉,還是想掃地上的皮,看你了。”
薑青露出笑容,迅速的將皇後手中的葡萄拿了過來,一口塞進嘴裏,樂嗬嗬道:“吃肉,吃肉。”
皇後輕點了點他的額頭,隨即起身離開,沒走出幾步,她背對薑青囑咐道:“吃肉的時候別忘了吐核。”
話還沒說完,隻聽薑青一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