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面紅耳赤
割城救人,在重山這裡,是行不通的,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對策。趙國國勢雖不強,但好歹也是東秦的一名馬前卒,要與他硬碰,不見得能討什麼好,趙王定是料定重山不會與之開戰,才敢明目張胆提出如此要求。想到此,我不禁要笑這個趙王了,他哪裡來的信心重山會因清愁放棄大好的江山呢?連我也不能有這個信心,所以才痛哭流涕急著要他一個承諾。
而今,我明明白白拿到了答案,便不再抱什麼幻想了。
可是我的清愁,難道就這樣由著她自生自滅嗎,總得有人救不是?
我想起了豫州將軍府。易叔叔曾說,若我有難處,儘管去找他。自從長亭一別,我們同豫州並沒有多大來往,只是按照各自的約定,打理各自的戰場。如今,重山取下了潁汌,魏軍也已逼近青水,青水一過,便是暉幽。其實反秦大業,真正如日中天的其實是魏室之軍,義軍與之相比,猶如胳膊與大腿。我自知這一求,定是與人為難,可我救人心切,便顧不了這許多了,也不管別人如何看我捨近求遠。
至於重山,你便守著這潁汌吧,也不要管我去了哪裡。若我有命回來,我自會與你解說,若我無命回來,便也了了你的左右為難。
於是我留書一封,「我深知你的難處,所以不敢強求。我非負氣而走,你自不必介懷。若一月之內,我不能回來,你便殺了張文書給我祭酒吧,夫妻一場,相信你還是能答應我的。」
接著挑了一匹好馬,星夜離開了潁汌。
豫州和潁汌並不算很遠,好馬千里,加上我日夜兼程,幾日之內便也到了,中間也未有任何波折。
我第一次到豫州,想不到城內竟是如此一派安樂祥和,這些年我東奔西走的,見慣的是斷壁殘垣與生靈塗炭,眼前這般熱鬧繁榮之像不禁讓我紅了眼眶。
「將軍府」三個大字赫赫威武,門口排了兩列衛兵,個個執槍挺立。
我下了馬,忙奉上帖子,道,「求見易老將軍,望通稟!」
他們便道,「你來晚了,將軍昨日剛領兵出征,現在已經過河了。」
什麼?我心驟涼,一時不知所措。
「若不是要緊事,我可領你去見慕椋先生,將軍不在,府上事務都是先生暫理,你若有什麼請求,見他也是一樣。」他們又道。
我忙點頭,「便勞煩大人了!」
「你在旁稍後。」
「是。」
過了沒有多久,我便看見慕椋快步出了門來。
我一抬頭便與他四目相對,只見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定了一定,才又大步朝我奔過來。
不知為何,我見到他的瞬間,眼淚便簌簌撲落下來,這般親切的感覺,雖然過了兩年,卻是一點未變,「先生救命!」我跪下去,撲倒在他手上。
他忙將我扶起來,「來,進府慢慢說!」
坐了下來,他給我端了杯熱茶,我一聞便知是我最愛的雨花茶,隨口一提,「先生也愛喝雨花茶?」
他笑了笑,「它茶色清綠,香氣清幽,品之如臨山澗溪旁,肺腑之間清雅如新,如何叫人不愛呢?」
我便點頭,卻忽然想到良生從不愛喝茶。
歇了片刻,我便直說了來意,嘆道,「易叔叔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可沒想到晚了一步,現在又要怎麼辦才好呢?」
慕椋靜靜聽我說完,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絲帛來,上面一片斑駁的暗紅,他道,「你看,這是什麼?」
我小心接過,這紅色原來是用血寫的字,雖然斷斷續續,但也認得全,念來卻是,「椋哥哥,潁汌失守了,求你儘速派兵支援!」
我吃了一驚,「這難道,是清愁寫的?」
慕椋點頭道,「潁汌失守已是大半個月之前了,如果不是今天突然發現這封信,我竟不知潁汌出了如此大的變故。我一早便叫人去打聽消息,沒想到潁汌倒無事,二小姐卻落難了。」
「清愁與先生,常有往來么?在這樣生死關頭,她竟能有如此應變,向你發書求救。」清愁此舉,的確是我始料未及的。
慕椋道,「之前倒是未曾有聯繫,只不過最近兩月,她似乎有些不快,來信儘是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她向來古怪多愁,大概是看我煩了,無人解悶,便來叨擾先生你了。」說著我的眼圈一酸,想著要是她在的日子,我能多耐心一些就好了,為了樂揚,也不知吵了多少回,可天地呀,她總是為我著想的,我怎麼總是把她當成孩子,隨便就把她打發了。
「她可和你還說過別的什麼沒有?」我抹了抹淚道。
「沒有了,你放心。」慕椋輕聲道,隱隱有些嘆息。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失神道。
清愁的性子我還能不知嗎,她偏偏揀這個時候找慕椋,不單是訴苦吧。我們既是姐妹,有些東西,就不明說,彼此心裡都是清楚的,她早知我心裡,仍有一個念想。大約清愁問他「為何世間男子總是三妻四妾,卻叫那些結髮之妻情何以堪?」就讓他窺見了端倪了。我的處境,已成事實,便瞞不了人。他怕我難堪,所以叫我放心,而我在他面前,最無法遮掩,只好裝傻充楞。
「清華姑娘,」他在旁輕聲喊了一聲。
我便道,「先生看得起我,叫我清華便好。」
他亦道,「你不叫我客氣,自己卻是一口一個先生,如何說?」他便笑道,「我雖年長几歲,你便直呼我姓名也無不可。」
我正要答應,只聽門外傳來一聲嚷嚷,「什麼貴客,我還見不得了?」
一聽聲音,便知是錦書。
許久不見,她竟大變了,個子長了許多,臉也瘦長了些,頭髮高高束起,舉手投足間比起兩年前,可以說是英氣十足了,再不是那婉約的羞怯模樣,一挑眉一瞪眼,活脫脫一副少女將軍的氣派。
「錦書,你可還記得這位姐姐?」慕椋喚她到身邊。
她盯了我一陣,而後道,「什麼比我大的都叫姐姐,我哪能都記得清楚。」
喲,這丫頭的嘴,也愈發刁鑽了。
說罷她又瞧了我兩眼,道,「你是,喬家姐姐?」
我便道,「多久未見,錦書妹妹可好?」
她便道,「潁汌之危已解,不知喬姐姐來豫州有何貴幹,偏不巧了,我父親剛出征去,你怕是白來一趟了。」
慕椋不悅道,「錦書,你要是來來尋不開心,便退下吧。方才那件事,我還要找你算呢!」
「椋哥哥,你太偏心了!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不懂我為何要藏那信!」錦書立馬氣鼓鼓道。
慕椋道,「今日有客來訪,我不同你爭辯。你不要在此胡鬧叫人笑話!快下去!」
「我也是易家的人,我偏要留在這裡,會客!」
我未能插上一句話,他們便火槍似地爭起來了。她口中的信,是否就是清愁的求救信?看得出來,兩人都是真動氣了。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這導火索是我呢,還是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