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往事
寂靜的靜室之中,丘處機神色慘淡,當初釀成的苦果終於等得發酵之時。
只要想一想楊鐵心、包惜弱、完顏洪烈、楊康相遇時的景象,丘處機就不寒而慄。
他這一輩子本該有無數次彌補錯誤的機會,卻總是錯過,到如今,早已是糾纏不清。
尋找到包惜弱的時候,他若能將包惜弱母子帶走,自然不會有如今的事情發生。
收楊康為徒的時候,若能將楊康帶走,從小便告知他真相,悉心教育,大概也不會有如今的事情。
及至後來,完顏洪烈即將被殺之際,他若是能硬下心腸不理會楊康的哀求,大概也不會有著這樣的事情。
現在呢?完顏洪烈、包惜弱與楊康在終南山過著隱居的生活,每日自得其樂。丘處機也是看清了楊康的為人,雖有瑕疵,但為人至孝,就算知道完顏洪烈不是自己親生父親,也要報養育之恩,雖然貪戀榮華富貴,但也可盡數拋之過上清苦的生活,這一切的一切,丘處機歷歷在目,心中早已經對楊康萬分的滿意。
可是,楊鐵心歸來了?
若是楊鐵心知道了這一切?
丘處機閉上眼睛,不願去想這一切,不敢去想這一切。
遠方略顯雜亂的腳步聲傳入丘處機耳中,丘處機睜開雙眼,掙扎著站了起來,不管怎樣,楊鐵心都值得他去迎接一番。
腳步聲漸漸近了,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在前頭帶路的小道士,後面跟著的是兩男一女,年輕的那個濃眉大眼憨厚小伙大概就是郭靖,丘處機不自覺的多看了兩眼,只覺得郭靖長的與記憶中的郭嘯天異常相似,待看向那個明顯蒼老許多的大漢之後,內心不由嘆息一聲。
丘處機只是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楊鐵心,相比於記憶之中,如今的楊鐵心蒼老了許多,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迹。
「鐵心兄,好久不見了!」丘處機聲音中滿是複雜的感情。
楊鐵心頓住,相比於記憶之中的丘處機,如今的丘處機不再那麼鋒芒畢露,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柔和安詳的氣息,若非他的面貌未曾有過多少改變,恐怕他未必還能認得出來。
「丘真人,當初一別,十數年了!」楊鐵心的眼眶中微微濕潤。
「是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想不到想不到,為何鐵心兄不早來找我?」
「唉,一言難盡!」楊鐵心嘆息一聲,似有千言萬語無法說出口。
丘處機也是感懷,這時才注意到他們仍然站在門口,頓時說道:「請進吧!」又對著小道士說道:「你自去吧,告訴觀主,我來了客人,下午的祈福就不做了,還請觀主見諒!」
小道士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丘處機跟著楊鐵心三人進入靜室,順手帶上了門。
靜室之中除了幾個蒲團,別無他物,丘處機只得歉然道:「稍稍簡陋了些!」
丘處機坐於上首處,左右分別做著郭靖、楊鐵心,至於穆念慈,則坐在楊鐵心身側,稍稍靠後些。
待得坐定,不待楊鐵心說話,丘處機便取出小道士送來的書信和匕首,向著郭靖說道:「你是郭靖吧?師傅是江南七俠?」
「是的,前輩,晚輩師傅讓晚輩將書信交給前輩。」
丘處機只是笑笑,轉頭便對楊鐵心說道:「像,真像!」
「是像!」楊鐵心亦道,「丘真人,你可與他說說我們兩家的淵源。」
「哦,他還不知道嗎?」丘處機好奇問道,兩人明明是一起過來,怎的郭靖竟然不知道眼前楊鐵心與自己的淵源。
待到楊鐵心細心解說,丘處機才明白兩人不過是恰巧偶遇罷了,內心不由的又是一番感嘆:「天意啊,天意啊!」
兩人單獨前來都是好辦,但兩人同時到來,有些事情就再也瞞不過去了,只能公之於眾。
丘處機含笑指著楊鐵心對郭靖說道:「這位是你父親的八拜之交,你的叔叔!」不待郭靖說話,丘處機已經繼續說道:「當年,我正是年輕氣盛,追殺一個大大的奸臣,路過牛家村」
丘處機慢慢講述著,從自己與郭嘯天、楊鐵心初識講起,講到三人攜手殺金兵之事,講到郭嘯天與楊鐵心為未出生的孩子起名,講到二人對孩子的約定,「若是兩男,便讓他們結為兄弟,若是兩女,便結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匕首便是信物。」講到這裡,楊鐵心悄悄的看了一眼穆念慈,卻看她仍沉浸在丘處機所講的故事之中。
「丘道長,那後來呢?」郭靖好奇問道,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故事,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把自小帶在身上的匕首是何等來歷。
「後來,死去的金兵,終是殘留下了一點線索,引來了官兵,可恨當時,我卻不在!」丘處機說道此處,頓時恨聲說道,似是又重回了那個鋒芒畢露的道人。
「再後來,」丘處機頓了一頓,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楊鐵心,說道:「再後來,牛家村就被官兵給毀了。當我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只得到了一點線索,知道郭夫人的消息。」
「我娘?」郭靖驚訝道。
丘處機點點頭,繼續往下說去,這一段,正是丘處機醉仙樓頭斗酒,獨闖法華寺為弱智女子斗江南七怪的故事,這一段往事,楊鐵心也是從未得知,一時眾人盡皆聽的仔細。
「後來,那雲棲寺的方丈得知自己被騙,累的自己、丘處機、江南七怪盡皆身受重傷,任人魚肉,一頭撞在大殿柱上,腦漿迸裂,立時斃命。」
「這焦木大師也是真性情!」楊鐵心感慨道。
「我娘呢?」郭靖的關注點卻一直在其母李萍身上,此時聽得眾人盡皆無力出手救助其母,頓時焦急起來。
「我等慚愧,郭夫人又是落到了賊人手中!」丘處機一臉唏噓,接著道:「後來,我便與江南七俠打了個賭。」
丘處機看了一眼郭靖,繼續說道:「李氏眾人盡皆見過,包氏卻只有我一人見過,是以我們相約,由七俠去救李氏,我去救包氏,救了她們之後,好好安頓,待她們產下孩子,然後我教姓楊的孩子,七俠教姓郭的孩子,過得一十八年,孩子們都十八歲了,咱們再在嘉興府醉仙樓頭相會,大邀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歡宴一場。酒酣耳熱之餘,讓兩個孩子比試武藝,瞧是貧道的徒弟高明呢,還是七俠的徒弟了得」,丘處機看向郭靖,對他說道:「後來,七俠找到了你娘,收了你做徒弟」
郭靖此時方知自己母親和師傅的故事,一腔心思盡在其中。
楊鐵心確是早已經按捺不住,忙問道:「丘真人,你去尋找惜弱,可」
丘處機望著滿臉希翼的楊鐵心,只感到滿心的苦澀,對於他的問題,丘處機真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