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很快又是夏至了。程景恍惚著總覺得又有什麽分別要來臨。天氣越來越燥熱，教室外麵的蟬鳴整天聒噪不絕。


  幾天前見到依依，她好像一直很不高興的樣子，落洛之前二模出來的成績不錯，能勉勉強強和許晨同一個城市上學。


  這些關於未來的夢想因為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的存在而變得落地生根，那麽清晰而又可見，似乎每一個腳印都可以踏出異常響亮的聲音來，然後留下很多很多的足跡，在未來的某一個路口回首時會粲然一笑。


  想想都美好。


  沈存清和方念離坐在一塊兒之後經常被念離毛毛躁躁的性格惹得直翻白眼。忽然想起不久前坐在自己旁邊隻是一味看著窗外樹影發呆的程景就有些莫名的想念。她好像不坐在自己身邊也跟同桌聊得很開心，還是照常去小店買話梅幹吃，還是喜歡一個人埋頭寫一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過去了的一次月考總算排回來的名次和成績讓程景開心了好一陣子。她記得初三中考之前有一次考爆了的經曆，一個人在廁所間哭到放學，結果被清潔工一不小心鎖在廁所裏麵一個人蹲到天亮。


  滿地都是潮濕和白瓷磚在月光下反射的滲人的亮光。


  程景就那麽靠在廁所的隔板上看著一隻蚊子在眼前飛來飛去飛出窗口，她那時候覺得當隻蚊子也沒什麽不好。


  至少不會被鎖在廁所裏。


  也不會因為成績倒退然後哭得像個傻子。世間萬物渺小，也能撲棱著一雙不是很大很美麗很耀眼的翅膀飛去自己喜歡的地方。


  廁所裏全是一股子的尿騷味，那次穿過的衣服被程景扔進垃圾桶看都不去看一眼。隔板的冰冷弄得全身都是毛裏毛躁的雞皮疙瘩，一抹去就弄下一手的皮屑。


  一大早有清潔阿姨來開廁所門才把坐在地板上睡得七歪八倒的她送去教務處，被罵了一頓還是得拉著千斤重的眼皮寫檢討書全校批評保證不會再犯錯誤。


  可是誰他媽的會蠢到把自己鎖廁所裏?!

  程景看見依依把很長了的一頭烏黑秀發剪成了齊耳根的長度，雖然像個假小子但還是很漂亮。


  像她第一眼看見依依是想的，就像一個舞台中央閃閃發亮的主舞，其他的伴舞全部都黯然失色，自己一枝獨秀地在隨著音樂美輪美奐。


  但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


  程景看見依依的時候那種要永遠分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覺得自己什麽時候能改改著矯情的毛病，畢業了又不是永遠見不著了。


  傻不傻。


  這幾天學校裏一直在趁著高三還沒有進最緊張的時刻給小花園和水泥路邊的花壇換了一批濃綠的香樟，之前的梧桐全部被砍掉，偶爾留下的幾株年歲較大的被移到了食堂旁邊的一個角落裏，自己站在那裏經曆春夏秋冬。


  其中有一顆曾經就在自己的窗前。


  程景每每習慣性地去看沈存清順便看看那株梧桐的時候才記起那窗前已經是一顆筆直纖細，一點都沒有衰老跡象的香樟。青嫩的葉子每天都有工人修建，邊緣沒有任何泛黃褪色的征兆，光滑的上表麵反射著每天不會疲憊永遠刺眼紮人的太陽光再投進教室的幕布上，常常讓投影儀反光看不清上麵的字跡。


  曾經說這樣的校園總是讓人很傷感。


  可是換成了四季常青的樟樹冬青反而更沒來由地想哭。


  哪本書上說，女人的第六感永遠是最準的。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征兆。


  那個夏日的午後跟往常比起來沒有什麽不一樣，甚至更加平常。陽光的弧度都一成不變，窗外的香樟還是一點生命感都沒有。


  直到。


  “程景!”


  午後校園裏忽的伴隨著一聲寂靜而沉悶的物體墜地聲響，騰空起一片喧囂而廣大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