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審問這種事老子不專業啊
六道溝村確如陳天順所說,四十來戶人家不到二百人,現如今壯勞力都被征了民夫,村裡除了陳天順躲過一劫再有就是村長的孫子關雲生一個成年男丁。也就是這倆人湊一起出的主意帶了村裡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十來個還能「撐場面的」男人去六道溝哪裡埋伏過往商隊——可惜第一筆買賣就讓人狠狠的教育了一頓。
陳天順能躲過一劫是因為他正好不在村裡,而關雲生則是因為他有秀才告身,去年剛得的。這位才十七歲的秀才是六道溝村一隻手數的過來的識字的人里唯一正兒八經念過書的,據說還得過縣裡教諭老爺的誇獎和指點,不然這樣一個窮小子怎麼會十六歲就考中秀才?
六道溝村的村長關長壽本來還指望著孫子能繼續科舉高中進而光耀門楣,怎奈在全村都面臨可能餓死的情況下孫子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去當個「劫富濟貧」的好漢,雖然他連只雞都沒殺過。
沒殺過雞的關雲生論輩分還是陳天順不知道拐了幾個彎的舅舅,但自從陳天順跟著他爹回了這個沒多少人的老家,在幾次孩子們之間的小較量之後,關雲生開始習慣叫自己這位不知道怪了幾個彎還比自己大兩歲的外甥為順子哥。畢竟不管你書讀的有多少,挨揍總是會疼的。但讀書總是有好處的,好處就是只要你沒讀成一個書獃子,那總會顯得比一般人聰明許多,尤其是在六道溝村。
就像攔路搶劫的主意其實就是關雲生出的,陳天順當時只是聽了這個主意后看了看身邊幾個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十二三歲孩子后拿出家裡最後的糧食擺了一桌「聚義酒」。當然說是聚義酒其實是沒有酒的,陳天順和關雲生把村裡十歲以上的孩子和幾個五十來歲的老漢叫到一起說咱們這樣下去遲早餓死,不想餓死就跟我倆出去「劫富濟貧」吧。於是湊齊了十幾個老少爺們的眾人在名為六道溝的那條溝附近蹲了三天,終於等來了他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劫富濟貧」。
如果單從結果上說,他們成功了——陶桃和劉夫人願意幫助他們渡過眼前即將餓死的難關。可是過程上要是說出去恐怕真正的綠林好漢們只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陳天順在車隊還有三四里地就到村子的時候就被陶桃指派著給錢老八等幾個射術還算不錯的錦衣力士帶路去周邊可能有野味兒的林子里打獵去了,關雲生則負責將車隊帶回村子——畢竟這倆人是參與劫道的「眾好漢」里唯二能把話說明白的人了。
車隊到達六道溝村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對於六道溝村來說。村裡的老弱婦孺在老村長關長壽的帶領下目瞪口呆的看著四輛馬車和十來個騎士跟著關雲生等人金樂村,都心說這頭回出去劫道也太成功了,不但得了錢財馬匹,居然還劫回來這麼多壯勞力?莫非真是蒼天有眼不想讓咱們村的人都餓死?
蒼天有沒有眼先放一邊,六道溝村的村民似乎確實餓不死了。關雲生把陳天順交代給自己的話都告訴自己爺爺和鄉親們之後,老村長關長壽帶頭給下了馬車的陶桃和劉夫人磕了三個響頭。老淚縱橫的老村長除了感謝二位夫人的大恩大德之外還不停念叨著關聖爺爺顯靈,觀音菩薩保佑。
「村子里的情況我大概看了一下,陳天順說的不假。大部分人家都斷了糧了,據說三天前他們出去準備劫道的時候連村裡唯一一條狗都殺了吃了。」眾人在村裡唯一有瓦片的建築關帝廟安頓下來后六子帶了兩個人出去轉悠了一圈,回來后將情況說給了陶桃聽。
六道溝村不負窮鄉僻壤之稱,全村除了村東頭這座關帝廟沒有一個房子是有磚有瓦的,就連村長家都是土坯茅草房。整個村子一眼就能望到頭,眼下天都擦黑了,全村就沒有幾個煙囪是冒煙的。
「錢老八他們回來了么?」陶桃聽了六子的回報后比較關心的是這個,自己這幫人帶的乾糧可不夠全村人吃一頓的。
「剛才回來了一個人報信,他們已經往回走了,估摸著再有一會兒就該全回來了。夫人,您還有什麼打算么?」六子恭敬的請示道。
「我說六哥,你能不能別這樣。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突然這樣,你不覺得彆扭,我可彆扭的很吶。」陶桃沒說自己什麼打算,反倒對六子的態度抱怨起來。她覺得好像六子跟自己生分了,原來那個大哥哥一樣的六哥突然變得好像自己的下屬一般這讓陶桃很不舒服。
六子被陶桃說的一愣,撓了撓頭,憨乎乎的笑了起來:「嘿嘿,以前在你爹手底下當兵的時候叫你小姐。如今你跟大人成了親自然是得叫你夫人啊。」
「我說的不是你怎麼稱呼我,六哥。我爹死了以後身邊就你和逍遙哥哥一直照顧著我。我一直把你當哥哥,我也知道你心裡當我是妹妹一樣的。怎麼我跟逍遙哥哥成了親你就不把我當妹妹了?你就不能像原來一樣好好跟我說話么?非得分個什麼上下尊卑?」陶桃的抱怨很直白,一點都不繞圈子,因為她了解六子,跟六子繞圈子的話就等於是自討苦吃,眼前這個九尺巨漢從來都是一根筋的。
六子撓頭的手似乎停下來了,自從在太原再見到陶桃他就感覺得出這已經不是那個失去父親后孤獨無助的小女孩兒了。密偵司的訓練和工作讓她變得沉著冷靜,甚至有時候還有些狂野。她行事作風越來越像他的老大任逍遙,難道這也是傳說中夫妻相的一種?今天陶桃對他說的話讓六子很尷尬,是啊,從再見面起自己就不太清楚該如何面對這個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妹妹一樣的人了。但她似乎仍然願意把自己當做一個哥哥對待,這讓六子打心底里開心。六子是個孤兒,他是被一個老兵撿到才活了下來,從記事起就是在兵營長大的。兵營里的那群丘八除了教會了他拚命以外就只教會了他一個義字。如今陶桃話中明擺著告訴六子他是多了一個妹妹而不是主母,一點都沒錯,從老陶千戶走後他一直像照顧親人一樣照顧著陶桃,她就是他的妹妹。
六子終於不再撓頭了,憨厚的笑容也自然了起來:「那個,妹子。你如今是夫人了,底下那群丘八不知道你跟大人之間的事情,人前我還是得叫你夫人。我要是不帶個好頭回頭他們肯定都不服你了。」
陶桃聽了六子明顯還是借口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嘻嘻,說的好像他們現在就服我一樣。那這樣吧,六哥。沒外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妹妹或者小桃,等咱們從南京回來,我跟逍遙哥哥說一聲,咱們正式義結金蘭。這樣你就不用為難到底叫我啥了。行不行?」
六子聽了哈哈大笑:「哈哈,你說行就行。」話說到這,關帝廟外傳來一片馬蹄聲,又聽見門外有人喊著老八回來了。。六子藉機說道:「那啥,我去看看錢老八他們帶回來點啥,你也歇一會兒,待會兒吃飯叫你。」
陶桃笑著應了,將六子送出門外。
出了門的六子嘴角還掛著笑意,只是眼眶有些微紅。六子抬手揉了揉眼睛,裝作是被風迷了眼,一邊走一邊吼道:「錢老八,你小子過來,讓老子看看你帶回來點啥好東西。」
錢老八離老遠就聽見六子的吼叫,那邊放下東西就一溜小跑的來到六子跟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六哥,嘿嘿,你還別說。我這回出去還真帶回來點有意思的東西。不過是個壞東西。哎喲,六哥,您這眼睛怎麼紅了?」
六子見他跟自己賣關子,又打聽自己眼睛的事兒,抬腿就是一腳掃過去,那錢老八半躲半挨的受了,嘴上卻叫著:「別,別,別,六哥。好好說著話您怎麼還上腳啊。」
六子沒好氣的說道:「少跟老子廢話,老子剛才讓風迷了下眼。說說你帶回來什麼了?」
錢老八一臉得色的湊上前:「六哥,我跟你說啊,我們幾個出去趁天沒黑的時候野雞野兔子打了十來只。這都不算什麼,回來的時候你猜怎麼著?」
「少廢話,直接說」六子又給了錢老八後腦勺上一巴掌。
「哎呀,六哥,好好說話你別老動手動腳啊。那什麼,我么回來的時候離老遠就瞅見有幾個傢伙在村口偷偷摸摸的不像好人。那個叫順子的一眼就認出那幾個是城裡一個大戶家的奴才,我跟弟兄幾個就稍微盯了會兒他們的稍兒。發現呀他們居然想燒房子,我就做主把這幾個腌臢胚子給綁過來了。這會兒就等您過去審呢。」
六子聽完心說卧槽這城裡哪家大戶這麼有種,想坑人家地想瘋了吧,放火燒村這種事都幹得出來,這得多喪心病狂啊。轉念又一想,不對啊,老子什麼時候審過人?我特么給大人當親兵以來打打殺殺這種粗活擅長,審問這種事老子不專業啊。
想到這六子直接一巴掌把還在跟他賣乖的錢老八砸的一個挒歪:「你小子有種啊,是不是這幾天沒操練你們都皮癢了?敢耍到老子頭上了!誠心想看我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