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二十年風12
第127章 二十年風12
陸摯誠失去行動能力的同時，直播被掐斷。
湧入的武警迅速將幾人帶離了現場。
剩下的開始收拾布局，恢復大廈原貌。
外面堵著的人還是很多，林原守在地下車庫門口，看見車子開近了。
正準備驅散人群，卻見人群里主動讓出了一條道來。
帶頭的還是之前那個記者，此刻他臉上的憤世嫉俗早就收了個乾淨，看著人都正直了不少：「快送杜顧問去醫院，這邊我來守著。」
林原不計較之前，朝著他輕微頷首，道了聲謝，然後上了車。
車門打開的一瞬，還是有媒體沒忍住自己的職業習慣，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
林原沒管他們，事情鬧得這麼大，總歸是要給出點什麼做交代的，什麼消息都沒有，反倒是引人猜測。
直播間一直沒法掐斷也是因為觀看的人太多了，貿然行事容易落下堵悠悠眾口的嫌疑。
林原先是用目光詢問了一下杜沐卿，見女子緩慢搖頭，這才放下心來。
而後順著江佑，看到了靠在另一邊車壁上的陸摯誠。
青年蹙著眉，偶爾無意識的抽搐。
那面目清俊，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被江佑取了下來，更顯出幾分青稚。
記憶潮水般的湧來。
「您好，這裡是林原林先生的住處嗎？我是新來的租客。」
「我是做文職工作的，林哥你呢？」
「林哥你們做警察的真辛苦啊，過年過節的全在加班，我還想著跟你一起過節呢，這下又要泡湯了。」
「又回來這麼遲，給你留了飯，記得吃。」
「林哥，生日快樂。」
「新年快樂啊林哥。」
林原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
終究，物是人非。
江佑低垂著頭，坐在陸摯誠身邊握著他的手，有種孩童般的惶然無措。
「江佑。」
他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側頭看向杜沐卿，眸子里還帶著未散去的憂慮：「姐姐我在的。」
杜沐卿面如白紙，強撐著一口氣把話說出口：「陸摯誠的東西在你那裡，是你從蘇稚的原住處拿走的，對嗎？」
江佑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沒說話。
「江佑。」杜沐卿語氣裡帶了一絲嚴肅：「他需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這不是你欠不欠還不還的時候，你為他做的已經足夠多，甚至搭上了自己，還要再繼續下去嗎？」
江佑呆愣在原地，心中一片混亂，毫無頭緒，半晌怯懦的開口：「姐姐，我一直做的，都是錯的嗎？」
杜沐卿目光平和，透過那雙鹿眸望進他的心裡：「站在你的角度上是沒錯的，但是江佑，法律不是擺設，社會能如此穩定長久的發展下去，從來都不是光靠一群領頭羊，還有千千萬萬的普通人，規則，是社會的根基。」
江佑接收了這句話的信息，在腦子裡轉了轉，木然的又低下頭去：「我知道了姐姐。」
……
陸摯誠落網，所有的證據也都找到了。
「江佑之前是鐵了心要保他啊，這些證據找了同學轉了好幾個人的手寄存就算了，竟然還改了細節，把陸摯誠在裡面留下的相關信息都給抹了。」林原嘖嘖兩聲，把手中的一沓泛黃紙頁遞給杜沐卿：「沐卿你先看著，我還有一些收尾工作沒做，出去一趟。」
「好。」
這中間夾雜了一本薄的沒剩幾張紙的筆記本，分明爛得不成樣子了，那扉頁寄語卻還被膠帶仔細的黏貼過，保留下了最初的原貌，嶄新的，鮮活的，就像剛剛寫下一樣。
無他，四個字。
「善良誠摯。」
杜沐卿翻到第一頁，密密麻麻的竟然都是柳子唯這三個字。
像是泡過水，筆跡模糊不清，偶爾溫和又偶爾尖銳鋒利，可見陸摯誠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情緒有多不穩定。
杜沐卿摩梭著這些字，像是摸到了時空的縫隙，在縫隙里，窺看到了陸摯誠那短暫而又暴烈的一生。
他一直都被置於黑暗裡，可陽光分明那麼……觸手可及。
偏執破碎的靈魂啊，你覺得自己卑微，不敢觸碰嗎？
怎麼會有人定義生來有罪呢，這本就是一樁謬論。
杜沐卿猝然鼻頭一酸，落了一滴淚在這頁紙上，與陸摯誠的混雜在了一起，暈染開，又乾涸，逐漸分不清誰是誰非。
「沐卿。」
有人在叫她。
杜沐卿回頭，看見了倚靠在會議室門口的男人。
「亦安，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怎麼就……」
怎麼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宋亦安快步上前，將人抱住了：「不是你的錯。」
「太遲了，除了江佑，我沒有救下任何人，無論是子唯，還是……陸摯誠。」
「如果再早一點，如果……」她有些語無倫次，抽噎聲在男人面前再也止不住。
宋亦安捧起女子的臉，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沐卿，你才二十四歲。」
「你才二十四沐卿，這一切本就不該是你來扛，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是啊，她才二十四歲，再早幾年，她能幹什麼呢？
事情不管再重來多少回，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一切有它自己的軌跡。
但杜沐卿，就是走不出來了。
她太細膩，也太敏感，在心理上最大的優勢，成了她此刻致命的缺點。
陸摯誠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他的判決時間被定在了三月初，驚蟄這一天。
早晨下了雨，空氣里瀰漫的都是水汽。
宋亦安帶著杜沐卿來到海邊，住的還是他們最開始訂的那處酒店。
杜沐卿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她走去陽台，打開窗，看見男人正在拍照。
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相機，也可能是自己帶來的，姿勢標準，抬起的手很穩，行走間絲毫沒有抖動。
男人照海，照夕陽，照沙灘上三三兩兩散步的人，最後轉身，面向她。
杜沐卿配合的露了個甜美的笑。
宋亦安收起相機，走到陽台前，伸出手。
杜沐卿與他十指相扣，又彎下腰，交換了一個繾綣的吻。
「沐卿，你不止救了江佑，還有我。」
女子身體微微僵硬，沒做出回答。
「還有唐宜修，還有柏琦玉那案子里所有的女子，還有千千萬萬。」
杜沐卿勉強扯起嘴角，似乎覺得有些好笑：「扯遠了，唐宜修他們還算，千千萬萬我是真當不得。」
宋亦安手臂一個用力，翻身落在了杜沐卿身邊。
「我們用警局的名義弄了個投票，你要看看大家的反饋嗎？」
宋亦安把界面調出來，息屏放到她手上，讓對方自己選擇要不要看。
夕陽落下去了，海岸線上只剩下一點紅金邊。
杜沐卿低頭，解鎖，翻了翻評論區。
「沒有人生來有罪，你也一樣適用，那些錯過的，失去的，並不是因為你。」
男人聲音儒雅溫潤，一如當年：「怎麼這道理，反倒要我來告訴你了。」
杜沐卿怔怔的抬起頭，對上那雙鳳眸，看見了裡面的情深義重。
她倒是忘了，面前這人，也在泥潭裡掙扎了良久。
陸摯誠的事件結束后，他一度處於情緒失控里，甚至連自己，也難以接近一步。
但他最後，還是走了出來。
宋亦安抬起手，揉亂女子柔軟的發，在初春溫涼的風裡，聲音輕輕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他頓了頓，接著說：「對與錯，是與非，原本就是永恆的命題。」
「基因與人性，各占幾分之幾，也同樣如此。」
於是狂風乍起，把所有人都吹散了，他們在自己的荒島上，擁有自由，也擁有永恆的孤寂。
他們在千年的判處里，一次次的做出選擇，成為玫瑰枯萎的那一瓣，又或是成就一場生命的讚歌。
月亮不會落下，它贈給你一縷二十年前的風。
告訴你不要在黑暗前低頭，也不要忘記愛恨憎惡。
向前走吧，親愛的你。
人生總有歸途。
完結啦我的寶們，感謝陪伴。
祝：百事從歡，吃到甜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