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二十年風11
第126章 二十年風11
「那你又為什麼想知道子唯的日記本里寫了什麼,沒必要。」杜沐卿把外放的情緒收回來,又變成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不過陸摯誠已經滿意了。
他無所謂的開口:「我對自己的試驗品有點基本的好奇心怎麼了?這不是很正常,如果不是她突然死了,我早就收集好所有的實驗數據了,何必一直落個空,這空檔我可惦記了好些年了,找到機會當然得問出來。」
杜沐卿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在裡面找不出一絲愧疚。
再結合陸摯誠的話,突然死了?
什麼叫突然死了?
陸摯誠難道不知道子唯是自殺的?
怎麼可能?
在他對待江佑和宋亦安的態度上都能看出來,這人對於自己的試驗品,有種病態的佔有慾。
誘導的人突然死了,他連死因都不過問,這可能嗎?
除非……
杜沐卿在陸摯誠眸中找出了潛藏起來的畏懼。
「子唯是自殺的,因為你的誘導方向,你的一意孤行,你的自大,害死了她。」杜沐卿直白的說出這句話來,清晰的看見那畏懼又盛一分。
「你誘導她的那一年,到底在做什麼?反覆掙扎?到底拉了多少人做犧牲品?」
杜沐卿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宋亦安動了。
他拿出局裡調查出來的陸摯誠生平,開始找八年前。
很快,在陸摯誠回答之前,杜沐卿的耳機中傳來男人沉穩的聲音:「陸摯誠八年前大二,近暑假的時候斷斷續續請了三次假,檔案上記載的理由是心理治療。」
杜沐卿瞬間明白過來,真被自己說中了。
她心底生出一股悲涼來,明明已經知道了陸摯誠的破綻所在,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設想範圍里,明明很快,這一切就都能結束,但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心裡的擔子壓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
對於一個完完全全的壞人,大家可以輕易下定論,可以毫無負擔的說他該死,但如果是一個無辜的,甚至一直掙扎著改變的人呢?
如果,陸摯誠掙扎失敗的時候與子唯一樣選擇了自殺,留下的江佑也沒有遇見自己。
如果,在陸摯誠掙扎往上的時候,能有人拉一把。
如果,蘇稚沒有選中陸摯誠。
如果,沒有G基因存在……
可是沒有如果,這世上,也從來都沒有完完全全的壞人。
因為利也好,因為情也罷,都是為了自身更好的生存。
杜沐卿竟然在當下的氛圍里,對陸摯誠生出了一種可惜來。
分明,最是不應該。
就像她本不應該帶著因為子唯的情緒進行這一場談話一樣。
杜沐卿把這些話全都在腦子裡轉了一遍,陸摯誠的回答才姍姍來遲。
「我誘導她的那一年,在找我自己。」他如是說。
「我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我不會錯的,她選擇自殺只是因為她是失敗品,她如果能熬過最初的那段時間,至少能成為江佑這樣,沒有情緒再能左右她。」
陸摯誠敘述這段話的時候,眉眼低垂,又恢復了之前的無害感。
杜沐卿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很殘忍,但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可你還是被憤怒操控著,你這一輩子,都只剩下這一種情感,愛恨嗔痴,一概沒有體會。」
陸摯誠像是受夠了她的話,猛的站起來:「但我至少成功了,除了憤怒,G基因帶來的好處是無法言喻的,宋隊也是受利者,你不妨問問他,他甘於平庸,願意淪為千萬人的棄子嗎?」
杜沐卿目光溫涼:「那失敗者呢,像子唯這樣的失敗者,你把他們拉下水,又輕而易舉的放棄他們,你毀了無數人。」
杜沐卿不站起來,她就那麼抬頭仰視陸摯誠,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段話的終章:「子唯的筆記本上,除了滿篇的你,就是有罪。」
「她說她天生有罪,她說她本來就是該死的。」
「陸摯誠,你怎麼忍心?」
陸摯誠在她這短短的幾句話里,被逼問的青筋暴起,目光猩紅。
「你在胡說什麼?」他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的意思:「別再說了。」
雖是命令,卻更像是請求。
杜沐卿沒辦法聽他的:「你害怕蘇稚才是正確的,所以急於證實自己的猜想,但第一批的人,無一例外,都選擇了蘇稚的那條路,所以你把他們都處理了,除了子唯。」
「你問我子唯的筆記本,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試一試自己一直不敢觸碰的禁區吧?」
「我說閉嘴。」陸摯誠嘶吼出聲,攻擊性瞬間暴漲。
他的手堪堪停在了女子的脖頸前,像是被什麼拉扯住了。
下一瞬,又毫不留情的掐了上去。
杜沐卿需要證實自己的猜想,所以即便如此,她也得把話說完。
「你把東XZ在了與蘇稚有關的地方對嗎?」
「你想推卸責任,你想告訴她,這些人都是因為她才死的,都是因為天生有罪論才死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陸摯誠的手逐漸收緊,杜沐卿喘不上氣來,腹部的傷口因為對方的動作重新被撕開,血濡濕了病服,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消散,但她直視著陸摯誠,堅持問:「對嗎?」
陸摯誠一把甩開她,猝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情痛苦萬分。
「不是……」
「不對……不對的。」
他低聲呢喃著看向地上的女子,像是看見了一朵正在枯萎凋亡的花。
柳子唯……
蘇稚……
再到他自己。
陸摯誠在暈頭轉向的視野變換里,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春天。
那是他六歲那年,剛被蘇稚帶回家的時候。
女人眉眼溫和,笑著彎腰與他平視:「改個名字,叫摯誠怎麼樣?」
她說:「善良誠摯的待人,我對你只有這一個要求。」
風不知道從哪裡吹過來,悄悄落了一片葉在小孩心頭。
善良誠摯啊,這場風,陸摯誠吹了二十年。
可終歸,世事的走向總不會盡如人意。
多的是遺憾與錯過,多的是背道而馳。
陸摯誠伸出手,想去抓杜沐卿,他得離開這裡。
他還沒有等到今年的春天,曠野的風還在等他。
他還欠蘇稚……一個道別。
但是他抓空了,因為江佑站在了他的面前,那把用來威脅杜沐卿的刀,也轉向了他。
陸摯誠在不可置信里陷入了一片昏沉。
他伸出去的手悄無聲息的下落,像是了無生意。
在即將觸及冰涼一片的地面時,被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接住了。
江佑回頭看杜沐卿,苦笑一聲。
「姐姐,你答應我的,會作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