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篇 最終之戰(87)
成王敗寇是鐵律,而神王已經失去了和他叫板的籌碼。
雖然都是真神,但兩人再也不能放在秤的兩端去稱重了。
好似過了很久很久,透進枝葉的陽光不停改變角度,最後消失不見。
也就在西邊的山巒擋去最後一點陽光時,神王終於開口了,目光和色同樣黯淡:
“好,我答應你。”
他再不甘,又能怎樣?
他再憤怒,又能怎樣?
他已經輸掉了所有,不能將蠻族再搭進去了。這個偉大的種族,這個奇才輩出、生命力旺盛的種族,這個父子二人傾盡所有的種族,理應得到最光明、最平等的未來。
他怎能為了一己之私,令它從新世界的版圖中被從此抹掉?
長站直了身體:“明智的選擇。”
看他要走,皇甫銘突然出聲阻攔:“且慢,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已下決斷,他很幹脆就將滿腔怨恨拋在一邊。
長微微側身,等著他的下文。
“你修行的道是什麽?”
他不會忘記,長在法則界品評他們父子二人的道心時,用的“隻不過”這三個字。
取道而代之,這宏願還不夠大麽?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也的確是輸了。
這裏已經很暗了,長的金眸卻在一片昏沉中熠熠生輝。他望著山魈,一字一句道:“我畢生追求的,是淩駕於大道之上。”
這幾個字如定身法,幾乎將山魈釘死在原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怪不得巴蛇的領域那麽古怪,他始終揣摩不盡。
既能淩駕,那就不一定要斬滅道,不一定要取而代之了。
那麽巴蛇和道之間,就不必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如此,雙方都有周轉的餘地;如此,都給對方留了一線生機。
山魈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了一句:“把祭壇準備好。”
終是心灰意冷了。最後一字完,山魈的身軀也四分五裂,露出了泥塑的內麵——這隻不過是代皇甫銘傳話的一個泥傀而已。
目的達到,長轉身緩緩走遠,步態從容。寬大的黑袍上依舊半個褶皺也不曾留下,平整得像剛剛熨過一樣。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山魈眼中的光芒才漸漸消隱。
他們到底是生死大敵,巴蛇分明要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牢才放心。嗬,他鎮守六界,雖然失了自由,卻也得了一個福利:
他能和寧閑朝夕相見了。
巴蛇,你可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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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隱流大營,寧閑忽然停下腳步,在山林間站定,而後清聲道:“出來吧。”
林間慢慢走出兩人,一個袖袍大袖,一個身姿婀娜,齊齊向她行了一禮:“玄娘娘。”
“月娥,言先生。”寧閑麵上並無訝色。她代古納圖行使職,與南贍部洲道的關係就極是有趣,並沒有取代之,卻可以插手本界事務。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挺像是董事長與E的關係。因此,她對於兩人的到來也是心知肚明。“尋我有事?”
“這一次南贍部洲免於滅世,有賴神木和娘娘援手。”月娥無論麵色還是聲音都很緩和,不複先前冰冷,“道著我為娘娘辦一件差事,以償此恩情。”
“還我人情?”道主動上門,寧閑有些驚訝,笑嘻嘻指了指自己,“讓我隨便提?”月娥對她態度的改變,無非是寧閑身份和地位今非昔比。
道果然實稱得很,論拳頭稱老大。
月娥點頭:“在道能力所及範圍內。”
寧閑也不客氣:“好吧,那麽我想要……”
話未完,就被月娥出聲打斷:“娘娘,可還記得我私下與你立過的約定?”
私下的?寧閑微微一怔。
那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寧閑想了想,才憶起昔年她和汨羅被困夢中城,月娥助他們逃脫,條件是當自己的使命來臨,寧閑要為其推遲一百年。
寧閑不由得恍然:“這就是你的使命?”
“是,還請娘娘履約。”月娥也不與她客氣,“一百年後,我會再找娘娘,滿足你提出的條件。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請你仔細斟酌。”
寧閑望望她,再望望邊上的言先生,似是明白了什麽,於是笑了笑:“好,道好不容易慷慨一次,我的確需要時間好好想想。”向兩人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神人的壽命悠長,何況是她。大概從現在起,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她等得起。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月娥鬆了一口氣,居然露出淺淺一個微笑。言先生瞧在眼裏,隻覺光都明媚起來,不由得牽起她的手。
“昨日真是步步驚險,我還以為南贍部洲從此萬劫不複。”他低聲問她,“這一切,都該發生麽?”
月娥點頭,而後搖頭:“與我所知,有很大不同。”
她望向言先生,目光很亮:“都過去了,從現在起,我有一百年的自由。你……”
她在征詢他的意見,心翼翼。
言先生的笑容更溫柔了:“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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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以南兩千七百裏,陽明山。
風雨交加,雷聲轟轟,上電走龍蛇,可算是本地開春以來的第一場雨。如果沒有日前的曠世劫難,這會兒新鮮的莓子就該采摘上市了。
山洞裏,海勒古給火堆裏添了一點木柴。陰九幽古怪地望他一眼。
這裏誰需要照明烤火?
“她喜歡光亮。”海勒古頭也不抬,“災已經結束,你該將她放出來了罷?”
陰九幽從懷中取出一截養魂木拍了兩下,即有一縷青煙從中逸出,化作女子身形,卻隻有一掌多高,停在他手心。
正是陰九靈。
“你都看到了罷?”陰九幽向著北方一指,“南贍部洲已經變了,再非你我久留之地。我給你換一副身軀,而後就遁入虛空,遨遊三千世界如何?”
陰九靈望著洞頂落下來的雨珠子,怔怔出神。
“就算你借用‘寸光陰’之力,時間也無法逆轉,你注定無法回到從前。”